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是变化的yi年。上半年陈家庄通了电，七月份的时候，队长叔又去乡里争取了yi笔教育拨款，经过大伙儿近yi个月的努力，陈家庄终于有了第yi所小学。大队里的孩子们终于不用每天走好几里山路去隔壁村儿读书了。
我们两个yi说定，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这yi天，就yi起去了城里，打算跟刘家老爷子说明情况。这yi次我特意把小明远带上了，小家伙长得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进过城呢。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挺稳当，只歪歪斜ฒ斜ฒ地往后退了几步，硬是没倒。刘江见我恩将仇报，气得直跳，也不来扶我了，大声吼道：“你这个女人可真坏，我好心好意地来救你，你居然——”
老韩叔家离刘队长家不远，走了不到เ十分钟就到เ了。我们把事儿yi说，老韩叔立马就拍板应下，yi气儿定了yi千四百斤柿子，价钱是四分钱yi斤。还有干香菇什么的看了货再算，罢了还问我队里头过年杀不杀猪，能不能ม帮忙多弄几头。
大伙儿yi直忙到了天黑才收工，点着煤油灯吃了顿晚饭。晚上我怎么也不让三婶炖猪下水了，割了几斤五花肉红烧，放了几个ฐ土豆yi块儿炖着，到了揭锅盖的时候，大伙儿脸都红了。就连我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日子过得，好几天没正经吃yi顿肉了。
三叔说隔着他们家三户就有个小院子，是以前下乡的知青住过的，前有院后有塘，地方不小，就是好几年没主ว人了，怕是得好yi番整饰。至于抱养的手续，说是乡下地方抱来了就抱来了，把明远记在我名下就是，那些手续听都没听过。
小黄显然也跟我的想法yi样，小声嘟囔道：“刘ถ哥，不会是警察抓不到人了，随便找个人来凑数吧。这人yi看就是社会精英，怎么也不是杀人犯呀。”
我赶紧出来澄清事实，“各位婶子大嫂，大伙儿在我面前开开玩笑没关系，可千万别传出去，这话要是传到刘ถ江耳朵里，他保管臊得见也不敢见我了。”
大伙儿看着我直笑，倒没有再继续开玩笑了。小明远则睁着大眼睛看着老嫂子，脸上有些不高兴。
我在富贵嫂子家里换了衣服后牵着小明远回家，半路上遇到เ队长叔和队长婶，见我这身打扮，两ä人都奇怪地问我出了啥事。
我想着yi会儿富贵嫂子她们几个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儿宣传得全大队都知道，也就没瞒他们，三两ä句把事儿给交代清楚了。队长叔听罢，yi张脸顿时拉得老长，气鼓鼓地就走了。
到晚上，怕是全大队的人都晓得马丫头泼我水的事儿，三婶和铁顺嫂子生怕我着凉，还特意烧了胡椒汤给我，非逼着我当面喝光了。
其实这事儿我也不打算再追究了，那马丫头我不喜欢是yi回事儿，可下午小明远他们早帮我报了仇，我要再追着不放，倒显得有些小肚鸡肠。这事儿就当这么เ揭过去了。
可没想到过了三天，还是出事了。
二十二
这天是周六，学校只上了半天课就放大家回家去了。小明远跟去了大河家跟他们那群小毛孩儿继续商量着表演的事儿，我则拉了刘江yi起商量去省城参加招商会的事儿。
正说得起劲儿，忽然听到院子外头有人叫我，像是故意压着嗓门似的，声音yi点也不敞亮。我支起窗户往外看，只瞧见yi个身着青布棉袄的大婶子低着头站在院门口，头上包了帕子，遮住了大半边脸，根本认不出是谁。
许是刘江看出我面色有异，也跟着把脑袋从窗户口探出来，瞧见那人，眉头深深地皱起，喃喃道：“她来干啥？”
敢情刘江认识她？我狐疑地盯着刘江看，他脸上yi红，把脑袋缩了回来，有些不自然地扁了扁嘴，“是马丫头她娘。”
“五婶子？”我意外的同时又有些不耐烦，因为马丫头的关系，让我对五叔和五婶子也产生了不好的看法。要不是家里大人不分轻重地宠着，那小姑娘能成这样。于是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把窗户放下，“她又来找我做什么？”
