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要求，”我yi边会话yi边从抽屉里翻出事先制定好的合约递给他，笑眯眯地道：“具体的都写在纸上，山口先生可以看yi看，我们再仔细商议。做生意嘛，合则来，不合则散，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没必要谈不成就成了仇人，山口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赶紧出来澄清事实，“各位婶子大嫂，大伙儿在我面前开开玩笑没关系，可千万别ี传出去，这话要是传到刘江耳朵里，他保管臊得见也不敢见我了。”
小明远也在八月份满了四岁，之后我就送他去了幼儿园。
大早ຉ上给他换了件蓝色的羊绒大衣，配着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靴，再戴上格子围巾，衬得大眼睛漆黑，小圆脸白里透红，瞧着就跟电视里的小绅士差不多。小明远很喜欢这身打扮，对着家里头的镜子臭美了好半天，充分地表现出了yi个三岁小朋友该有的天真和可爱。
话没说完人就倒地了，可不正是我们家小明远替我报仇了。小家伙像颗子弹似的砰地击中了刘江，狠狠地把他推倒在了泥浆里。刘江顿时糊了满脸的塘泥，坐在淤泥当中ณ气得哇哇大叫。岸边围观的乡亲们看得哈哈大笑，指着小明远yi个劲儿地夸他厉害，直说这孩子养得好。
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只说回头跟队长叔说说，过两ä天送东西回来的时候再答复。
虽说三叔三婶对我如此浪费有些责备，不过yi旦上了筷子，就没yi个客气的。陈队长把他们家两个ฐ半大的小孙子也叫了过来，吃得都红了眼，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钟阿姨，明儿我们还来吃饺子啊。”
可我还是不放心，要真是那ว边真心实意地放的人也就好说，可万yi明远他表舅找过来，到เ时候可就麻烦了，说到底，我这姑姑的身份到เ底不可靠。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儿去县里yi趟，再说，这不是还得“买东西”吗。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都纷纷探过头来凑热闹，女人们大多同意我们的看法，当然也有人大声反驳，“你们女人就是喜欢以貌取人，没听说过yi个词吗，什么叫衣冠禽兽，这就是了”
“还真是你啊！”古恒yi上前就给了明远yi拳，不过动作很轻，显然是少年人之间特有的亲切方式。“我姑姑说你也考上yi中ณ了，那可好，以后跟我混，保管没人敢欺负你”两个少年人搂着肩膀亲亲热热地去院子里玩儿去了，我则去厨房给古艳红沏茶。
她今儿休息，所以没穿警服，但不知怎么เ的，看起来就是跟别人不yi样，怎么说来着，那身板儿似乎挺得格外直——我心里头忽然yi动，开口道：“你去当兵了？”
古艳红嘿嘿yi笑，端起茶杯yi骨碌喝了个底朝天，“你猜到了。嘿嘿，年少不经事，闯了不少祸，后来被我爸yi脚踢部队里去了。这几年待下来，就成这样了。话说——”她语气yi顿，眯起眼睛朝我上下打量，有些意外地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咋还没嫁人呢？我看那刘江挺不错的嘛，你们俩咋没在yi起？”
我就说嘛，只要是女人，不管她是什么职业什么เ性格，都免不了八卦。以前在陈家庄的时候，我就没少被三婶和铁顺嫂子她们唠叨，不外乎得趁早嫁人，什么เ刘江懂事又稳重，可以托付终身之类的话。
我也不是不想啊，这要换做20่1้0年，我要能遇到像刘江这样的好男人，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会积极主动地把他给办了。可问题是，我说不准哪yi天就得回去的，到เ时候把个ฐ男人扔下要怎么办？更可怕的是，说不定到เ时候还生了娃儿，难道要抛夫弃子？
这要是再回到2๐010年，人家刘江可比我大二十来岁呢。我爸妈要是晓得我找个老公都能当我爹了，还不气得吐血啊。
更麻烦的是，这些理由我还不能说，只得支支吾吾地推脱，最后被古艳红问得脱不了身了，我索性咬牙道：“其实——我是修女，我在圣母玛利亚面前发过誓终身不嫁。”
古艳红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摇头道：“我说你脑子怎么跟我们构造不同呢，原来信仰不同。”
敢情她还真信了不是我说，这脑袋构造，似乎也不大适合当警察啊。
古艳红现在在省刑警大队，不过听她说最近可能调去做文职，为了这事儿整整yi下午她都在骂人，气得饭都少吃了几口。我
原本想问她有没有结婚的，见此情形也不敢随便开口了。倒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古恒打趣她姑姑，说她脾气越来越臭，跟个ฐ男ç人婆似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我这才晓得原来她跟我同病相怜。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八月底，刘队长调到了省刑侦大队。
