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天过去，生命在循环中更替。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客观规律。但是有些愚昧的人却不这样看。他们总是疑神疑鬼，总是认为自己的生老病死与别ี的人或别的事物有关。我的父亲白景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老人家的心目中，我始终都是个不祥之物，仿佛白家的一切灾难都是由我造成的。我6๔岁的那年冬天，天气依然很冷。这年是个大丰ถ收的年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大囤满小囤流。家家的生活都有了改善，人人的脸上都显露着笑容。小山村充满了欢歌笑语。刚进腊月门，年味就已经十足了。那时候村子里可没有磨米磨面的机器，全村几十户人家全靠着两盘磨和两盘碾子加工粮食。乡里人过年最大的三件事是杀猪、淘米、做豆腐。因此，一进腊月门屯长便召集各家各户开会，让各家派代表抓阄，按先后顺序编班排号，安排各家各户按顺序轮班淘米和做豆腐。这一年，村里人已经全都入了社，土地归了公，车马农具也都归了公。秋天地里打下的粮食，交完公粮后，留足种子饲料，剩ທ下的粮食按人口平均分配。每家都分了许多粮食。我们家头一次有了满仓满囤的粮食，全家人都笑逐颜开。母亲说，今年我们家要淘三斗ç米，做两盘豆腐，还要杀一口二百多斤重的年猪。我和哥哥姐姐们都非常高兴。乡下的孩子都盼着过年，冬月还没过完，孩子们便迫不及待的唱起了童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我小时候最馋，非常盼望过年，进了腊月门，我就开始翻看日历盼腊ຘ八，因为腊八到了，年也就近了。腊八终于到了。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腊八那天还真的很冷。不过，我们是用不着担心冻掉下巴的，因为妈妈给我们做了半锅香喷喷的腊八粥，我们吃得开心极了。老人们都说，吃了腊八粥就不会冻掉下巴了。父亲那ว天吃完腊八粥，便戴了破帽头，袖着两只手出去溜达。因为收成好，家里有了钱粮，他老人家有了赌本，赌的就更起劲了。他已经连着在外赌了几天，眼睛都熬红了。母亲劝他在家歇歇，他嘴上答应着，心却仍在牌桌上。所以，他饭碗一撂，便又溜达出去。父亲刚走到东院老徐家门前，迎面碰上了王豁嘴。王豁嘴没戴帽子，两个耳朵冻得像一对煮老了火的大虾。他袖着手，缩着脖ๆ，一步三晃地边走边哼着小调——小妹妹送情郎送到了大门南，从腰中哇掏出了十块大银元。这五元给情郎哥买张火车票，那五元给情郎哥路上打茶尖。小妹妹送情郎送到了大门北，一抬头看见了那ว王八驮石碑。问情郎王八他犯的是什么เ罪，郎哥说他卖烧酒偷着兑凉水。小妹妹送情郎送到了大门东，…………正唱的起劲，一抬头看见了我父亲，笑嘻嘻地说：“九叔，正找您呢，我们那儿三缺一，您去凑个手吧！”我父亲抬头瞅瞅他，抹搭着大眼皮问：“都谁呀？”王豁嘴说：“有西头孙拐子，北屋我老舅，还有许二贵。”我父亲说：“倒是几把好手。不过，我手里可是没钱！”我父亲是个最讲信誉的赌君子，在赌场上混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因为输钱而打过赖。这一点王豁嘴是最清楚的。更何况今年我家又有许多粮食，还怕还不起赌债吗！王豁嘴笑着说：“九叔，您有钱没钱只管坐，有大侄子我做东，还能难为您老吗？走吧！”我父亲冲他笑了笑，跟着他沿着屯里住户间弯弯曲曲的通道，拐弯抹角地来到了他家。王豁嘴的媳妇不在家，今儿白天领着孩子回娘家串ธ门去了。王豁嘴便想借此机会在家设赌抽红，捞点外快，弄几个零花钱。我父亲和王豁嘴走进他家时，先来的几个人正在炕上东倒西歪地抽着烟，满屋都是呛人的叶子烟味。一看人手到齐了，众人赶忙爬起来，放桌子的放桌子，铺牌垫的铺牌垫，点蜡，分码，议价，押底。为了防备乡里的抓赌小分队，王豁嘴仔细地挂好了双层的牛皮纸窗帘，使外面看不见一点灯光。大家都很清楚：越是年关近了，上边抓赌抓的越厉害，所以要特别小心，万万不可粗心大意。四个人各就各位，牌局就这样开始了。桌子上燃着两支白色的蜡烛，四个ฐ人在明亮的灯光下赌的津津有味。玩到半夜时，屋子里寒气逼人，四个人都感觉冷了。许二贵最怕冷，便说：“老疙瘩，你去豆腐房扒点火来吧，你这屋都赶上冰窖了，简直能冻死人！”对于局东来说，赌徒就是上帝。王豁嘴哪敢怠慢，急忙端着火盆去豆腐房扒火。他家前院隔着一趟街就是豆腐房，如今正值做年豆腐的高峰期，豆腐房日夜都不停歇，木炭火有的是。王豁嘴来到豆腐房，一推门，满屋都是云山雾海的蒸气，什么都看不见。他猫着腰摸进去——因为烟和气都是浮在上边的，只有猫着腰进去才能看得见人和物。豆腐官老杨正蹲在大缸旁边点豆腐。豆腐的主人王林也蹲在大缸边上，瞧见来了人，忙向他打招呼：“是老哥呀，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等着喝豆腐脑儿！”王豁嘴说：“不了，我们家屋里太冷，想扒点火熏熏！”说着，便放下火盆，寻找扒火锹。豆腐官老杨拦住了他，“你等我点完豆腐再扒吧，要不黑灰掉进缸里，就把豆腐弄脏了。”王豁嘴说：“不急不急，我先等会儿！”便也蹲在大缸边上看老杨点豆腐。王豁嘴扒了满满一盆木炭火端回家。火盆里有的木头尚未燃尽，冒着紫蓝色的烟，呛得孙拐子直咳嗽。孙拐子说：“许二贵怕冷，把火盆放在他跟前吧！”许二贵说：“不用，放在北墙根就行，屋子熏热乎ๆ了，人也就不冷了。”王豁嘴把火盆放在了屋地中间，屋子里渐渐有了热呼气。欲知后事如何，请阅下一章——《白家店奇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