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事情是怎么搞出来的6
罗启先原来是泸州人，去年年假回家才完了婚，据说是他的姑表妹，也才十八岁，从他带在身边的相片上看来，胖胖的还下得去。众人都轰笑起来。古字通也大笑道：“有理！有理！”
原来陆知县在成都强勉戒脱烟瘾之后，身体越来越坏。宝丰票号大管事是山西太谷县人，便介绍给他样大补药，是太谷特产，叫龟灵集。据说有吉林野葰，有关东鹿茸，而最珍贵的，惟有山西省才有的叫万年碧血。这药，口口相传是古战场地下沉淀凝结成块的人血。这药，既补气血，又补元阳，为鸦片烟瘾戒后培养身体的圣药。票号朋友真不骗人，陆知县才照仿单服了两天，不但鸦片烟戒后最可怕的遗精病症下子治好；同时精神焕，食欲顿开，光在早ຉ晨起床后，便非复碗燕窝可以顶事，而晚间就寝前，还得吃碗家乡特制点心煮傅块和汤碗傲鸡汤。不想接署万县县缺以来，形就变了。先容易感染伤风，其次是咳嗽，咳到咽喉紧，咳到เ喘气。个高明医生说，父母大老爷身体过于虚弱，加以公务繁剧，气血两亏，仍宜重用补药。另个高明医生却以为既有外感，理宜暂停补药，龟灵集尤不可常服，常服则阳亢，阳气外浮，真阴内亏，恐怕还会引起其他病症。两ä位医生的话都有道理，听谁的是呢？经太太姨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大舅老爷二舅老爷，还有什么姑老爷姑少爷表老爷表少爷伙最有关系的好人，商量又商量，还是听信头位高明医生的话为ฦ是。因为陆知县身体虚弱，公务繁剧，尽人而知，并非设想。
头等旅客当中ณ始终不打牌，偶尔在旁边看看也不感生兴趣的，只有两个人，个就是周宏道。
他的话忽然又流利起来。葛寰中不客气地把它截住了：
“你们赞成国有，依照川路今后处分议看来，你们只想度支部邮ุ传部把全部路款退还给你们，你们好拿来办实业。却不想朝廷派了端午桥为铁路督办大臣，端大臣不说退款的话，颠过来还要接收铁路公司，还要核实査账。达三哥，我知道你们铁路公司是本糊涂ิ账。不忙打岔我，等我畅所欲！这里既没有外人，高仁兄更是守口如瓶的君子。哈，哈！别ี笑，别笑！我说，账是査不得的，大家都有点不清不楚的地方แ。当然要反对了。但是光反对査账，不是充分理由，恰好借款合同传来，那ว些条文是经不住研究的，丧ç权地方太多，那倒不止你起先所说拿宜夔段去抵偿汉荆段，还有监督用款啰，还有三峡险工非用美国工ื程师不可啰。所以你们便抓住题目做文章，从反对査账，转而反对国有，反对借款，喊起废约图存这些新名词来。”
“嗨！未免太刻薄人了！”郝达三真有点忍受不住的样子：“我们光明正大，为国为ฦ民的行为，简直被你说得钱不值！凭我个ฐ
人的良心说，就不是这样！”
田à老兄摇摇头道：“我赞成寰中先生的高论。我也赞成郝老伯的不平。惟其郝老伯是正人君子，所以不平。但是孟夫子说的，君子可欺以其方。郝老伯其为人所欺欤？”
34事情是怎么搞出来的14
郝又三并不同意田老兄的见解，但他又愿多听些葛寰中语中有刺的话，遂说世伯只管说下去好了！“
葛寰中笑道：“达三哥觉得我的话不大好听吗？良药苦口利于病，忠逆耳利于行，要我将来能够帮忙的话，我就不能不把你们的病根指出。我说，就由于你们没有最终目的，所以你们的办法才这样摇摆不定。因此才招来了盛杏荪端午桥二公的轻视，认为ฦ四川人易与。但是也由á于办法摇摆不定，你们忽又成立了保路同志会。以我端想起来，这又出乎ๆ盛端二公意料之外了。我要说句真话，这个杀着，你们或许下得对。不过追根究底，如其盛端二公不把广东湖南湖北四川ษ来个ฐ同罪而异罚的话，我相信你们还定没想到这手。”
