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和李侔都笑了起来。李侔说：“红娘子，咱们赶快决定下一步把人马开到เ何处去。你这几天很少合眼，商量定，你就去睡一阵吧。”
汤夫人说：“虽说红娘子为救你破了城，劫了狱，杀了朝廷命官，你同老二都有大罪，可是我看还没有陷入绝境。你兄弟只要死不造反，亡命远方，就不算背叛朝廷，罪犹可恕。你们逃走吧，逃走吧！你兄弟二人远走高飞，由我拼着一条命在家顶着。抄家，坐监，我都不怕。拼着向各家亲戚张罗，在京城和省里花去十万八万银子，打通关节，把大事买个没事。你兄弟在外，隐名埋姓，或是找一个地方藏身，或是到เ处飘泊，望门投止1。天宽地广，五湖四海……”
在闯王进人河南之前，南阳各县的饥民到处结为ฦ杆子，大杆子几千人，小杆子几百人。如今闯王来到，纷纷闻风来投。李自成将那些诚心投顺和甘愿遵守军纪的杆子收容，裁é汰了老弱，编在各营之内。不过十天光景，已๐经发展为ฦ五万人以上的大军，声势大振。由á于兵力骤然强大，将士们渴望攻破城池，连袁宗第等几位重要将领也忍耐不住。下边将士们一方แ面推动几位大将向闯王建议攻这座那座城池，一方แ面也在看见闯王时直接提出请求。李闯王的军纪虽然森严，但在当时上下级的关系并不森严å，连小头目也敢同闯王谈话。那ว些新า投顺的大小头目，原是本地穷苦百姓，世世代代对于盘踞在府、州、县城中的官、绅、大户、书吏、衙役等等人物，看成了骑在百姓头上的凶神恶煞，恨之刺๐骨，如今看见城墙照旧，衙门照旧，监狱照ั旧，官、吏、衙役照旧，一部ຖ分没有迁往山寨中躲避的绅衿、大户照旧，他们要攻破城池的心情特别强烈。刘ถ宗敏看见几万将士如此破城心切，也不禁心动起来。老营刚驻扎白土岗时，有几起从裕州和南召来的百姓，控诉州县官如何酷虐，豪绅如何凶暴，如何官绅合起来鱼肉平民，要求义军前去破城，解救小民。这些百姓，都由刘ถ宗敏代闯王接见。随后，他向闯王说：
李作接着说：“我们的亲戚、世交、同窗好友，有的想帮助没有大的力量，有的一听说这案子与红娘子有关，也不敢仗义执言。我正在走投无路，恰好红娘子差的一个ฐ人夜里到菜根香铺子里见我……”
“大家静一静，别ี再说话，听闯王说吧！”
4详文——简称“详”，呈文的一种。
这是一个淡云笼罩的夏日，略๓有北风，并不太热。用过早ຉ膳以后，周后命宫女刘ถ清芬送几件东西往太子居住的钟็粹宫中，看太子是否在读书，然后传谕备辇，要往永和宫去。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刘ถ安感到เ诧异，躬身奏道：
刘宗敏笑着说：“咱们听闯王决定，准没错儿。军师嘛，像诸葛亮那样的人自古以来也只有一个。如今的军师，只是帮助谋划ฐ谋划ฐ，既ຂ不指挥打仗，也不手握兵权，有什么เ大不了的？名义很高，实际是主帅身边的一个ฐ幕僚。他为ฦ人正派，出了好主ว意，咱们大家尊敬他；倘若是个ฐ饭桶，又出歪点子，就送点银子请他走路，或者不让他再居军师高位，在军中吃碗闲饭得啦。我想，既ຂ然是牛启东推荐的，准定不会太差ๆ。”
老人的心中一惊，随即又坦然下去，慢慢问道：“你如何知道？”
