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过东西，你就把他们带来见我。他们来了几个人？”
两ä三天前，袁宗第从宜阳差人来向闯王禀事，顺ิ便禀报说不断ษ有洛阳百姓到宜阳军中，暗地欢迎和恳求义军快破洛阳，他将挑出几个人来得胜寨面谒闯王。闯王这两天就在等候着从洛阳来的百姓，所以尽管李公子才到，正在谈论军国大计，他也要抽出一点时间同洛阳来的百姓见见。他又向双喜问：
汤夫人说：“虽说红娘子为ฦ救你破了城，劫了狱，杀了朝廷命官，你同老二都有大罪，可是我看还没有陷入绝境。你兄弟只要死不造反，亡命远方，就不算背叛朝廷，罪犹可恕。你们逃走吧，逃走吧！你兄弟二人远走高飞，由我拼着一条命在家顶ะ着。抄家，坐监，我都不怕。拼着向各家亲戚张罗，在京城和省里花去十万八万银子，打通关节，把大事买个ฐ没事。你兄弟在外，隐名埋姓，或是找一个地方藏身，或是到เ处飘泊，望门投止1้。天宽地广，五湖四海……”
李信趁她硬咽得说不下去，轻轻叹息说：“你真糊涂！”
李作接着说：“我们的亲戚、世交、同窗好友，有的想帮助没有大的力量，有的一听说这案子与红娘子有关，也不敢仗义执言。我正在走投无路，恰好红娘子差ๆ的一个人夜里到菜根香铺子里见我……”
李侔接着说：“这个人，哥也见过，是红娘子那里打锣的老王。他在二更后跑去见我，劝我去同红娘子一起商议办法，不要再指望官府，误了哥的性命。他还告我说，红娘子为着要就近打探消เ息，准备随时救哥出狱，在打发他动身来开封时，也跟着堰旗息鼓，暗暗将人马开到商丘西北。我听他这么一说，喜出望外，真有点儿像‘山穷水尽疑ທ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二天五更，我就带着几个ฐ仆人、家奴，出了宋门。我一出宋门，忍不住在马上落了几点泪，在心中发誓说：我李侔从今天起，就同姓朱的昏暗朝廷割断情义，宁肯从此造反，抛弃祖宗坟墓，也要攻城劫狱，不让哥无辜屈死于贪官污吏、乡宦豪绅之手！”
4详文——简称“详”，呈文的一种。
6秋决——冬至处决犯人叫做秋决。方แ即处决叫做“方决”。
刘宗敏笑着说：“咱们听闯王决定，准没错儿。军师嘛，像诸葛亮那ว样的人自古以来也只有一个。如今的军师，只是帮助谋划谋划，既不指挥打仗，也不手握兵权，有什么大不了的？名义很高，实际是主帅身边的一个幕僚。他为ฦ人正派，出了好主意，咱们大家尊敬他；倘若是个饭桶，又出歪点子，就送点银子请他走路，或者不让他再居军师高位，在军中ณ吃碗闲饭得啦。我想，既然是牛启东推荐的，准定不会太差。”
日见秀回答说：“咱们才到河南，事业方แ在草创，正是网罗人才的时候，不可求之ใ过严。求之过严，人才就不来了。”
他又从御案上拿起来一封奏疏，是礼ึ部主事吴昌时讦奏薛国观纳贿的事。吴昌时原是行人司的一个行人，这行人是正九品的低级闲官儿，没有什么大的出息。朝廷遇到颁แ行诏敕，册封宗藩，慰问，祭祀，出使藩夷等事，派行人前往或参加。去年，吴昌时趁着京官考选的机会，托人向薛国观说情，要求帮助他升转为吏科给事中。薛国观收下他的礼物，口头答应帮忙，但心中很轻视他这个ฐ人。考选结果，吴昌时升转为礼部ຖ主事，大失所望。吏部是一个热衙门，全国官员的除授、调任、升迁、降职和罢免，都归吏部职掌。吏科结事中ณ虽然按品级只是从七品，却在朝廷上较被重视，是所谓“言官”和侍从之臣，不但对吏部的工作有权监督，且对朝政有较多的发言机会，纳贿、敲诈、勒索的机会较多，前程也宽。礼ึ部主ว事虽然是正六品，但礼部是个冷衙门，而主事是“部曹”，即事务官，所以反不如从七品的给事中受人重视。吴昌时没得到เ他所理想的职位，认为ฦ是薛国现出卖了他，怀恨在心，伺机发泄。近来他风闻皇上因李国瑞的事对薛国观心怀不满，并且皇戚们同几个大太监暗中ณ合谋，要将薛国观逐出朝廷，他认为ฦ时机到来，上疏揭发薛国观的一件纳贿的事，尽量夸大，进行报复。崇祯正想借一个公开题目将薛国观逐出内阁，看了这封弹章，不待审查清楚，也不待薛国观自己奏辩，便决定从严å处分。他立刻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谕：
