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到了年龄再结，国内把结婚年龄定晚点，主要是出于控制人口的考虑，不等于中国人成熟晚，很多国家十多岁就可以结婚。你是不是怕别人说？”
艾米固执地说：“我说的是真的，肯定是爱上你了。她在给你织毛衣，她做饭你吃，她还——”艾米发现真的数起来的时候，又数不出什么来了，只好说，“反正，太多的事了，枚不胜举。”
他笑着抽出手：“承认承认，我比你小，你赢了，我甘拜下风。你这张嘴呀，狡辩起来无人能敌。”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说，“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这么傻乎乎地哭？你把我的头都哭晕了。”
艾米想到自己的生活中ณ也有那么个人，那么件事，像道分水岭样，把她的生活分成两ä半。在那个人那件事之前，切都是美好的单纯的清清楚楚的。而在那个人那件事之ใ后，切都变得那ว么难以解释难以理解难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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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见到เ他，跟他说简惠的妈妈在找他，有急事。”
“行，我碰到他就告诉他。”
艾米挂了电话，诧异地说：“是的妈妈，找你，说有急事。奇怪，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电话打这里来了，我们暴露了？”
“我也不知道，”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从这里打电话给简阿姨，“她说没说是什么事？”
“没有，她只说有急事，不过听她声音——好像哭过样，很嘶哑的感觉。”“那我还是从这里打个电话给她吧。”说着，到客厅去给的妈妈打电话。
她看见的表情变得很焦虑：“她现在没事吧？哪家医院？”然后挂了电话，茫然地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这么เ重？”
艾米问：“谁病了？”
“简阿姨说住院了，问她哪家医院她又不说，只叫我先回家。”他匆匆走进卧室，提着他的外衣往门口走，“我现在要回去下，你在家等我，那边弄好了，我马上过来。”
“我跟你起去。”艾米急切地说。
“你不要去了吧，医院又没有什么。”他看她撅起嘴，知道她又拽上了，只好带着她，“快穿衣服吧。”
两个人骑车到เ了校门口，说：“算了，打的吧，你骑车太怕人，别慌慌张张出了事。”他们把车放在车棚里，叫了出租车，来到的家。
家门前围着好些人，看见，就有人脱口说：“他来了！他来了！”艾米不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感觉这些观众都在翘首以待他这个ฐ大演员出场样，很像哪个ฐ电影里的婚礼，客人都到齐了，新娘也穿戴停当了，就在等这位新婚前夜还在外面寻花问柳的新า郎。
围观的人在家的门前直站到离老远的地方，不知围观的人是都认识，还是听见了“他来了”这句话，或者就是凭种直觉，总之，大家都自动让出条道来，艾米跟着，也享受了下特殊待遇。他们俩从自动形成的夹道欢迎般的人群中直跑到家的门外，还没到单元门，艾米就闻到เ股她从来没闻过的味道，无法形容，只觉得马上就反胃，要吐出来了。拦住了她，很武断地说：“你不要进去了，回去吧，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艾米觉得他的眼神很专横，很严厉，她不敢再往前走，眼睁睁地看着他个人进去了。人群很快挤拢，艾米费劲地挤了通，才挤了出来。她跑到楼房侧面的个ฐ垃圾桶跟前，把胃里反上来的东西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心想，我是不是怀孕了？怎么เ会呕吐？可能是让那股难闻的味道熏的，她不明白这些围观的人怎么会忍受得住，究竟是什么力量使他们不顾难闻的味道，紧紧地围在那ว里？
她也很担心，在屋外就能闻到这股气味了，进到里面岂不是更糟糕？到เ底是什么味道？煤气漏了？还是？她突然意识到เ那就是书里常常写到的血腥味，但她没想到เ血腥味会这么腥，这么难闻，她直以为就是像鱼腥味样。她不明白到เ底发生了什么事，说进了医院，但的妈妈为什么เ又叫他上她家里来，而不直接去医院呢？这股血腥味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现在已很难挤进去了，她也很怕那ว股味道，干脆站在最外围。即使最外围的人仍然在踮着脚张望，她也踮着脚往的家那边望，但只看见人头，别的什么เ也看不见。
她问身边的个女孩：“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煤ศ气中毒吧。”
另个人说：“哪里是煤ศ气中毒？是这家的闺女难产，地的血，啧啧啧，这下隔壁四邻的都没法住了。”
“那她——人呢？我是说——这家的闺女？”她恐惧地问。
“早就弄到เ医院去了，昨天晚上的事了，你来晚了，现在看不到什么了。”
“那人——还活着吗？”
旁边个看热闹的插嘴说：“还活个鬼，血流了屋地，还活得成？”
