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哪儿？”
“他们吃过东西，你就把他们带来见我。他们来了几个人？”
汤夫人的贴身大丫ฑ环叫做彩云的，向站在屋中的丫头和仆妇们使个眼色，大家赶快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她自己也退了出去。李信望着妻子说：
汤夫人说：“虽说红娘子为ฦ救你破了城，劫了狱，杀了朝廷命官，你同老二都有大罪，可是我看还没有陷入绝境。你兄弟只要死不造反，亡命远方แ，就不算背叛朝廷，罪犹可恕。你们逃走吧，逃走吧！你兄弟二人远走高飞，由我拼着一条命在家顶ะ着。抄家，坐监，我都不怕。拼着向各家亲戚张罗，在京城和省里花去十万八万银子，打通关节，把大事买个ฐ没事。你兄弟在外，隐名埋姓，或是找一个ฐ地方藏身，或是到处飘泊，望门投止1。天宽地广，五湖四海……”
李作代替红娘子回答说：“我在开封拜托了亲戚、世交、同窗好友，向各衙门说情，同时也递上申诉状词，但几家同我们为仇的乡宦巨室必欲将哥置于死地而后快。我们愿意在衙门里花五千两银子，他们就愿意花一万两ä；我们愿意花一万两ä，他们就愿意花二万两ä。各衙门看人家钱多势大，在北京也有靠山，自然就听了人家的一面之词，硬说哥假借赈灾之名，煽๓动饥民叛乱，又说哥同红娘子怎么怎么เ……”
李作接着说：“我们的亲戚、世交、同窗好友，有的想帮助没有大的力量，有的一听说这案子与红娘子有关，也不敢仗义执言。我正在走投无路，恰好红娘子差的一个人夜里到菜根香铺子里见我……”
2藩台、臬台——藩台是对布政使的俗称，臬台是对按察使的俗称。
4详文——简称“详”，呈文的一种。
高一功说：“军师，这职位可是重要得很啊。像徐以显那样的人，只会帮张敬轩出歪点子，咱们万不能ม拜为军师。”
刘宗敏笑着说：“咱们听闯王决定，准没错儿。军师嘛ใ，像诸葛亮那样的人自古以来也只有一个。如今的军师，只是帮助谋划谋划ฐ，既不指挥打仗，也不手握兵权，有什么大不了的？名义แ很高，实际是主ว帅身边的一个幕僚。他为人正派，出了好主意，咱们大家尊敬他；倘若是个饭桶，又出歪点子，就送点银子请他走路，或者不让他再居军师高位，在军中吃碗闲饭得啦。我想，既然是牛启东推荐的，准定不会太差ๆ。”
黄道周和崇祯一样，一心要维护摇摇欲倒的明朝江山，但是他坚决反对崇祯的几项重大措施ๅ。他不敢直接批评皇帝，只好激烈地批评杨嗣昌的误国。他反对加征练饷，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中小地主阶级的利益，但中ณ心目的是害怕朝廷为此而失尽人心，将广大没有造反的百姓逼迫到造反的路上。崇祯为同意加征练饷的事，在去年已๐引起朝议哗然，但这是出于形势所迫，好比明知是一杯鸩酒，也只好饮鸩止渴。崇祯在心里说：“你们这班朝臣，只会放空炮，没有一个人能ม想出更好的办法！”关于同清朝秘密议和的事，崇祯最忌讳有人说出，而偏偏黄道周在疏中公然抨击。崇祯ງ一直认为：满洲人原是大明臣民，只是到了万历中叶以后，因边臣“抚驭”失策，才有努尔哈赤之叛，逐渐酿成近二十年来之祸。如今同满洲暗中ณ议和实是万不得已。宋与金的历史，对崇祯ງ说来，殷鉴不远，而他绝不愿在臣民心目和后代史书中被看成是懦弱无能的君主。自从前年由杨嗣昌和高起潜主持，开始暗中ณ同清方议和，他就不许用“议和”一词，只许用“议抚”一词。黄道周在疏中直然不讳地批评杨嗣昌同满洲议和，深深地刺๐伤了他这个自认为“天下共主”和“千古英主ว”的自尊心，何况他迫切希望赶快能够同满洲休兵罢战，暂时摆脱两ä面用兵的困境，以便专力围剿农民起义军。这是他的至关重要的救急方แ略，不料黄道周竟然如此不达事理，不明白他的苦心！他看得很清楚，满朝大臣中没有一个人在做事干练和通权达变上能够比得上杨嗣昌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借弹劾杨嗣昌的题目干扰加征练饷和对满方略๓，更不许在目前川、鄂一带军事胜利ำ在望的关键时刻๑，有谁肆无忌惮地攻讦杨嗣昌，要将他赶下台去。他回到เ御案前重新坐下，又向黄道周的奏疏ຕ望了一眼，偏偏看到了抨击杨嗣昌“夺情”的几句话，不禁从鼻孔冷笑一声，心中ณ说：
