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瑾琛在家里的时候阴沉了半天的脸上，到此时终于露出了阴霾散尽的笑容。寇桐转过头来，肉疼地看着被撞得乱ກ七八糟的车，心想一定要有全险啊，不然车弄成这样，他还怎么敢回家？以后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人又怎么เ能ม明知道虚假，还沉迷在不存在的虚无里呢？
寇桐说：“医护人员也有美好的青葱时代。”
黄瑾琛：“……我又不是毒鼠强。”
黄瑾琛从床底下摸出自己随身带的枪，随手拿起寇桐放在桌子上的眼镜盒里的眼镜布，心不在焉地擦了起来。
吴香香摸了摸山羊胡子，淡定地看着他，欠揍地说：“你就算把脸挤成海绵宝宝，也改变不了你的长相就决定了你智商不高的现实。”
她手里的纸牌掉了一地，语气有些颤抖地说：“桐桐，你……叫我什么？”
寇桐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塞给少年何晓智，指着大街上一个被大树砸扁的出租车说：“看那个。”
两个人翻山越岭一样地跑过街道，躲过无数明枪暗箭，奔到เ了一幢大楼底部ຖ——它非常好找，因为这一整片区域四处都在崩溃，只有这一小片区域，好像台风眼一样，诡异地平静着。
黄瑾琛擦了擦不存在眼泪的眼角，低下头去，非常忧郁๗地说：“怎么เ办，他脑แ子不大好，长得又招人喜欢，一定会有人欺负他占他便宜的！”
“这是什么？”黄瑾琛问。
“你可以什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钟将军身后冒出来，常逗一激灵，好像被凉水吓了一跳小兔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只见山羊胡的吴香香，以和他那香艳的名字一样新潮的姿ู势走了出来——同手同脚，膝盖好像不会打弯似的，走得硬邦邦的，然后他挑剔地看了常逗一眼，摆摆手，断言说，“用不着你帮忙，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智商最高的那一部分人。”
“我不……”寇桐话到了嘴边，突然顿住，皱了一会眉，随后说，“好，我晚上回去，那个……带两ä个朋友一起也可以么？”
山羊胡事不关己地推了推眼镜：“根据设计书，如果主体被剥ຓ夺权限，之前又没有设定另外一个第二主体人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处于一个没有主体的情况下。”
“见过。”寇桐把操控匣子合上，“是这样，很抱歉，由á于您的朋友和家人都非常担心，所以隐瞒了……”
被钟将军殃及池鱼地狠狠剐了一眼。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丢掉了一套屏障似的，露出了一点疲惫的表情，抬起手揉了揉眼角：“不瞒您说，我跟老姚……这些日子是有些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เ办……他总是特别烦，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您说吧。”
“对啊，”寇桐眯起眼睛笑了，把手里的笔扔到一边，“我没把你从什么人的床上惊动起来吧？”
他的话音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低，最后格外清晰地咬了“放宽”两个ฐ字，然后扫了黄瑾琛一眼，微微摆了摆手，侧过身请姚硕先过去：“这里太乱了，我看那边地方稍微大一点，咱们过去吧。”
黄瑾琛叹为观止地看着他演话剧似的，抬腿迈进咖啡厅，还颇็为抱歉地对已๐经坐下的姚硕点点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然后寇桐扫了钟将军一眼，钟将军心里一震，总觉得寇桐那ว眼神十分意味深长。
寇桐义正言辞地说：“怎么会？虽然我对大胸美人和清秀美人都比较倾慕，偶尔小赌怡情，但总体来说是个正经人。”
“你老点炮，你这个越南小炮手。”寇桐回头对黄瑾琛点点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来来来，算账算账，今天不玩了，我有活了。”
寇桐愣了愣：“我的工作……”
“好嘞。”男人自言自语地接了一句——好像别人真能听得见他说话似的，随后他忽然扣动扳机，子弹按照精密计算的轨迹一丝不苟地飞了出去，男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开枪以后就放下狙击枪，利落地收拾好，伸手扶了扶精巧ู的联络器，调好频道，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报告，目标人物已๐经击毙。”
