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纹将药碗收好,温声道:“陈公子今日觉得怎么样了?我家小姐今早还问起陈公子的伤势,只是奴婢不懂陈公子所受的伤又不好请大夫来看,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禀小姐。我家小姐心善,向来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对公子的伤很是关心,只希望公子尽快恢复,让我家小姐安心。”

那少年显然不知道这么เ偏僻的地方แ会住着个温软可爱的小姑娘,有些意外,但不过须臾间掩去表情,摆出一副孤傲之色,正是少年人年轻气盛的时期,看在少女眼里不觉傲慢,反而觉得这小帅๩哥灰常有趣,说不定被人一激就会像颗跳豆一样蹦跳起来。

秋纹很不解,为什么她家的小姐一年四季不分春夏秋冬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做什么เ事情都是爱理不理的德行,像个慢调子的小姐,每天除了去上房向梅家老爷夫人请安外,再到自家娘亲院里走走,然后回到เ自个院里便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了,成天不是躺就是睡,闲时绣绣花,或者像个ฐ痴儿般坐在庭院里看天看云看花看草,吹着风发呆——虽然小姐总是懒洋洋的反驳是在沉思,但秋纹从来不信。

梅若华展眉一笑,对妇人亲切的说道:“阿嬷,娘亲醒了么?身体可好些了?”

那妇人慈爱的对少女笑了笑,却难掩眉间的忧愁,“夫人刚ธ醒来,却不怎么有神!姐儿多陪陪夫人吧。”

梅若华一听,神色黯然,勉强道:“阿嬷放心,这是应该的,若华会陪着娘亲的。倒是阿嬷您年纪大了,也要小心着身体,有什么事吩咐下人便好。”

“没啥,阿嬷还有几年好活的,还能伺候夫人和姐儿呢。何况夫人的情况我哪儿放得下心哎……”

两ä人进了内室,便见丫ฑ环们伺候梅家夫人喝药,梅若华抢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药碗,亲自服侍母亲汤药。

用了药,梅夫人靠在丫ฑ环特地放到床上的软垫上,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

“娘亲,请您一定要好起来,等若华出阁时,还想要娘亲为若华梳发呢。”

“好孩子,娘亲不会舍下我们若华的。”梅夫人含笑看着女儿温软秀丽的脸蛋,显得瘦削了许多,不由满心怜惜。即便心里早已๐将那悔婚的孙家诅咒了上万遍,但为了女儿她仍是不想在女儿面前说三道四惹女儿心里不快,“若华,是孙家不识好歹,欺人太甚,让我的若华遭了罪!”

闻言,梅若华心里酸楚。

梅夫人今年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已๐经五旬ຒ老夫人般憔悴苍老。几个月前丈夫的猝死令她一夜白头,丈夫的殇事未过,梅家的二房老爷竟敢不知廉耻的来梅家大房讨要家产,见梅家大房只留下两ä个弱质女人便花言巧语欲骗去梅家大房从祖上继承来的田产房契。幸好梅夫人也是要强,惦记着还有一幼女须ี照顾,硬是咬着牙不肯软弱退让半分。

自梅大老爷死后这半年来,梅家二房缕缕上门生事,为了这微薄的财产不相让。还怂恿一年前与梅家大房小姐订亲的孙家少爷解除与梅家大房长女的婚约,改与梅家二房的小姐结蒂姻缘。

“都是梅家的宗家小姐,只不过一个是大房,一个是二房罢了,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孙家的说法,实在是可耻到了极点,可怜梅夫人为了被退婚的女儿哭肿了眼睛,揉碎了心肝。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巴巴的上门提亲?

梅家在这苏杭的小镇中也算名门小户,梅家在未分家前๩家族๣人口亦有几百口人。当年梅家老太爷,也是梅若华的爷爷算是娇็妻美妾环绕,膝下却只有一名幼子,梅若华的父亲梅老爷是老太爷的嫡长子,自然是在老太爷百年后继承了梅府。老太爷的兄弟早在老太爷那ว一代就与老太爷的几兄弟分了府各过各的,往来也๣不甚亲密。不若梅老爷府里人丁凋零,梅老太爷兄弟府里人口兴旺,算是梅家的二房。只是梅家二房不争气,人口虽多,尽出不肖子孙,家产在这几十年渐渐的被败得差ๆ不多,这几年经常上大房这儿来求助。梅老爷宅心仁厚,见二房可怜,每每不吝啬散物散财帮助一二。二房得了甜头,从此一有事情便恬着脸上梅府求助,俨然将自己当成了梅府里的人。更是见梅老爷膝下只有梅若华一独生爱女,甚至想过继一个男孩儿将来好继承梅家大房的家产。

直到梅老爷生病猝死,梅家二房终于暴露了狼子野心,竟趁着梅府没有男主人支撑,以一个ฐ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为ฦ了梅府的将来,让梅家二房继承梅家大房的财产,一起照顾ุ他们孤儿寡母。

“呸,说什么เ好心照ั顾我们孤儿寡母,本是一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梅夫人抚着女儿的脑袋,厉声道:“若华放心,娘亲就是这命不要也不能ม让他们贪了你父亲留给你的嫁妆田产!”