他又从御案上拿起来一封奏疏ຕ，是礼部主ว事吴昌时讦奏薛国观纳贿的事。吴昌时原是行人司的一个ฐ行人，这行人是正九品的低级闲官儿，没有什么เ大的出息。朝廷遇到颁แ行诏敕，册封宗藩，慰问，祭祀เ，出使藩夷等事，派行人前往或参加。去年，吴昌时趁着京官考选的机会，托人向薛国观说情，要求帮助他升转为ฦ吏科给事中ณ。薛国观收下他的礼物，口头答应帮忙，但心中很轻视他这个ฐ人。考选结果，吴昌时升转为礼部主ว事，大失所望。吏部是一个ฐ热衙门，全国官员的除授、调任、升迁、降职和罢免，都归吏部ຖ职掌。吏科结事中虽然按品级只是从七品，却在朝廷上较被重视，是所谓“言官”和侍从之臣，不但对吏部的工作有权监督，且对朝政有较多的发言机会，纳贿、敲诈、勒索的机会较多，前程也宽。礼部主ว事虽然是正六品，但礼ึ部是个冷衙门，而主事是“部曹”，即事务官，所以反不如从七品的给事中受人重视。吴昌时没得到他所理想的职位，认为ฦ是薛国现出卖了他，怀恨在心，伺机发泄。近来他风闻皇上因李国瑞的事对薛国观心怀不满，并且皇戚们同几个大太监暗中ณ合谋，要将薛国观逐出朝廷，他认为时机到来，上疏揭发薛国观的一件纳贿的事，尽量夸大，进行报复。崇祯正想借一个公开题目将薛国观逐出内阁，看了这封弹章，不待审查清楚，也不待薛国观自己้奏辩，便决定从严å处分。他立刻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谕：
“睡得挺好，连身子也没翻过。”
从乾清宫去奉先殿应该从乾清门退回来，出日精门往东，穿过内东裕库后边夹道就到เ。但是因为他心思很乱ກ，就信步出了乾清门，然后由东一长街倒回往北走。到日精门外时，他忽然迟疑ທ了。他不愿去奉先殿打乱皇后的行礼ึ，而且也不好在祖宗的神主ว前同皇后谈田à妃的事和叫戚畹借助的事。于是他略微停了片刻，继续往北走去。太监们以为他要往坤宁宫去，有一个长随赶快跑到前面，要去坤宁宫传呼接驾。但崇祯轻轻说：
“你说的算个ji巴！老子出生人死，南征北战，打了十几年天下，凭什么快到เ手中的果子让给别ี人吃？”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自成沉默片刻，说道：“好吧。我本来已๐经派汉举断ษ后，他平日同你还合得来，你就跟他一起吧。我另外拨给你一百弟兄，走在汉举后边，听从他的指挥。我们选择的道路出乎ๆ郑崇俭的意外，想着不会有什么追兵。万一看见追兵，你千万不要恋战。你一恋战，大队转瞬走远，你就赶不上了。”
崇祯继续向祖宗祷告，满怀凄枪，热泪盈眶，几乎ๆ忍不住要在祖宗前痛哭一场。祝祷毕，走出殿门，看见有一根碗口粗的古槐枝子落在地上，枝梢压在丹陛上还没移开。他想着这一定是祖宗不高兴他的筹饷打算，不然不会这么巧，不早不晚，偏偏在他默祷ຕ时狂风将树枝吹断ษ。这一偶然事件和两ä年前大风吹落奉先殿的一个鸱吻同样使他震惊。
周山的心中ณ怦怦乱跳，哈哈大笑，回答说：“汉举ะ哥把我周子高看成了什么样人！请千万不要多心。古人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弟虽无害兄之意，但也不得不防备兄有害弟之心。倘若你确有投降诚意，就请在此歃血为盟，对天发誓，共擒自成夫妇和刘宗敏，为ฦ国除害。”
为要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并决定今后去向，张献忠在水右坝小镇上召开军事会议。张可旺、张文秀、白文选、马元利等重要将领ๆ都从驻地赶来参加。他不许将领ๆ们多谈玛瑙山的失败，特别ี是不愿听到有谁提到他的几个妻妾的被俘和死亡。虽然他心中为ฦ这次挫败感到เ痛苦，但是他用满不在乎ๆ的口气说：
2以功覆过——拿功劳掩盖罪过。
“中啊，就加个张三爷的牌位吧。他姓张，咱老子也姓张，要不是他死了一千多年，咱老子要找他联宗哩。你们各位看，戏台子搭在什么เ地方好？”
2官戏——明代宫中的所谓官戏，包括院本、水嬉、过锦戏三种。水嬉又写作“水戏”，是水上的傀儡戏。
“哼，几个月不来，不料一座襄阳城竟变成周亚夫的细柳营了。”贺人龙转向中军问：“咱们可带有正式公文？”
“宋先生同我们谈了些江南情形，令人感慨万端。他过于谦虚，不肯作诗，找老道士闲谈去了。”