但是寇桐他就是这么เ一个神奇的人，传说他是有工作的，且就职于世界上最神秘的部ຖ门——本国的“有关部门”。
戴帽子的人松开手，任凭它从自己怀里跳了出去。寇桐回过头去，只见一个ฐ小岛已经近在眼前，岛上弥漫着一层白雾，有植物和山丘若隐若现，只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才露出地面的一点端倪。
飘开的云雾中ณ露出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头，它濒临ภ海边，就像是一个ฐ坚定地守卫者，后面是两根巨大的柱子，一黑一白，像是一个没有建立完全的拱门。
一个身上穿着袍子，带着奇怪的高帽子的女人站在那里，她双手张开，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远看寇桐还以为她是个石像。
直到靠近，他才现那ว竟然是一个活人。
女人的身体里不知道是有什么血统，眼珠的颜色浅极了，在被白雾扭曲地诡异的光线的作用下，竟然有点像是透明的。
魔术师和戴帽子的人站在船上，目送着寇桐下船，走向两ä根石柱的地方，没有打算送得意思。
直到寇桐走到女人身边，她才像是身体里有某种程序被启动了一样，眼珠慢慢地转向一边，深深地看了寇桐一眼，说：“请和我这边来。”
她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居然让精神异常强悍，神经异常粗大的寇医生恍惚了一下——非要形容的话，那ว简直像是某种来自天国的声音，凡人无法说出里面蕴含的巨大的神秘和美。长袍女人周遭总是有白雾缭绕着，无论距离她多近，都无法把她的全身看完整，那白雾也像是有生命一样。
七个意识主体同时被卷入这个异常程序空间里，然而不用说降落到了一个地方的寇桐他们三个人，就是后来加入的曼曼和何晓智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地域意识，而是以一种又和谐又诡异的方法，和其他人的意识投影混合到了一起。
这个ฐ人却不一样，他或者她好像已经占领了整个无名岛，与大陆的方แ向遥遥相望，又泾渭分明。
寇桐忍不住想起曼曼转述的话，“入侵者”，只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是某个ฐ地方的主人，才会说出这个ฐ词语。
他回头看了一眼，现后路已经不见了，白雾就像是产量过剩的棉花，把整个ฐ小岛都给严丝合缝地盖上了，那一瞬间，寇桐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黄瑾琛要怎么跟上来？
跟在女人身后不知道走了多远，寇桐才到了一座城堡前面——真的是一座城堡，然而不知道为ฦ什么，这东西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好像和整个泛着神秘主义气息的无名岛格格不入似的，它突兀地站在那里，像是来自世俗世界，像神学领ๆ域致敬的一面锦旗。
城堡的大门在寇桐面前打开，女人停住脚๐步，好像马上要恢复状态了，寇桐赶紧抓紧时间问了一句：“我需要一直走进去么เ？”
女人转动着无机质的目光，落到เ他脸上，默默地点点头。
寇桐皱皱眉，即兴冒出了一句：“这位美女姐姐，我看你特别的帽子有点面熟ງ，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
高帽女人即使是个智能，也有程序限定以外的东西。
然而她只是无言地看了寇桐一会，并没有对这句近乎调戏的话做出什么เ恼怒的反应，站在那ว里和寇桐大眼瞪小眼。
寇桐叹了口气，心想这都不言语，看来这个ฐ好像不如前面两个智能ม嘛，然后他转身走进阴森的城堡里。
在他身后，城堡的大门慢悠悠地自己关闭了，就在这时，已๐经快要和他隔一个ฐ门的女人出了声，她依然用那种神迹一样飘渺的声音说：“因为ฦ我们无处不在。”
寇桐蓦地回过头去，在女人的脸上看见了一种熟悉的忧郁，就像是被折断翅膀禁锢于某地的神明一样，她美丽，神秘，却并不让人不安，身上反而带着某种类似母亲一样的温暖。她十指交握在胸ถ前，垂下那ว双仿佛透明的眼睛，像是无声地念诵着谁也听不懂的祝福。
就像是个神圣的女祭司……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寇桐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魔术师，女祭司，带着高帽仿佛流浪的哲人一样的男ç人，象征诡异命运的命运之ใ轮……满是象征象征意味的符号，强烈的神学主义色彩，是塔罗牌！
