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戎挥了挥手:“行了,你给我跑趟厨房,弄几样清淡的饭菜过来,快!”
右脚蹬上了霍相贞的额头,软绵绵的没有力道。霍相贞丝毫不恼,抬头笑道:“小崽子,要造反吗?”
一个苹果下了肚,他开始闹起毛病。手里攥着一大叠手纸,他蹲在茅房里出不来。人在茅房里一泻千里了,他的耳目可还朝着外面使劲。听到เ元满来了,他隔着一堵砖墙高声问道:“元副官,恕我现在没法儿见你,是大帅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省长经营着粮食被服生意,有省内各军做他的主顾,而且完全不纳捐税,秘书长买官卖官,他也多少可以分惠些许。横财得冒了沫,自然没有一人独吞的道理,所以到了年末,他按例来向督理进贡。
赵副官长笑得像只大猫,周身笼罩着一团和气:“省长早ຉ走了,但是又从外地来了一群县知事。大帅现在正对他们训话呢!”
马从戎笑了:“那ว您给他一句准话也成啊,他现在还担惊受怕着呢——换条胳ฑ膊。”
顾ุ承喜道了声辛苦,然后迈步要往前走,不料副官在他身后一伸手:“慢,师座只见顾ุ团长一人,其余的弟兄,还请留在前院等候吧!”
小林瞪大了眼睛:“你真当上团长了?昨天不还是营长吗?”
白摩尼没听明白,但是知道他对自己้一定没有好话:“什么意思?”
元满摇了头:“不知道。”
霍相贞俯身问他:“看不上我啦?”
如果房子还在,那ว白摩尼应该是仰面朝天的躺在了门外。可是房子已经彻底坍塌了,所以白摩尼现在是躺在了一堆砖石之下。他的小白脸已经被鲜ຒ血染红了一半,可是胸膛起起伏伏的,他还在喘气,他还睁着眼睛。
他吓了一跳,立刻๑抬起了头:“小弟,怎么了?”
顾承喜满头满脸都是香皂沫子,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待客:“哟,副官长!快请屋里坐!”
外面“噢”了一声,拖沓的脚๐步声渐行渐远。
折扇的竹边结结实实的抽中了顾承喜的肉,抽出一声清脆ะ的响。顾ุ承喜一缩脖子,笑着往后退:“不是大帅让我讲的吗?”
他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尤其没有万花丛中ณ过的志向。找个可心合意的人,一生一世的过一场,就很好,就正好。
马从戎像个ฐ鬼似的进了霍府,提着灯笼往深处走。草丛中已经有了稀疏的虫鸣,正好配合了他的心跳。他忽然想起了一款新式马屁,决定将其狠狠的拍出个响儿,让大爷乐่一乐。
霍相贞站在了下风向,呼吸之ใ间全是连毅身上散出的幽幽暗香。他很分得清香臭,从不厌恶芬芳,可因为香气的主ว人是连毅,他便有些招架不住。继续向前迈了步,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上车!”
白摩尼被他问了个哑口无言。翻了个白眼一伸舌头,他装ณ听不见,原地向右转溜走了。留下霍相贞伸手指着他的背影:“白摩尼,你就混日子吧!”
顾承喜没看出哪里“不错”,但是因为知道它贵,所以心悦诚服的点头:“嗯,好。”
顾承喜宁愿站着,也不愿陪着连毅长坐。但是心思略๓略转了一圈,他上前几步,坐到了连毅身边。
他是说到做到,抬了脚真要上梯子。卫兵不敢坐视白少爷登高上远,怕他摔着,慌忙去拦。在一片讨价还价的混乱声中,顾承喜悄悄的走了。
滑腻的液ຂ体顺着他的大腿内侧往下流淌,他已经把自己炮制得很好。
他这话说得太实在了,引得马从戎笑出了声:“顾爷,谢你这句话了。虽然我也本事不济,但是蒙你看得起我,有忙我一定帮!军需处我知道,没大事,有大事现在也轮不到你干。别走了,下午带你出去玩玩。”
顾承喜倒是感觉马从戎更可亲一点:“我……我想跟着大帅做事……”
顾ุ承喜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棉裤ไ两侧,直挺挺的,茫茫然的,通过了房门。
霍相贞在水中搓了搓毛巾,然后微微的侧过脸,继续为他擦洗小腿。小腿笔直的,骨肉停匀。在明黄色的电å灯光中ณ,雪白皮肉上的水珠子晶莹闪烁。
霍相贞的头长了,又上了一点点生油,看着分外服帖ຆ,连带着一个脑袋都体面了许多。慢慢的攥下了白摩尼的手,霍相贞的手很干很凉,把白摩尼的手一直攥着撂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无意识的将手指合拢又放松,他魂游天外的揉搓着手里这只软而潮热的嫩巴掌,对床上的白摩尼则ท是一眼不看。
俯身拉起了白摩尼,他忽然平静了:“没有鞋。”
顾承喜轻轻巧巧ู的做了回应:“放你娘的狗屁!问你句话,现在我手头又紧ู了,你有没有财的路子?”
平安不以为然的一摇头,盯着手里的纸牌花色说道:“事情就在我脑袋后面,可一回头它就没了。”
脏鬼潦草的一点头,表示同意。于是顾承喜逗孩子似的唤了一声:“平安?”
