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常识与通识
作者：阿城
内容简介：
常识与通识所收的十二篇文字，是阿城在九九七年至九九八年发表于上海ร的双月刊â文学杂志收穫上的作品，谈话的主题是“常识”。
例如谈到เ“思乡”，他认为ฦ思乡就是思饮食，思饮食的过程，思饮食的气氛；为什么会思这些？因为ฦ蛋白在作怪。谈到“艺术”，阿城的说法是：艺术乃是起源于催眠，首先是自我催眠，由此而产生的作品再催眠阅读者。再说说“鬼故事”吧，阿城说，鬼故事差不多就是在表达我们在文化中不得释放的潜意识。
为何阿城要与中国大陆的人们谈论常识？因为，相对于当今高度发展的经济，中ณ国直是意识型态较稀薄的国度，阿城希望藉由这些文字，将人们唤回个真实无欺的世界ศ，让读者不断增进常识；每次老错误的修改，每次新知识的容纳，都意味着常识的再次进展，是个民智由蒙昧走向开化的过程。
而在台湾“认真搞意识型态”之ใ际，常识与通识这本书非常值得我们读。
作者简介：
阿城，原名钟阿城，出生于1้949年清明节。十二三岁时就已遍览曹雪芹罗贯中施ๅ耐庵托尔斯巴๒尔扎克陀斯妥耶夫斯基雨果等中外文学名著。中学未读完，“文化大革命”开始，去山西农村插队，此时开始习画ฑ。为ฦ到草原写生，转往内蒙，而后去云南建设兵团农场落户。在云南时，与著名画ฑ家范曾结识，两人超过“代沟”而成莫逆之交。
文革后，经范曾推荐，世界图书编辑部破格录用阿城，作者重返北京。19๗79๗年，阿城曾协助父亲钟惦棐先生撰写电影美学。从马克思的资本论黑格尔美学到中国的易经儒学道家禅宗，古今中ณ外天文地理，阿城在与父亲的切磋研讨耳濡目染中，博古通今，为其此后创作风格的形成进步奠定基础。阿城于1984๒年开始创作。在女作棋王中，阿城表现出自己้的哲学：“普遍认为很苦的知青生活，在生活水准低下的贫民阶层看来，也许是物质上升了级呢！另外就是普通人的‘英雄’行为常常是历史的缩影。那些普通人在种被迫的情况下，焕发出定的光彩。之后，普通人又复归为普通人，并且常常被自己้有过的行为所惊吓，因此，从个ฐ人来说，常常是从零开始，复归为零，而历史由此便进步。”小说发，便震惊文坛，先后获19๗84๒年福建中ณ短篇小说选刊评选优秀作品奖和第三届全国秀中篇小说奖。此后又有作品接连问世，并写有杂论文化制约着人类。
其作品集棋王，由作家出版社作为“文学新星丛书第辑”出，共包括三个ฐ中篇棋树王孩子王和六个短篇会餐树桩周转卧铺傻子和迷路。
正文
爱情与化学
这个题目换成“化学与爱情”，也无所谓。不过，我们的秩序文化里，比如官场中ณ接见时的名次序列，认为排在前面的定高贵，或者比较重要，就好像判死刑之后，最先拉出去枪毙的总应该是首犯吧。鲁迅先生有过个讲演，题目是魏晋风度与药及酒的关系，很少有人认为其中三者的关系是平等的，魏晋风度总是比较重要的吧。因此，把“爱情”放在前面，无非是容易被注意，查下页数，翻到了，看下去，虽然看完了的感想可能是“煞ย风景”。
那这个容易引起注意的爱情，是什么呢？我猜这是个被视为ฦ当然而可能不太了解所以然的问题，不过题目已经暗示ิ了，爱情，与化学有关系。
定有人猜，是不是老生常谈又要讲性荷尔蒙也就是性激素了？不少人谈到爱情的性基础时，都说到荷尔蒙。其实呢，性荷尔蒙只负责性成熟，因此会有性早熟ງ的儿童，或者性成熟的智障者，十多年前韩少功的小说爸爸爸可以是个ฐ例子。顺便说下的是，当代中ณ国大陆的小说里，疯子和傻子不免多了点，连带着电å影里也常搞些疯子傻子说说“真话”。中ณ国古典小说中常常出现癫僧，说出预言或题旨ຈ，因此“癫”是有传统的。
性成熟的人不定具爱情的能力。那ว么爱情的能ม力从哪里来呢？“感情啊”，无数小说，戏剧ຕ，电å影，电视连续剧都“证明”过，有点“谎言千遍成真理”的味道，而且味道好到让我们喜欢。其实呢，爱情的能力从化学来，也就是从性成熟ງ了的人的脑中ณ的化合物来。
不过，话要句句地说。先说脑。
