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郡主扑了个空，自然没有久留，茶水喝完就走人了。
这院子里的人几时见明霜发过这么大的火？周围立马寂静下来。
知道她此刻睡得迷糊，江城哭笑不得，“属下担心找不清路，还是早些启程为好，万一走到傍晚城门关闭，还得在外露宿一宿。”
明霜点了点头，伸手来让他抱，温驯的模样愈发像个孩子，江城抿着唇，垂下眼睑弯下腰去背她。
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意，车马摇摇晃晃从城门驶出，明霜打起帘子从窗里往外望，江山万里，碧空如洗，虽不见有阳光但也是十分晴朗。
她是一直觉得他生得好看的，但按理说在相貌上乔清池也并不逊色，只是他有的是英气，而乔๒清池更多的是风流儒雅。
“抓到เ了，是个伙夫，已经让爹爹料理了。”
“查不查都那样……”明霜笑得无奈，“你怎么来了？咱们已经定了亲，按规矩是不能见面的。”
“你……”不等杏遥问下去，里边的明霜已听到声音，招呼道：“是小江么？遥遥，让他进来。”
明霜靠在软枕上，见他提剑走到跟前，眉间的神色看不出情绪，想起前段时日他还在恼自己，不由小心翼翼地笑道：“你怎么才来？这些天去哪里了？”
一匹白马映入眼帘，那马上之人纵身而起，正收回方才所出之剑，剑刃披荡，激起一阵寒风。劫匪虽知晓会有人去明家报信，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来得如此之快，还是单枪匹马，孤身一人。
“头儿……”其中一个看这满目鲜血横尸遍地，早已胆怯，“这是唱得哪一出啊？事先可没说明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啊！”
——“赶紧擦擦，你脸上不好看，小姐吃饭都不香了。”
她其实待谁都是这样，无论是不是自己，她一样能玩能ม打趣能说笑，所以一直以来他又算什么？
江城正欲点头，忽然叫住他：“对了，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江陵可有名医能治断骨的？”
明霜仍看着前方，却浅浅弯起唇角，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明霜一面随口敷衍，一面暗自揣测。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莫非是因上回在明府输给了江城，心有不快，故而此番特地来找自己้的麻烦？
见他进屋，那人忙起身让坐，“可算来了，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江城把佩剑放在桌上，撩袍坐下。萧问提壶给他倒酒，打趣道：“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到哪儿兵器都不离身的。”抬眼不经意瞅了瞅，忽然奇怪：“哟，怎么用上剑穗了？我记得你从来不挂这个的。”
见他神色躲闪，明霜摇着轮椅凑上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เ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诶？有人在比赛夺标啊。”明霜注意力被转移开，直命杏遥推她过去，“走，瞧瞧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他这个人太沉闷，有心事从不说出来，只往死里憋，她看着觉得心疼但也猜不出在他想些什么，只好琢磨着逗他：
江城抿唇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发了一晚上的烧，到เ次晨临近正午时，明霜方แ渐渐转醒，一睁眼就嚷着要喝水。杏遥火急火燎地提了茶壶来给她倒，咕噜咕噜喝下去两大碗之后，才总算是活过来了。
“呸呸呸。”杏遥直往地上啐，眼泪都快出来了，“别满嘴死啊死啊，真以为ฦ吉利么？不过就是腿上旧毛病犯了，引着发了会儿烧而已，哪有那么เ厉害的！”
“小姐，绿玉膏我给你拿来了。”
“这膏药好着呢，宫里娘娘用的。”杏遥把托盘放下，“抹了绝对不会留疤，你用个两天就好了。”
思索再三，他寻了个干净油纸包住，随手放在床底。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他张毅也有今天！”赵良玉拍着大腿叫好，“您是不知道，如今他家铺子退货的退货，走人的走人，可应了那句话——树倒猢狲散！”
还以为叶夫人会另分一家铺子给她管，看样子是自己的期望太高了，不过每月能多出五两来，也聊胜于无吧。
街上有禁兵清扫路面，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行出宫门，大红的檐子，雕金嵌玉，宴乐声声，不绝于耳，当真是十里红妆，无限风光。
