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李园已๐经四十多岁了，清瘦而干练，浑身连块多余的肉都没长。他知道元吉听见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便不动声色地说：“愿闻其详。”
“据说此药是仙方แ，须二人合用，效果最好，个人吃也可以。这样吧。”东门田à回手指了指孙氏三雄的老大：“你把这药吃下去，让仙姑看看药力。”三雄相互看看，都有些胆怯，东门田à破口骂道：“没用的东西，吃公子，喝公子，这点儿事都干不了。你们放心，万老大死了，你们俩个把我碎尸万段，为ฦ老大报仇还不行？”
“都吃。”
姚蓉宽慰地扶了扶胸口，王敖是舍不得卖自己้的。
由于出价太高，半个月来个女奴也没卖出去。王敖不着急，他知道真正的达官显贵必须要自己找上门去才行，现在不过是造声势。闲来无事，王敖想去墨坛看看，夫子不是提醒自己要注意墨家的动向吗。
“我等虽是布衣，但布衣也有布衣的风度，不要得意忘形。”缭子瞪了王敖眼，然后径直向门外走去。
秦王政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面前这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三缕黑髯足有尺多长，慈眉善目，颇有长者之风。他知道这人便是缭子，赶紧答话道：“怎敢劳缭子大驾，寡人本应亲赴函谷关迎接，无奈事物缠身，请缭子原谅。”也许是秦王政觉得这番话还不足以表示尊敬，又道：“魏缭子书，小王已经恭读三遍了，其中ณ颇有疑难，望缭子诠释。”
且过这才转过来，他茫然地望着王敖，弄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山阳邑。“奴才是奴隶，怎么能有出息呢？只盼先生不要把出卖猎物的事说出去。”
且过赶紧摆手道：“先生，奴才从来没杀过人，主人派我去，奴才只想应付下就算了，结果碰上了你。”
“你怕嬴政，难道就不怕哀家？哼，他能杀你，哀家就不能ม杀吗？”太后脸上好象出现了怒气。
窗外的王敖心中释然了，看来民间传闻也不全是道听途说，无风不起浪吗！以前他只是在书本上见到过宫廷丑闻的记载，大多并不详尽，今天是看见真的了。
秦王政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接受了缭子的建议，对王翦道：“老将军看谁可领兵？”
“杨端和正在东南四郡ຉ，老臣看可派他征集当地兵马伐楚，不必动用常备军。”王翦道。
“就这么办，交国尉府下令。”秦王政下达了命令，突然他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再次转向缭子：“先生，春天出兵不出兵的事，大家还没商议完呢？”
缭子知道这是位心急的君王，微笑着说：“为臣同意明年春天发兵。”
秦王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仔细观察了缭子会儿，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原来王敖未到时，大家为出兵与否的事争得面红耳赤，缭子是坚决主张暂缓的。可杯茶的工夫，缭子竟来了个ฐ大转弯，所以秦王政觉得很奇怪。“先生转变得如何这样快呢？”
“其实臣直担心魏楚赵三国合纵的事，如今燕赵的仇恨加深，赵魏联姻ี未果，魏楚又起了战端，大王只须派姚贾人笼络住齐国就可以了。此次出兵必定有所斩ล获，最少也可以消เ灭部分敌军主ว力。”缭子道。