五婶子又在外头唤了几声，我想了想，这堂屋的门还大开着，要是假装不在家似乎也说不过去，犹豫了yi阵，还是叹了口气，yi边摇头yi边出去开门。刘江则还坐在炕上研究我画ฑ的图纸。
隔着院门，我勉强挤出yi丝笑容跟五婶子打了声招呼，又问她有什么เ事儿。
五婶子支支吾吾了yi阵，又yi脸鬼祟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嗓门朝我道：“慧慧妹子，俺们进屋说，进屋说。”
敢情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屋里头还有刘ถ江在呢，我心里暗道。不过既然她要进屋说，那就进屋呗，yi会儿对着刘江看她怎么说。于是开了门把她往屋里领，yi进门儿，五婶子迫不及待地问：“慧慧妹子，这回你yi定要帮忙。你要是不肯帮忙，俺们家马丫就只有死路yi条了。”
许是我心里头对她有意见，yi听她说话就有些不舒服，立马干脆地回绝道：“五婶子，您话可别这么说，你们家马丫头是死是活跟我yi点关系也没有，别弄得好像是我把她逼成这样的。”
“俺不是这意思，”五婶子又急又气地拍了自己yi巴๒掌，“瞧俺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
我见她这样做小伏低，心里头更加不安，不晓得她这番过来到底所为何事。所以干脆ะ闭着嘴不说话，先等她把话说清楚。
五婶子似乎ๆ等着我问她的，见我yi言不发，面上现过yi丝尴尬，强笑了yi声，小声道：“慧慧妹子，俺也不瞒你，俺们家马丫不懂事，被那不要脸的李建国给骗惨了。现在，现在有了身子，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平地yi声雷，惊得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这还是八十年代吗，这马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我原本以为她也就是牵牵手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还就算是二十yi世纪，未婚生子也会有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是现在，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这马丫头怎么做人。
“慧慧，慧慧！”见我好半晌没说话，五婶子高声唤了几句。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脑子里yi个激灵，顿时明白了她的目的，把脑แ袋摇得跟拨浪鼓yi般。
“五婶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我也没办法。”我学的不是妇产科，可做不来打胎的事儿，再说了，要是不慎闹出什么事儿来，我还不被五婶子给生吃了。更何况，我是医生，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再这么着也下不了这个手啊。
“你怎么会没办法，”五婶子高着嗓门大声喝道，“你可是大夫，怎么เ不会打胎。你是不是故意不肯帮俺，大妹子，不是俺说你，做人得厚道。要不是你把李建国给弄走了，俺们家马丫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你——”
我说那马丫ฑ头怎么那么浑呢，原来是有这么个妈。我听到เ这儿不怒反笑，指着外头的大门道：“五婶子，我今儿算对你客气的了，我现在请您老人家有多远滚多远！您要是再在我家里头大放厥词，小心我不客气。您这话怎么不在队里说，跟大伙儿说呀，说是我害得你们家闺女搞大了肚子没人要，还是说当初我怎么就没让李建国得逞呢。”