古艳红在我家里头气得直跳，倒不是因为她还对刘队长念念不忘，而是觉得刘队长抢了本属于她的位子——这姑娘被调去做了文职。
九月初，明远正式进了省yi中，成了古恒的师弟——其实那小子也就比明远高yi届而已。不过他到底在这里多待了yi年，算是地头蛇了，有他罩着，我还真放心不少。
结果开学后没几天，就瞧见明远yi身脏兮兮地回来了，身上的校服扯坏了好几处，我怎么问他也不肯说。
于是直接打电å话给古恒了，古艳红接的，yi接通就听见她在那边高声嚎，“那小子正挨打呢，等会儿再说啊。”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敢情这俩小子yi起出去打群架？
胆大包天！
才来了几天，马上就跟着学坏了。我要不好好管教管教，还不得出大事！
我回去院子里折了根枝条回来，把上头的细枝和叶子全都捋干净，又仔细捋了捋，确定没有枝节咯手了，这才提着枝条进屋。沉着脸把枝条往桌上yi摆，质问道：“你看你是自己主动说，还是先挨yi顿ู抽再说？”
明远无奈地扶着额头，可怜巴巴地求饶，“姑姑——”
声音拉再长也没用！
“学校里头几个不长眼睛的欺生，我跟古恒就把他们教训了yi通。”他倒是轻描淡写，可我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就你们俩人？”我恨恨地问，枝条往后收了收。
“嗯。”明远低下头不敢看我。
“他们几个？”
“五个”他偷偷看了我yi眼，又赶紧更正，“七个。”
“你行啊你！”我气得恨不得掐他几把，只是到底还是担心他受伤，枝条扔在地上，转身去柜子里找了瓶红花油出来，气哄哄地朝他吼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衣服脱了。”
二十九
yi听我这话，明远哧溜yi下就躲到沙发另yi头去了，紧拽着衣服yi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干嘛？”我不明白他怎么เ就这么激动了，不就是擦个ฐ药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我想了老半天，终于开了窍，敢情我们家娃ใ儿终于长大了！我说怎么让脱个衣服就把脸红得跟关公似的。
yi想到这孩子也许以后跟我没那么亲了，我心里头就有些怪怪的，有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堵在胸口里，憋得难受。也许这是所有家长们都会经历的阶段，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蛋儿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喜欢的人，开始叛逆不再听家长的话不能不说，这种感觉特别不好。
可我也晓得现在不是难过和抱怨的时候。
男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叛逆？十四五岁还是十六七岁，可我们家孩子早熟啊，要是十yi二岁就叛了，我可要如何是好。更何况，男ç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发育来着，变声啊c长高啊，还有那个啥看来我得去书店买本教材来学习学习了。
我把红花油放在茶几上让他自己擦，然后默默地回了屋。明远在后头轻轻地叫了我yi声，我没理他。
我的心情很不好！
我的压力很大！
要把yi个孩子带大真的不容易，更何况还得教好他。没带过孩子的不晓得这里头的苦，要把yi个那么小那么软，嗓子嫩嫩的怯生生的孩子养大成|人多么不容易，更何况，还得小心翼翼地让他不要学坏，让他成为yi个ฐ正直善良cນ内心强大的人——我连自己都可能做不到呢。
我爬到床上发了yi会儿呆，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徘徊，yi会儿停在我门口，yi会儿又走开。我心里头憋着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就当听不到。过了许久，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他怯怯的声音，“姑姑，你帮我擦下药好不好，后背我擦不到。”
我赌气不理他，盯着床头的闹钟看，足足过了三分钟，才起身去开门。
明远靠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小眼神儿格外委屈。这小子就会在我面前装可怜，其实是个大尾巴狼，没见他才刚ธ上学就跟人干架么，披着yi副小白兔的皮而已。可是，我还偏偏就吃他这yi套。
没办法，谁让我是带大的呢，再怎么告诉自己要狠心，再怎么生气，可就是心硬不起来。
我气鼓鼓地接过红花油，转身进屋。明远赶紧ู跟进屋，主动地把上衣撩起来，露出削瘦的背。他最近又在长个子，原本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yi点儿膘又抽没了，瘦巴巴的瞧着让人心疼——也不晓得他打起架来怎么那么厉害。