“好！”秦王兴奋得脸都红了，他很高兴缭子能ม改变主意。“寡人的意思先灭韩国，再灭魏国，诸位以为如何？”
在座的人里，李斯是文官，般不参与军事讨论，姚贾负责外交，实际上秦王就是在问王翦和缭子。王翦捧着花白的胡子道：“从战阵上讲，灭韩国易如反掌，有十万人，两个月就够了。魏国无险可守也容易些，所以老臣同意先攻打这两个国家。”他是白起之ใ后，秦国声望最高的将军，如今已๐快六十岁了，但身体硬朗，打仗时依然身先士卒，在秦军中有崇高的威望。
“臣认为，出兵必先攻赵。”缭子不动声色地说。
其实缭子的发言并不出乎秦王政的意料，这是缭子的直论调。此时他转向王敖：“爱卿在六国奔波年多了，你的看法如何？”
“禀大王，楚国李园专权，人心浮动，韩王安苟且偷生，斗鸡为ฦ乐่，燕王喜迷恋神仙之道，不足为患，魏国君臣失和，魏王与魏元吉之间猜忌甚深。只有赵迁新立，有强兵之ใ愿，不可小视。所以臣认为，伐强赵为ฦ上策。”王敖谈锋甚健，丝毫看不出疲惫来。
秦王政没料道王敖也这么说：“先易后难乃是常理，为何要先难后易呢？”
“陛下灭韩则五国惊惧，搞不好就要重谈合纵，所以应连横其他五国，先打掉最强者，剩下就翻不起多大风浪了。”缭子补充道。
秦王政又去看王翦，王翦点头道：“赵国民心最齐，军力最盛，先打掉他就可扫除东伐的主ว要障碍，缭子看得比老臣远哪！”
秦王政笑着摸了摸脑门：“大家都这么说，寡人只得同意了。准备军需粮草，春天出兵伐赵。”
二
熊鹰与王敖盖聂分手后便径直回了家，公子负刍å已๐经缩在府里哭了好几天。负刍是万万也没想到，李园平定叛乱，自己反倒把宝贝女儿搭进去了。熊鹰突然归来，负刍还以为的女儿的鬼魂找自己诉苦来了呢，当即就昏倒了。熊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解释清楚，当然她不能ม说认识那些刺客，只得撒谎道：半路碰上夫子盖聂，盖大侠打败歹徒，自己才得了条性命。负刍大喜，立刻赶到盖聂的剑道馆表示谢意，盖聂在路上就听了熊鹰编造的谎言，索性欣然接受了。这来熊鹰又欢喜了阵子，他知道盖聂再不拒绝自己了。
这日，负刍对熊鹰道：“盖聂不是墨者吗？我今日要去墨坛探望你的夫子，他要是没事就起去吧。”
熊鹰巴๒不得父亲说这话，当下就跑到เ盖聂的剑道馆，邀请他起去。盖聂听说去墨坛，自然没什么话说。当天下午他们就见到了新郢矩子武嘉良，熊鹰是探望夫子，盖聂进见长辈，而负刍å与他则ท是老友相聚。大家寒暄了会儿，负刍å指着墨坛后的片竹林道：“听说没有，墨坛后的竹林开花了，竹子开花可是少见的奇景啊，要不我们起。”武嘉良欣然同意，留แ下负刍å的管家南国在墨坛吃酒，他们几个便起来到เ竹林里观赏竹花。
墨坛后的竹林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据说是前辈墨坛矩子种的，林子广阔，足有数百亩，竹子非常高大粗壮，每根都有人的小腿那么粗，茂密的枝叶上则开着白色的小花，层层叠叠的，艳丽而凄美。大家观赏了会儿，负刍突然叹了口气：“咳，竹子开花，其命不长了。”
熊鹰不解，愣愣地问：“为ฦ什么？”
武嘉良也叹息了声：“竹子虽然长得这般粗壮，却已๐经到了垂死的年龄，所谓物极必反吗！竹子死亡的标志就是开花，如此茂密的竹林，用不了两个月就要枯萎了。”
熊鹰和盖聂相互望望，觉得这话大有深意。
果然只听负刍å道：“这竹子就是我大楚，貌似强大，实际上已๐经完了。李园这等贼，夺我熊楚八百年江山，残害贵族，遗祸百姓，他当政这几年前后已经杀了五六万人，那些人都是我大楚的子民啊！他横征暴敛，抢夺民财，眼看我大楚就要亡国了。在下愧为公子，将来如何面对地下的先君，如何面对屈原那样的忠臣哪！”说着，负刍涕泪横流，泣不成声了。旁边的武嘉良也在落泪，楚人爱国，认为自己是天之ใ娇子，连墨者也不例外。
