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多睡一睡？”
闯王说：“我这是习惯啦，每天总是一到เ五更就醒，不愿多睡。你没事，昨夜咱们谈话，又睡得很迟，用不着起这么早，多睡一阵不妨。”
“知道啦。我已๐经替你传令，叫全军立即起床，赶快做饭吃饭，准备打仗。这寨内寨外，请你同二公子部署一下。这是咱们离开杞县以后第一仗，趁着士气很高，叫敌人有来无回！”
李信还在沉吟、思索，不很相信李际遇竟然前来劫营，看见一个亲兵替他端来一盆温水，他随便用湿手巾在脸上揩一把，望着李作问：
“我原担心新า弟兄一乍来了这么多，乱ກ糟糟的，猝然打起仗来不好指挥，像人们常说的‘乌合之众’。经大公子这么เ一摆弄，就成了一支真正能够顶ะ事儿的人马！”
一天中ณ午刚过，大军走到尉氏附近，北边大路上一溜尘土腾起，隐约中看见六个ฐ人骑马飞奔而来。李信今日在路上听到一些谣传：有的谣传说陈永福就要率数千官兵追来，有的谣传说巡抚要派人赶来招降。他命令大军继续前进，自己同李作和红娘子立马等候。红娘子怒气冲冲地说：
红娘子用手背揉揉干涩的大眼角，望着李信。她虽然已经有投奔李闯王的想法，但不愿马上说出，等待李公子拿出主意。李信沉吟一阵，慢慢地说：
红娘子摇摇头说：“那里不行！往南去有袁老山，人马众多，几次想吃掉我，我都躲开了。往东，往北，山东地界ศ，徐州境内，直到运河两岸，遍地都是土寇，没有我插足地方。”
“闯王，老弟兄和新า弟兄都想攻破几座城池，杀了城中ณ官绅，放火烧了衙门、监狱，以泄心头之ใ恨。群情难违，再压下去将士们的这股劲头也不好。况且百姓们也纷纷请求，望我们除暴安民。闯王，你看，咱们放手干一下，下令攻破几座州ะ、县城池如何？”
宗敏说：“南召县就在手边。咱们的将士背后议论：这个南召知县民愤大极啦，为ฦ啥闯王不下令破城，杀了他为民除害？”
全场登时没有人再做声了。松木柴吐着旺盛的火苗，照得闯王的脸孔通红，眼睛分外明亮。几乎ๆ所有的将领都望着他的脸孔，等他说话。
“这几个ฐ月，大家跟着我受苦了！咱们老八队的将士如今剩下的不多，一个个ฐ都是铁汉子，再苦能撑下去，再困难能顶得住。五月初，我对大家说，能在这郧阳大山中撑下去就有胜利，撑不下去就还要受挫折，说不定连老本儿也会丢光。我起义了十几年，在战场上经过多次风险，又被围困过几次，懂得了一个ฐ‘撑’字诀。有时两ä军鏖战，杀得难分难解，血流成河，死伤遍地，就看谁能够多苦撑一个或半个时辰。有时，能够多苦撑片刻就有胜利。人们都称赞咱们老八队能ม攻能战，其实多半是依靠大家都有一把硬骨头，肯跟着我在困难的时候咬紧ู牙关苦撑。”
“永和宫中虽然如今百花盛开，也很凉爽，只是不曾好生布置。娘娘陛下突然前去赏花，恐有不便。可否改日前去？”
刘ถ安熟知皇后平日看花总要约袁妃一道，忙问：“要宣袁娘娘一起去么？”
“儿子出去送客，家人上街买东西，都曾看见。左右邻居也悄悄相告，嘱咐多加小心。儿子已命家人将大门紧闭，以后再有朝中ณ哪位老爷来公馆拜候，或差ๆ人送拜帖前来，一概不开大门。”
“定然是的。”
拜兄凑近他的枕头悄声叮咛：“我现在有事要到徐军师那里听令，不能ม陪你。你今天千万不要出去走动。你那四个亲兵也别乱动。都知道你如今是闯王的人，倘若动手时你在场，连你也会给收拾了。”
“你要躲到เ什么เ地方去？”
“那么大帅是否想分给人吃？”
“既然大帅明白明朝的日子不长，又不愿将快到手的江山拱手让人或与别人平分，何不趁机将后患除掉？”
“李哥，你放心，我决不恋战，只不让狗日的扰乱咱们行军就拉倒。”
山影突兀。星光灿烂。戍楼ä上闪着灯光，敲着木梆。武关城门洞开，大队人马匆匆出城，却既没灯笼，也没火把。星光下黑影移动，接连不断，马蹄声和兵器的碰击声不绝于耳。李自成、高夫人、黑虎星、丁国宝，还有双喜、张鼐大群男女亲兵，都牵着马立在城内道旁้。自成对黑虎星说：
“公鸡、白酒可曾预ไ备？”
周山向后一招手，从那二十名骑兵中ณ走出两骑，一人仗剑提酒，一人拿刀提鸡，来到他的左右。站在他背后的亲兵也一手仗剑，一手擎着盘子，催马来到前边。这是按照周山的预ไ定计策，看周山举杯为号，同周山一齐动手，活捉宗第；如不能活捉，就趁他措手不及时将他杀掉。这三个ฐ人都是从许多人中挑选的彪形大汉，武艺出众。袁宗第一看见这种情形，心中暗暗骂道：“好小子，原来玩的是这个诡计！”他对自己背后的一名亲兵使个ฐ眼色，便催马向前几步。他的亲兵也催马向前，紧ู靠他的左ุ边，手握双刀，圆睁怒目，注视敌人。袁宗第的马头同周山的马头相距不过三尺，勒马立定，故意装ณ做不曾在意，说道：
