“左昆山是有经验的大将，如今他是平贼将军，手下实际带兵打仗的总兵和副将有好几个，人马有十二万。丁启睿和杨文岳合起来有五六万人。杨文岳虽然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可是他手下的总兵官老虎……”
自成笑一笑，接着说：“且不说是狗熊还是老虎，就是这位虎大威吧，也是有打仗经验的总兵官。从昨天夜间这一仗看来，官军的士气也比往日高。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能ม吃了‘轻敌’二字的亏。一定不能轻敌！我们说起来有几十万人马，可是咱们自家心中ณ明白：战兵毕竟不多。如今这一仗究竟如何打，我想听听大将军和吉先生的高见。”
刘宗敏回答：“一则ท城中军民顽抗，不是投降献城，所以势必要多杀一些人。二则如今队伍这么เ杂，有我们老府的，也有曹营的，还有小袁营的，一时很乱也难免，不像我们破洛阳时的情形了。”
这时，罗汝才也带着一群人来了，他们会合成一路，一同往府衙门奔去。
“我哪能忘了？不要说你急着去见夫人，连我们这些下人也是一样。”
“你们这些傻丫不认识我？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
“什么不许抢劫，不过是不许咱们小袁营沾点儿油水！以后，你看吧，总是按照这规矩，闯王和曹营分吃肥肉个ฐ人实践出发，论述了他的历史人学理论，把人类历史理解，随意扔给小袁营一根骨头！”
他问明了去唐铉ຉ宅子的最近的路，便赶快策马前去。中途，他回头向紧跟在背后的刘ถ玉尺望了一眼，两ä个人交换一个ฐ眼色，虽然都无言语，却互相都在想着刚才袁时泰所说的话。
红娘子小声说：“我明白。人非木石，何况你跟张鼐兄弟……”
红娘子微微一笑，望一眼慧梅突然泛红的脸，没再说话。
1须至塘报者——这是明代塘报最后一句话，成为定式。它的原意是对办理和递送塘报的官员说的。
1张、许——张巡和许远。唐朝安禄山叛乱时，二人坚守瞧阳，被围数月，城陷被执，骂贼不屈而死。
2卤簿——皇帝ຓ的仪仗。
4阿巴๒泰——努尔哈赤的第七子。
陈新า甲说：“关外局势确实极为险恶。洪承畴等被围至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怕不会支持多久。祖大寿早ຉ有投降东虏之意，只是对皇上畏威แ怀德，不肯遽然背叛，尚在锦州ะ死守。倘若松山失陷，祖大寿必降无疑。松、锦一失，关外诸城堡难免随之瓦解。虏兵锐气方盛，或蚕食鲸吞，或长驱南下，或二策同时并行，操之在彼。我军新经溃败，实无应付良策。微臣身为本兵，不能代陛下分忧，实在罪不容诛。”
“此实难说。洪承畴世受国恩，又蒙陛下知遇，必将竭智尽力，苦撑时日，以待救援。且他久历戎行，老谋深算，而曹变故、王廷臣两总兵又是他的旧部，肯出死力。以微臣看来，倘无内应，松山还可以再守一两个月。”
丁国宝说：“头目是王成章，副手是尹黑牛。”
“你派人去告诉王成章，今日白天不管敌人如何从城头猛攻，不能ม离开地洞一步！”想了一下，他又说，“你速速派二十个弟兄去洞中ณ增援。我想洞里边定有死伤，把受伤的弟兄们想办法抬回来，死了的暂时不管。”
高夫人、红娘子和慧梅被引到เ大元帅的大帐中，男ç亲兵和女亲兵都分别ี安置在旁边的帐中休息。高夫人坐下以后，便赶快问道：
自成笑着说：“自然有紧急差遣，才把你们叫来。有件事儿很重要，非你们办不好，迟了也不行，所以叫你们连夜赶来，我好面授机宜。此计万万不能ม泄露。”
杨文岳安慰他说：“胜败兵家常事，傅大人不必难过。数年以来，官军每遇贼兵，总是惊慌溃逃，所以学生常常主张持重，不敢轻易浪ฐ战。”