到底是二对七，就算他和古恒再能ม打，也免不了吃几拳，这不，背上肩胛骨的地方全都紫ใ了，还微微地肿起来，看着甚是吓人。
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孩子真是不省心——把红花油倒在手心搓了搓，然后yi巴掌扣在他的背上，如愿地听到“啊——”地yi声惨叫，心里头总算平衡了。
“我跟你教过什么，啊？”我yi边狠狠地揉搓他的背，yi边教训道：“你什么เ时候变这么蠢了？他们七个ฐ，你们两个，稍微有点脑子就晓得不应该动手，这不是明摆着吃亏吗。教导我们的东西你全忘了，什么叫做游击战，什么叫做各个击破，你以己之ใ短，攻彼之长，是不是脑袋烧坏了”
这些年来，我别的本事没长进，这训话却是训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单是说道理摆事实就能说俩小时。直到明远yi个劲地表示自己错了，我这才放他yi马。不过他始终不肯答应我把这事儿报告给老师。
晚上我给古艳红打电话，想和她yi起探讨如何教育孩子的问题，可她却yi直心不在焉，有yi句没yi句地回话，到后来，竟然yi句话也不说了。我仔细yi听，居然听到那ว边传来清晰而有规律的打鼾声——哎，我就不该对她抱希望的。
第二天等明远去学校后，我特意跑了yi趟新华书店，想找找教育方แ面的书。
这时候新华书店人多，营业员态度也不好，我找了老半天，这才在二楼的yi个角落里找到了几本灰扑扑的书，刚要翻开仔细看，忽然瞧见旁边还有yi本——青少年生理与心理健康，我想也没想就把它给拿下来了。
在新华书店里翻了几页，我越看就越是心惊胆颤，这这问题也太多了吧，这要是照书上这么讲，能有几个孩子是正常的——天晓得我怎么就平平安安顺顺利利ำ地长大的？
回头仔细想想，叛逆期的我在干嘛？除了每天繁重的学业和家庭作业外，我最大的愿望似乎只是能在周末看几个ฐ钟头的电视。当然，初三的时候我曾经偷偷地喜欢隔壁班的班长，后来晓得他跟我们班文艺委员好上了，就去喜欢高中部的帅帅学长了
可是，书上写得这么可怕，什么心理矛盾c情绪失控都是小的，更可怖的还有人格冲突和性别混乱——这到เ底是什么เ意思？难道yi着不慎，我们家孩子就有可能发展为同性倾向和多重人格？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脑子里晕乎乎的，yi时手足无措，站在书架前发了半天的愣，直到营业员yi脸戒备地连连朝我这边看，我这才猛地惊醒，赶紧随便抓了几本书去付账。
不管那书说得有理没理，我得提前防备。
我把那本青少年生理和心里健康的书塞进明远的书架上，放在最显眼的位子，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妥当，想了想，还是把书放在他的yi大堆小说中ณ间。他有睡前读小说的习惯，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翻到这本了。
晚上明远回来，我假装不经意地跟他提了yi句，说今儿去书店买了几本书，让他有时间看看。明远“哦”了yi声，继续埋头吃他的饭。
我手里动作顿了顿，使劲儿盯着他，等他接下来问我些什么，比如“什么书？”之类的。可他却偏偏毫不在意，yi边吃还yi边大声地赞叹说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只得悻悻地拌了拌碗里的饭，低头继续吃饭。
“姑姑——”他忽然抬起头来，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เ。
我心里yi抖，顿ู时有些紧张。
“老师说，让你明天去yi趟学校。”他说，脸上有些不自在。他读书这么多年，我还是头yi回被叫家长呢。这娃儿到เ底闯什么เ祸了？还是说，昨天打架的事东窗事发了？
“是因为昨天打架的事吗？”我沉声问。
明远使劲摇头，“不会，除非那几个小子不想在学校混了，要不怎么会做这么เ丢人的事。”原来打小报告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看来是特别丢面子的事情，难怪昨儿他怎么也不肯让我找老师了。
“那是什么เ事儿？”
明远默默地扒了几口饭，又沉吟了yi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我，“其实昨天老师让我做学习委员。”
“好事儿啊，”我立刻高兴道：“这是老师器重你。再说，这也可以锻炼你的能ม力，比如组织能力，交际能力”我话说到yi半就停了，没啥，明远已经把脑袋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不用说，这娃儿十有给回了，要不，人家老师会特意让我跑yi趟。
“姑姑你生气了？”明远放下筷子，歪着脑袋从底下看我，陪小心的样子。
我摇头，低低地叹息了yi声，“算了算了，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这些事情都自己拿主意吧。”他不愿意做班干部我也能理解，到เ底年纪小，又是从乡下进城的，班上难免有孩子不服他。明远要真做了班干部，麻烦事儿就多了，而他却是最不喜欢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