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乾清宫，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已๐经决定惩办熊文灿，但是差ๆ谁去襄阳主持“剿贼”军事呢？遍想满朝大臣，竟没有一个适当的人。他知道，从才干说，杨嗣昌要比熊文灿高出许多倍，但中枢也不能缺少他这样的人。两ä年来有些机密大计，特别是对满洲的议和问题，崇祯连首辅也不让知道，只同杨嗣昌秘密商议和暗中进行，而杨嗣昌也完全执行他的主ว张，任劳任怨。像这样君臣契合，很不易得。倘若把杨嗣昌派去湖广，有谁到เ中枢来代替他？同满洲议和的事由谁担当？倘若不派他去，“剿贼”军事不但决难于短期收效，甚且将不可收拾。左ุ思右想，没有主意。后来他忽然想道：“何不到เ大光明殿抽个签问一问军事顺利ำ与否，再做决定？”主ว意拿定，他就缓步走往坤宁宫，同周后闲话一阵，然后告诉周后：他想明天带她和田、袁二妃去大光明殿烧香求签，要她准备。周后只见他每日为国事心情郁郁，寝食不安，前天的中ณ秋节又传免了百官和命妇朝贺，很担心长此下去会损伤身体。现在一听皇上说要去大光明殿烧香求签，她就趁机说道：
这一些乍ๅ然间看出来的新气象，替他证实了关于杨嗣昌到襄阳以后的种种传闻，也使他真心实意地敬佩。但是他实在困倦，无心多想下去，趁着离樊城还有一段路，又蒙蒙眬眬地打起瞌睡。过了一阵，他觉得他的人马停住了，面前有争吵声，同战马的喷界声和踏动蹄子声混在一起。随后，争吵声在他的耳边分明起来，原来有人向他的手下人索路引或公文看，他的中军和亲兵们回答说没路引，也没带别ี的公文，不叫进城，互相争吵。他完全醒了，忽地圆睁双眼，用米脂县的口音粗声粗气地对左ุ右说：
1《留侯论》中的几句话——《留แ侯论》是苏轼的一篇散文，此处指下边几句：“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ใ节。人情有所不能ม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ç，此不足为ฦ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ใ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本督师深受皇上厚恩，界ศ以重任，誓必灭贼。诸君或世受国恩，或为今上所识拔，均应同心戮力，将功补过，以报陛下。今后剿贼首要在整肃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如有玩忽军令、作战不力者，本督师有尚方剑在，副将以下先斩后奏，副将以上严劾治罪，决不宽贷！”
这时堂倌已经把酒菜拿来，见客人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退出。献策斟酒已毕，小声问道：
矮子连忙作揖，满面堆笑说：“恭喜，恭喜。山人今晚一定登府叩贺，并为小少爷细批八字。”
“马三婆呢？”
吴汝义แ吞吞吐吐说：“谁也没下命令，只是大家疲劳了几天，因见官军已经给杀得大败，不觉松了劲，不约而同地都想歇息几天。”
细作吓得两腿发抖，说：“坐山虎情愿投降官军，献出石门寨。只等官军前来，坐山虎将寨门打开，放进官军。王总兵已答应保他做游击将军，今儿差我来同他约好今夜五更攻寨。以上所供，句句是实。”
宗敏跳下床，赶快问石门谷的乱子是如何平定的。听李自成简单一谈，他连声说：
禅堂内鸦雀无声。老神仙、吴汝义和双喜站在闯王身边，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都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李强和几个亲兵按剑立在门外，屏息地注视着闯王脸色。过了片刻，自成忽然抬起头来，向双喜问道：
“用兵好比用钱，钱多有钱多的用法，钱少有钱少的用法。咱们如今必须以少胜众，一个人顶十个人用。黄昏前官军来了一千多人，你们知道我为ฦ什么只派五十名长枪手杀出寨去？”
“不行，闯王。他俩近些日子勾得很紧，只要坐山虎说往东，铲平王决不往西。要杀，一齐杀，不要杀了一只虎，留下一只狼，纵它伤人。”
“怎么逃反的都是些老弱妇女，年轻的男ç人们都没看见？”