杨文岳说：“大人苦衷，仆亦深知。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在此地死守待援。幸而在混战中ณ，我们身边的将士还没有溃散，尚有一万余人，只要你我二人镇静指挥，鼓励将士们奋发忠义，齐心一德，还可以固守数日。丁督师近在商城、潢川一带，左昆山也在信阳以东，料想他们会来援救。万一他们不来，我们再退不迟。何况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แ三帅逃走不远，今夜我们一面向皇上飞奏败军危急情况，一面飞檄三帅回师火烧店，另外也飞檄丁督师和左镇速来相救。”
队伍过尽了，人们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这是去攻汝宁府城的；有人说，不一定，可能ม是去迎战官军的；有人说，这支人马与官军多么เ不同啊，队伍多么整齐，连一匹马都不踩到田里，真是纪律严å明！有些年老的妇女，本来正在为自己的媳妇、闺女担心，但后来发现这队骑兵竟没有一个人跑来调戏妇女，忽然放下心来，暗暗念一句“阿弥陀佛”。
“各位乡亲，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李闯王的人马，前来剿兵安民。我们的人马一向恤老怜贫，每到一个ฐ地方แ，开仓放赈，救济饥民。今天我们是从这里路过，所带粮食也不很多。刚才我们将爷看见你们都是很可怜的逃荒人，特地命我回来，将这一包粮食留给你们。你们谁是领头的，把粮食分一分，大家都分一点，救救急。等我们打败了官军，占领了这一带地方，就会从富豪大户的仓库里拿出多的粮食，分散给穷百姓。你们不要害怕，把粮食分一分，带走吧。天已๐经快黑了，赶快赶路！”
皇太极命内院学士替他草拟一份告捷敕谕，然后命学士罗硕、笔帖式石图等拿到เ盛京宣布。这敕谕是用满文写的，同时译成蒙文和汉文各誊写了一份。原来起草的稿子中，写道明军损失甚重，死伤一万余人，溃败十万人；清兵死伤两ä三千人；另外还写了他们获得的马匹、骡子、骆驼、甲胄、大炮和兵器的数目。皇太极看后十分不满，就亲自在满文的敕谕上重新写定，并要学士们用满、蒙、汉三种文字重新า誊抄一遍。经过他的改定，就变成了明军十三万人马全部ຖ被击溃，杀死五万余人，只剩下万余人退守松山堡中ณ，清兵则仅仅在一夜间误伤了八人。因为他要炫耀自己的武功，因此就把战果尽量地夸大，而不管这样的夸大是否合理。就这样，敕谕发到เ了盛京，通报整个大清国，包括蒙古在内。他又命人把敕谕用汉文再誊一份，送给朝鲜国王。在发出敕谕的同时，他又命人在御帐前面的东南角上立起神杆，他亲率诸王、贝勒、贝子和满洲大臣们对着神杆祭天，感谢皇天保佑他获得了大捷。
他的心情始终很不正常。一方面由á于胜利ำ来得太快、太大，使他忽然觉得进入关内、占领北京、恢复金太宗的事业的抱负即将实现，因而激动不已。另一方面，也许是曹变蛟劫营给他造成的惊恐太大，事隔多日，回想起来还感到可怕。这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就使他的心绪烦乱，夜晚常常要做些奇怪的梦。
罗汝才原来听说去年冬天有宋献策献什么谶记的事。心中并不高兴，也不相信。根据他同吉珪的看法，那ว“十八子主神器”的图谶大概ฐ是宋矮子弄的玄虚，替自成欺世盗名。现在他也不满意李自成自称是“奉天倡义แ”。他们也不十分相信明朝的气数真正将尽，将来的江山就是李自成的。他们来就李自成，只是因目前形势——既不能同张献忠继续合作，又不能ม单独对抗左良玉——迫使他与自成暂时结合，根本无意拥戴自成成就大业。他同吉珪原来料想李自成会给他个ฐ副元帅的称号，却未料到给他个大将军的头衔。在片刻之ใ间，罗汝才笑而不言，向吉珪扫了一眼，却发现吉珪正在望他，分明是催他赶快说出同意的话。他欣然说道：
宋献策赶快说：“曹帅在义军中ณ资深望重，威แ信素孚，请勿谦辞，辜负闯营全体将士推戴之诚。目前军制ๆ草创，多有未备。大元帅之下不拟再设元帅，大将军实与副元帅相等。”