“这三杯酒是我以三军交将军，给你一支令箭如同我亲自前去。”他又望着出征的将领ๆ说：“你们诸位将军一定要听从左将军的命令，他今天已๐经升为ฦ副将，位在诸将之上。我保荐左将军的奏本，昨夜就拜发了。”
“啊……请酒，请酒。”
玩猴子的后生又向宋献策打量一眼，望州桥而去。泼皮后生的怒气已息，自觉没有意思，对王半仙和宋献策一拱手，转身走了。王半仙向宋献策说道：
香烟缭绕上九天，
“我叫你暂时住在老营，听候处分，你急的什么？”
坐山虎的部下没有一个做声的。纵然有少数人想离开这里，回到镇安县境内拉杆子，也不敢说出口来。闯王又问了一遍，仍然没人回答。吴汝义แ知道冯三才是坐山虎手下的头目，平日比较正派，得到大家尊敬，在他被拘留的这两天对他也不错，就叫着冯三才的诨号问道：
“闯王，郝摇旗这个ฐ混小子失去智亭山，几乎弄得咱们没法收拾。你到智亭山找到เ他，务将他斩首示众，以肃军纪。”
“你想死想活？”
“咱们已经胜利啦。立刻拔营前进，到เ智亭山五里以内的地方扎营！”
“爸爸，咱们的人马已经来到，现在在红石崖等候命令。要不要他们即刻๑进寨？”
“还在被坐山虎扣押着。他身边的亲兵除掉逃出来的两个，其余的都死了。”
吴汝义又说：“刚才老神仙来到เ老营，抱怨刘爷和闯王都不该骑马外出。刘ถ爷大声说：‘子明，我的病已๐经好啦，你莫要把我当成个ฐ纸糊的人！他妈的官军快要大举进犯啦，你这个老神仙还要我坐在家里养病！难道人家闻见药味道就会退兵么เ？如今情况十分吃紧ู，我刘ถ宗敏可不能听你的话坐在老婆身边，放下打仗的事儿不管！’老神仙对他干甩手，苦笑着，没有别的话说。”
“你为ฦ什么不早点禀报我？”
闯王狠狠地瞪亲兵们一眼，说：“以后不许你们再这样！再有这样情形，我决不轻饶你们！”
任继荣在草墩上坐下说：“怕的背后冒烟，果然就背后起火！操他八辈儿，吴汝义是闯王的中ณ军，又带着闯王给他们的亲笔书信，他们竟然连他也绑了起来，还有啥说的，除掉动武没有第二个办法！他们无义……”
“用银子买动他的心。”
许多天来，郝摇旗防守在山阳附近。那儿只有一千多官军，并没有力量进犯，而义แ军也没有力量进攻山阳城，暂时平静无事。摇旗总觉得自己不被重用，心中郁๗闷，常常喝酒骂人。昨夜忽得闯王派人传令，要他火速带一部分人马开往智亭山，并在队伍出发后亲来老营听令。他知道郑崇俭于几天前到เ了武关，大批官军已๐经出了武关向商洛山区进逼，白羊店十分紧ู张，所以听到闯王传谕，想着一定是闯王派他去抵御郑崇俭，不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猛拍了一下大腿，说：“好啦，闯王到เ底认识咱郝摇旗是一个有用的人！”至于为什么派他去智亭山而不去白羊店，他开始也觉得有点奇怪，但随即他猜想一定是因为闯王认为ฦ智亭山是通往武关和龙驹寨的咽喉，主ว将驻守这个地方才容易两面兼顾。他立刻点齐三百精兵交给一个ฐ偏将，自己便连夜往老营来了。
高夫人也笑起来，望着小校问：“你们刘ถ将爷还有别ี的事要向闯王禀报么เ？”
“你知不知道逆贼渠魁均已๐漏网？”
1表德——即表字。
医生说：“我看他这话不是假的。”
“沟里走！沟里走！”
兰芝已经跳下床，从里间跑出来，拉着母亲连声问：
“住在前门外仁寿堂药铺里。弟一到เ京就向河南同乡打听老兄消息，昨天才打听出尊寓在西城皮库胡同。今早ຉ去尊寓趋谒，不想大驾已经出来，不胜怅惘之ใ至，询问贵价1，知大驾来看灯市。我回到仁寿堂交代几句话，便赶快来灯市相寻。原以为ฦ此处九衙纵横，人山人海ร，无缘遇到เ，只好晚上再登门叩谒，没想会看见老兄在珠宝店中，数载阔别，常怀云树之ใ思2๐；今日邂逅相逢，快何如之ใ！”尚炯说到这里哈哈地大笑起来。自从离开商洛山中ณ以后，他在同有身份的人们说话时故意文制制ๆ的。