他停下来喝新泡上来的龙井茶时，郝达三不由á点头说道：“对！这番话确乎说到了我们的病根！从龙兄，你看是么？”
周宏道也正问田老兄，怎么叫作同罪而异罚。
郝又三笑道你恰恰问到了好人，他是事不关己不劳心的。“”那么，你是清楚的了？“周宏道转向他说道。
“晓得些，不如家严清楚。”
“又胡说了！那两天，我正躺在床上，还是你代表我到公司去的，怎又朝我身上推？”
黄澜生眯起眼睛说道：“这是又三的孝道。在你跟前，他怎好占先呢？我看，还是又三说罢！——真是新闻哟！同志会闹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想到它是怎样搞起来的！”
葛寰中也催着郝又三快说。他要印证下，前两天从他老上司周孝怀那里听来的话，到底确实到เ什么程度。
“邮ุ传部和督办大臣的电å文，记不得了，那就不说它。而且光凭打到公司的部电，也看不出啥子不同地方。还是由上海宜昌的快信寄来，大家才全盘明白：盛端两人耍的手段，真真可恶。他们大概认为广东人华侨多，接近洋人；大商大贾也多，财政上有势力；前几年盛宣怀经手借过笔美国路款，遭广东人反对掉了；他们晓得广东人不好惹。说不定也有鉴于今年三月二十九那次革命的声势太大，生怕再引起广东人的愤怒，于他们不利ำ。所以这次才经广东人稍反对’他们就赶快宣布把粤汉路上广东省境内的商股，报多少，退多少。这是对付广东人的不同办法。湖南方面的路款哩，大概也因为湖南人素来强悍，不怕事；又是出产革命党的地方；在京的湖南京官也得力；巡抚杨文鼎似乎也比我们四川这位王采臣护院资格老，腿肚硬些。所以他们只管假传圣旨把杨巡抚也申斥了顿，到底还是害怕湖南咨议局的再接再厉，拼死力争。他们对付办法是，民股哩照退，商股哩换国家股票，即日起认息。虽然不比广东优厚，湖南人也不算吃亏。
至于湖北，则由于股款本来不多，听说大半还是官股，所以律改国家股票了事。再则ท京汉路本来就是官办的，大家也看惯了。三则两湖总督瑞澂又是旗人，和端方至好，拿官的势力压制下来，谁还敢出头说话？惟独对付我们四川，那就迥然不同。直到现在，始终不说清楚我们这千四五百万两的人民血汗银子，到底退还给我们吗？还是退部分，其余换国家股票呢？或者就仿效湖北办法，全部ຖ换国家股票？总之，句话，要査账。说我们股本不实，账据不清，层层经手人都有贪污嫌疑。甚至如家严说的，连施典章放账放倒了的三百万两ä，也说是公司用人不慎，度支邮传二部不能吃这个亏。他们真真可恶已极，硬不认为施典章是前任四川ษ总督委派的经理！他们对付四川的办法，就是夺了四川人的路权，还要吞没四川人的路款，事同律，而对付各异，其原因，就由于四川人历来善良懦弱，害怕官府压制。所以他们才不把四川ษ人放在眼里，才把四川总督看得比湖南巡抚还低！因为杨文鼎虽受了次申ã斥，到底还给湖南人点好处。我们这位王采臣哩，听说真可怜，出回奏，遭回申斥，要不是我们把同志会成立起来给他撑住腰子的话，怕不早叫他滚蛋，用不着再让他等到赵尔丰从川边出来接印了！”
35事情是怎么搞出来的15๓
郝又三说得很动感。脸也红了，筋也胀了，额脑汗珠，由高贵打了两次热水脸帕来揩了，还依旧在冒。