他又从御案上拿起来一封奏疏，是礼ึ部主事吴昌时讦奏薛国观纳贿的事。吴昌时原是行人司的一个行人，这行人是正九品的低级闲官儿，没有什么เ大的出息。朝廷遇到颁行诏敕，册封宗藩，慰问，祭祀เ，出使藩夷等事，派行人前往或参加。去年，吴昌时趁着京官考选的机会，托人向薛国观说情，要求帮助他升转为吏科给事中ณ。薛国观收下他的礼ึ物，口头答应帮忙，但心中很轻视他这个人。考选结果，吴昌时升转为礼ึ部主事，大失所望。吏部是一个热衙门，全国官员的除授、调任、升迁、降职和罢免，都归吏部ຖ职掌。吏科结事中虽然按品级只是从七品，却在朝廷上较被重视，是所谓“言官”和侍从之臣，不但对吏部的工作有权监督，且对朝政有较多的发言机会，纳贿、敲诈、勒索ิ的机会较多，前程也宽。礼部主ว事虽然是正六品，但礼部是个冷衙门，而主ว事是“部曹”，即事务官，所以反不如从七品的给事中受人重视。吴昌时没得到เ他所理想的职位，认为ฦ是薛国现出卖了他，怀恨在心，伺机发泄。近来他风闻皇上因李国瑞的事对薛国观心怀不满，并且皇戚们同几个大太监暗中合谋，要将薛国观逐出朝廷，他认为时机到来，上疏揭发薛国观的一件纳贿的事，尽量夸大，进行报复。崇祯正想借一个公开题目将薛国观逐出内阁，看了这封弹章，不待审查清楚，也不待薛国观自己奏辩，便决定从严处分。他立刻๑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谕：
身边的一个太监回奏：“明日是皇后娘娘陛下的千秋节，娘娘怕明日的事情多，今日去奉先殿给祖宗行礼。”
从乾清宫去奉先殿应该从乾ດ清门退回来，出日精门往东，穿过内东裕ษ库后边夹道就到。但是因为他心思很乱ກ，就信步出了乾清门，然后由á东一长街倒回往北走。到日精门外时，他忽然迟疑ທ了。他不愿去奉先殿打乱皇后的行礼，而且也不好在祖宗的神主ว前同皇后谈田妃的事和叫戚畹借助的事。于是他略微停了片刻，继续往北走去。太监们以为他要往坤宁宫去，有一个长随赶快跑到前面，要去坤宁宫传呼接驾。但崇祯轻轻说：
崇祯冷冷地微笑一下，说：“你们都是皇亲，自然都只会替皇亲方面着想。倘若天下太平，国家富有，每年多给皇亲们一些赏赐，大家就不会叫苦了。”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外边是什么响声？”
崇祯继续向祖宗祷告，满怀凄枪，热泪盈眶，几乎忍不住要在祖宗前痛哭一场。祝祷毕，走出殿门，看见有一根碗口粗的古槐枝子落在地上，枝梢压在丹ล陛上还没移开。他想着这一定是祖宗不高兴他的筹饷打算，不然不会这么เ巧ู，不早不晚，偏偏在他默祷时狂风将树枝吹断。这一偶然事件和两ä年前大风吹落奉先殿的一个ฐ鸱吻同样使他震惊。
三天以后，张献忠辗转到เ了名叫水右坝的小镇上驻下来，身边有一千六七百人，大部ຖ分是从玛瑙山溃散出来的，陆续集合到他的身边，只有五百人是张可旺派来为他护驾的。虽然玛瑙山老营被劫，但西营的主ว力由献忠的两个养子张可旺和张文秀率领ๆ，驻军距玛瑙山有二十里以上，未受损失。献忠的重要军需、金银珍宝也多在可旺和文秀营中。他们当时因隔着大山，不知老营被劫；等天明以后很久ื，才得消息，已经来不及出兵援救。第二天，左良玉、刘国能、贺人龙和李国奇的人马在玛瑙山附近集结的很多，使张可旺和张文秀无力向官军进攻，而官军也无力消灭他们。双方在紧张的局面中ณ保持着停战状态。
为要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并决定今后去向，张献忠在水右坝小镇上召开军事会议。张可旺、张文秀、白文选、马元利等重要将领都从驻地赶来参加。他不许将领们多谈玛瑙山的失败，特别是不愿听到有谁提到เ他的几个ฐ妻妾的被俘和死亡。虽然他心中为ฦ这次挫败感到痛苦，但是他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我看，咱们唱台戏酬谢关圣帝ຓ君吧。他是山西人，咱是陕西人，山西、陕西是一家，咱打胜仗岂能没有他冥冥相助？玉皇自然也看顾ุ咱，不过他老人家管天管地，公事一定很忙，像白土关这样的小战事他老人家未必知道。这近处就有一座关帝ຓ庙，先给关帝唱台戏，等日后打了大胜仗，再给玉皇唱戏。”