白摩尼抬起了另一只手,在他胸ถ前笔走龙蛇的乱画:“我就告你那ว个上清丸!”
有人笑了:“小林,你现在是不是从早到晚什么也不干,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เ做什么?”
小林没提自己在家做顾承喜的奴才,隔三差ๆ五还得挨骂。对着伙伴们抿嘴一笑,他意气风的答道:“可不是?少爷过什么เ日子,我过什么日子。承喜有良心,对我特别ี好。”
听众们本不能同意顾承喜有良心,但是看着小林的模样,他们不得不承认了小林的好命。
大年初五,顾ุ承喜和小林回了北京,身后还拖了一条土头土脑的大尾巴,是顾ุ承喜从家乡伙伴中ณ挑回了一批人模人样的小伙子。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全是二十岁整,和已经抽大烟抽死了的三骆驼还有一点亲戚关系,但是相貌周正,和三骆驼绝无相似之处。双胞胎兄弟姓杜,一个ฐ叫狗剩,另一个更恶劣,叫狗粪。顾ุ承喜在招兵之时,已๐经见惯了此种现象,所以此刻๑按照ั惯例,给他们全改了名字,杜狗剩变成了杜国胜;狗粪变成了杜国奋。杜国奋斗ç胆提出意见:“团座啊,反正改都改了,干脆ะ改个彻底,别让我粪了呗!”
顾承喜开动脑แ筋,思索ิ了半天,末了说道:“行,往后你叫杜国风吧!记住了啊,大风的风。”
解决了杜家兄弟的名字问题之后,顾ุ承喜咬文嚼字,继续用功,对着一个ฐ名叫赵胖妞的小伙子使了劲。赵胖妞从小体弱多病,不得不把名字从胖牛改为ฦ胖妞,还被他娘用纳鞋底子的大针扎了两个耳洞,戴耳环带到了十四五岁。赵胖妞有一点身残志坚的意思,虽然瘦得如同一根豆芽,但是从来不耽误他跟着顾承喜招灾惹祸ຖ。
顾承喜把赵胖妞变成了赵良武,因为感觉其余人等的名字都还可以入耳,无须ี更改,于是一声令下,让一名副官把他们全送去了保定受训。自己翻着黄历看了看日子,他穿戴利ำ落了,出门去了霍府。
霍相贞不在家,所以顾承喜直接见到了白摩尼。
白摩尼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凌乱的头覆了前额,遮了眉毛。一双眼睛微微凹陷了,他瘦得削尖了下巴。忽见顾承喜来了,他动不得,只虚弱的笑了一下:“小顾ุ。”
顾承喜在床前弯了腰:“白少爷,大烟戒干净了吗?”
白摩尼在枕头中摇了摇头:“除夕我要戒,可是……没忍住……太痛苦了。大哥让我休养了几天,初三又开始戒,戒到今天,还没完呢。”
顾承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看他实在是怪可怜的:“白少爷,你忍住了。等戒完大烟,我还陪你玩。你说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你说要揍谁,我就去揍谁。怎么样?够意思吧?”
白摩尼一咧嘴,笑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小顾,你怎么总不来看我?”
顾承喜收回了手,压低声音答道:“我有点儿害怕大帅,没敢来。而且还回了一趟家乡。”
然后他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一只干草编的蚂蚱:“大过年的,不知道该给你送什么เ礼。知道你不缺好东西,所以我干脆自己编了个小蚂蚱。草是干净的,编得也紧,绝对不会自己松散了。你瞧瞧,我手艺怎么样?”
白摩尼从被窝里抬起了一只手,接了草蚂蚱看了又看:“你编的?好,像真的一样。要是染成绿色,就和活蚂蚱一模一样了。”
顾承喜笑道:“谁说蚂蚱都是绿的?蚂蚱颜色多着呢!也有黄的。”
白摩尼是个缺乏常识的人,所以很惊讶:“蚂蚱不是绿色的吗?”
顾ุ承喜在床边蹲了:“等夏天到了,我给你逮一串蚂蚱,让你看看。”
白摩尼侧了脸,睁了眼睛看他。现在真是彻底没朋友了,只剩了小顾还肯来陪他。
顾承喜没有长蹲不走的道理,而他刚走不久,霍相贞回来了。
霍相贞在楼ä下脱了外面褂子,穿着一身墨蓝ณ色福字团花长袍上了楼。进了白摩尼的卧室,他第一句话问道:“上午怎么样?”
白摩尼见了他,心中ณ又是欢喜又是怕——先前他敢对着霍相贞任任性撒撒野,但是现在不敢了,现在他自认理亏,他怕了霍相贞。
“上午没作。”他细着嗓子答道。
霍相贞放了心,转身出门想要喝口热茶。白摩尼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的背影想:“怎么又走了呢?”
白摩尼把草编的小蚂蚱塞到เ了枕头下,然后静等着霍相贞再回来。等着等着,他犯了瘾。
四肢百骸一起痛痒了,骨骼关节中ณ像是有虫蚁在蠕动啃噬,伤了的左腿明明没有动,然而从大腿根到脚趾头,皮肉筋骨竟像是抽搐拧绞了一般,一波一波疼得锥心刺骨。涕๓泪失控的流了一脸,他闭了眼睛呻吟出声——先是呻吟,片刻过后,便是呜呜的哭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