这是一种起源于十五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ำ的纸牌，严å格来说，是一种西方神秘主义แ哲学的表达载体，也可以说是新า柏拉图主义流行的产物，有不同的版本，不同版本也有不同的牌面，而关于塔罗牌的解析，也算众说纷纭。
后来也被人当成一种类似于心理辅导的启示工具……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青少年们喜闻乐见的一种算命道具。
其中大阿尔卡纳一共有二十一张带有数字的，和一张愚者牌组成。
有魔术师，女祭司，教皇等等——现在想来，带着一条狗的那个ฐ“帽子”先生，有可能就是代表大阿尔卡纳的愚者。
塔罗中的每一个牌面都被投影了出来，每一张牌带有固有的意义，据说和共济会与蔷薇十字会有不得不说的关系。体现出另外一种文化体系里面某种古老的异教徒的哲学观点，这些观点并不是意识主体的想法，而是他出于“常识”而被动接受的东西。
寇桐飞快地穿过城堡，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还没有动，门却自动打开了，里面有一个极高的拱门，上面刻๑着那个装着永动机一样级马达的命运之轮，下面是卷起来的帷幕，几乎看不见光，高高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色袍子里的瘦小身影。
寇桐看出，她应该是个女孩。
她抬起头，用一种让寇桐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他，然后轻轻地说：“寇医生，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么？”
这个称呼立刻让寇桐想到เ，这很可能ม是他经手过的某个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得打量了她一番，做了个ฐ手势：“你……能ม把脸上罩着的那个东西弄起来么？”
她笑了起来，依然用那种近乎火辣的目光盯着他，慢慢地卷起自己的面纱，轻声解释说：“这只是为ฦ了占卜的纯洁性，你已๐经见过我的仆人们了么เ？”
寇桐突然睁大了眼睛，脱口说：“你是……秦琴！”
这句话一出口，寇桐立刻๑就后悔了——鉴于他看见了秦琴脸上的表情好像被什么เ点亮了一样灿烂惊喜了起来。
这个女孩不是他经手的病人，他见到她的时候，投影仪正处于调试阶段，寇桐到他的一个教授那里采集参数，在这位教授的接待室里见过这位特殊的病人。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吧，眼前的人还是个ฐ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青春期的激素让她急剧地育起来，身材显得有些圆润，胖乎乎的。他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沙里，脸上也是围着这么一块黑纱，手里摆弄着一套塔罗牌。
她的妈妈正和教授在外面说着什么เ，寇桐因为ฦ一份落下的资料而匆匆忙忙地回来，看见她孤零零地在那里玩自己的东西，好像个大龄自闭症患者似的，就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随手倒了一杯水给她。
结果找到东西，准备走的时候，一回头，就现小女孩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他身上。
“妈妈说我有病。”寇桐记得小女孩说。
寇桐脚步顿了一下，弯下腰，放柔了声音问她：“为什么呢？”
女孩冷酷地说：“因为她才有病，我说的话她不肯相信，不管我干什么她都要尖叫、大惊小怪。”
这样的家长不是没有先例，寇桐虽然不大相信，却也理解地点点头，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你总是带着面纱呢？有些大人不大能ม接受你们年轻人的新潮打扮。”
女孩就轻轻地解释说：“这只是为了占卜的纯洁性。”
寇桐并没有和她谈什么，教授就匆匆赶过来了。让他印象格外深刻的是，他走了几步以后，有意无意地回了一次头，正好透过玻璃窗和女孩的目光对视了一下，那ว女孩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很多天的人盯着烤牛排一样，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直到เ很久以后，偶然谈起，教授才告知他，这个叫秦琴的女孩，是一个幻想症患者。
而现在，经过了这么เ久的时间，她居然能准确地认出自己้，并且那种饿死鬼盯着烤全羊的目光依然不改……
寇桐心里忽然生出了某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