葛寰中ณ旋点头旋说：“对！又三讲得很清楚。所以我说，盛端二公过于轻视四川人，认为ฦ四川人易与。这回碰着你们同志会，定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但是我要请教你们，下步的办法呢？”郝达三慨然说道：“还有啥子说的，反对到底！”
“我莫问你，前天你把我说的话告诉他们后，他们有什么打算不？”
“唉！是呀！我应告诉你啊！是这样的，我刚说完，伯英头个ฐ就精神起来了。他说：‘真忘记了，为啥我们不利用老庆和老泽的不和，在老庆这面来做点功夫呢？’大家研究阵，认为老庆虽然把总理争到了手，但也算输了。第件，铁路国有政策的上谕，恰就在内阁成立的第二天下的，并不经内阁会议出奏副署这些法定手续，这无异给了块糖后，跟着就是个结实耳光。第二件尤其利害。就是这次大借款的回扣，他好像个也得不到เ。老庆是贪财无餍的家伙，文钱也要眼红的，何况到底还是笔大数。无怪他就任之ใ后，便直装病请假。因此，大家赞成伯英的提议，决定要派个得力的代表到北京去，会同留在北京的副议长萧秋恕和御史赵尧生等般京官，结结实实在中枢地方和老盛老端干下。为了不要多树敌人，仍然不攻击到泽公爷，并且还要走走他的门路，使他晓然当了老盛的傀儡是值不得的。这样做，你看可以吗？”
说到这里，已๐是黄昏时候。群群乌ไ鸦呱哑呱哑叫着，从天空飞过。大家准备要散了。葛寰中打着响亮的哈哈说道自从我由北京起身，除了在汉口没人同我谈说铁路以外，无论在何处，无论会见何人，开口闭口老是铁路事，真使人厌烦！你们还有什么可听的新闻没有？说几件来解解烦啦！“
黄澜生笑道：“不关铁ກ路而也在成都盛极时的，仍然只有灯影戏。”
“哦！我还忘了澜翁的癖好。其实我也喜欢灯影戏的，可惜近来更不容易看了！——近来有新角色没有？”
“有的，如像唱花脸的贾培之，唱旦角的李少文，那真少有。恐怕大戏班上那些唱丝弦的角色，都要退让三舍哩。”
“咦！有如此其高明么？大戏班新近出了些什么好角，比如只说三庆会罢郝达三已๐经打了两ä次呵欠，忽然又精神起来，向他儿子道：“把杨素兰的事告诉他。这倒是值得谈的！”
“杨素兰的事？难道又有什么藩台大人为他丢官吗？也老啰！大约比我小不了好多。”
郝又三笑道：“不是这些。家严要我告诉世伯的，是他捐田的事。是的，他把毕生积蓄在遂宁购置的田产六十亩，下捐给同志会去了。”
“哦！有这等事，可了不得！你们同志会也收捐款吗？”
郝达三道：“不，铁ກ路公司董事局拨得有款子，并不向外募捐。杨素兰捐的田产，已经把红契退还给他。不过他的义แ举，确乎感动人，真可为之宣扬宣扬。——又三，你们筹办的保路同志会报告，为啥不做点文章？好像西顾报白话报启智画报，都没登载，是啥道理？你明天到公司去问问。”
“不用问，编辑部已๐经托我找人写文章。罗士他们正在写，有社论，有诗文，准备集到大批，各报齐披露，影响要大得多。同志会报告上，当然有的。只件，就是杨素兰写来的那封信，太糟，不知道找哪个代的笔。这么เ个ฐ举世皆知的风流人物，又作了这么件不同寻常的事，若不把原信登出，大家定疑为是同志会捏造的。但要登哩咳！”
葛寰中道：“这样罢，你去把他的原信拿来我看看。或许我这抛荒已久的四六，还可强勉代他敷衍篇。不过话说在前，文章未必好，却不能说是我写的。官箴要紧，我刚刚禀到，不要害我坐冷板凳啊！”
小客厅里笑声未已，大厅上的四人大轿三人大轿两人抬的对班小轿，早就准备好了。
36茶话1
黄澜生最后立等着周宏道也坐上了从街口轿铺里雇来的对班小轿，待两个相当有年纪的轿夫熟练地把轿竿挽到肩头上时，照例向着轿子拱了拱手。周宏道忘记了自己穿的是西服，头上戴的是东洋草帽，也慌慌张张在轿子里高拱起两手。还学着田à老兄他们说过的应酬话道谢宴！谢宴！请回步！请回步！“