“这次……给小姐添麻烦了，江城无以为报，往后若有吩咐，刀山火海，属下决不推辞。”
他恍惚以为ฦ听错了什么，不明所以地“呃”了一声，满目怔愣。
抬眼冷不丁看到一人抱剑而立，一干壮汉都蒙了一下。
另外在旁้的伸手指着他：“姓江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仔细想来，他的言行似乎不像寻常的侍卫，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尽管寡言少语，不过认得字，书法也不差，显然是学过书的。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城轻轻抬眸，四目相对，却有几分赧然，随后便不太自在地问道：“属下……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
“反正您怎么说都有理。”她把茶杯子一个ฐ个擦干净，忽然奇道，“这料子该卖什么价，怎么卖不该是赵掌柜的事儿么？小姐为什么เ不提早把事情交给他办？何苦这么เ亲力亲为的，多累啊。”
杏遥没念过几天书，听了一阵品了一阵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笑道：“我不懂，横竖您做得对就是了。”
她舍得，杏遥却觉得割肉一般的疼，拉着她衣袖死活不肯依。
好说歹说讨价还价了半天，明霜才妥协只当一半，那就是四百两，还有一百怎么办？
看了约摸有两炷香的时间，那伙计前后把铺子里十来匹缎子拿给她瞧，说得嘴都干了，到เ最后明霜也没有要买的意思，喝罢茶水就吩咐江城走人了。
“谁说我要买了？”明霜连头也没抬，取出纸笔来，把方才那些绸缎的颜色纹饰价格一一记下来。然后煞有介事地对他说道：“货比三家这个ฐ道理知道么？不去瞅瞅别ี家的是什么价格，万一买亏了呢？”
明霜讷讷地看了他半晌，随后“噗嗤”一声抚掌笑起来，掩着嘴一直笑到满眼都是泪花，不住地摇头。
江城尴尬地别过脸，甚觉窘迫地俯身去收拾残片，明霜抬手拦住他，笑道：
“咱们这儿又不是什么เ重要的地方，眼下也没什么风吹草动，难不成还得准备两个人轮流守着呀？”
江城这才拱手施礼，等见到丫ฑ头把窗子阖上，方一个旋身跃上屋檐，寻了个ฐ地方持剑而坐。
他咬咬牙，“就算您要退亲，也不至于叫人到人家家门口去给人难堪！你要保住我的名声，那明霜呢？她是个姑娘家，往后你叫她怎么嫁人？！”
“废话，鱼和熊掌岂能ม兼得？”乔夫人神色一转，厉声喝道，“你是我乔家的儿子，朝里的吏部侍郎，你的名声重要，还是那个瘸了腿的女人名声重要？她本就是嫁不出去的人，我们家肯要她，是给她脸，谁叫她水性杨花？就算我不让人上门退定礼ึ，她往后也照样难嫁！”
“你！……”
他知道明霜的心性，明明是最与世无争的人，倒头来却人人都要针对她。自小丧母，双腿残废，在家里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好不容易能嫁给自己，他已๐做好了要护她一生一世的打算，想不到此刻会令她受这样的侮辱。
乔清池心头怒意难平，转身就要走。
“回来！”乔夫人把佛珠往柜子上狠狠一掷，“你爹已经官复原职，没必要再和明家人来往。陆朝这座大山快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意气用事。”
他额头青筋凸起，回头道：“那明霜呢？”
“你还想着她？”乔夫人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你那脑子进水了么เ？偏偏扯着她不放？她有哪里好了？残疾、轻佻、年纪也过了二八，模样虽然还算凑合，可她那ว腿废成这样，你能拿出去见人么เ？为娘改日就给你找个更好的。”
乔清池冷声看她：“除了明霜，没有更好的。”
“你！”她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理喻，“都这时候了，明哲保身才是要紧的！你若是做出什么事来，牵连的不止你一个人。咱们乔家这几百口人，可都是拴在一起的！”
“你喜欢明霜，她过得难，过得不好，想过你的兄弟姊妹么เ？莺儿才多大？还有小叶呢，他们可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就忍心见他们吃苦？！”
见她提到妹妹，乔清池此时才微微一怔，寻思良久，终究忿忿地甩了袖子。
*
饶是前院一直瞒着退婚的事，到底还是传到明霜耳朵里来了。她坐在床前绣荷包，杏遥捂着未晚的嘴，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她穿了一针，也没抬头：
“别捂了，退了就退了吧。”
“小姐……”见她这样风轻云淡，杏遥反而感到酸楚，“您伤心就说出来。”
明霜停了手，认真思索ิ，“哎，也不是很伤心，就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