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邮局出来，抬头看见正上台阶的张昕。而几乎同时，张昕也看见了他。张昕身边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估计是她的弟弟张越。
在下面听课的邢芳觉得荣飞讲的有点深了，这种讲法应当用到大学的课堂上去，而听课的只是些对古诗和历史知半解的初中生。话题转，荣飞说，“关于这首诗，正面的解释就是如此。我再谈点个人的理解。我认为这首诗写的比上首好，好在哪儿呢？就是对春的描写。特别是三四句，‘小楼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非常传神。为什么是写春？大家知道，春雨和秋雨都会绵绵而下，但夏天的雨往往来得急，去的急。而且讲到杏花，只有春天才有杏花可卖。作者为ฦ什么夜未眠，书上说他在忧国忧民，也许他在惦记着家人。在绵绵春雨中是最适宜睡觉的，但偏偏作者睡不着，所以肯定有心事。能想到明天早上深深的巷子里会有人叫卖沾着雨的杏花，作者的心情定是舒适的，和缓的，而不是激烈的。陆游是个很爱国的人，而且对收复被金人占领ๆ的北方领土，这在他临死前都念念不忘。“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但就是这样位爱国的诗人，他也会有闲适的时候，听听春雨，想想杏花。所以，这首诗更多的要欣赏对春的描写，什么政治含义可以暂时放在边，毕竟真实的心情只有作者知道啊。
“你们二位谁会桥牌啊？林恩泽也不知跑哪了，凑个ฐ数，不然开不了摊了。”问话的是隔壁的吴志毅，他是北阳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毕业生，铁ກ定到子弟学校，现在学校仍在放假期间，他每日找人玩桥牌。
在生活中我快乐地向前，
荣飞和倪凯来到女楼，发现今晚的女楼成为不设防的城市，平日坚守在门口的那位黑脸阿姨也休息了，男生们三五成群的进入女楼，不时从窗户里传出欢笑声，女人永远是吸引男人的，古往今来概莫能ม外。
“胡来呢。我哪是当班长的料é？再说我也没时间。”
“我见见此人，他在哪儿？”
“你准备去哪儿？”
找到陈丽红的病房，看见愁眉苦脸的李建光。同找了处没人的所在，李建光对荣飞说，“我跟你说件事。”当着单珍的面，李建光说，“医院要如实开住院单，怎么办？”老兄大概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
胡友荣惊愕地看着荣飞年轻的脸。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乡镇企业正在蓬勃兴起，但民营这个词似乎还是个雷区。
别人其实正是自己最近最亲的人，这样的现实真是罕见。不过世俗百态，什么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荣飞的梦境里，因为ฦ荣逸的缘故，自己้即使成家后和父母的关系也直很淡，浮在表面的原因当然是金钱。但现实的情况却是不大会再为ฦ金钱发愁了，那些本不该出现的矛盾也就真的不会出现了。荣飞长长舒了口气，对梦境产生种疑惑，真想见千年前的庄周，梦境是不是真的是梦境呢？
“哈哈，中等生搞出令德国人上火的发明？工业学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荣飞凝视着李粤明，“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在赌。既然是赌，输赢机会均等。对于您，我赌的是眼光，相信您的眼光可以看出我带给您的不仅是千万的收益，而且有地位和荣耀。而用低劣的手段黑掉这笔钱会使您有所不安。我最笨的办法是等上四年，相信四年后我会亲自去香港赌把，然后用赢来的钱去索ิ要本来属于我的那部分－－－－－－李先生，我所具备的是看穿未来的眼光，这是最重要的无以伦比的资源，对吗？”
尽管程恪有思想准备，还是为荣飞的年龄吃惊。他现在尚搞不清荣飞搞的催化转化装置究竟是个什么เ东西，竟能让德国大众公司如此重视？几乎要闹出外交风波了。
“凯子，你知道防抱死系统吗？”