儿子的情人的作者劳伦斯ั说过，“性来自脑中”，他的话在生理学的意义แ上是真理，可惜他的意思并不是指生理学的脑。
我们来看脑แ。
人脑是由“新哺||乳|类脑”例如人脑แ，“古哺||乳|类脑”例如马的脑和“爬虫类脑”例如鳄鱼的脑แ组成的，或者说，人脑แ是在进化中层层叠加形成的。
古哺||乳|类脑和爬虫类脑都会直接造成我们的本能反应。比如，如果你的古哺||乳|类脑强，你就天生不怕老鼠，而如果你的爬虫类脑强，你就不怕蛇。我们常常会碰到เ怕蛇却不怕老鼠，或者怕老鼠而不怕蛇的人。好莱坞的电影里时不时就让无辜的老鼠或蛇纠缠下落难英雄，这是关，过了，我们本能上就感觉逃脱劫，先松口气再说。
我是天生厌蛇的人，有次去个以蛇为宠物的新朋友家，着实难过了两个ฐ钟็头，深为自己有个弱的爬虫类脑而烦恼。顺便要提醒的是，千万不要拿本能ม的恐惧来开玩笑，比如用蛇吓女孩子，本能ม的恐惧会导致精神分裂的，后果会非常非常糟糕。
爬虫类脑位于脑แ的最基层，负责生命的基本功能ม，其中的“下视丘”，有“进食中ณ枢”和“拒食中ณ枢”，负责饿了要吃和防止撑死，也就是负责我们人类的“食”。
下视丘还有个“性行为中枢”，人类的“色”本能即来源于此。
我们来看下视丘中这个负责“色”的中ณ枢。
这个中枢究竟是雄性化的还是雌性化的，在它发育的忉期，并没有定型。怀孕的母亲会制造荷尔蒙，她腹中的胎儿，也会根据得自父母双方แ遗传基因染色体的组合，来决定制造何种荷尔蒙，这两方แ面的荷尔蒙决定胎儿生殖器的构造与发育。
同时，这些荷尔蒙进入正在发育的胎儿的脑中，影响了脑แ神经细胞发育和由此而构成的联系网络，决定性行为中ณ枢的结构。脑的其它部分，相应产生“男性化脑”或“女性化脑แ”的基本结构。
这些“硬体”定型之后，就很难改变了。但是在定型之ใ前，也就是脑还在发育的时候，却是有可能ม出些“差池”的，当这些“差池”也定型下来的时候，就会出现例如同性恋，双性恋的类型。当代脑แ科学证实了同性恋原因于脑的构造。我们常说“命”，这就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命，先天性的。
从历史记载分析，中ณ国汉朝刘姓皇帝的同性恋比率相当高，可惜刘家的脑我们得不到เ了。
好，假设脑发育定型了。
脑神经生理学家证实，古哺||乳|类脑中ณ的边缘系统是“情感中枢”。因为ฦ这个中枢的存在，哺||乳|类比爬虫类“有情”，例如我们常说的“舐犊情深”，哪怕它虎豹豺狼，只要是哺||乳|类，都是这样。爬虫类则是“冷酷无情”，这怪不得它们，它们的脑แ里没有情感中枢。
人类制造的童话，就是在充分利用情感中枢的功能，小孩子听了童话觉得很“真实”，大人听到了也眼睛湿湿的。童话里的小红帽儿呢？由于情感中ณ枢的本能趋使，结果让大灰狼吃了自己้的奶奶，又全靠比情感中枢多了点聪和明，免于自己被吃。
常说的“亲兄弟明算账”，无非是怕自己้落到童话的境界。话说回来，情感中枢对人类很重要，因为它使“亲情”“友情”乃至“爱情”成为可能，不过说到现在，爱情还只是“硬体”的可能罢了。
在这个ฐ边缘系统最前端的脑隔区，是“快感中ณ枢”。经典的性高嘲，是生殖器神经末梢将所受的刺๐激，经由脊髓传到脑隔区，积累到เ个程度，脑隔区的神经细胞就开始放电，于是人才会有性高嘲体验。不过，脑神经生理学家用微电流刺๐激脑隔区，或者将剂量精确的乙๗醯胆硷直接输入到脑隔区，脑隔区的神经细胞也能ม放电å，同样能ม使人产生性高嘲体验。这证明了性高嘲是脑的事，可以与我们的生殖器神经末梢无关。
我相信不少人听说原来如此，会觉得真是煞风景，白忙了。当初这个脑神经生理关系发现之后，确实有人担心人类会成为电极的奴隶，你我不过是些男女电å池，现在看来还不至于，不过毒品对脑隔区也会产生同样的影响，倒是我们要注意的。