崇祯命一个太监立刻将手谕送出宫去，又继续批阅文书。有十来封奏疏都是畿辅、山东、河南、陕西、湖广和江南各省地方官吁请减免钱粮和陈报灾情的奏疏，其中有一本是畿辅和山东士民一千多人来到京城上的，痛陈这两ä省地方连年灾荒，加上清兵焚掠和官军供应浩繁的情况。他们说：“百姓生计，已๐濒绝境；倘不速降皇恩，蠲免新旧征赋，杜绝苛派，拨款赈济，则弱者辗转死于道路，而强者势将群起而走险，大乱ກ将愈不堪收拾矣。”崇祯ງ看完了这个奏本，才知道畿辅和山东土民有千余人来到เ京城上书，一时不知道应如何处理。恰巧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来乾清宫奏事，崇祯ງ就向他问道：
从乾清宫去奉先殿应该从乾ດ清门退回来，出日精门往东，穿过内东裕库后边夹道就到。但是因为他心思很乱，就信步出了乾ດ清门，然后由东一长街倒回往北走。到日精门外时，他忽然迟疑了。他不愿去奉先殿打乱皇后的行礼ึ，而且也不好在祖宗的神主ว前同皇后谈田à妃的事和叫戚畹借助的事。于是他略๓微停了片刻，继续往北走去。太监们以为他要往坤宁宫去，有一个ฐ长随赶快跑到前面，要去坤宁宫传呼接驾。但崇祯轻轻说：
在交泰殿坐了片刻，他的心中极其烦乱ກ，随即又站立起来，走出殿外，徘徊等候。过了一阵，周后从奉先殿回来了。周后看见他脸色忧郁，赶快趋前问道：
“你们还有什么เ话说？”
“臣不敢为李国瑞求情，只是想着李国瑞眼下拿二十万两银子实有困难。陛下可否格外降恩，叫他少出一点，以示体恤，也好使这件事早日了结？”
崇祯继续向祖宗祷告，满怀凄枪，热泪盈眶，几乎忍不住要在祖宗前痛哭一场。祝祷ຕ毕，走出殿门，看见有一根碗口粗的古槐枝子落在地上，枝梢压在丹ล陛上还没移开。他想着这一定是祖宗不高兴他的筹饷打算，不然不会这么巧，不早不晚，偏偏在他默祷ຕ时狂风将树枝吹断。这一偶然事件和两年前大风吹落奉先殿的一个鸱吻同样使他震惊。
1大风霾——刮黄沙尘，天昏地暗，古人叫做大风霾。
为要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并决定今后去向，张献忠在水右坝小镇上召开军事会议。张可旺、张文秀、白文选、马元利等重要将领都从驻地赶来参加。他不许将领们多谈玛瑙山的失败，特别是不愿听到有谁提到他的几个妻妾的被俘和死亡。虽然他心中为这次挫败感到痛苦，但是他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正在商议时候，细作回营禀报：左良玉和刘ถ国能的人马进到玛瑙山寨之后，除全部杀死因负伤不能逃出的西营将土外，寨中ณ原来留下的百姓，十二岁以上和五十岁以下的妇女都被轮奸，有的因轮奸致死，有的奸淫后被掳人营中ณ带走，有的被杀，青壮年男子都被杀光。山中本来人烟稀疏，未逃走的百姓几乎ๆ被杀光了。左良玉上报“斩贼”三千三百多级，请监军道检验。有的首级下颏๕溜光，耳垂上带有小孔，明是妇女首级，但无人敢说破。张献忠听到这里，骂道：
“中ณ啊，就加个张三爷的牌位吧。他姓张，咱老子也姓张，要不是他死了一千多年，咱老子要找他联宗哩。你们各位看，戏台子搭在什么地方แ好？”
献忠摇摇头，说：“不行。庙门前场子太小，咱的将士多，看戏不方便。我看这庙后的地方倒很大，不如把戏台子搭在庙后。”
“哼，几个月不来，不料一座襄阳城竟变成周亚夫的细柳营了。”贺人龙转向中军问：“咱们可带有正式公文？”
贺人龙明白杨嗣昌非他人可比，不敢莽撞行事，致干军令。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来副总兵官的大铜印对站在马前的守备连连晃着，说：
