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了。
“没事。”小麒麟挣开,扑通一声跳进塘中,扑腾了起来。水花溅起打在十六的头脸上,带着塘边春草的青涩气息,混着朱华临夜的香气,让它一阵迷惘。
十六抬头看天:“哭过了,现在不想。”
“你咬我!”小麒麟狠戳他的脸。
当时他们没在说乌衣山的事,说的是才听来的一个仙女爱凡人,凡人娶小妾,新า人笑旧人哭的陈旧八卦,十六默默地把这样的爱情故事和戏曲诗文比对,没比出所以然来。
肩胛骨在后背撑起两个好看的凸起,腰身挺得很直,长长的腿上水珠滚落,散落一地晶莹,这是翁楷给的身体,是人的身体。
但是谁在乎呢?
笑过之后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终于安心的样子,只有紧缩的眉头表明他在痛。痛,难以言说的痛,地上却没有一滴血,他如今已再不会死,不能以命相偿,就只好对小麒麟回以绵绵不绝的疼痛。
风渐渐止住。
过了很久很久,白骨不唱了。
“十六我看见他了!”麒麟大叫,“我看见翁楷!翁楷!”
“他死了!”十六拉住小麒麟,“他早就死了!”
“你抢走了飞觞,又害了郁๗焱师兄!”她咬牙道,“我定要你粉身碎骨,不,要先将你百般折磨再挫骨扬灰,要将你……”
小麒麟被她牵着,转身道:“你们退后。”
“我记得你给我吃糖,”小麒麟问,“你的病好了吗?”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不远处落石声止,大地的震动渐渐消弭,十六的身体颤抖得也没那么厉害了,他睁开眼看看,抱着小麒麟的腿大哭出声。
往日练功时手卷上有配合口诀运气“一盏茶”这样的字眼,乌衣山上没有茶,十六怎么都不能理解。翁楷采了一朵小白花,拔一片花瓣便细细讲一句口诀,等花瓣都落了,也约莫到了收功的时候。
“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候,他不见了。”翁楷低声道。
一直到午后最强烈的阳光过去,十六才在温和的风里叫醒了他。“我知道你没睡着。”少年用一种平静而坚定地语气说,“但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他懂得了很多事,都是飞觞教的。
“朱华临夜也未必。”飞觞说了一句便转身出去,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期待又有些遗憾,顾长松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半晌笑了一笑。
“看完了,拿走。”十六冷冷道。
“少主ว?”飞觞皱眉。
“讲什么?”小麒麟被吵醒了有点迷糊。
就这样愣了许久ื,回神之后发现小麒麟被十六带到一边,哄着睡了。许多安神的香草放在身边,小麒麟的脸上依然有抚不平的悲色,十六站在一边看着,一看就是很久ื。
“他们逼你来的?”翁楷问。
翁楷摸出怀中ณ的帛书展开,血色的玄字依旧ງ刺๐目,小麒麟听着声过来,目光低垂也仿佛在看似的。
翁楷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
“你怎么知道?”十六问。
昏沉中ณ似有人接住自己,气息触感都无比熟ງ悉。十六抓着他的手说:“翁楷……”
肩舆停了下来。
布帛的一角,是一只小兽。
往事不堪回首,但好歹已经结束了。
“这是……”翁楷忽然有些恍惚,“这是招魂的歌……”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再说还有飞觞和小麒麟,他们不会让他再来的。”
却月呢?却月有没有?这世上的事真的不能强求么?那ว为什么เ顾长松他们要烧山害人,来抢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却月又为什么要把已经死掉的人留住?而自己……为什么总是拼命地想多学一点,好不再做石头,变成人形?