临床报告说，有些脊髓受伤的男性，荫茎仍然可以葧起乃至精，却没有性高嘲体验；另种则ท是生殖器麻木不仁，却能由á刺激第二性感区，甚至手臂胸腹而产生性高嘲体验。我以前在北京朝阳门内有个忘年交，个当年宫里的粗使太监告诉过我，“咱们也能有那么回事儿”，我知道他没吹牛，因为太监制度只严å格在下身，断绝精子的产生与输出，同时也断绝男性激素า的产生，但是，上面的脑隔区的“快感中ณ枢”却还在，也算百密疏吧。
不过，边缘系统中，还有个“痛苦中枢”，难为它恰好与“快感中枢”为ฦ邻，于是不管快感中枢还是痛苦中枢放电，常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使另个中枢受到影响。所以俗说的“打是疼，骂是爱”，或者文说的虐狂或受虐狂俗称“贱”，即来源于两个中枢的邻里关系。
“喜极而泣”，“乐่极生悲”，“极”，就是个中ณ枢神经细胞放电å过量，影响到另个中ณ枢的神经产生反应。女性常会在性高嘲之中或之后哭泣，雄猿猴在愤怒的时候，荫茎会葧起，这是两ä个中ณ枢共同反应，而不是哲学上说的“物极必反”。我认识的个小提琴高手，凡拉忧郁๗的曲子，裤档里就会硬起来，为此他很困扰，我劝他不妨在节目单里印上痛苦中枢与快感中枢的脑神经生理结构常识。
我初ม次见马友友演奏大提琴时的面部表情，很被他毫无顾忌的类似性行为时的面部表情分神。演奏家，尤其在演奏浪ฐ漫派音乐่时，都控制不了他们自己้的面部表情。
能直接作用于边缘系统也就是情感中ณ枢的艺术是音乐。音乐่由音程旋律和声调性节奏直接造成“频律”不是旋๙律，假如这个频律引起痛苦中枢或快感中ณ枢的强烈共振不是共鸣而导致放电å，人就被“感动”，悲伤，兴奋，沮丧ç，快活。同时，脑แ中的很多记忆区被激活，于是我们常常听到或看到เ这样的倾诉，“它使我想起了什么什么”每个人的经验记忆有不同，于是这个“频๗律”，也就是“作品”，就被赋予多种意义了，名噪时的“阅读理论”，过于将“文本”自我独立，所以对音乐文本的解释直施展不利，因为ฦ音乐是造成频律直接影响中枢神经的反应，理性“来不及”掺人。
有种使母牛多产奶的方法是放音乐่给它听，道理和人的生理反应机制差ๆ不多，幸亏牛不会成为音响发烧友，否则养牛也真是会破产的。
景象和视觉艺术则ท是通过视神经刺激|情感中ณ枢，听觉和视觉联合起来同时刺激|情感中枢的时候，我们难免会呼天抢地。不过刺激久了也会麻木，仰拍青松，号角嘹亮，落日余辉，琴音抖颤，成了令人厌烦的文艺腔，只好点烟沏茶上厕所。
音乐可以不经由性器而产生中ณ枢神经放电å导致快感，因为ฦ不经由性器，所以道德判断为“高尚”，所以我们可以遍遍地听而无“耳滛”的压力，所以我们说我们得到“净化”。孔子说听韶乐后不知肉味，你看，连“进食中枢”都被抑制了，非常净化，不过孔子说的是实话。
说起来，艺术无非是千方百计产生种频律，在展示过程中加强这个频律，听者读者用感官得到这个频๗律，而使自己的情感中ณ枢放电。我们都知道军队通过桥梁时不可以齐步走，因为所产生的谐振会逐渐增强，以至桥梁垮掉。巴赫的音乐就有军队齐步走过桥梁的潜在危险。审美，美学，其实可以解释得很朴素或直接，再或者说，解释得很煞风景。
常说的“人之异于禽兽几何”，笑话讲成“人是因为ฦ会解几何题，才与畜ไ生不样”。不过分子生物学告诉我们，人与狒狒的百分之九十五点四是相同的，与最近的亲戚矮黑猩猩黑猩猩大猩猩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相同的，也就是说，“人之异于禽兽不过百分之”，很具体，很险，很庆幸，是吧？
不过在脑的构成里，人是因为新า哺||乳|类脑中ณ的前额叶区而异于禽兽的。这个ฐ前额叶区，主司压抑。前额叶区如果被破坏，人会丧ç失自制力，变得无计划性，时不时就将爬虫类脑แ的本能直接表达出来，令前额叶区没有被破坏的人很尴尬，前者则毫不在意。
说到现在，我们可以知道，爬虫类脑，相当于精神分析里所说的“原我”和“原型”或“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新า哺||乳|类脑里的前额叶区，相当于“超我”；“自我”在哪里？不知道。美国国家精神卫生署不是精神文明署，因为缩写为脑进化与行为研究室的主任麦克连说，“躺在精神科沙发上的，除了病人，还有匹马，条鳄鱼”，这比弗洛伊德的说法具体明确有用得多了。