“中啊，就加个ฐ张三爷的牌位吧。他姓张，咱老子也姓张，要不是他死了一千多年，咱老子要找他联宗哩。你们各位看，戏台子搭在什么地方แ好？”
“怎么个ฐ严法呢？”
“哼，几个ฐ月不来，不料一座襄阳城竟变成周亚夫的细柳营了。”贺人龙转向中ณ军问：“咱们可带有正式公文？”
左良玉觉得很奇怪，从来不曾梦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称他将军。开门以后，尤世威把事情的经过对他说了，他仍然手足无措，战栗不止，过了片刻才稍稍镇定下来，扑通跪到เ尤世威แ面前。尤世威แ也跪下去一条腿，把他搀起来。恰在这时，侯询亲自来了。
“这三杯酒是我以三军交将军，给你一支令箭如同我亲自前去。”他又望着出征的将领说：“你们诸位将军一定要听从左将军的命令，他今天已经升为副将，位在诸将之ใ上。我保荐左将军的奏本，昨夜就拜发了。”
“不是。我是阌乡县人，同陕西搭界。”
玩猴子的后生又向宋献策打量一眼，望州ะ桥而去。泼皮后生的怒气已๐息，自觉没有意思，对王半仙和宋献策一拱手，转身走了。王半仙向宋献策说道：
“传我的令：从明日起，该到เ校场操练的操练，该在寨中练功的练功，倘再同今天这样，不管是头目或是弟兄，一律重责。有人敢睡懒โ觉，连你俩也脱不了关系！”
“我叫你暂时住在老营，听候处分，你急的什么？”
“你近来的身体比我虚弱，又连打两仗，中午从野人峪回来到如今还没有吃东西。我决不让你去。捷轩，别逞你的牛性子，替我留在老营坐镇吧。瞧你的脸色多黄！”
“闯王，郝摇旗这个混小子失去智亭山，几乎弄得咱们没法收拾。你到เ智亭山找到他，务将他斩ล首示ิ众，以肃军纪。”
这一夜，高夫人也采取同样办法，派出小股人马轮流袭扰敌营。郝摇旗更是亲自带着手下人摸到一处敌人驻扎的树林中，杀死了十来个正在酣睡的敌人，等敌人包围上来时，他却从密林中ณ退走了。直到เ天明，智亭山一带不断有喊杀声、战鼓声，也不断ษ有火光出现，闹得官军和乡勇彻夜惊慌不安，不能休息。
“咱们已经胜利ำ啦。立刻๑拔营前进，到เ智亭山五里以内的地方แ扎营！”
自成觉得事情更有把握了，在心中说：“幸而我及时赶来，尚不迟误！”随即又向双喜问：
“还在被坐山虎扣押着。他身边的亲兵除掉逃出来的两个，其余的都死了。”
“你为什么不劝他多带人马？”
“你为什么不早点禀报我？”
尚炯问：“王长顺的伤势如何？”
任继荣在草墩上坐下说：“怕的背后冒烟，果然就背后起火！操他八辈儿，吴汝义是闯王的中军，又带着闯王给他们的亲笔书信，他们竟然连他也绑了起来，还有啥说的，除掉动武没有第二个办法！他们无义……”
高夫人回答说：“咱们宁可多向坏处打算，多加提防，不可有一分大意。”
许多天来，郝摇旗防守在山阳附近。那儿只有一千多官军，并没有力量进犯，而义军也没有力量进攻山阳城，暂时平静无事。摇旗总觉得自己不被重用，心中ณ郁闷，常常喝酒骂人。昨夜忽得闯王派人传令，要他火速带一部分人马开往智亭山，并在队伍出发后亲来老营听令。他知道郑崇俭于几天前到了武关，大批官军已๐经出了武关向商洛山区进逼，白羊店十分紧ู张，所以听到เ闯王传谕，想着一定是闯王派他去抵御郑崇俭，不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猛拍了一下大腿，说：“好啦，闯王到底认识咱郝摇旗是一个有用的人！”至于为ฦ什么เ派他去智亭山而不去白羊店，他开始也觉得有点奇怪，但随即他猜想一定是因为ฦ闯王认为智亭山是通往武关和龙驹寨的咽喉，主将驻守这个地方才容易两面兼顾。他立刻๑点齐三百精兵交给一个偏将，自己便连夜往老营来了。