“有什么事？”
“寨内将士多已知道，只是老百姓尚不清楚，高舅爷因病势较重，尚被瞒着。”
“老子有紧急事，偏要叫醒闯王。你们还要挡老子的驾，休怪老子的拳头不认人。给闯王知道了，他也会用鞭子教训你们。闪开路！……”
“是！”
宋文富也笑一笑说：“只要你能想办法把王吉元买过来，花几百两银子我不心疼。”
“马上就撤退？没有看见官军的影子就往后撤？”
“刘将爷差你来老营有什么เ急事？是不是武关方面的官军已๐经开始进犯了？”
有片刻工夫，崇祯ງ望着他并不问话。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使他的心中忐忑不安。去年冬天，他同洪承畴率师勤王，来到北京近郊。那ว时卢象升已经战死，朝廷升他为ฦ总督，挂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衔，代象升总督诸路援军，并赐尚方剑。可是他同杨嗣昌的关系没有搞好，又得罪了高起潜，被皇帝降旨切责。崇祯叫洪承畴进京陛见，并使大臣郊劳1้，却不许他进京陛见。清兵退出以后，崇祯采纳了杨嗣昌的建议，任洪承畴为ฦ蓟、辽总督，把陕西勤王军全部ຖ交洪承畴率领ๆ去防备满洲。孙传庭非常反对把陕西勤王军全部留下，上疏力争，说这一部分陕西兵决不可留，倘若留แ下，陕西的“贼寇”就会重新滋蔓，结果无益于蓟、辽边防，只是替陕西的“贼寇”清除了官军。他还说：“且秦兵之ใ妻孥蓄积皆在秦，久留于边，非哗则ท逃，将不为ฦ吾用而为贼用，是又驱兵从贼也，”孙传庭的反对留แ陕西勤王兵防守蓟、辽，原来也有一部ຖ分私心，他认为洪承畴既然改任为ฦ蓟ต、辽总督，陕西、三边总督的遗缺，朝廷一定会叫他升补。他要求把陕西勤工ื兵放回陕西，固然是为ฦ今后的“剿贼”军事着想，也是为他自己้着想。没有这些军队，他将来回陕西，手中就没有猴子牵了。崇祯ງ目前急于要稳定关外局势，决意将这一部分人马交给洪承畴，所以对于孙传庭的意见置之ใ不理。
“王天喜，这里的路径你可很熟？”
“李哥，你打算怎样给敬轩回话？”
“把他搀到寨里去，给他点儿东西吃，等他的伤好了以后再来见我。”
张材笑着说：“夫人，我不是问过节的事。”
1宗主ว爷——明朝太监们对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尊称。
“学生不敢。学生实实不敢。”阮之ใ钿的声音有点哆嗦，脸上冒汗，不敢抬头。
──────────────
“为什么不放？”
“金龙八叔，咱们都是贺家人，咱们副将大人特意命我前来救你。他要你切莫在此死守，白送性命，八叔，快带着你的弟兄们跟我去，既ຂ可保住性命，又有官做，八叔，赶快跟我走吧，莫辜负咱们副将大人的一番好意！”
2๐秦庭之ใ哭——楚国京城郢都被吴国攻破，申包胥到เ秦国求救，哭了七天七夜，求来了救兵。
“当然真的。”
──────────────
献忠也不勉强，说：“你是忙人儿，随你的便。”
刘芳亮忽地站起，激动地说：“嫂子，潼关突围之时，闯王命我保护老营，老营失散了，一功和老袁不知死活，捷轩同补之ใ等许多朋友的眷属下落不明，你也中了箭伤。为着这件事，我常常愧得要死，现在我把实话告诉你：前年我哥哥阵亡，我只哭过一次，可是为着这件事，我暗中ณ流过多少眼泪！倘若再走一着险棋，成功了自然很好，倘有差池，我一时回不来，老营在此落入官军毒手，叫我日后有何面目去见闯王！？”
“也挂了彩，如今好啦。”
“他们怎么说？”
中军报告，敌将已经上山。刘宗敏将大手一挥，除他和闯王之外，所有的将领都从火边站起来，分两行肃立。这时中军牌刀手早已๐分作两ä行站队，从树林中一直排到เ林外。马世耀先进来，向自成禀报说敌将和大天王已经带到。自成拍一下袖头上落的木柴灰，不动声色地说：
刘体纯等七八位年轻的偏将匆匆地陆续来到เ，听了双喜说出来郝摇旗哗变的消息，一致同意不必等待闯王下令，立即去将陈家湾包围起来，不让他们逃掉一个。大家还共推威แ望较高的刘体纯指挥全军。
“请老公祖息怒。方แ才这个亲兵虽然罪不容诛，但请老公祖姑念他过度疲倦，实出无心，法外施仁，饶他一条小命。今日我军空前大胜，眼看闯贼全部就歼，举ะ国欢庆，请勿以细故斩人，致成美中不足。况古语云：‘大火流金’。按五行，火能ม克金。金者兵象，又指西方แ。今晚烛火烧了大人鬓发，正应在经此一战，大功告成，兵气销尽，朝廷从此无西顾之ใ忧，与拙诗中ณ‘君王从此不忧秦’之ใ句不期相合。此是大大的吉兆，老公祖何必动怒？”