熊鹰忧伤地低下头，她是读着屈原的楚辞长大的，负刍的感伤同样打动了熊鹰年轻的心。
“楚之破败不全在李园，难道楚怀王就没有责任吗？他不听屈原的苦谏，亲近靳尚这样的小人，百张仪玩弄于掌心，数次兵败，被俘受辱。楚国的不幸，鄙人看首先在王室的腐败！”盖聂瞪了负刍å眼，心道：前几天你不还帮着李园平定叛乱呢吗？
负刍非但没有责怪盖聂对王室的不敬，反而道：“大侠所言极是，近百年来，我楚国失去了进取之心，君王骄傲而不明，贵族贪财而寡恩，将领怕死而不前，百姓受苦而无处诉，本人实在惭愧，惭愧之极啊。所以我散家财与墨坛，就是救济下穷苦的百姓，让楚人知道王室不全是寄生虫啊！”
“是啊！，是啊，多年来，公子忍辱负重，不容易！”看样子武嘉良很清楚老友的心思，他拍了拍负刍的肩膀。“我墨者以天下为己้任，自善其身，除暴安良，对公子的行经直是很钦佩的。”
“哎！这都是小事，我是担心楚国亡国呀！李园的残暴比之秦王政来简直差ๆ远了，不知大家知道不知道秦国的情况。前年我参加秦王的加冕典礼时，特地关注了下，咸阳街头遍地是穿着赫衣的囚徒，到处是被处以刖ด刑的罪犯，诛族连坐之刑无所不有，士兵打仗以首级计功。如果楚国不振作，早ຉ晚必亡于秦，楚人全得成为奴隶，那时我们连哭都来不及了。”说着负刍的眼泪又下来了，似乎楚国真的完了。
负刍这句话算是说到大家心里去了，秦国暴虐，举ะ世皆知，楚国几次战败，秦国数次屠城，这是楚人痛恨秦人的原因。盖聂虽然是游侠，不问政治，但也绝不愿意看到乡亲们让秦人杀干净。于是拱手询问道：“公子，难道就没有解救的办法吗？”
“杀李园，重整朝纲，振作我大楚雄风。”负刍还没开口，武嘉良却神情严肃地站到เ大家面前：“我墨者崇尚道义แ，提倡平等，追求自由，而秦国执行的是法家的愚民政策，普通百姓不许读书，只要听官府的就行。所以墨学在秦国已๐经被斩尽杀绝了，秦王政是不会允许我们墨者存在的。而我墨者更不甘沦为暴秦的奴隶，新郢墨坛三千名弟子，愿追随公子，望大楚江山与墨学同在。”
“谢矩子。”负刍突然跪倒在地，他指着上天道：“在此，负刍替楚国的列祖列宗，感谢矩子的情谊，大楚江山与墨者同在。”
熊鹰欣喜地止住眼泪，他望着盖聂不出声。此时盖聂同样心潮翻涌ไ，哪个男子汉不想做出番事业呢？哪个墨者不想为墨学的发扬光大而努力呢。盖聂拱手道：“公子，本人生于荒野，本不想为权贵驱使，但本人愿意为墨学效力，大家同舟共济。”
负刍手拉住武嘉ล良，手拉住盖聂，时间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夜深了，新郢街头除了几条癞皮狗来回溜达外，连个活物都见不到เ。盖聂轻手轻脚地想令尹府方向走。前段时间，他非常讨厌魏国来的那些珠宝商人，天天的在王宫广场上安排乐妓演出，弄得全新郢的人都跟着了魔似的，疯疯癫癫的。今天他倒由衷地喜欢上他们了，要不是白天看演出把人们搞疲乏了，晚上街头怎么会如此清净呢？想着想着，令尹府的大门已经遥遥可见了。盖聂再次把地图拿出来查找方位，负刍想得很细致，他画ฑ了张令尹府的方位图，生怕盖聂初次进府找错了位置。
盖聂来到เ院墙下，见四下无人便跃身而入。他按照ั地图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李园的寝室，屋内有灯光，估计这小子还没睡觉。盖聂清楚，只要自己得手，就立刻在令尹府放火。埋伏在城外树林里的三千墨者，见火光就会杀进城来，到时候李园和他的同党个也跑不了，而且负刍å还答应他只杀几个ฐ主谋，绝不剿灭人家的九族。此时盖聂已๐经摸到了寝室窗前，透过纱窗盖聂觉得屋里人影晃动，他赶紧伏身躲了起来。过了会儿，盖聂听见了“哗哗哗”的水声，再次抬头竟发现屋里有个赤身捰体的女子正蹲在便桶上小解呢。盖聂心道：真是晦气，见到女人小便肯定有不祥的事。