“乌衣山是聚灵之地,修行者在这里本就事半功倍,再加上却月布下的阵势,长久下去你们不用修行也可以自然吸取天地灵气,”石人顿了一下,轻声说,“甚至是可以成仙的。”
“乌衣山本是聚灵之地,他原本可以自己吸收灵气慢慢恢复……”石人看着仍旧昏睡的少年道,“但这山上的灵脉断ษ了。”
而这里是却月的墓。
它起身转头,飞觞居然还在。
“所以我要整座山。”
飞觞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出鞘的长剑,顺着剑锋滚落的血珠颗颗分明,好像一旦ຆ摔在地上,就会发出细微的呜咽。
问的是飞觞。
石人发出一声十分刺耳的笑。
“什么?”翁楷问。
“你说……”十六上下打量他一边,嘻嘻笑道,“你是我种出来的是不是?”
“是,”翁楷无奈笑道,“我是你种出来的。”
周围的草丛里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这戏码隔几天一次,观众的兴致也没有刚开始那么高涨了。翁楷摸摸十六的头,跟他一块躺下,十六变成人形窝进他怀里。
“翁楷。”他说。
“嗯?”翁楷应。
“你是什么时候……把内丹埋到我爪子底下的?”十六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
翁楷一时无言,半晌道:“你知道了?”
十六睁眼微笑:“我什么都知道。”
“在把你推下山之ใ后,”翁楷叹了口气,抱着十六轻声道,“我知道我可能……所以想留下点什么东西陪你。”
“陪我?”十六忽然坐起来,提高了声音咬牙道,“一颗内丹要怎么陪我?让我没事打弹珠玩吗?”
“十六,对不起。”翁楷说。
十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算了。”
“是我对不起你,”翁楷亲亲他的额头,轻声说,“可我觉得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的,却月留下了一根头发和你,我被他的头发守护,被你守护,所以我想,等我走了,也要留下什么เ来守护你。”
浅浅地埋在土下三寸,倘若一切平息,十六再次站在它自己的位置上,那么,那里应该对应着它的掌心。翁楷在意识模糊之前,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哪怕有一丝精魂附在上面,那样有朝一日十六遇到了危险,他还可以最后一次护他周全。
就像却月的那根头发,最后一次守护想守护的人之后,再彻底归于尘土。
当日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复杂,简单是因为翁楷真的一丝精魂附于朱华临夜之ใ上,和小麒麟一样以花草为根基,一点点重新恢复了人形,而复杂是因为ฦ……没人知道十六抱着小麒麟安慰时是不是蹭落了一颗花籽,十六脚๐边的朱华临夜是不是因此生根,翁楷最后画的阵是不是就在埋内丹的地方,他又是不是因为最后一次输送给十六灵气,才得以保全一点神魂。
这些都没人知道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定,也许什么都不是。
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十六注视着翁楷,忽然道:“是我错了。”他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抬眼看头顶的天空:“我一直觉得你欠我一个告别……”
眼泪还是再一次流了下来,十六忽然死死搂住翁楷,把泪都蹭在他身上。
原来你始终都没有走……何须告别ี,你始终在我身边,未曾离开。
end
番外、流年一局棋
“虎!”十六拿着一根树枝,颇有指挥万军的气势,“虎到เ这边来!”
石虎懒โ洋洋地爬起来,往十六指着的地方挪,刚到地方就被哒哒哒绝尘而来的石马一蹄子踹倒。“冲啊!”石马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兴奋地喊,“我方的都卧倒!卧倒!”
和它同一方的石猴子啪叽一声被踩进泥里,对方阵营的史官看见,立刻๑开心地宣布阵亡,拖着猴子的后腿把它扔出了临ภ时画就的棋盘,随即自己้被一群人兽围殴,伴随着一直都有的踩踏事件,现场陷入了开局以来的第八次混乱。
“你们都不守规则哎!”小麒麟抱着一个甜瓜坐在树底下,舔舔嘴边的汁水,“十六来吃瓜。”
那边飞觞已๐经在平整的大石头上切好了瓜,正在用佩剑剔瓜瓤。
“瓜瓤可以吃呀,”十六跑过来吃了一牙,“很甜的!这个瓜子也软软的,可以咽下去。”
小麒麟笑嘻嘻地趴在十六耳边说:“你明天早ຉ上还会见到เ它呦~”
“咦?”十六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