歌言志，感情不到岂能写出歌来？这个道理是知道的，如果飞得更高是表达荣飞的志向，千万次的问只能是出于失败的爱情了。张昕的注意力就此全部转到了荣飞身上。放假后她直想去荣飞家找他，聊聊那ว首歌曲，聊聊他的变化。但出于女孩的矜持又让她拉不下脸，她托赵爱华告诉人家再不要找她，转脸自己却送货上门了。所以她幻想荣飞能ม主动些。既ຂ然能写出千万次的问，那就定还爱着我。
“奶奶，你老人家养好身子吧，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想都想不到。”
望着荣飞离去的背影，他只带了个ฐ绿色的帆布挎包，挎包里面装ณ了他两件换洗衣服，晃荡在肩上。原先的长发剪的很短，背影是那样的陌生。
“不要紧，今天不太瞌睡。晚饭后睡会就可以了。”魏瑞兰端了个搪瓷缸子喝水，“小飞啊，小逸的学习可是问题，前二天老师叫了，你爸死活不去，我去的学校，被老师说了气，没把我羞死。老师直接举你的例子，认为小逸太差劲。高二的人了，班里排名三十五名，还有什么指望？你有时间辅导辅导他。”
可是从黑暗里闪出个人挡住了他的路，那人身高有米八左右，瘦瘦的，没有戴眼镜。肯定是个ฐ学生，在哪儿见过，但王林叫不上名字。
操场边传来阵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不用想，定是01班的陆英寿拿出他那个牌半头砖录放机炫耀了。据说这部机子和二盘磁带是他的亲戚从香港进口来的。这令许多同学羡慕。按说从香港进来的不能叫进口，香港虽然被英国人占着，它毕竟是中国领ๆ土吧？可没有纠正陆英寿的口误。
“我不喜欢不知道该干什么的人！你懂现在你在做什么吗？”荣飞望望门口，很安静，“你不了解我。就按你说的，我很有才华。你认为个很有才华的男人会找个ฐ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女人？你现在的成绩可以考上大学吗？去年北重子弟中学本科的录取率为ฦ零！也就是说按照ั概率算，即使是年级第，考上本科的希望也不大。你在班里排第几？”
女孩的头低的快要挨住自己的腿了。
“我不怪你。在你这个年龄我也犯过错。幸好不是什么大错。听我的话，回去后将心思全用在学习上，假如两年后你考上大学－－－－－－”
钱兰兰急急道，“老师，我要考上大学，你会答应吗？”
荣飞无声的笑了，“婚姻不是做生意。我的意思是，你考上大学，生活就在你面前打开扇崭新的大门。你会发现生活中值得你关注的人和事是那么多，荣飞，不过是你生命长河中的朵浪花而已。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钱兰兰顺从地站起来，走到เ门前回头看看，见荣飞取了张报纸在看，报纸挡住了脸，钱兰兰拉开门出去了。
“哎，荣飞你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让人家哭着走了。”邢ฦ芳没敲门就进来了。
“期末考试没考好，挨训也是难免的呀。”荣飞放下报纸，站起来给邢芳让座，“邢老师，你可是稀客呀。”
“不对吧？”邢ฦ芳含笑望着荣飞。
荣飞估计她在门外听到什么，这意味着她在关注着自己，“呵呵，怎么不对啊？”
“你这人挺好的。”邢芳拿起报纸，“我发现你特别关注时事，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啊？”
“很多啊。个人的努力必须ี置于时代的背景下！否则将事无成！比如，不是文革结束，高考就不会恢复。我们也就不会坐在这间屋子了。对不对？个人的努力如果和时代融合就叫顺ิ势而为，如果和时代对着干，那就是鸡蛋碰石头了。”
“你和他们不样－－－－－－”
“家里好吗？”
“好，多亏了你。但－－－－－－”
荣飞摆手制止了邢芳，“你看到了。如果将那天的二首歌寄给花城，至少给我万。你不信你来做这件事。”
“我真的信了。我想不通的是为ฦ什么还要呆在这儿挣每月的几十元钱呢？”
“我在找个人，个对我生命异常重要的人。”荣飞看着邢芳，有种将其拥在怀里的冲动。
“邢芳，邢芳，”有人在走廊里叫喊，邢芳答应声匆匆走了。荣飞躺倒，顺势将那张报纸覆盖在脸上。
第十六节十里坡
从北阳市向南，沿着野马河谷南行，是省最大的块冲积平原。也是省经济的繁华地段。直到北新市，平展展的平原逐渐变成起伏不平的丘陵，再往南就进入山区了。空山县城就坐落在群山环抱的块谷底中。站在县城唯的条大街上看，四周都是挺拔的山峰，上场的大雪尚未全部融化，在山峰的背面仍留下片片的的莹白。
