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侍寝,于是历来的初十五两日便空了下来,而不知是她还是陛下选中的补缺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我真的不知道上官皇后究竟看上了我哪点,但我绝对笃定,她的理由和陛下的理由,必然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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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次躺在甘露殿上,守着角落里的盏孤灯,直到天明。陛下未曾出现;而我向准时的睡眠,也不再到来。
皇宫很大很大,直到เ今天,我也说不清楚它究竟有多么大;可是在那晚,这空旷的庞然大物却忽然无法容纳我的想象;无法关住那些虚空里闪闪烁烁的目光。
——是的,我看见了:我看见在这莫大的皇宫中ณ无数飞檐斗拱之ใ间,有块小小的小小的舞台。陛下站在舞台旁้边,眼睛望着台上跳舞的女子,眨也不眨。
她穿着件素白的阔袖衣衫,手中拿着舞姬的铃鼓;不断ษ的不断的旋转着,瞧不清面目。但见黑发如瀑,在月光下划出道绝美的弧。
万籁俱寂铃鼓的声音杂沓的脚步的声音甚至连夜风和月光的声音也被统统掩埋掉了。她在跳舞,他在看着——那样寂静的窒息以及黑暗;那样遥远地注视着这切的孤单而且悲哀的我
“这只是个梦,”我对自己说,“这只是个ฐ梦而已是我睁着眼睛,在这烟云缭绕的甘露殿上,所做的疯狂的梦天亮了,梦醒了,我什么เ都不会记得”
你没有想到吧?其实我从没有真正见过白妃的脸,从没有听过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哪怕个字眼——对她,我所知道的切不过是这个睁着眼睛所看到的梦境罢了;不过是在甘露殿中那ว些个独自做梦的夜晚罢了
别无其他。
月亮的光辉是不可捉摸却又无孔不入的,它遍洒在这后宫之中的每角落,在每个人身上拉出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影子而陛下,爱着这些影子;又透过这些影子来爱着头顶ะ那照ั耀的光——直到有天,月亮消失了,影子也消失了;所有人被猛然间抛弃在空无物的黑暗里,从此,无论你怎样哭泣怎样无助,都注定再也找不到来时的那ว条路
——这就是白翩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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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月亮真的消失了于是宁静的夜晚崩溃;于是,白昼东倒西歪,凄厉的血色黄昏铺天盖地,永远也没有尽头。
靖裕ษ三年,冬至,天空的云彩箭般射穿大地;场莫名其妙的灾祸袭来,场硕大的密密麻麻的死亡呼啸而至。而陛下直冷冷地冷冷地望着这切,望着满苑鲜花凋敝零落成土,望着群芳之蕊枯槁犹如干草,飘散在北风之中ณ——这宫中各式各样的花朵太多,而唯的蝴蝶却已飞走,把青帝的心也带走了
两仪宫轰然关闭,个ฐ时代的丧钟鸣响——不知命运为何如此安排,我却活了下来与沈婕妤以及杨婕妤起。
时流辗转,后来,她们变成了沈淑妃和杨惠妃,而我则是胡昭仪。
——白妃娘娘离去之后,我再也未曾去过甘露殿;因为,陛下再也不需要以某个出身卑微没有背景的女子为幌子,去与他的月亮相会
——而他永远也不愿回忆起在那ว些夜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了;所以,他永远也不愿在同样的夜里,再次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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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做胡香月。
我却只是月的“倒影”。
——许多许多年后,个很有趣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我对她说:
“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要什么就直说——你连这个都不懂么?”
看着她愕然的表情,我笑了。
你是谁的影子?谁又是你的月亮?
你的爱你的恨你想要的东西真正属于你的是什么เ?