五婶子也就是嗓门高，嘴皮子哪有我利索ิ，被我几句话气得连话也回不上，恨得直跺脚，yi伸手就要来拽我的头发。我遂不提防，险些被她抓了个正着，只勾住了点儿尾巴，抓了几根头发下来。
“嗯哼——”门口有人重重哼了yi声，五婶子吓了yi跳，赶紧回过头，这才发现了刘江，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老脸yi阵青yi阵白，罢了又指着我们俩冷笑道：“yi对狗男女，大白天地躲在家里头做这腌臜事，也不嫌丢人。”
刘江万万没想到这五婶子居然会红口白牙地倒打yi耙，这单纯孩子顿时被这位无中生有的农村妇女给弄傻了，气得yi脸涨得通红，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你”了好半天，居然没想出辩驳的话。
我yi手排开刘江的胳膊，朝五婶子冷笑，“我们丢什么人，我们男未娶，女未嫁，开着大门光明正大，可没偷偷摸摸地弄出个孩子来。您老人家不怕不丢人，我们怕丢什么人。最好把队里大家伙儿都叫过来，让大家评yi评，到底谁丢人。”
我这会儿嗓门儿也高了，气不喘心不跳的，理直气壮，那气势自然比强作镇定的五婶子强。老太太被我骂得yi句话也回不上，灰溜溜地逃了。
她才跑到院子门口，隔壁的铁顺嫂子就到เ了，高着嗓门大声问，“这是咋了，大老远听到屋里吵架的声音。”五婶子张张嘴想说什么，估计又准备出言不逊，被我狠狠地瞪了yi眼，低着头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我冷笑着不说话。
铁顺嫂子想来也是了解五婶子的性子的，低声骂了两句，又朝我安慰道：“慧慧妹子你别理她，这是个ฐ疯婆子，你看俺们队谁爱搭理她。”
我心里头再不舒服也不能给铁顺嫂子脸色看，只得换了副笑脸招呼她进屋。
“我压根儿就没想搭理她，偏要找到我这里来，又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听得呕心。幸好我脸皮厚，要不得被她给气死。你看刘江——”我指了指yi旁้还没缓过来的刘江道：“都气成什么เ样儿了。”
我话里的意思铁顺嫂子自然听了出来，笑了笑，拉住我的手进屋上了炕，“慧慧你放心，你的人品俺们还不晓得么，怎么เ会听那疯婆子胡说。”
我笑，“她当谁都跟她们家马丫头yi样呢。”
铁顺ิ嫂子直摇头，yi脸惋惜，“马丫头这姑娘都是她妈没教好，走了歪路，这辈子都毁了。这才十岁，以后可要怎么嫁人哦。”
我也跟着叹了yi声。刘江见我们又开始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便主动告辞，顺便把图纸带了回去，说回头去找个木匠把盒子做出来。铁顺ิ嫂子也挺感兴趣地上前瞧了两眼，指着图纸上的样子笑道：“慧慧这是做啥的？装ณ啥东西要这么漂亮的盒子。”
我笑了笑，解释道：“过些天去省城参加yi个ฐ招商会，得把东西弄得漂亮些，要不人家小日本瞧不上眼。”
“日本鬼子！”铁顺嫂子顿时激动起来，高声喝道：“你们咋要跟日本鬼子打交道呢？那ว日本鬼子多坏啊，想当年在俺们东北杀了多少人。你七爷的三个ฐ小老弟全都死在日本鬼子的手里，还有胖大姐家的妹子”
我没想到铁ກ顺嫂子反应会这么激烈，赶紧安抚着轻拍她的肩膀，尽量放柔了声音，“大嫂子您别着急，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铁顺嫂子还是有些生气，脸都涨红了，眼睛里全是愤怒和不平，沉声朝我道：“慧慧妹子，你们可不能忘本啊。”
我有些无奈地点头。之ใ前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只yi门心思地研究怎么เ去招引日商，却忘了这时代老百姓对日本人的态度，那么多年的仇恨绝非yi朝yi夕可以淡忘的。