“强辩！”崇祯把御案一拍，又问：“你不惟没有将闯贼拿获，连其重要党羽如刘宗敏，田见秀、高一动、李过等均一并漏网。汝奏疏中ณ所谓‘逆贼全军覆灭，非俘即亡’，不是欺饰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逆贼渠魁均已漏网？”
现在他在尚炯和袁宗第的面前来回踱了一阵，忽然停住，望着他们，眼角含笑，说：
医生说：“我看他这话不是假的。”
只为苍生不为ฦ私。
1一纪——十二年为一纪。
刚把赵忠打发走，李信命人去把那和尚带来相见。红娘子看着又得耽搁一阵，索ิ性下令全军就地休息。她对李信兄弟笑着说：
“咱们又不请和尚、道士念经，和尚倒自己้来了。这和尚有什么เ事儿要见公子？”
李信也笑着说：“我也有点奇怪。反正一见便知，大概既不是来念经的，也不是来化缘的。”
和尚被带到了李信面前，双手合十行礼，说了句“阿弥陀佛”，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子呈上。李信一看是圆通法师写来的书子，内情已猜到八九。他暂不拆百~万\ຒ小!说子，却深感兴趣地打量这位前来下书的和尚。这和尚大约二十出头年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秤锤鼻子，穿一身补缀的黑色直掇，腰挂戒刀，背着一张劲弓，箭箙中插着二三十支羽箭。李信笑着问：
“小师父大概ฐ原来不是相国寺的和尚吧，我怎么เ没有见过呢？”
和尚回答说：“小僧原在嵩山少林寺出家，上月因周王殿下两次派人请圆通老法师来开封相国寺主持护国佑民弭灾祈雨时轮法会，小僧与几个ฐ师兄弟跟随老法师来到เ开封，所以不曾见过公子。”
李信说：“圆通长老重来开封，我已听说，只是未得参谒，恭聆禅理，十分抱憾。”他又笑着说：“小师父既ຂ是从少林寺来的，又是这么装ณ束，想必武艺精通。如果小师父脱掉缁衣，换上一身盔甲或箭衣战裙ำ，那ว就俨然是一员武将了。”
和尚笑着说：“长老差小僧前来追赶公子，是从周王府中借的一匹快马。如今不管遇着官兵土寇，谁看见这样马匹不眼红？因此小僧就随身带着戒刀、弓、箭，防备有人抢劫马匹。”
“你一个人走路，倘遇多人拦劫，如何是好？”
“不怕公子见笑。小僧如是徒步行走；遇到二三十个强人并不放在眼中。有了这一张弓，一匹马，就是一百人也休想占到便宜。”
李信听他声如洪钟，吐语豪迈，连连点头称赞：“好，好。不愧是少林寺的和尚，果不虚传！”随即拆开书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é：圆通老和尚劝他立刻回头，遣散人马。书中ณ有一段写道：“老构已面启周王殿下，只要公子翻然悔悟，释兵归来，周王殿下与各宪台大人定将法外施仁，力加保护。公子世受国恩，纵不能为ฦ皇上尽忠效力，亦当洁身自好，勿贻祖宗之ใ羞。如公子对国事有所陈诉，为民请命，此是大好事，尽可上书朝廷，披沥陈词；周王殿下及各宪台大人亦愿代为ฦ上奏。再者，老袖曾言公子夙有慧根1，倘肯解甲释兵，随老袖云游普陀、罗浮，不惟今生可跳出尘劫苦海，倘祥乎世外桃源，而将来西方แ净土少不得又添一位阿罗汉。何去何从，愿公子驻马三思！”李信看罢，微微一笑，向青年和尚说道：
1慧根——佛教术语，可以成佛的根子。
“拜托小师父，回禀圆通长老，就说弟子李信势逼至此，惟有造反一途。一旦解甲释兵，即被斩首西市，望普陀而路远，去罗浮以何及！长老还有什么嘱咐没有？”
青年和尚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素า笺，递给李信说：“这是长老写的四句偈言1。长老说，如公子执意不肯回头，也不好勉强。望公子不要忘记这四句偈言，随时回头，都可立地成佛。”
1偈言——即偈，音ji，梵语“偈陀”一词音译之ใ略。通常是四句打油诗，宣传佛教思想。
李信打开素笺，看那四句偈言是：
一苇慈航渡迷魂，
劝君早进般若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