我已凝结在月色的罗网里,辈子也无法逃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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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懒โ慢好相亲,门巷萧条称作邻๑。背烛共怜深夜月,蹋花同惜少年春
第卷第章淑妃
靖裕十年初夏,皇恩浩é荡,赐淑妃沈氏归宁。
“参见淑妃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个妙龄少女齐齐叩首下去,大的十五六岁,身绛衣,亭亭玉立;小的只十二三岁,满脸稚气,双大眼睛向上偷瞟眼,连忙低下去,乌ไ溜乌溜地转。
“起来吧,自家人,不用大礼的。到姑姑这里来,叫姑姑好好看看。”珠帘内端坐的华衣女子笑道。两个少女对望眼,起身,早ຉ有太监内侍用柄嵌珠金如意打起帘ຈ子,帘ຈ内那女子的面目露了出来,满头珠翠映着张绝色的丽颜。
淑妃手拉起个ฐ少女,仔细端详手脸;两ä个少女都激动的浑身颤抖。淑妃放开她们,笑道:“好好,双美玉雕成的人儿。兄长,你真是好福气。”
立身于帘ຈ外阶下的男子闻言深揖在地,忙道:“都是托娘娘洪福荫庇。幸她们各自也都努力,尽力不负娘娘厚爱。大女紫薇,自幼习琴,爪音也还听得;小女素馨,亦能画两ä笔草虫翎毛,另外各自女红针线,贱内也都时常看顾。”
淑妃颔首:“很好,那都是用得上的”却转脸问两个ฐ女娃,“你们说,咱们沈家为ฦ何三代高居上位?”
紫ใ薇福了福,毫无惧色,盈盈回答:“那ว是因为沈家历代蒙受君恩,皇恩浩荡。”
素馨也福了福,毕竟年岁小,颇็有番孩气:“那是因为爷爷爹爹忠心为国,勤奋努力。”
淑妃又笑了,这笑真可谓风华绝代,她拉着两个ฐ侄女的手,摇头道:“不是。我们沈家之ใ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在宫里受宠;我的姑姑也在宫里受宠。以后你们两个也要入宫,也必须受宠。那ว样你们的兄弟才能继续沈家的荣华,你们的侄子侄女才能ม继续沈家的富贵——明白么?”
两个小女孩再次对望眼,愣愣地点头,淑妃手摆,轻声道:“来人哪,看赏,送二位小姐下去吧哥哥,本宫在内苑也时常想起自己的花园子,就请哥哥带路,叫本宫故地重游吧。”
上代沈夫人在世时,偏爱莳花种草,整个京城都有名。现今老夫人虽已过世,这花草却依然有下人精心打理,花团锦簇郁郁葱葱,煞是醉人。淑妃轻摇玉步,环佩叮当,身后三步远外亦步亦趋随侍着尚书沈大人,太监宫女们则依照ั吩咐,都在后头遥遥随着。
“哥哥,她已然有娠了。”沈淑妃忽道。
沈尚书身子震:“那那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沈淑妃轻笑,“本宫的‘办法’,上次已然用了。她又不比那ว郑贱婢,毕竟是多少风雨起过来的这次绝不能ม轻举妄动,你可知里面风声有多紧?万让皇上起了疑心——”
“可是,假使是个男的”
“那自然便是主上的第四皇儿——大皇子远在离宫,身上又背着当年那件事,并不足为惧;二皇子是上官皇后的嫡儿,不过皇后已死,倒也不怕;三皇子是我的孩子,只可惜”淑妃随手在路旁花枝上扯下半朵牡丹,放在嘴里,咬那娇弱的殷红花瓣,“是时候了,该叫侄女儿们进宫里去了。”
“娘娘,这两个ฐ女儿我都是悉心教养的,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丝毫不敢轻慢。”
“那ว些有用,但是没什么เ大用。你以为皇上是谁?禁城中ณ是个ฐ什么所在?哪个女子不是四角俱全貌比天仙?你以为本宫便是靠着琴棋书画针黹女红这些玩意儿,熬过几次杀身之ใ祸熬过上官皇后的死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淑妃娘娘冷笑,把半朵撕揉得稀烂的花丢在地上,看都不看眼。
沈尚书垂手道:“娘娘下官驽钝。”
沈淑妃冷哼声:“你倒知道自己‘驽钝’了?比起咱们父亲,你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你别忘了,我们沈家非名门,二非功臣,我们是三代外戚,半个朝堂的公敌。可现下连宫中ณ都在传,淳儿敦儿仗着我在里头走刀尖子拼出的那ว点子脸面,在京里越发无法无天了——你真是教的好儿子啊!”