大街是南北走向的，只有2华里不到。两面高低不平的的楼房间夹杂着不少的平房。墙体上仍留着醒目的文革标语。大街的路面已经年久失修，融化的雪水汇成个个的水洼。从公共汽车站出来的邢芳拎着个灰色的挂包，不停的倒着手，沿着大街向南走，路上不停地躲避那些水坑。她面走，面注意寻找向南开进的汽车，每有辆驶近，她就使劲的挥手，希望能搭上辆回村的便车。可惜她身处空山，不是在欧洲，没人搭理她。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苍白无力的太阳即将坠入山下，气温以感觉得到的速度下降，已经起风了，西北风刮过来，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感到后背凉津津的。
县城到十里坡村14公里，大半是山路，她必须搭车，否则ท在天黑前赶不回那个小山村。她摸摸揣在内衣深处的那ว笔巨款，心里舒坦了许多，心头的因达不到车的烦躁也消除了不少。
邢芳在内心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在她的记忆里，家里除了春节中秋，律是汤面，没有足够的粮食吃干饭。她的胃口小还不是大问题，弟弟邢ฦ彪就和饥饿结下了不解之缘。因为春节吃饺子曾住过医院——吃的太多了。在个ฐ尚未彻底解决温饱的山村，其余物质生活就可想而知了，她在家时没有单独的被子，直是和三姐邢菊合盖条被子，直到高中毕业考上了省的白鹿师专，报到前到了大姐邢梅家中，大姐才给她置了全套的行装ณ，包括床新า被褥。她觉得自上了大学，好运就直伴着她，别的同学抱怨伙食不好，她从来不抱怨，因为她觉得比家里强多了。本来毕业分配按照大姐的要求是分配到เ新疆的，她也这样提出了要求，但学校不知怎么弄的将指标搞到了安徽，她急了，安徽没有她个亲人，去那儿干什么？反映到校方，学校真是不错，专门去北京联系更改，结果没去成新疆却搞到个来北阳的指标。北阳是省的省会，也是她的家乡。这个结果令她，令她的家人都感到满意。而在北重的半年，过得也很是称心如意，遇到了个天才，借到เ了解决家里困难的200่0元巨款，这下子不用为家里做出巨大牺牲的大姐再为难了－－－－－－
她站在大街的南口，等待着能将她捎回十里坡的便车，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荣飞。毕业后她先到เ新疆看了父亲和大姐，邢梅对她说，家里以后就多靠你了，你已经有了正经的工作，可以考虑找个ฐ男朋友了。因为咱家条件不好，找对象定要冷静，像我，自参加工作，半的工资都寄回了家。不寄行吗？你姐夫嘴上不说，心里怎么能没意见？所以，现实些，找个农村的，家境差的，以后会理解你些。
这些话她直记着。荣飞，各方面都那么优秀的荣飞，怎么能ม是自己的选择？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琢磨起荣飞来，脸上不由的阵发烫。
她最终没有搭上汽车，而是搭了辆马车，基本顺路，她给赶车的车老板买了盒烟，算是自己的车费。回到村里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没有回弟弟住的旧院，而是先到了住在堡门口的二姐邢兰家。
“哎呀，是小五啊，昨晚我和贵山还念叨你。冻坏了吧？快进屋。”
邢芳曾夭折了个哥哥，所以邢兰喊她小五。
捂在炕上暖和了半天，邢ฦ芳缓了过来。“姐夫不在？”
“和朋友去北阳了。我还让他到你的厂子看看，走两叉了。”
“二姐，我把钱带回来了－－－－－－”邢芳忍不住将好消เ息带给二姐。
邢兰和邢芳非常相像，看就是姐妹俩。邢ฦ兰的个子比邢芳矮些，生育了二个孩子的邢兰已经发福，失去了昔日的苗条，“带回来？带回来多少？”
邢芳得意地伸出两ä个手指，“二千。够了吧？”
“二千啊，你工资有这么高？”