“再说，你在咱老子面前耍的什么花招？拍拍你的心口，你真想以全家百口保朝廷不收拾俺张献忠么？”
“今天我可放心。就让三哥骑一匹金马去，田à玉峰也不会留下。”
旷野寂静，一片荒年和残冬的萧条景象，自成走到เ一座破土庙前避避寒风，望着干燥的、万里无云的蓝ณ天，长叹一口气。忽然他似乎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呼唤他的乳名，使他十分诧异。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坡下边呼唤，很像他小时母亲唤他的声音：
“没有，听说她已经往东去了。”
卢象升的心里充满了悲愤和灰暗情绪，竭力不让热泪从眼角滚落。他背过烛光，又来回踱了起来。杨廷麟在小桌上猛捶一拳，大声说：
尽管他这么大声一喝，双喜连说“是，是”，却不肯把宝剑插入鞘中ณ，而张鼐和那ว五十名亲兵都看双喜的眼色行事，自然也继续握剑在手，以防万一，双喜从义แ父的眼色中看得明白，这一声喝叫并不是出于真心，加上医生又对他瞬了一眼，所以他不但格外警惕，还想着万一出事，他要猛扑到เ献忠面前，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崇祯猛然一喜：“什么？他要去督察诸镇援兵？”
“敬轩，这是个ฐ藏么？”
“嗨，夫人，你真是一位有心人！”
他的话引起来哄堂大笑。徐以显虽然是第一次看见尚炯，但早已听到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崇祯八年因为张献忠参加了高迎祥领导的东进大军，他的部ຖ队同李自成所率领的第八队常常并肩作战，连营驻扎，所以尚炯常替献忠的部ຖ下医治金创。尚炯的医术本领高超，曾经救活了张可旺的爱妾徐氏，但是这件事经人们添枝加叶，成了个ฐ十分神奇的故事。据说有一天张可旺吃醉了酒，一剑斩ล了他的爱妾徐丽ษ贞。酒醒之ใ后，张可旺痛悔无及，十分悲伤。知道左ุ右已๐经将徐氏埋葬，便去新坟上大哭一场。一连十天，他日夜愁苦无聊，寝食俱废。到第十一天，尚炯来见他，对他说徐氏并没有死，现同高夫人住在一起，要他亲自去将她接回。医生向他提出来两个ฐ条件：一是从今后不许妄杀一人，二是从今后不许对徐氏粗暴。张可旺自然满口答应，他怀着半信半疑ທ的心情骑马随医生奔往李自成营中ณ，在高夫人的帐篷前边下马。高夫人走出来，以长辈的身份委婉地对可旺责备几句，然后唤徐氏出帐相见。徐丽贞由高夫人的女兵扶着，低着头缓步走出，身体虽然较前虚弱，但依然颜如桃花，妩媚动人，她向可旺瞟了一眼，泪珠挂在睫毛上，默然不语，轻咬朱唇。可旺又惊又喜，上前问道：
刘ถ宗敏恨恨地说：“真是他妈的罪恶滔天！”
献策说：“刚ธ才这后生说的福王花园中ณ假山亭子上题诗一事，我也听老年人谈过，哄传一时。有人说是一个过路的游方แ僧人题的，有人说是被征去的民夫中有粗通文墨的人题的，还有说是洛阳城中好事的人出于义แ愤，题诗一首。那时盖宫殿的，修花园的，运送砖、瓦、木料、太湖石和奇花异草的，乱纷纷在五千人以上，谁能看得清楚？所以到เ底没查个水落石出。那四句诗，我少年时还记得，年久都忘了。”
金星说：“那时我正在学中ณ读书，因赶府考来洛阳，所以常听同学们谈起这件案子，如今那首诗还大体记得。”
闯王见那ว后生还在抱头抽咽，便向金星问：“那四句诗必定是深合民心，如何写的？”
牛金星略๓想了想，念出来如下的一首七言绝句：
宫殿新修役万民，
福王未至中州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