“我，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这不是大天王小子么？”有人在闯王的身边小声问。“闯王，我给他一箭吧？”
“好，好。你一回来，大将中就只剩下刘明远一个ฐ人还没下落。”
周国卿和董学礼商量一下，同意他一人骂阵，好把农民军引诱出来，周国卿平素า有点讨厌他，心里说：“好小子，倘若你吃点亏，领ๆ领教，以后就不敢在全营里趾高气扬啦。”可是董学礼ึ担心万人敌万一出了事他自己้会受到贺人龙的责备，嘱咐说：
“没挂彩吧？”
“胆怯？”张鼐侧着头问，“我什么เ时候胆怯过？我还打算活捉孙传庭替咱们高闯王报仇哩！”
“山里人嘛，打狼不外行。狼是铜头麻秆腰。你要是一下子打在狼腰上，准能打得它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请！”
李过又说：“他要是从西边出兵狠狠地打几仗，满靴子还敢从东边人塞进攻北京么เ？……奇怪！”
“不是，老爷。小人的父母早亡故了，有一个哥哥住在家乡河间府，只有小人的女人在京城住。小人不再侍候老爷了，如今是向老爷请长假的。”
“门生恐大人传见问话，已将他带来潼关，现在外边恭候，大人可要传他进来？”
现在文华殿里只剩下皇上和高起潜两个ฐ人了。崇祯站起来，在暖阁里来回踱了片刻，然后用沉重的低声说：
“老潘，你虽然跟咱老张起义แ，一心一意辅佐我打江山，可是你同将士们到底不一样啊！你说我说得对么เ？说来说去，你是个从军的秀才，骨子里不同那ว班刀把儿在手掌上磨出老茧的将士一样！”
“大帅……”
“去年九月间，在白土关下过一场大雨之后，第二天咱们狠狠地杀败了官军。将士们头一天就摩拳擦掌，等我的令一下，你看他们多勇猛啊！喊杀声震动山谷，到处旌旗招展，鼓声不绝，把龟儿子们杀得尸横遍野，丢â盔弃甲â。可是你这首诗是大战前一天写的，一点儿鼓舞人心的劲头也没有。你的心呀，伙计，也像是被灰云彩遮着的阴天一样！诗写得很用心，就是缺乏将士们那ว种振奋的心！还有最近作的好诗么？请念首短的听听。”
潘独鳌本来是等待着献忠的夸奖，不料é却受到“吹求”，心中ณ有一些委屈情绪。他很不自然地笑一笑，又念出一首七绝：
三过禅林未参禅，
纷纷羽檄促征鞭。
劳臣岁月皆王路，
历尽风霜不知年。
献忠听完，觉着音调很好听，但有的字还听不真切，就把诗稿要去自看。他看见这首诗的题目是《过禅林寺》，又把四句诗念了一遍。由于他是个ฐ十分颖悟的人，小时读过书，两年来他的左右不离读书人，所以这诗中ณ的字句他都能欣赏。他把诗品味品味，笑着说：
“这首诗是过年节写的，写得不赖，只是也有一句说的不是真话。”
“请大帅指教，哪一句不是真话？”
“这第一句就不真。咱们每次过禅林寺，和尚们大半都躲了起来，你去参个禅。再说，你一心随俺老张打江山，并不想‘立地成佛’，平日俺也没听说你多么เ信佛，这时即使和尚们不躲避，你会有闲心去参禅么？”
潘独鳌替自己้辩解说：“古人作诗也没一字一句都那么认真的，不过是述怀罢了。”
“伙计，这第三句怎么เ讲？”献忠故意笑着问。
“这句诗中的‘劳臣’是指我自己้，意思是说，辛劳的臣子为王事奔波，岁月都在君王的路上打发掉了。”
“君王是谁？”
“自然是指的大帅。”
“咱的江山还没有影子哩。”
“虽然天下未定，大帅尚未登极，但独鳌既ຂ投麾下，与大帅即有君臣之ใ谊。不惟独鳌如此，凡大帅麾下文武莫不如此。”
潘独鳌的这几句话恰恰打在献忠的心窝里。他在独鳌的脸上看了一阵，将独鳌的肩膀一拍，哈哈地大笑起来，随即说：
“还是你们读书人把有些道理吃得透！”
从潘独鳌的这一首七绝诗里，可以看出来在献忠建立大西朝的前三四年，他的左右亲信，特别是一些封建地主阶级出身的读书人，已๐经在心理上和思想感情上同他形成了明确的君臣关系。由于形成了这种关系，当然更会助长献忠的骄气和他周围的阿谀之风。当张献忠正在陶醉于连续胜利和周围很多人的阿谀之中时，杨嗣昌已经将向他包围进攻的军事部署就绪了。
杨嗣昌第二次在襄阳召集诸将会议过了十几天，左良玉的军队和陕西的官军各路齐动，要向张献忠进行围攻。献忠事先得到住在襄阳城内的坐探密报，知道了杨嗣昌的作战方แ略๓和兵力部署，但没有特别ี重视。他对左右亲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