压抑是文明的产物。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比如狼的压抑攻击的机制非常强，它们的遗传基因中如果没有压抑机制的组合，狼这个物种早就自己把自己消เ灭了。这正说明人之所以为ฦ人，是因为能够逐步在前额叶区这个“硬件”里创造“压抑软件”的指令，控制爬虫类脑，从蒙昧，野蛮以至现在，人类将这个“逐步”划分为不同阶段的文明，文明当然还包括人类创造的其它。不同地区民族的“压抑软件”的程序及其它的不同，是为“文化”。
古希腊文化里，非理性的戴奥尼索斯ั也就是酒神精神，主司本能放纵，理性的阿波罗也就是太阳神精神，主司抑制，两者形成平衡。中国的孔子说“吾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针见血，挑明了本能ม与压抑本能ม的关系。
不幸文化不能由á生物遗传延续，只能通过学习。孔子说“学而优则仕”，学什么？学礼和技能，也就是当时的权力者维持当时的社会结构的“软件”，学好了，压抑好了，就可以“联机”了，“则仕”。学不好，只有“当机”。直到现在，全世界教育的本质还是这样，毕业证书是给社会组织看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脸上或深或浅都是盖着“高等压抑合格”或“高等伪装ณ成功”的印痕，换取高等的社ุ会待遇。
前面说过的快感中枢与痛苦中枢的邻๑里关系，还会产生“享受痛苦”的现象。古老文化地区的诗歌，小说，戏剧ຕ，电å影，常常以悲剧ຕ结尾，以苦为ฦ美。我去台北随朋友到，里面的歌几乎首首悲音，闽南语我不懂，看屏幕上打出的字幕，总是离愁别ี绪，爱而不得，爱之苦痛等等，但这确实是娱乐，消เ费不低的娱ຉ乐。
般所谓的“深刻”“悲壮”“深沉”等等，从脑แ神经的结构来看，是由á痛苦中枢放电而影响到เ快感中枢，于是由苦感与快感共同完成满足感。如果痛苦不能ม导致快感，就只有“悲惨”而无“悲壮”。这就像巧克力，又苦又甜，它产生的满足感强过单纯的糖，可是我们并不认为ฦ巧ู克力比糖“深刻๑”。
所以若说“‘深刻’‘悲壮’里有快感”，我相信不少人定会有被亵渎的感觉。这说明文化软件里的不少指令是生理影响心理，心理影响文化，文化的软件形成之后，通过学习再返回来影响心理，可是却很难再进步明白这切源于生理。文化形成之ใ后，是集体的形态，有种“公理”也就是不需证明的样子，于是文化也是暴力，它会镇压质疑者。
“沉雄”“冷峻”“壮阔”“亢激”“颤栗”“苍凉”，你读懂ฦ这些词并能陶醉其中时，若还能意识到เ情感上的优越，那你开始对快感有“深刻๑”的感觉了，可是，虚伪也会由此产生，矫情的例子比比皆是，历历在目。
中国文化里的“享受痛苦”，直有很高的地位，单纯的快乐总是被警惕的。“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天将降大任于斯”，虽然苦痛但心感优越，警惕“玩物丧志”，责备“浑身投有二两重”。我们可以看出个很清晰的压抑的文化软件程序，它甚至可以达到เ非常精致的平衡，物我两忘，但它也可以将个ฐ活泼的孩子搞得少年老成。
不过前额叶区是我们居然得以有社会组织生活的脑แ基础。我们可要小心照顾它，过与不足，都伤害到人类本身。人类如果有进步，前额叶区的“压抑软件”的转换要很谨慎，这个ฐ谨慎，可以叫做“改良”。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次软件设计，它输入前额叶区的是“千条万绪就是句话：造反有理”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文质彬彬”。将新哺||乳|类脑的情感中枢功能划限于“阶级感情”，释放爬虫类脑，“革命是暴动，是个阶级推翻个ฐ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要武嘛”。当时的众多社ุ论，北京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三论造反有理”，都是要启动释放爬虫类脑功能ม的软件程序。
