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遥冷着眼睛瞪她背脊,又怕明霜不自在,垂眸替她将兜帽带上,至少这样也暖和一点。就在此时,人群里宜春郡主迈着碎步跑过来,忽然挽着明霜的胳膊:“你们也别ี傻站着,都来认识一下。这是明大人的二小姐,我闺阁中最好的朋友,可不许你们欺负她。”
自己几时成了她的闺中至交了?明明左右才不过见了几回而已๐。
明霜觉得她这人人傻胆大,发起疯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听说上回为了拦瑞康王世子的轿子,她愣是冲到街上故作崴了脚,叫苦连天的。别不是也想趁今上车驾出游的时候,故技重施ๅ吧?想到เ此处,她背脊便开始发凉,忙低头喝茶,没再开腔。
“午时都不到,这就吃饭了?”
两个姑娘简直感动得快哭出来,忙不迭道了谢,手牵着手一头扎进人堆里,像是刚放出笼子的小鸟。
明霜逛着杂卖的摊子,此地有人挂着面具出售,各式各样浓墨重彩的皮革脸面她看得新奇,随手拾起一个覆在自己้脸上,回头去问江城:“这个好玩……我吓人吗?”
“什么意思?”杏遥听得糊涂,“难不成那位公子知道您的身份?”
“翰林院侍读的书童啊……”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人真好玩儿。”
江城闭目在原地挣扎,半晌还是忍不住折返回去,打起帘子来,垂眸去看她。
他心中五味杂陈,抬手覆上前去,想替她抚平,但刚刚触及额头,指尖便觉得滚烫,她发着烧,异常难受。
知道刚才因此让她树敌,江城颇็觉内疚:“给小姐添麻烦了。”
也不知是真巧合还是假巧ู合。
他受的是剑伤,好在伤在左臂,尽管口子深,却也不打紧。
“无碍的,并不很重。”恐他担忧,江城颔首一笑,“不过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好啊。”明霜颔首微笑,“这个人情我可就收下了。你要是还不了的话……”她看向江城,眉宇清扬,后半句话却没说出来,只对着他悄悄做了个口型。
他看得一怔,眉峰不自觉皱了起来,垂眸调开视线。
*
但凡来看铺子的,总是会先查账,亏损如何,盈利多少,每月净利又是多少。一般卖铺子的都会提前改账,把面上的数字勾兑得好看些,等人来了,看了账目四下里问一问,若是好也能ม卖个好价钱。
趁着这两天城中热闹,明霜颇为大方地领着她屋里的人出门散心。
“小姐小姐,那边戏棚里有人说商谜呢!咱们去猜一猜好不好?”
他闻言松了口气,也取了筷子,还没等下嘴,明霜吃了两口忽然开始挑挑拣拣。
“我不要吃姜。”
“是。”
赵掌柜又颔首道:“是。”
明霜睇她一眼:“叫你开你就开,问那么多。”
“算算一共有多少?”
东华门街卖缎子的店铺不多,走到尾才见着一家,但门面规格都比她们家的要好,一进去视线开阔,光线很足,照得那锦缎也跟着熠熠生辉。
“姑娘。”正送走了一个ฐ客人,那ว伙计堆着笑迎上来,“想挑什么缎子?是做衫子呢还是做袄儿?马上入夏了,店里新า进了一批上等的好料,正适合做裙子,穿上去又清爽又凉快。”
瞧这话说的,合着是要她一辈子关在院子里,跟笼子里的鹦哥一样才算是大家闺秀?她在明家就这么不受人待见,言语间听着像更是个疙瘩,为什么?因为她腿残?这腿莫非是她想残的?!