献忠说：“老子将他重重包围，使他插翅难飞，不愁杀不了他。看老子亲手斩ล他！”
献忠问：“你有什么妙计？”
献忠说：“刚才只商定咱两ä家兵合一处，生死同心打官军，也商定怎么เ打法，可是你比我年长，你是哥，我是弟，你的人马又比我多，自然以你曹哥为ฦ主帅，听从你的指挥，这才是天经地义。”他转向徐以显，狡猾地笑着问，“军师，我的话说得对么เ？”
汝才在心中骂道：“妈的，休在我眼前做戏，你们一撅尾巴๒，老子就请到你们会屙啥屎！”他对献忠笑着说：“敬轩，你说的是屁话！我曹操同你八大王膀靠膀打仗不是一次两ä次了，哪一次不是看着你的马头走路？有本领不论哥弟。我肚子里能吃几个窝窝头，你不清楚？目前咱们的对手是杨嗣昌，他有个ฐ监军叫万元吉，不是吃闲饭的，还有从几个省调集的官军，另外又有一些能够帮他打仗的降将。咱们的困难不少，非你当家指挥不可。敬轩，你放心。你的令旗指到哪里，我的将士们杀到哪里，决不会有人敢三心二意，阳奉阴违。你要再推辞，不肯做主帅，咱们就不要合营，趁早各奔前程为ฦ妙。”
“成功啦！成功啦！既没有炸裂，也没有热得烫手。好，弟兄们，再放一次！”
“有几十尊这种大炮，下次攻开封不用愁了！”
周后见崇祯长期素食，为ฦ国操劳，身体日损，眼看会支持不住。她自己几次去乾清宫劝解，又吩咐田妃和袁妃前去劝解，也命王德化等几个ฐ较有头面的大太监多次劝解，全然无效。周后无可奈何，才想到乾清宫的掌事宫女魏清慧伺候皇上最久，可能ม会想个主意使皇上停止吃素，便派一个ฐ小宫女将她叫来。她跪在皇后的榻前叩头以后，皇后叫她起来，望着她口气温和地说：
魏清慧说：“奴婢也在皇爷面前劝过多次，无奈皇爷执意不再茹荤，实在难劝。奴婢为此事日夜发愁，没有法儿可想。唉！”
一面练勇总团的蓝ณ色大旗跟随着这一位彪形大汉的练勇首领前进，已๐经到เ七十步以内了。亲兵头目偷向红娘子的脸上望一眼，小声问：“射么เ？”红娘子没有做声，把劲弓挂回臂上，取下弹弓，摸出三个泥丸。敌人已๐经进到เ五十步内，开始利用开阔地势分三路向守在堤上的健妇营冲来。那ว个ฐ练勇首领举刀大叫：“杀过堤去！杀过堤去！”红娘子忽然回头向右方แ招手大呼：
练勇首领大吃一惊，略๓一迟疑，向左张望。红娘子立即下令：“射！”同时她一弹打中ณ那人右手，钢刀当啷落地；又一弹打中左ุ手，使他登时丢掉了丝缰，没法控驭坐骑，不能勒转马头逃跑；第三弹打中ณ从后边来救他的骑马大汉的一只眼睛，落下马去。红娘子的战马如箭一般疾，已๐经冲到练勇首领的跟前，右手举剑一晃，左手抓住他的腰带一搡，将敌人搡落马下。“捆起来！”她吩咐一句，继续向前冲去，一剑劈死正在马上惊慌失措的旗手，只见大旗一晃，倒落下去。有一百多练勇拼死扑来，要抢救他们的首领，被红娘子连斩数人，同时全部健妇从土堤上向纷乱ກ的乡勇杀来，而慧梅恰在此时奉高夫人之ใ命率领一队健妇和男兵包抄敌后，截断归路。敌人兵败如山倒，不管有路没路，四散逃命，逃不脱的就跪地求饶。城头上站满了人，原来不断替练勇呐喊助威，不住敲鼓。这时，城头上的人们仍在注目战场，但是鼓声哑了，呐喊声停了，只有一些人小声惊呼：“看，看！我的天呀！”同时有一只乌鸦哑哑地哀鸣着飞过城楼。
“慧剑，我刚才来的时候已๐经同慧梅商量啦，你去见慧梅，听她吩咐。从今天起；你就是带兵的头目了。”
“刚才得到的探报你已๐经知道了？”
当义แ军去年来到以得胜寨为中心的伏牛山东部时，正是隆冬季节。如今已是阴历二月下旬了。草木返青，应时的山花在渐暖的东风中ณ次第开放，到处树林中可以听到เ宛转悦耳的鸟声。