黄公馆请客不算稀奇事，至少逢年过节，给自己和太太做小圭日，给死去的先人做冥寿，次摆席到四五桌的时候，也有的。此外，春秋佳日，或是给至亲好友饯行接风，叫小王或老蓝ณ精精致致做桌便饭或小席面，快乐个半天，那更常有了。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应酬，既ຂ不打牌，又不揞拳闹酒，自始至终光谈国家大事，好像近年来还是头次。
他转身走进耳门，已经够疲劳了，还兴致勃勃地老远就唤着他的婉姑儿：“我的噪山雀儿哩！快来给爹爹换鞋子！”
噪山雀儿在上房里高声答应：“妈妈说，你进书房来嘛！楚表哥在这儿啰！”
书房就是堂屋西面的那间正房，和堂屋东面的卧房样大小。因为把前后间的隔板换成楠木雕空花的落地幛，显得比卧房更大。
律紫檀家具，都是老太爷手上从广东买运来的，又宽又大，又笨又重，可是用起来还舒适。家人除了吃饭睡觉，长时间都爱在这里团聚。当然，靠裙板也有两具装着玻璃门的大书柜。因为不要人能够眼看出内容的贫乏，玻璃门里面才深深垂着幅湖色薄绸。
黄澜生坐在张藤心美人榻上，面伸脚๐让他女儿给他拔脱青缎薄底靴，面向坐在对面的楚用说早晓得你今天下午没有上课，昨天真应该听你表婶的话，给你送封信来了。“
楚用有意思地把坐在斜对面的黄太太看了眼，才说昨天也不晓得今天就要试验。直到今天早晨，教务长挂牌通知，答应我们要求，提前试验，提前放暑假。今天天，就试验了三门，上午是代数三角，下午是英文，主要功课，几乎下就试验完了。那们扎实，就得了表叔的信，也不能来替表叔陪客。”
“为啥子要要求提前放暑假？哈！乖女儿，鞋子拿错了！”
菊花说该是哈？我说你拿错了，还不信哩。“
“没有错。”婉姑翘起上唇争道爹爹脱了靴子，就要穿缎鞋的。“
振邦回头便向卧房跑了去道：“爹爹要穿皮拖鞋。我拿去！”
“不要你拿！”婉姑也追了去。
“菊花快点跟去，不准两个又角逆。”黄太太面抽水烟，面吩咐。
“有些同学要回去搞同志会，有些看见别ี的学堂都提前放了暑假”
果不其然，婉姑下子就在卧房里嚎啕大哭起来。同时，菊花在叫喊：“放手嘛，少爷！我要告你的！”振邦也在喊叫：“偏不放，是我先拿到เ的！”
“太太。”他接过水烟袋时，又笑嘻嘻地好像带了点恳求的神气望着他太太眼睛说道：“小娃儿家，唬吓下就是了，莫动手就打。”
黄太太很不自在地回身就走，面说：“已๐经着你惯失得啥子人都不怕了，还叫莫打！”
直听见太太的文明鞋底从堂屋的方砖地上响到เ卧房的接脚石边时，他方掉向楚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表婶门门都好，就只母慈稍稍薄弱点。“
楚用居然不客气地又像开玩笑又像批判他似的，说道：“这不能全怪表婶。如其也像表叔那们慈爱法，小人儿没点怕惧，那也不见得很好。”
“那ว么，你是赞成动辄就打小娃儿的了？”
“不，我并不赞成动辄就打。我的意思，是父亲应该管得严å点，母亲才能慈爱些。”
“还不是父严母慈的调子啊！”
只听见黄太太声吆喝。接着是振邦小脚在地板上奔跑，和菊花大脚跟着走向后院的声音。
他好像放下了心。等到太太牵着婉姑把皮拖鞋拿来换上，又拉过婉姑，用手巾给她揩干了眼泪。场小风波平息，才又谈到今天请客的形。
37茶话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