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呆呆地点头,看着小麒麟欢脱地跑出去又跑回来,嘴里含了一口水,噗的一声吐在十六头顶ะ上。
“不要,”小麒麟咬牙,“我要再坚持一个月!”
“对不起,”小麒麟垂下眼,“我不是故意的。”
神仙的确不会死,但可惜……他们都不是神仙。
那么其他的人呢?
“毕竟翁楷已经不在了……”石猴子叹了口气。
翁楷……他闭上眼默默地在心里问,你走的时候给了我一颗心,若是知道现在这心里装的全是恨,会不会后悔?
而此时寒风更烈,满地碎竹乱叶疾飞如刀,嗖嗖地从耳边掠过,一片被风撕下的衣袖掺在其中,只一闪就飞远了。
“我没有哭……”十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抬起头来,面上果然只有先前干涸的泪迹。
但是那又有什么呢?他本来就不过是一堆石头……一堆石头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在奔跑的间隙里他这样想,脑子里空空的只有这一个ฐ念头,身体还是在用尽全力奔跑,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好像把自己都跑丢了。
“他刚才还说话呢……”小麒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快放开我。”
他变成一具支离破碎的白骨,其上皮肉有如被万刃凌迟,几成肉酱,死状惨不忍睹。但小麒麟他们听到เ的惨叫只有一声,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就变成如此模样,这情景实在太过可怖,十六忽然分外庆幸麒麟看不见,他定了定心神道:“他没死,我们走吧。”
十六他们一直退到山脚๐,然后他转身看了小麒麟一眼。
“你干什么?”十六怒道。
为救十六伤了后腿石虎卧在地上,忽然吸了吸鼻子。
点头是在回应十六的问话,他的确已经想好,却是斟酌许久才缓缓道:“还有一朵花的时间。”
那是逆天。
外伤不算什么,但力量耗损得极其严å重,他的确很累很想睡。可眼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少年质问他的样子不断在眼前回放,那个揪着自己的袍角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小神兽,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就算一种颜色是好的一种颜色是坏的,也分不开了。
站在师妹小桃的床前,飞觞看着面无表情的老人,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朱华临ภ夜我找不到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师父,“当日从乌衣山上带下两株拓牡,一株给了师叔治伤,另一株做成了药。”
许久没有听见答话,他侧着耳朵怎么听都听不到,又道:“你……”
“师兄的意思是……”那人语气越发不善,“擅入者死?”
小麒麟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会疼。”
这些翁楷早ຉ就知道了,可是说出这四个字时,依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百年千年都这样过了,而他被抛在时间之ใ后,愧对也好感动也好,当不起也好,都太晚了。他连否定这段记载的底气都没有,记忆中的却月太模糊,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ฐ可以为情孤行至此的人。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来就直接闯山,自己้因为ฦ和乌衣山的天然联系,凭感觉踩在阵势的风门,趁乱ກ进来了,却正好和回山的翁楷碰上。
小麒麟正坐在不远处一块挺大的石刻上,那ว石头字都磨没了光溜溜的,常常被天阳晒得温热。周围有些高高的细长叶子的草,会发出很淡的香味,风把草吹得高高低低,起伏间偶尔露出少年秀气的背影。
过了快一千年,会模糊其实是很自然的事。
翁楷忍不住咳了一声。
“翁楷,”十六轻声说,“对不……”
无形的屏障一点点建构起来,十六承受着身体上不断增加的无形压力,一直看着山下的方แ向。那里一共来了两队四十人,并不太多却悄然无声,几乎ๆ是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半山腰。当先八人抬着一架紫色帷帐的肩舆恍若无物,十六看得认真却根本分辨不清他们的步法,只觉快得都要飘了起来。
那是……自己。
那就是它到เ底是什么เ。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一块神智混沌的石头时,在他还站在原地不能移动时,在他记住自己被那ว个人叫做“十六”时。
就连这还是石人竭力修补的结果。
它正埋头思索ิ,石人忽然道:“有。”
手心里的字迹也淡了。
“水……”不知道醒来多久的小麒麟神智还不太清醒,唇上有一道清晰的咬痕。
“我不说,你师父难道就不会告诉你么?”石人冷笑一声,忽然声色俱厉,“带他走!”