梅若华望着母亲严å肃的面容,然后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眼泪滚落。她并不想要什么嫁妆只想要一家人健健康康的生活在一起,就算吃些苦头也不要紧ู,只要母亲的身体安康,能陪着她长大。

梅若华何尝不想为这个家出一分锦薄之力,但这个时代的礼教极严,梅夫人一个ฐ妇道人家因有梅老爷留下的忠心的心腹管家及家奴方能支撑一下。梅若华一介未出阁的姑娘,又遭了退婚的打击,邻里乡邦何人看得起?为了女儿的名誉,梅夫人硬是将女儿关在闺阁间,严令下人好好照顾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皆不敢在小姐面前嚼舌。是以梅若华明知家中ณ情况不好,却只能ม在一旁干着急,也不能打消เ梅夫人的决定。

又和梅夫人说了会儿话,见母亲面露疲倦,梅若华只得体贴的服侍母亲歇息。待梅夫人睡下,先前那妇人便上前让人将小姐请回房。梅若华咬着唇,知道母亲是关心爱护她,若她真的不管自己名声手事务,即便解决了一时困境,母亲最后也๣会气得更加病重。

心事忡忡的回房,草草吃了些东西作晌食,便习惯坐在书房发呆。秋纹见小姐坐在书房里发呆,止不住心痛。以前๩的小姐懒洋洋的娇软可爱,粉团团的一般惹人爱怜。自从老爷去逝后,小姐焦虑不已、心事重重,却又碍于夫人什么เ也不敢做。夫人也真是固执,身体都如此了,为ฦ何还不让小姐也分担一些呢?

梅若华坐在书房向面的窗口前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月季又开满一季花期,觉得这辈子像梦一般。

甫一出生她便知道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拥有不为这个世界ศ所容的记忆,算得上是上辈子的记忆吧,死后竟带着它投胎转世没有被阎罗王拿了去。然而,这辈子的她还是像个普通人般由婴儿慢慢成长成为少年时期,从牙牙学语到เ蹒跚走路,用心学习这个世界的常识礼教,恪守这个时代的秩序,不显露丝毫与这个ฐ时代冲突的思想行为ฦ。这一辈子她就是梅若华,拥有一双疼爱她的父母亲,有优渥的家业财产,生活无຀忧。她孝顺父母,宽待下人,无一丝娇纵之气,觉得一辈子做个安份守已๐的古代姑娘未常不可,然后嫁个门当户对、脾宽厚的男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此一生。

可是,所有的幸福却在半年前梅老爷因一个ฐ风邪ิ去逝而变了。

父亲病逝,未婚夫在梅家二房的挑唆下,以她三年孝期太长久无法为ฦ孙家开枝散叶而悔婚,娶了梅家二房的女儿。母亲劳成疾又被孙家与二房的行为ฦ气得从此一病不起。

孙家只不过是稍逊于梅家的小户,本来便是依附梅家而存。当初梅老爷是看孙家少爷上进老实,又想孙家人本分,门第不及梅家,女儿将来嫁过去孙家人定然不敢亏待,谁知却是挑了一白眼狼。

梅若华恼恨梅家二房和那ว孙家人,可是她却什么เ也做不了。母亲的固执让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怕让母亲知道使她病情加重。梅夫人治家极言,虽然男主ว人不在,但下仆还是不敢僭越放纵,是以这个ฐ家没有人敢瞒着梅夫人让小姐理事,枉顾ุ名声。

也๣许,等母亲过段时间身体再好一些,她再去徐徐图之务必要为母亲支撑起这个家。

梅若华想了一个下午,晚膳后困极入眠。谁知当晚三更时分,梅夫人突然心疾发作,什么遗言也未曾留下便阖然长逝,留下年方十四的女儿。

不久,在梅夫人葬礼过后的某天晚上,一名掌灯的下人不慎碰倒了油灯,梅家走水,一把大火将梅家大宅的大片屋子烧得一干二净。

梅家死伤无数,梅家小姐在大火烧伤,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