我握住铁顺嫂子的手，正色回道：“嫂子，我明白你的想法。当年日本鬼子在我们中国犯下的暴行，没有yi个中ณ国人会忘记。可是，历史终究是历史，我们不能抱着历史永远不前进。现在日本发展得快，而我们中ณ国才刚刚起步，可以说是yi穷二白。我们要发展，老百姓要过好日子，就得善于利用yi切资源。我们跟日本人做生意，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赚他们的钱，回来建设我们祖国。那以前不是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我们现在就跟这歌是yi个意思，就是换了种方式而已。俺们现在总不能又端起枪炮跟小日本干yi场架吧，俺们就是想，国家也不允许啊。”
铁顺嫂子原本yi直板着的脸，在我唱到那首歌的时候终于缓和过来了，皱起眉头想了许久，终于点点头，“听大妹子这么yi说，似乎也有点道理。”
“当然有道理！”我笑道：“嫂子你以为我和刘江打算卖什么东西给日本人？”我故意吊了她的胃口，见铁顺ิ嫂子果然yi脸好奇地看过来，这才笑着回道：“我们打算卖野菜，就是山上到处都是，大伙儿都不爱吃，有时候还割了喂猪的那些玩意儿。”
“真的假的，”铁顺嫂子哪里会信，不说她了，当初连刘江都不信呢，“那小日本又不是傻子，能ม愿意花钱买俺们喂猪的野菜？”
“所以才要弄这漂亮盒子嘛，”我认真地解释给她听，“用这漂亮盒子yi装，立刻身价倍增。我可打算好了，这yi个ฐ盒子就装yi斤ภ干野菜，俺们就卖卖十块钱。”
“噗嗤——”铁顺嫂子顿时笑出声来，捂着肚子腰都要直不起来了，yi边笑还yi边指着我直摇头，“你这妹子真是竟说些笑话来哄我，呵呵呵呵”
她不信也是情理之ใ中，刘江到现在还不信呢。等到时候我把价钱卖出去了再看他们吃惊的神情吧。
我把铁ກ顺嫂子哄得高兴了，又让她跟队里的乡亲们先通通气，要不，到เ时候就算真跟日本人谈妥了，结果队里的乡亲们拉后腿，那我可不要讴死了。
铁顺嫂子拍着胸ถ脯答应了，说是包在她身上。我这才稍稍松了yi口气。
五婶子到底没胆子在外头说我和刘ถ江的坏话，倒是马丫头的事没瞒住，队里已经有八卦的妇女们偷偷谈论这个事了。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可难听了。
这会儿我倒是有些同情起马丫头来，虽然她有些不讨喜，可到底还是个ฐ小女娃儿，说起来还不怎么懂事呢。这些话yi传，这小姑娘以后真不好在队里做人了。
二十三
十yi月下旬，李建国因盗窃罪被判处五年徒刑。
听到这个消息时队长叔还郁闷得气了大半天，直说是便宜那畜生。要知道这时候刑罚都定得重，如果按照流氓罪判处的话，那李建国至少也得判ศ十年。这还是运气好，若要赶上明年的严打，他连小命儿都得丢â。眼下这个判决，非常明显是他家里人活动过的结果。
这个消息传来以后，五婶子家就安安分分了，没再找我吵架，也没再来找我说打胎的事儿。不过我老觉得，她就算不来找我也会去找别人，yi个ฐ闹不好，可真别把马丫头的命都给丢â了。于是悄悄拖三婶去五婶子家劝说她送马丫ฑ头去县城医院。
但五婶子最终还是没有听我的劝，听说从隔壁村找了个神婆给马丫头打胎，结果弄得大出血，马丫头险些就丢了命。之后没几天，她就被五婶子送去了几十里地外的镇上，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十yi月下旬，学校里的小娃儿们开始陆续上台表演他们的故事。这些孩子们虽然从未接受过表演培训，甚至连电影电视都没有看过，但却投入了所有的兴趣和精力，那些质朴而纯真的热情真让我十分感动。
我跟小吴老师商量了yi下，决定把这件事情办大，让我们陈家庄所有人都跟着乐和乐和。于是最后定了元旦节这yi天举行联欢会，邀请队里所有的乡亲们参加，节目则ท由小家伙们自己准备。这消เ息yi传开，不仅小娃儿们兴奋得不能自己，就连乡亲们也都炸开了锅，村头村尾，大家伙儿都在讨论这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