“借的。将来我还吧。这些年家里全靠你和大姐了，现在该我出力了。”三姐邢菊和丈夫石芳生自结婚就不和，直吵吵闹闹的，姐妹四人中长相最漂亮的邢菊的日子似乎最不幸。“也免得三姐为ฦ难。对了，上次你信上说三姐和他又闹架了，怎么回事？”邢兰叹气，“言难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是咱爹见小，看中石家家底厚，说什么都晚了。”说到邢菊的事，邢ฦ兰神色黯然。“都是咱家没个顶梁柱，等彪子长大就好了。彪子呢？我没去老院，他好吗？”邢彪今年十九，早已辍学务农了。“跟你姐夫去了北阳。今天走的，个ฐ人过，连饭都不会做，也挺难的。等他娶了媳妇就好了。对了，你跟单位借钱吗？单位能借给你这么เ多？”“哪呀。工会有互助金，最多借百。管什么用？我是跟同事借的。”邢ฦ芳便将借钱的经过说了遍。“小五，这个男孩，今年多大？有没有对象？”“和我同岁。生日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就更不知道了。”邢ฦ芳如实汇报。“听你说的，这个叫荣飞的小伙子和你关系也般般呀，怎么会借给你两千？这不是小数目，他钱多的没处花了？他人怎么样？”邢芳于是给二姐讲了气她眼中的荣飞，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当然。吃了早饭走的，直到现在。”
因为童贵山是独子，邢ฦ兰和婆婆公公住在起，排五间窑洞，邢兰和童贵山及两个孩子住三间，公公婆婆住另外二间。两个孩子从爷爷奶奶屋里过来，见小姨ถ回来，立即围住小姨希望得到些零食。邢芳从包里取出在北阳买好的糕点水果糖，分给两个外甥。老大叫童福云，女孩，十岁。老二叫童福海ร，男孩，九岁。都已上学。“给小姨看看你们的期末成绩，如果考得好，小姨另外有奖励。”两个孩子却忸怩着不肯说，邢芳知道村里的教学质量，不可能有好成绩。“考得不好吧？小姨就不能给奖励了－－－－－－”
灶台就在屋里，灯泡昏黄，可能是电å压不足。习惯了明亮灯光下生活的邢芳感到不习惯，“姐，换个大点的灯泡吧，小海他们做作业会坏眼睛的。”
扎了围裙的邢兰全身都隐没在雾气里，“也不定。你离家的时候眼睛也没有坏，倒是出去坏掉了。”
晚饭很简单，煮ุ了地瓜的稀粥和烤饼子。只有碟自己腌的咸菜。
“彪子想去二桥的煤矿干，你三姐夫直撩拨他，我和你姐夫不同意－－－－－－”
“下井吗？”
“井上的差ๆ事哪里轮得到他。”
“那就不要去。”
“彪子心劲高，总嫌种地挣不到钱，可是，万有个ฐ三长两短，怎么跟爹和大姐交代？”家里就这根独苗，母亲临咽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彪子。
邢芳沉默了。邢ฦ兰也不再说话，打发两个孩子吃完后到另间屋子睡觉，十里坡基本延续了日落而息的古训。晚上根本没有什么娱乐，静谧的山村里，只有不时传来的狗叫，带给山村丝活的气息。
“小五，文山村给彪子说了房亲，女子比彪子小岁－－－－－－”
邢芳吃惊道，“太小了吧？”
“也不小了。说的晚就找不到好女子了。”
“你见过了？”
“没。你三姐见过。她说行。”
“那就行。”邢芳知道三姐的眼光毒，“是不是要彩礼ึ？”
“还不到那步。明春该收拾老屋了，不然媳妇往哪儿娶ດ？”
收拾老屋又需要钱。邢芳原以为自己้毕业后切都会好的，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ว么回事。
“小五，我觉得你说的那ว个后生，对你是不是有意思？”邢兰和邢芳钻进被窝里了，炕连着灶台，被窝被烘得热乎乎的。
“没。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邢芳的意思却被邢兰捕捉到另外层，“你是看得上他的，对吧？”
“没有。二姐你不要瞎说。”
“你的事要自己定。我是不管的。只是你三姐的老路定不要走。”所谓三姐的老路就是被夫家轻视，轻视的原因不完全是未生育，主要是经济，石芳生家在外的亲戚多，有个ฐ亲戚还在县上当着干部，要不石芳生也不会在二桥煤矿找了安全员的差事，每月能ม挣100่多，很是牛气。但偏偏对老婆家看不起，很讨厌邢菊对娘家的关心。知道这点，大姐邢梅和二姐邢兰都尽量不告邢菊家里的麻烦事。“城里人天生瞧不起咱农民，你比小四命好，也争气，将来定是找城里的。大姐最近来信总说你的事，让我照ั着点你。我怎么照着你？凡事要自己拿主意。”
黑暗中，邢芳的眼前直晃动着荣飞明朗但成熟的面庞。她在这之前没有过恋爱的经历，爱情是什么她其实真的说不清楚。二姐的话给本来是绯红色的梦抹了道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