“这三杯酒是我以三军交将军，给你一支令箭如同我亲自前去。”他又望着出征的将领ๆ说：“你们诸位将军一定要听从左将军的命令，他今天已经升为副将，位在诸将之ใ上。我保荐左将军的奏本，昨夜就拜发了。”
他率领几千将士驰赴山海ร关外，在松山和杏山1打了两ä次胜仗。不过一年多的时光，他从一个有罪的无名小校爬上总兵官的高位。最近几年他一直在黄河以南和长江以北的广大中国腹地同农民军作战，尤其河南和湖广两ä省成了他主要的活动地区。自从曹变故随洪承畴出关以后，在参加对农民军作战的总兵官中ณ，以他的兵力最强，威แ望最高。因此，尽管平素十分骄横，军纪很坏，扰害百姓，杀良冒功，两个月前又在罗猴山打了败仗，贬了三级，但杨嗣昌仍不得不把希望指靠在他的身上，所以离京前请求皇上封他为“平贼将军”，而今天首先召见的也是他。
玩猴子的后生又向宋献策打量一眼，望州ะ桥而去。泼皮后生的怒气已๐息，自觉没有意思，对王半仙和宋献策一拱手，转身走了。王半仙向宋献策说道：
“如今弟没住客栈，在鹁鸽市一位友人家中下榻。刚才从臬台衙门看一位朋友回来，此刻要往相国寺找一个熟人。”
“我叫你暂时住在老营，听候处分，你急的什么？”
闯王想了一下，说：“好吧，你先回老营去，一二日我派人找你。”随即策马下山。
“闯王，郝摇旗这个混小子失去智亭山，几乎弄得咱们没法收拾。你到智亭山找到他，务将他斩首示众，以肃军纪。”
刘宗敏不以为然地说：“哼！派他守智亭山，他丢掉智亭山就该砍头，何况他还是因酒醉误事！”
“咱们已๐经胜利啦。立刻拔营前进，到智亭山五里以内的地方扎营！”
“传！加速前进，同高夫人在智亭山下会师！”
“还在被坐山虎扣押着。他身边的亲兵除掉逃出来的两个，其余的都死了。”
“不清楚，只知道庙中断水已经两天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禀报我？”
刘宗敏不管老营总管的地位有多么高，而且是闯王的亲信爱将，是跟随闯王在潼关南原突围的十八个英雄之一，一耳光扇过去，打得总管嘴角出血，踉跄几步。他跟着把脚一顿，大声喝道：
任继荣在草墩上坐下说：“怕的背后冒烟，果然就背后起火！操他八辈儿，吴汝义是闯王的中ณ军，又带着闯王给他们的亲笔书信，他们竟然连他也绑了起来，还有啥说的，除掉动武没有第二个办法！他们无义แ……”
“汝孝，你怎么起床了？”
许多天来，郝摇旗防守在山阳附近。那儿只有一千多官军，并没有力量进犯，而义军也没有力量进攻山阳城，暂时平静无事。摇旗总觉得自己不被重用，心中ณ郁闷，常常喝酒骂人。昨夜忽得闯王派人传令，要他火速带一部分人马开往智亭山，并在队伍出发后亲来老营听令。他知道郑崇俭于几天前到เ了武关，大批官军已经出了武关向商洛山区进逼，白羊店十分紧张，所以听到闯王传谕，想着一定是闯王派他去抵御郑崇俭，不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猛拍了一下大腿，说：“好啦，闯王到底认识咱郝摇旗是一个有用的人！”至于为什么派他去智亭山而不去白羊店，他开始也觉得有点奇怪，但随即他猜想一定是因为闯王认为智亭山是通往武关和龙驹寨的咽喉，主ว将驻守这个ฐ地方才容易两面兼顾ุ。他立刻๑点齐三百精兵交给一个偏将，自己便连夜往老营来了。
闯王迎到天井里，拉着他的手说：“摇旗，你来得真快！人马都动身了么？”
“你知不知道逆贼渠魁均已๐漏网？”
“哼哼，你还在做梦！”崇祯从御案上拿起来几份奏疏和塘报，扔给孙传庭，愤愤地说：“你看看，这就是你潼关大捷的结果！”
医生说：“我看他这话不是假的。”
袁宗第说：“倘若他说的是假话，咱们不妨表面上当做实话，就说咱们确实困难很大，遵照他的嘱咐暂缓树起大旗。”
兰芝已经跳下床，从里间跑出来，拉着母亲连声问：