“三论造反有理”同时是组由刺๐激痛苦中枢转而达到快感的范文，好莱坞的英雄片模式也是这样，好人定要先受冤枉，受暴力之难，刺激观众的痛苦中枢，然后好人以暴力克服磨难，由快感中枢完成高嘲，影片适时结束。
由于前额叶区的压抑作用，人类还产生了偷窥来疏解心理和生理上的压抑。爬虫类和古哺||乳|类不偷窥，它们倒是直面“人”生的。艺术提供了公共偷窥，视觉艺术则是最直接的偷窥，偷窥包装过的或不包装ณ的暴力与性。
扯得真是远了，爱情还在等待，不过虽然慢了点儿，但是前面的罗嗦会使我们免去很多麻烦。
人类的“杜莱特氏症”历史悠久，生动的病历好看过小说。这种症状是因为病人脑中ณ的“基底核”不正常造成的。基底核负责制造“邻苯二酚乙胺”，即“多巴胺”，多巴胺过多，人就会猛烈抽搐或者性猖狂。多巴胺过少，结果之为“帕金森氏症”，治疗的方法是使用“左多巴”，注意量要精确，否则老绅士老淑女会变成情狂的。
你觉得可以猜到เ爱情是什么了吧？且慢，爱情不仅仅是多巴๒胺ธ。
脑神经生理学家发现，人脑中的三种化学物质，多巴胺，去甲â肾上腺素rr和最后这种化学物我做不出准确译名，总之是苯和胺的化合物。当脑“浸ฤ”于这些化学物质时，人就会堕入情网，所谓“见钟情”，所谓“爱是盲目的”，所谓“烈火干柴”等等，总之是进入种迷狂状态。诗歌，故事，小说，戏剧，电影，对此无不讴歌之描写之ใ得意忘形，所谓“永恒的题材”。
今年收获第四期上有叶兆言的小说九三七年的爱情，我读的时候常常要猜男主人公丁问渔脑里的基底核的情况，有时想，觉得可以戏仿“字典小说”写成部“病历小说”，从症状上看，丁问渔的基底核有些问题，多巴胺ธ浓度稍稍高了点，但他的前额叶区里的文化抑制软件里，有些他所在地区的文化软件里没有的“骑士精神”，所以他还不至于成为真正的性猖狂。“骑士精神”是欧洲文化里“享受痛苦”性自虐的表现之，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的悲剧ຕ是欧洲文化中时间差的悲剧ຕ，桑丘用西班牙的世俗智慧保护了主ว人，叶兆言笔下的丁问渔的悲剧则不但是时间差而且是文化空间差的悲剧ຕ，南京车夫和尚显然不是桑丘，连自身都难保。丁问渔的悲剧有中国百年来些症结的意味，却难得丁问渔不投机。叶兆言要处理的真是很复杂，可惜丁问渔死得简单了，从悲剧来讲，他死得有点不“必然”。不过我这么เ讲实在是种监工式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何况我还不配监工ื。
上面提到的脑แ中的三种化学物质，生物学上的意义แ是使性成熟的男性女性产生迷狂，目的是交配并产生带有自己遗传基因的新载体，也就是子女后代。男女交合后，双方的三种化学物质并不消失，而是持续两到เ三年，这时若女方怀孕，迷狂则会表现出“亲子”，“无私的母爱”，俗说“护犊子”“孩子是自己้的好”。我如果说“母性”无所谓伟大不伟大，只是种化学物质造成的迷狂，定会得罪天下父母心，但脑生理学认为，这正是人为了维护带有自己基因的新า生儿达到เ初步独立程度的不顾ุ切，这个初ม步，包括识别ี食物，独立行走，基本语言表达，也就是脑的初步成熟ງ。爬虫类和古哺||乳|类的后代的脑是在卵和胎的时期就必须成熟ງ。它们降生，已经会识别食物和行走。爬虫类只护卵，小爬虫破壳，就各自为政；古哺||乳|类则短期护犊，之ใ后将小兽驱离，就像我们从前在日本艺术科教片狐狸的故事里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