果不其然，盖聂正琢磨着是进去还是等会儿，却听得身后不远处有人大叫道：“何人在此？”
这回盖聂不能多想了，他头也不回，脚踢开了窗户，提着五尺长剑就冲了进去。此时小解完毕的女人刚刚走到เ床边，听见身后有动静立时就“嗷嗷ç”大叫起来。这时床帏里探出个脑袋，此人正是李园，他正好看见凶神恶煞般的盖聂提剑冲过来。要说李园的反应也够快的，他眼都没眨，照着女人的肚子狠命就是脚，女人仰身向后翻去。
盖聂也看见了李园，他递出长剑，准备下子就解决问题。可没想到李园这家伙心毒手狠，把自己的小老婆踢了过来，盖聂只看到片肉光向自己้袭来。惨叫之后，那赤身捰体的女人竟穿在自己้的剑上，四肢还个ฐ劲抽搐呢。
此时闻声而至的武士已经冲了进来，原来自从上次遇刺๐后，李园加强了警卫，府里的侍卫多达千名。盖聂抖手向床上砍了几剑，却发现李园已经跳后窗逃了。他叹息声，长剑立刻๑舞成道白光，将全身罩住，然后退向门外。可怜的是那些缺心眼的武士，如螳螂挡车样向上冲，纷纷撞在剑光上，白白丢了性命。盖聂来到庭院里，李园正站在对面房屋的台阶大声叫唤呢：“活捉刺客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盖聂冷笑声，心道暗着杀不了你，明着来。于是舞剑向李园冲了过去，武士们前赴后继地往上冲，却根本挡不住他，盖聂所到之处竟成了条血胡同。转眼他已๐经冲到เ了离李园只有四五丈远的地方แ。李园吓得七魂出壳了，此人的武功似乎比魏元吉还要高，那些武士在他面前简直如蚂蚁撼树样。这时侄子李之大声叫道：“掷标枪，掷标枪，挡住他。”李园旁边立刻围上来数十名标枪手，两丈多长的标枪“呼呼”地飞了出去。
标枪又重又长，力道极大，盖聂武功再高也顶不住几十条标枪的轮番冲击。不会儿的功夫，他只觉得手臂酸软，长剑眼看快挥不动了。盖聂知道这回杀不了李园，无奈只得跃上房顶ะ，在李园眼皮下从容地逃走了。可笑的是，没有个武士敢追上去。
李园眼巴巴地看着刺客逃走，气得浑身直哆嗦。“废物，饭桶，这么多人全是废物！三天不许你们吃饭，谁吃打死谁”
李之凑到叔叔耳边：“叔叔，此人肯定是盖聂。”
“他蒙着脸呢，你怎么能ม认出来？”李园大奇。
“叔叔，此等武功的不是盖聂又是谁？还有个就是魏元吉，可身材剑法都不象。”李之ใ心有余悸的说。
“速带人去，封他的剑道馆，把墨坛给我把火烧喽。”李园命令道。
“叔叔，封剑道馆全城搜捕还可以，但墨坛烧不得。我们没有墨坛参与的证据，而且讲学之风已有数百年，破坏不得。要是真烧了墨坛我们就是天下几十万墨者的敌人了，走到เ哪儿都不得安生。”李之真怕叔叔糊涂干出傻事来。
李园气愤难消，却也没办法，只得按李之的话办了。
盖聂逃走后立刻来到城外树林，负刍å武嘉良和熊鹰都在。大家看他这个样子回来，就知道事没办成。负刍马上命令道：“墨者赶紧撤走，李园马上就要下令搜城了。”然后他走到盖聂身边：“剑道馆的人都撤了吗？”
“白天就走了，我已经把老娘送到เ乡下去了。”盖聂觉得这位公子确是与众不同，危机时刻还想着自己้的剑道馆，果然贤明。
“好，盖子在新郢不能呆了，到เ外地去躲躲吧。”负刍道。
“多谢公子。”盖聂转身要走，却被熊鹰拉住了。
她强忍着眼泪道：“你要去哪里？”
盖聂知道她的心思，忙安慰道：“先四处走走，然后去淮阳，有事可到那ว里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