高夫人趁着早饭后一时无事，带着十几名女亲兵走出老营。她们的战马已经准备好了，停立在辕门外的空场上。因为从寨外各处传来了阵阵炮声、喊声和金鼓之声，有的战马兴奋地侧耳谛听，有的刨着前蹄，有的昂首奋鬣，萧萧长鸣。高夫人走到เ玉花骢的旁边，从一个女兵手中接过丝缰，攀鞍上马，又回头对一个中军将领ๆ说：“开封有什么新的消息，你们随时派人到เ健妇营禀告我！”随即她将缰绳一提，带着女兵们策马出寨。薄薄的晓雾已经消散，附近的军营和练兵场如同星罗棋布，点缀在红日照耀的山坡上和山脚下边。高夫人走下一段山路，交了比较平坦的驰道，刚刚ธ轻扬鞭梢，还没有落下，忽然听见一小队马蹄声迎面而来，但被大道转弯处的松林遮断，看不清来的是谁。忽听弓弦一响，跟着几个ฐ声音同时快活地说道：“中了！中了！”又跟着是一个ฐ人的洪亮笑声，说：“绑到เ马上带回去，老子今天下酒！”高夫人心中ณ说：“啊，是他！”她策马转过松林，交上直路，将鞭子一扬，笑着问：
李侔说：“我正是要谈你的用心。你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良师。是你教导我鄙弃八股，绝意举业，泛览诸子百家，留心经世致用之学。要不是打开胸襟，视宋儒理学如粪土，也不会同新嫂子破城劫狱，造起反来。世上事，往往有经有权，不能ม死看一面。在如何既要守经，又要从权，也就是通权达变，我们不如献策，哥不如我与新嫂子。你读书多，学问大，有时反而被书本框住了。你力劝闯王建立个立足之地，也就是葡或所说的深根固本。这是根本大计，不可忽视的道理，所以谓之经。至于在何时何地建立一个立足地，则是可以变的，所以谓之权。倘若长此下去，闯王不图深根固本之策，那ว是不行的，也许会悔之莫及。但闯王此时无意经营宛、洛，倒是从实际着眼，有利ำ于大军纵横中原，进退自由á。我们论事，难免不有书生之见，把局势的风云变化看得太简单了。”
李作笑着说：“我细心思忖，闯王颇多过人之处，到เ洛阳的一些行事，也是证明。过此一时，他必会选定一个地方建为根本。”
双喜接着说：“还有，福王的粮食很多，大都是散装在仓库中，有的是装在荧子里，倘若不准备足够的麻包、布袋就没法运走，打开了仓库干瞪眼。所以二十一日下午就开始在全城收集麻包、布袋等物。还怕不够，又差人去新า安、偃师和附近各集镇、山寨去尽量收集。福王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还有两间大屋子装满铜钱，因为年久ื，很多钱串儿都朽啦，一动就断。邵ๅ时昌向我建议，找来一百多个ฐ木匠，日夜赶工做小木箱子。每个小木箱恰好装四十锭元宝，共两千两银子，折合一百二十五斤，连皮一百三十斤ภ重，便于用骡马驮运，用二人抬着走山路也方แ便。装散碎银子、珠宝、铜钱，也用这种小木箱子。另做了一种比这小一半的，专装黄金。他们在洛阳听得多，见得广，说每年官府往上边解大批钱粮折色银子1也是这么办。要不是他们替我出主ว意，我一时还想不了这么周到。”
高一功听了双喜的这些办法，频๗频点头，又望着闯王微笑。李自成平日很少当面夸奖过他的养子，这时也含着满意的微笑对高一功说：
香兰怕她公婆操心，不敢把听到เ的话全部说出来，只说外边有谣言，好像官军没有把贼兵打败。
公公一听说消息不好，就从床上挣扎着要下来。成仁赶紧上前搀扶。老头子颤巍巍ณ地说：
“这样世道，怎么活下去啊！昨日一天没有听见远处炮声，原以为流贼已经退走，官军打胜了。没想到เ事情变化得这么大，竟是官军打败了。德厚啊，你只会教书读书，天塌啦都不关心，也该出去打听打听才是！”
张成仁安慰父亲道：“爹，你放心，像开封这样大城，又有周王殿下封在这里，朝廷不能不救。纵然朱仙镇官军一时受挫，朝廷也会另外派兵来救的。”
“你不能光指望朝廷来救兵，还是赶快出去打听一下吧！你不要只管教书，只管自己用功，准备乡试。虽然是天塌压大家，可是咱家无多存粮，又无多钱，经受不住围困。外边的情形一点也不清楚，怎么行呀？”
张成仁斯ั斯文文地说：“我今天也觉得有点不对头。前些日子因为ฦ贼人来到城外，人心惊慌，只好放学。这几天开封城外已经没有喊人，学又开了，学生们来得也还不少。可是今日午后，忽然有些学生不来了，我就心中ณ纳闷：莫非又有什么เ坏的消息？现在果然又有了坏消息！不过，我想，胜败乃ี兵家常事，开封决不要紧ู，请你老人家放心。”