这话说的极重,沈尚书只觉汗流浃背,待要分辨,又不敢,何况自己那两个ฐ儿子的确是有些不检点之处——可是哪家高官的少爷,不是这样的呢?妹妹实在也太苛求了些。
沈淑妃见他面色古怪,知道这个哥哥并未真听进去,不由暗自摇头叹息。说到เ底总是无奈,她不过是个女人,步步如履薄冰自顾ุ不暇,纵有天大手段,也只能在内闱翻云覆雨,也出不得这高高的黄瓦红墙——外头是只属于男人的世界ศ。
兄妹二人沉默着,只在花园中ณ徐徐而行。来到凉亭外,尚书沈恪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亲手卷起垂挂的湘妃竹帘ຈ。亭内早已摆满了各色蔬果蜜饯,沈尚书引淑妃娘娘落座,毕恭毕敬道:“两ä个ฐ犬子虽有些顽劣,可都还算有孝心的——这不,淳儿虽南下游历去了,可依然还记得娘娘省亲的日子呢;这可是今年的新า云雾,是淳儿顶ะ着大日头亲自看着那些茶女们挑着尖子掐下来的。”
沈淑妃听闻此言,面色也微微和缓,叹道:“我不要这些虚妄,只求你们也多替我想想,也就是了”话虽如此,却毕竟舒心,轻轻端起茶来,送到เ口边。
——下刻,最以端庄贤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著称的淑妃娘娘却突然将满口的茶水倒喷出来,脸上都变了色,只是拼命地咳嗽ณ。
尚书沈恪给吓得愣住,忙问:“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沈淑妃犹自咳嗽,无法答话,只是怒瞪他,端的是秋波如电,眸光似雪。
沈恪忽然醒悟,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轻轻抿上口这抿,顿时气得他满面通红,青筋暴跳。沈尚书当即将那ว茶盏摔在地上,厉喝道:“去把茶房的人统统捆起来,不拘是谁,人先抽十鞭子再说!”
——原来不知是出了什么错处,那ว上好的云雾茶中ณ,竟被人搁了满把的咸盐,又苦又涩,难以入口。淑妃娘娘全无提防,适才走得又实在有些渴了,便着了道,下子仪态尽失,狼狈不堪。至于尚书沈恪,本来百般讨好还来不及的,此时更觉大伤脸面,又害怕妹妹不欢而去,也难怪他怒发冲冠了。
但见主人如此,底下伺候的奴才们自然不敢怠慢,急急赶着去传令。沈尚书则ท忙着呼鸡骂狗,不迭地向妹妹赔罪;淑妃娘娘却余怒未消เ,只是冷着张脸,不答话。
不时,去传令的人便回来了,却是满脸尴尬,想开口,又不敢。
沈尚书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快吩咐的事情都办完了?”
那人支吾道:“大人,后面后面后面实在是乱ກ乱成团了,那个”
沈恪直给气得眼前发黑,这些家人仆役平日里也算是精明能ม干的,怎么今天这种场面,却给他大砸其锅,唯恐他在娘娘面前丢丑丢得不够么?
——却听那人接着道:“郑茶房在满院子赶着青青小姐乱ກ跑,说她存心害人,吵嚷不休,小的们实在是拦不下她们,故而”
尚书沈恪忽然脸色白,不说话了;而直缄默不语的淑妃娘娘却插口问道:“青小姐?哪个青小姐?”
那人不敢回话,只偷眼向沈尚书望去,淑妃娘娘的目光便也跟着落在沈恪身上。尚书大人终于无奈,蹙眉跺脚道:“娘娘,您不知道,微臣府中有个有个ฐ‘疯女’,实在是行事乖张无法无天的,今日之事,怕就是她在其中ณ捣鬼微臣定严加管束,严加责罚!”
沈淑妃那双如刀的眸光依然不离尚书大人的脸,缓缓发问:“既是疯女,怎还待在府中?怎又叫她‘青小姐’?”
尚书沈恪此时已然汗如雨下,他犹豫良久,方แ才压低声音道:“孽障,孽障!娘娘微臣当年外放苏杭,曾与名风尘女子结交,后又替她赎身,带回京师,她给我生下个女儿之后,没几年便亡故了故此实际上那ว也是也是下官的女儿”
淑妃道:“原来是庶出,那也无妨,都是我们沈家的骨血,交与夫人养育不就好了?怎么沦落到เ这般田地?”
“实在是实在是此女乖戾异常,不堪管教。贱内也很为难整日里只在园中游荡,谁的话都不听,满口都是些邪词歪理——不怕娘娘见笑,自她母亲死后快十年了,她却连声声‘爹爹’都未曾叫过我——绝不是有意欺瞒娘娘,只是只是生出如此疯癫的不肖女儿,实乃ี家门不幸,微臣哪里还有脸四处宣扬?”
沈淑妃登时明了,想是这少女出生时,生母已经失宠,遭嫡母嫌弃,生父冷遇,因此便无人教养理睬,如杂草般在府里悄然长大。若不是番๘变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好面子的沈大人也许辈子也不会对人讲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