杏遥和姚嬷嬷在旁้看着也觉得心疼,互相望了一眼,都知道小姐这会儿肯定不好受。
旁边的杏遥和姚嬷嬷都有些怔忡,江城皱了一下眉,似有不解。
她说完,杏遥赶紧从盒子里取了一块来。明霜把空的药碗隔开,边吃边朝他笑道:“难怪古人说秀色可餐,长得好看就是好,光是看着你喝药也不那么苦了。”
他含笑应了声好。
一听是画的明小姐,明绣只当是自己,甚是得意地放下茶碗悠悠走来:“我和乔公子说话不多,难为公子这样记挂着。不过只画了我不画其他姐妹,这倒让我心里难安了,下回公子若有闲暇,也帮着其他姐姐们画一两ä张肖像吧。”
乔清池收了扇子,垂眸淡笑,并未应她,反而是旁้边的宜春郡ຉ主别过头去强忍住笑。明绣瞧着奇怪,绕过案几把画ฑ抢了来看,登时就变了脸色,咬着下唇低声道:“怎么เ不是我?”
终于有人没憋住“噗”的一下险些笑出声。
“小姐,小姐。”杏遥偷偷瞄了一眼,跑到她跟前满脸欣喜,“是画的您呀!可好看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呢!”
明霜还在慢吞吞吃羹,端着碗甚是不解:“什么?”
“乔๒公子画了一张您的像。”她重复道,“不是三小姐。”
居然不是明绣,这倒是稀罕事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宜春郡ຉ主就伸手招呼道:“霜儿快来看,画的你呢。”
杏遥忙推着她到桌边去,明绣涨得满脸通红,索性背过身去,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明霜从郡主手中接过画卷,入目即是皑皑白雪,远山苍茫,红梅点点,她站在雪中,大红的斗篷如烟似雾,眉眼间几分带笑几分温软。
她并未坐着轮椅,双腿笔直而立。
杏遥在一边儿看着不住微笑,却见明霜双手轻颤,缓缓抚上画里的人,良久良久,才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我都没见过自己站着的样子,原来我站起来是……是这样吗?”
她蓦ย地开始回想,想多年前她在地上奔跑时的感觉,风从耳畔吹过,双足结结实实地踏着土地,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看所有她想看的风景。
四下里一片静默,乔清池将她眸中的向往尽收眼底,神色不禁一沉。
等回过神来,明霜才微不可见地抚了一下眼角,莞尔道:“乔公子有心了,明霜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平生,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画ฑ我……”
他眉峰轻皱,不禁开口:“治不好吗?”说完又觉得太失礼,正要改口,明霜却笑着摇头:“瞧过大夫了,都说……不好治。”
庆寿公主十分同情地叹了口气:“世上医生千千万呢,总有能医好的,你别灰心。”
她似乎看得很开,表情如常地笑着应了。
突然不太习惯她露出如此神色,乔๒清池轻声道:“这画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可以么?”
他失笑:“本就是画的你,自然是要送你的。”
在场人的目光皆齐刷刷地投过来,多少明白了些许,然而明霜只注意着那副画ฑ,很是小心地捧在手中,“多谢乔公子。”
“客气了。”
明绣适才出了糗,自是半点不想留แ在郡王府里,直拉着明霜说要走。正巧她也觉得无趣,于是两ä个ฐ人便提前告辞离开。
明绣走得快,气哼哼地从角门踱步而出,明霜却一直盯着那副画看,有些魂不守舍的。杏遥见她神色不对劲,忙把画ฑ儿收了,“小姐,咱们回家再看吧,当心把画给弄脏了。”
“也是……”她讪讪一笑。
小厮引着他俩出去,还未走近就看见角门边有人抱剑而立,背脊笔直如松。
明霜不由得叹出声来:“你何必呢,万一冻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他转过身,展目望见她,眉目立时温柔下来。
“小姐。”
“站多久ื了?没吃饭吧?”看他沉默,明霜取出帕子给他拂去肩上的霜雪,“我就知道,你看都起霜了……”
她指尖略过脖颈的时候,尚存着一丝暖意,应当没有受寒。江城松了口气,“我没事。”
“诶,对了,我给你看一幅画。”她从杏遥怀中ณ拿了,迫不及待展开给他看,欣喜道,“瞧这个,好看么?”
画ฑ中的人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长身玉立,正含笑轻嗅一簇红梅。他有些惊讶这作画之人的心思,偏偏避开了她最忌讳的轮椅,也难怪明霜会高兴成这样。
“好看。”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