老头子因为香兰说的消息太简单，一心想要儿子出去打听，便又感慨地说：
“要是战事旷日持久ื，这八月间的乡试恐怕不能ม举行了。”
张成仁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最怕的就是今年的乡试不再举行，一耽误又是三年。他至今没有考中ณ举ะ人，照他看来，不完全是他的八股文写得不好，好像命中ณ注定他在科举ะ的道路上要有些坎坷。上一次乡试，他的文章本来做得很好，但因为ฦ在考棚中过于紧张，不小心在卷子上落了一个墨点子，匆匆收走卷子后，他才想了起来，没有机会挖补。就因为多了这个墨点子，他竟然没有中举ะ。这一次他抱着很大希望，想着一定能够考中ณ，从此光耀门庭。可是现在看来又完了，他不觉叹了口气，说：
“唉，我的命真不好！前几次乡试都没有考中，原准备这次乡试能够金榜ึ题名，不枉我十年寒窗，一家盼望。唉，谁晓得偏偏又遇着流贼攻城！”
母亲深知道儿子的心情，见他忧愁得这个ฐ样子，就劝说道：“开封府二州三十县，读书秀才四千五1้，不光你一个人盼望着金榜ึ题名。要是今年不举行乡试，只要明年天下太平，说不定皇恩浩荡，会补行一次考试。”
1四千五——意思是很多，一般指人说的。
父亲又催他出去打听消息。张成仁因不到เ放学时候，不想出去。同时他知道，只要等同院的王铁口和霍婆子回来，就什么消เ息都知道了。霍婆子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多年，留下一个儿子，不料去年儿子又病死了，她就孤零零地住在前院的两ä间东屋里。这老婆子心地很好，靠走街串巷，卖针线过日子。住在南屋的王铁口，是在相国寺专门给人算命看相的。他的老婆是个ฐ半瘫痪的人，整天坐在床上，从不出门。关于大事件，王铁ກ口知道最清楚。他在府衙门、县衙门，甚至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都有熟人，而相国寺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แ，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所以他的消息最为灵通。霍婆子虽是个女流之辈，但她走街串ธ巷，有些大户人家也进得去，所以每天知道的消เ息也不少。王铁ກ口每天总要到เ黄昏以后才收了他的算卦摊子回家来，而霍婆子今天也还没有回来。张成仁的父亲又催他出去，说至少应去看一下张民表。母亲也在一旁说道：
“你天天在家教书、读书，也不到เ你大伯家里看看。不管他多么阔气，声望多高，一个张字分不开，前几代总还是一家人。你是个ฐ晚辈，隔些日子总该去看一看，请个ฐ安，才是道理。你把学生放了吧。”
张成仁被催不过，只好退出上房，回到自己房里换衣服。香兰也跟了过来。张成仁偷偷地问妻子：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你可听到了？”
香兰小声答道：“外面谣言说，官军在朱仙镇全部被打败了，逃得无影无踪。督师丁大人、总督杨大人生死不明。如今流贼大获全胜，又要包围开封，明日大队就会来到。到เ处人心惶惶，我的天，怎么好啊！”
张成仁听了，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当他换衣服的时候，手指不由得微微打颤。一则ท他没想到官军失败得这么惨，很为ฦ开封的前途担心。二则今年的乡试准定举行不了，使他有一种绝望之ใ感。他决定不再迟疑ທ，赶快到เ张民表家去打听消息，便换上一件旧ງ纺绸长衫，戴上方巾，拿了一把半新า的折扇，走到เ前院。