3方今……失律——前一句是说张献忠谷城起义แ，后一句是说往西追剿的官军在罗猴山打了败仗。
5๓无德不报——在此处的意思是有功就有奖赏。这句诗出于《诗经·大雅》。
崇祯和后妃们下了辇，进去稍作休息，就去玉皇牌位前依次拈香。一时钟鼓齐鸣，玉磬叮呼，既ຂ热闹而又肃穆。但见七宝云龙牌位前蜡烛辉煌，香烟缭绕，焚化的青词和黄表冉冉上升，飞近彩绘绚丽的承尘。崇祯ງ先拈香，虔诚地跪在黄缎拜垫上叩了头，默祷一阵，然后轻声说：“签来！”跪在一边侍候的方丈赶快从神几上双手捧起景泰蓝盘龙签筒，重新า跪下，对着皇帝把签筒摇了三下。崇祯从里边抽出一根签，交给方丈，然后站立起来。白须ี垂胸的老方丈把签筒放回原处，照签号取了一张用黄麻纸印的签票，跪下去，捧呈崇祯ງ。崇祯ງ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接到เ手中ณ，看见“第二十六签中ณ平”一行字，始而感到เ失望，继而感到有些放心了。这时，只要不是下等签，他就会感到เ一些满意，何况这比“冲下”还略๓胜一筹。当皇后和二妃分别拈香时，他退出圆殿，站在一株白皮松的下边展视神签，细琢磨签中ณ诗句，不禁心头又沉重起来。
“皇上，那ว签上怎么说的？”
李信立刻去禹王台找到เ来献策，携手登九仙堂，凭栏眺望一阵，说道：
献策笑着说：“大公子有一乡试同年，姓牛名金星字启东，可还记得？”
又喝了半杯酒，吃了几口菜，宋献策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就请刘ถ体纯把什么人写给他的书信取出。刘ถ体纯回答说：
“老神仙何人？”
又请我九天玄女为ฦ何端？
………
“一杆旗，你是愿留下还是愿走？”
自成说：“好，好，这才叫明白道理。还有谁愿意留下？”
细作回答说：“我落到你们手里就不打算活着回去，再过二十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黄昏前我对窦阿婆说的全是实话。”
闯王十分诧异，问道：“从哪里来的人马？”
“张鼐？他……我临走时不许他离开老营，是谁命他来的？”
自从李自成他同宗敏害病以后，他们就没有见过一面。近来要商量什么เ重要事情，总是派高夫人、李双喜、老医生或吴汝义来回传话。如有绝顶ะ机密的话，就只让高夫人一人去谈。李自成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骑马去看宗敏，不料é宗敏先来了。听了中军的话，李自成高兴地笑着说：
“有些重要消息，王吉元说今晚向你面禀。”
他把王长顺叫进堂屋，随即命亲兵们去吩咐伙房替长顺ิ弄东西吃。王长顺赶快对李强说：
1井拔凉水——北方井深，井水冬天较暖，夏天较凉。夏天刚ธ从井中ณ汲出的水叫做井拔凉水，特别ี的凉。
“我的意思是万一用银子买不动？”
“马三嫂，一条鱼不上钩๗，别的鱼还会上钩。你告诉二拴，要是王吉元不肯降，就勾引他手下的头目和弟兄投降，把他除掉，这是中策。不能ม够赚开李闯王的老营寨门，可是只要他们能献出射虎口这道门户，对咱们也有很大好处。就这么办！”
李自成觉得他们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他和老八队的大小将领都是陕西人，对陕西特别熟悉，也有一种特别ี的乡土感情，又加上自古以来有一个ฐ历史传统观念，认为长安是最好的建都地方，这观念也深深地影响着他。他笑着说：
“你们各位所言，很有道理。将来咱们如能ม以关中为ฦ根本，岂不更好？”
金星说：“古称秦关百二，带砺山河，加上强兵良马多出西北，故长安为古代建都之ใ地，而关中拱卫京师。然而千余年来，气运消长，变化甚大，天下形势颇็与中ณ古以前不同。唐朝虽然建都长安，却以洛阳为ฦ东都；盛唐之ใ际，颇着力经营东都，高宗与武后且数次率群臣驾幸洛阳，即在洛阳临朝，治理天下。自唐以后，直至北宋，建都均在中原，而以开封为主要建都之地。即金朝后期，因受蒙古所迫，亦迁都开封而不迁都长安。其故何在？盖自近古以还，京师供应日繁，粮食、布帛ຑ、财赋及各种所需之物，多仰给东南数省，不能依靠关中。自扬州至开封有运河可通，开封至洛阳则ท黄河堪资运输。自洛阳而西，有三门、批柱之ใ险，漕运艰难。