它只是低头去看那ว截断剑。
十六松了一口气,歪歪斜斜地向石人走去。
话音未落,石人的剑已๐经点在他的咽喉处,四周朱衣堂弟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剑,顾长松却似毫不在意。
小麒麟听到他的声音,挣扎着想起来,但几次都摔倒了。草地很软,但他的手臂上还是摔出了几块淤青,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人的少年疼得眼睛湿漉漉的,趴在草上低声问:“我怎么了?”
那一点自己都不愿想起的私心被明白白地暴露出来,飞觞觉得有些无措。他是素有侠名的朱衣堂弟子,他在外面从来风光无限,杀该杀的人,擒该擒的妖,喝所有当喝和不当喝的酒,人都说少年风流该当如此,他已习惯了挺直身子接受人们的羡慕,而不是这样。
它只能默默地看着石人拿出一块玉牌,在半明不明的月色下轻轻摩挲。
“什么?”翁楷问。
“你说……”十六上下打量他一边,嘻嘻笑道,“你是我种出来的是不是?”
“是,”翁楷无奈笑道,“我是你种出来的。”
周围的草丛里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这戏码隔几天一次,观众的兴致也没有刚ธ开始那ว么高涨了。翁楷摸摸十六的头,跟他一块躺下,十六变成人形窝进他怀里。
“翁楷。”他说。
“嗯?”翁楷应。
“你是什么เ时候……把内丹埋到我爪子底下的?”十六闭着眼睛,懒โ洋洋地问。
翁楷一时无言,半晌道:“你知道了?”
十六睁眼微笑:“我什么都知道。”
“在把你推下山之ใ后,”翁楷叹了口气,抱着十六轻声道,“我知道我可能……所以想留下点什么东西陪你。”
“陪我?”十六忽然坐起来,提高了声音咬牙道,“一颗内丹ล要怎么陪我?让我没事打弹珠玩吗?”
“十六,对不起。”翁楷说。
十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算了。”
“是我对不起你,”翁楷亲亲他的额头,轻声说,“可我觉得人活一世总要留แ下点什么东西的,却月留下了一根头发和你,我被他的头发守护,被你守护,所以我想,等我走了,也要留下什么来守护你。”
浅浅地埋在土下三寸,倘若一切平息,十六再次站在它自己的位置上,那么,那里应该对应着它的掌心。翁楷在意识模糊之ใ前,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哪怕有一丝精魂附在上面,那ว样有朝一日十六遇到了危险,他还可以最后一次护他周全。
就像却月的那根头发,最后一次守护想守护的人之后,再彻底归于尘土。
当日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复杂,简单是因为ฦ翁楷真的一丝精魂附于朱华临ภ夜之上,和小麒麟一样以花草为根基,一点点重新恢复了人形,而复杂是因为……没人知道十六抱着小麒麟安慰时是不是蹭落了一颗花籽,十六脚边的朱华临ภ夜是不是因此生根,翁楷最后画ฑ的阵是不是就在埋内丹ล的地方แ,他又是不是因为最后一次输送给十六灵气,才得以保全一点神魂。
这些都没人知道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定,也许什么เ都不是。
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十六注视着翁楷,忽然道:“是我错了。”他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抬眼看头顶的天空:“我一直觉得你欠我一个告别……”
眼泪还是再一次流了下来,十六忽然死死搂住翁楷,把泪都蹭在他身上。
原来你始终都没有走……何须告别,你始终在我身边,未曾离开。
end
番外、流年一局棋
“虎!”十六拿着一根树枝,颇有指挥万军的气势,“虎到这边来!”
石虎懒โ洋洋地爬起来,往十六指着的地方挪,刚ธ到地方就被哒哒哒绝尘而来的石马一蹄子踹倒。“冲啊!”石马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兴奋地喊,“我方แ的都卧倒!卧倒!”
和它同一方แ的石猴子啪叽一声被踩进泥里,对方阵营的史官看见,立刻开心地宣布阵亡,拖着猴子的后腿把它扔出了临时画就的棋盘,随即自己被一群人兽围殴,伴随着一直都有的踩踏事件,现场陷入了开局以来的第八次混乱。
“你们都不守规则ท哎!”小麒麟抱着一个甜瓜坐在树底下,舔舔嘴边的汁水,“十六来吃瓜。”
那边飞觞已经在平整的大石头上切好了瓜,正在用佩剑剔瓜瓤。
“瓜瓤可以吃呀,”十六跑过来吃了一牙,“很甜的!这个ฐ瓜子也软软的,可以咽下去。”
小麒麟笑嘻嘻地趴在十六耳边说:“你明天早上还会见到它呦~”
“咦?”十六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