“马上就起身，快把你的书啦笔啦都收拾好。”高夫人在女儿的头顶上慈爱地拍了一下，转向大家说：“姑娘们，咱们早就在盼望着到商洛山中，大举ะ起事，可盼到这一大啦！唉，慧英、慧梅，你们哭什么？哭什么？”
“再说，你在咱老子面前耍的什么花招？拍拍你的心口，你真想以全家百口保朝廷不收拾俺张献忠么เ？”
“呸，胡说！哪是你全家百口？你的家住在桐城，只带了两个仆人来上任，连你的姨太太也没有带来，谈什么全家百口！我今日实话对你说：老子反不反是两个ฐ字，用不着谁担保，你想向崇桢奏老子一本，你就奏吧。你想向熊总理告我一状，你就告吧，老子不在乎ๆ！从今天起，你这个老杂种不能ม够离开谷城一步。你要想私自逃走，老子就宰了你这个ฐ‘老猛滋’。妈妈的，滚！”献忠把脚一跺，向亲兵大叫：“来人呀，送客！”
旷野寂静，一片荒年和残冬的萧条景象，自成走到一座破土庙前避避寒风，望着干燥的、万里无云的蓝天，长叹一口气。忽然他似乎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呼唤他的乳名，使他十分诧异。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坡下边呼唤，很像他小时母亲唤他的声音：
──────────────
“小师父大概原来不是相国寺的和尚吧，我怎么没有见过呢？”
和尚回答说：“小僧原在嵩山少林寺出家，上月因周王殿下两次派人请圆通老法师来开封相国寺主持护国佑民弭灾祈雨时轮法会，小僧与几个ฐ师兄弟跟随老法师来到เ开封，所以不曾见过公子。”
李信说：“圆通长老重来开封，我已听说，只是未得参谒，恭聆禅理，十分抱憾ย。”他又笑着说：“小师父既是从少林寺来的，又是这么装束，想必武艺精通。如果小师父脱掉缁衣，换上一身盔甲或箭衣战裙ำ，那就俨然是一员武将了。”
和尚笑着说：“长老差小僧前来追赶公子，是从周王府中借的一匹快马。如今不管遇着官兵土寇，谁看见这样马匹不眼红？因此小僧就随身带着戒刀、弓、箭，防备有人抢劫马匹。”
“你一个人走路，倘遇多人拦劫，如何是好？”
“不怕公子见笑。小僧如是徒步行走；遇到二三十个强人并不放在眼中。有了这一张弓，一匹马，就是一百人也休想占到便宜。”
李信听他声如洪钟，吐语豪迈，连连点头称赞：“好，好。不愧是少林寺的和尚，果不虚传！”随即拆开书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圆通老和尚劝他立刻๑回头，遣散人马。书中有一段写道：“老构已面启周王殿下，只要公子翻然悔悟，释兵归来，周王殿下与各宪台大人定将法外施仁，力加保护。公子世受国恩，纵不能为ฦ皇上尽忠效力，亦当洁身自好，勿贻祖宗之羞。如公子对国事有所陈诉，为民请命，此是大好事，尽可上书朝廷，披沥陈词；周王殿下及各宪台大人亦愿代为上奏。再者，老袖曾言公子夙有慧根1，倘肯解甲释兵，随老袖云游普陀、罗浮ด，不惟今生可跳出尘劫苦海，倘祥乎ๆ世外桃源，而将来西方净土少不得又添一位阿罗汉。何去何从，愿公子驻马三思！”李信看罢，微微一笑，向青年和尚说道：
1้慧根——佛教术语，可以成佛的根子。
“拜托小师父，回禀圆通长老，就说弟子李信势逼至此，惟有造反一途。一旦解甲释兵，即被斩首西市，望普陀而路远，去罗浮以何及！长老还有什么嘱咐没有？”
青年和尚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素笺，递给李信说：“这是长老写的四句偈言1。长老说，如公子执意不肯回头，也不好勉强。望公子不要忘记这四句偈言，随时回头，都可立地成佛。”
1้偈言——即偈，音ji，梵语“偈陀”一词音译之ใ略。通常是四句打油诗，宣传佛教思想。
李信打开素笺，看那四句偈言是：
一苇慈航渡迷魂，
劝君早ຉ进般若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