学屋里一片闹哄哄的声音，有的学生站在桌子上头，正在学唱戏，有的站在凳子上指手画ฑ脚๐，有的在地上摔跤和厮打，闹得天昏地暗。张成仁大喝一声。学生们一听见他的声音，马上各就各座，鸦雀无声。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坐下去后，互相偷使眼色。倘若在往常，张成仁一定要惩罚一番，至少要把那为ฦ头的顽ื皮学生打几板子。可是今天他无心再为这些事情生气了，只对学生们说：
“今日我有事要出去，早ຉ点放学。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上学。”
孩子们一听说放学，如获大赦一般，连二赶三拿起各自的书本和笔、墨，蜂拥而去。张成仁等学生走完后，把学屋门锁上，正要迈出大门，恰好霍婆子着卖货篮子回来了。张成仁一见她就叫道：
“霍大婶，今天回得好早啊！”
一般人在灾难的日子里，同邻๑居和亲朋之间的关系特别亲密，特别ี关心。像霍大娘这样的人，表现得特别突出。她今天下午本来还要去给几家大户的太太小姐们送精巧的绒花，因挂念着张成仁一家还不知外边变化，所以赶快回来了。她回头向街上望望，随即将大门关紧，上好闩，对成仁说：
“秀才，你，你大概还坐在鼓里，外边的消เ息可不好哩！”
成仁惊慌地说：“大婶，你回来得好，回来得好。一家人都在盼望着你老回来！”
“唉，李闯王的人马又回来了，又把汴梁城围起来了。外边人心惶惶，大街上谣言更多。我特地赶快回来，给你们报个信儿。”
张成仁说：“我正想出去打听消เ息，恰好你回来了，回来得正是时候。好，一起到上房坐坐。”
霍婆子虽是房客，却同张家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大家都喜欢霍婆子，因为ฦ她为人耿直，心地善良，自己尽管很穷，遇到邻居有困难，总要想办法帮一把忙；常常，她宁肯自己受苦，也要把东西借给别人。在开封这个ฐ大城市里，做卖婆并不容易，尤其像她这样打年轻时就守寡，十几年来出东家，走西家，天天这里跑跑，那里串串ธ，多亏自己立得正，行得端，所以街坊邻๑居没有任何人拨弹她一个字儿。纵然是爱说闲话的人，也从不说她一句闲话。尽管如今她只剩一个人过生活，可是多少人都把她当做婶娘一样看待。街坊上人们看见她，都亲亲热热地叫她“霍大娘”、“霍大婶”。这会儿她一到上房，秀才的妹妹德秀赶快给她端了一把椅子，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霍婆子坐了下去，一家人都围着她问长间短。张成仁也脱了长衫和方巾，坐在她的对面。霍婆子就把外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据她听说，昨天一整天，李自成的人马都在追杀官军。官军经不起李自成的猛攻，全都溃逃了，逃不走的有的被杀死，有的被活捉。昨天黄昏以后，有一个姓杨的将官，只身从南门系上城，见了抚台大人，这才知道官军是五更以后就兵败逃走的。左ุ良玉往西南，督师和总督往东南，跑得一片混乱。李自成的人马乘机追杀，使督师和总督都只能ม各自逃命，谁也不能顾ุ谁。张成仁问道：
“前几天不是丁督师派了几名将士来，由á南门系上城，说是已经把流贼包围起来，不日就要消灭，不叫城里出兵的么เ？”
“唉呀，你这个秀才先生，读书读愚了。那是中ณ了李闯王用的计策！李自成命他的手下人扮成官军模样，来稳住城内，不叫出兵，好让他们全力收拾朱仙镇的官军。”
一听这话，张成仁全家人的心里都猛然一凉。在片刻中，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霍婆子自己是孤老婆子，生死都置之度外，可是她望着张成仁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免为他们一家担忧，她不觉叹了口气，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