故自隋至中ณ唐，天下上运粮食多集中存储于洛阳。此盛唐之所以大力经营东都的根本原因。北宋承五代之旧ງ制，建都开封，以中原为根本，而以长安为外镇。开封无险可守，定为京师，非其所宜。以宋太祖之ใ深谋远虑，岂不知此？盖因中原人口多于关中数倍，而东南财富为国家所依赖，此近古形势变化，不得不尔。如今闯王如以宛、洛为ฦ根本，连中原为ฦ一体，此实策之上者。以目前言，建此立足地，进可以逐鹿中原，退可凭险而守；以将来言，全国统一，南北一家，定都洛阳，东南财赋可由运河而开封，溯黄河源源而来。古人云‘洛阳居天下之中’，实非虚言。有人说河南无险可守，那ว仅仅是指梁、宋1้而言，而忘了宛、格也都在河南的疆域之ใ内。以宛、洛两地的险阻形胜而言，宛不如洛，所以经营洛阳尤为ฦ重要。汉高祖初得天下，与群臣商议建都地，曾有人主张定都洛阳，说洛阳东有成皋2，西有崤、渑，背对黄河，南向伊阙，险固足恃。汉景帝ຓ时吴、楚七国反，有人对吴王说：‘愿大王所过城池不攻，疾行而西，赶快占据洛阳。洛阳有武库，又有敖仓3๑。凭洛阳山河之险，号令诸侯，虽然不人渲关，天下也就定了。’可见古人对洛阳如何重视。”
1้梁、宋——开封和商丘地区，商丘为ฦ古来国所在地。
2成皋——此处指虎牢关。
3敖仓——在成皋县西北。为秦朝国家储存粮食地方，西汉因之ใ。
李自成颇为心动，说：“你们的建议确实很好。等破了洛阳之后，同众将领好生商议商议。咱们眼前还有很大困难。经过前年冬天的潼关大战，又经过商洛被围，老弟兄死伤很重，所剩不多。目前虽有十多万人，其中ณ旧日弟兄很少。以这十多万人而言，其中有将士们的随营眷属，有各色工匠、伙夫、马夫等等，还有办各种事务的人，实际上战兵不超过六万，其中勉强算得上精兵的不过一万多人。就拿这一点精兵说，多是新兵啊，非经过几次阵仗，才能磨炼成真正管用的精兵。靠目前这点兵力，纵横中原有余，据守一地，四面应敌，就不足了。到底如何办，等咱们攻下洛阳以后才能够看情况决定。另外，咱们军中ณ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人马增添的很快，各营办文墨的人十分缺乏็。如将来在各州县设官授职，治理地方แ，没有多的粗通文墨的人，职掌刑é狱簿书，事情也不好办。”
李岩说：“闯王既然如此谦恭下士，思贤若渴，看重读书人，我想读书人慢慢都会来到麾下，助成大业。”
牛金星正要接着说话，忽见双喜进来，就把已经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双喜向闯王禀报说，从神垕来的人马，已๐经有两千人到了郝摇旗那里，其余的人马将在今晚三更时候全数赶到。自成十分高兴，向李岩问：
“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不等李岩开口，宋献策代他回答说：“豫东将士，思慕闯王心切，自然忘记疲劳，加紧赶路。我们原来以每日行军六七十里计算，想着他们大概ฐ明日下午方能到达，实际上他们每日走了百里以上。”
李岩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
闯王说：“你那里步兵居多，这样，弟兄们实在太辛苦了。”他转向双喜问：“给新来将士们预备的住处都停当了么เ？”
“我摇旗叔从前天起就亲自带着他手下的弟兄们砍树割草，搭盖窝铺，打修地灶。今早ຉ从中军营又派二百名最会搭盖窝棚的弟兄前去。人多手快，现在都准备好啦。”
李岩因为自己้的人马初到เ，需要亲自回营照ั料，请双喜去把人马已到的消息告诉红娘子，问她是不是同回营去。双喜进去片刻，回来说：
“红姐姐说，请李公子略等片刻，她马上就跟公子一起动身。”
说话之间，李岩和红娘子的一大群亲兵和红娘子的十几名随身健妇都将战马备好，牵到老营大门外的空场上，带着老营替他们准备的灯笼火把，站了一大片。闯王将李岩送出老营。随即，红娘子也在慧英等大群姑娘的簇拥中走出老营。高夫人如今是义แ母身份，只送到二门为止。红娘子和李岩向闯王、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一告辞，说他们明日一早就来拜年，然后飞身上马。李自成依依不舍地站在李岩的马头旁边说：
“拜年倒不重要，我们还有话需要细谈，务请早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