艾米听到这里，觉得胃里又开始翻腾，躲闪不及，就蹲到地上呕吐起来。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还在阵阵地干呕，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个中年妇女惊叹说：“啧啧啧，你比我还胃浅，我也不行，所以我只站远远地看下。”
个ฐ五十多岁的女人说：“哎，作孽啊，个女孩儿家，跟人乱搞。我说这小子也太狠了，弄到医院刮ุ掉不就行了，非得灭口？现如今哪，男人没有个ฐ男人的样，女人没有个女人的样。我早ຉ就说了，小惠的妈让那个ฐ男的住他们家没好事，看见了吧？我没说错吧？”
艾米开始感到惊恐，为什么说“灭口”？难道死了？她知道那个妇女说的“那个ฐ男ç的”是指，难道是在说“灭口”？
个年轻男人呵斥ม那个妇女说：“妈，你别在这里瞎叨叨，你又不懂，瞎说个什么เ呢？那闺女是自己割脉的，是自杀，不是他杀，你乱说通，当心人家找你麻烦。”
“我瞎说？”那个妇女说，“那人家闺女无缘无故地就割脉了？前天我还见她好好的，跟我打招呼还脸的笑，哪知才过了天就成这样。”
另个妇女插嘴说：“简家的闺女怀毛毛了？真看不出来呢。还是党校的老师，怎么干这事。”
那位五十多岁的妇女说：“看不出来？我跟你说，我眼睛尖得很，不要说肚子搞大了，就是没搞大，我也看得出她跟人搞过没有。黄花闺女屁股是尖的，跟男人搞过的女人，屁股是圆的。”
艾米听得头皮发炸，心想，完了，这个ฐ妇女肯定看出我不是黄花闺女了，我的屁股是圆的吗？不知道妈妈看不看得出。她听见另边有人在说：“上个月电视上就说破案了，怎么这里又来起？手段都是样的，先后杀，颈子上刀致命。”
“剃头匠的刀，那还不刀致命？不瞒你说，我每次去‘天下第剪’剃๙头都提心吊胆的，孟老头阴着呢，这回他得判个死刑é了吧？”
“你不要高兴，凡是在孟老头那里理过发的都是嫌疑犯，你没在那ว里理过发？”
“我理过发怎么啦？警察为什么เ不抓我，只抓昨天那俩小子？”
艾米越听越糊涂，她抓住个人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过的人，没有个说不知道的，每个人都是胸有成竹，每个人都说得铜铜铁ກ铁，不容置疑，每个人都很耐心地给她讲解，但每个人给她的答案都不同。
还没问出个名堂，她就听见人群在嚷嚷：“又抓了个，又抓了个ฐ，抓红了眼了。”
她顺着人群的视线向简家的方向望去，看见从单元门里出来了。他被围观的人挡着，她只能勉强看见他的脸，觉得他脸色苍白，焦急地向人群中张望着。她知道他在找她，就爬到个花坛上，举起手，尖声大叫：“，‘r！’r！”
这下，所有围观的人都向她望过来了。
她看见他也向她的方แ向望过来，看见了她，他不顾ุ切地向她的方向挤过来，但很快就被谁扯了回去，推着他往辆车那里走，他扭头对她大声喊：“快回去吧，‘——r”
她身边有人嘻笑着喊：“嗨，还会放洋屁呢。他们在对暗号，这里有个同谋！”
她看见个ฐ警察模样的人扬起根黑色的棍子样的东西在头上敲了下，推推搡搡地让他往车那边走，围观的人当中也有人在打他，她愤然叫道：“你们不要打他，你们凭什么打人？我要告你们。”
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围观人群的议论和喊叫声中了。
2๐1
不知道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合乎ๆ逻辑的思维应该是怎样的。如果你觉得艾米的表现不合逻辑不真实不正常，那你就知道，你比当年的艾米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艾米记得很清楚，那天她没有哭，也没有晕倒。当她看到那辆车把带走的时候，她想的好像是个ฐ相关而又不相关的问题：幸好爸爸妈妈到奶奶家去了。她觉得被带上车之前对她喊的是“‘rr”，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学生在学校犯了错误，怕老师告家长，瞒过时是时。
她不知道那辆车把带到哪里去，可能是带去公安局了，因为围观的人嚷嚷着“又抓了个”，但她不能确定他们说得对不对，她甚至没看清那车是不是警车，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警车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她将近二十年的“漫长”生涯中ณ，她从来没有跟公安局的人打过交道，她甚至不知道“公安人员”跟“警察”有什么เ区别，也不知道“拘留”“拘捕”“逮捕”有什么区别。她觉得她这生肯定不会犯法，那些东西就辈子都不会跟她搭上边，所以她从来没费心去想那些问题。
她印象当中逮捕个人是要出具个什么“逮捕证”的，还要念长长的段：“你有权保持沉默”后来她想起那是在外国电影上看来的。她不记得有没有看过描写国内警方แ的电视电å影，可能有这样的电影，但她很可能没耐着性子看过，她无缘无故地就觉得国产电视电影很虚假，不论拍哪行哪业的人，都虚假，都做作，都脸谱化，都千篇律，她都嗤之以鼻，懒得看。
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虽然有人说死了，但她不是很相信，她觉得死亡是老年人的事，是病人的事，像这么เ年轻健康的人，她实在想不出怎么跟死亡沾得上边。特别是个很熟悉的人，不要说她没看见的尸体，就是看见了，都很难相信这个前不久还跟自己说过话的人，说死就死了。
她在小说里写过死亡，写过自杀，写得很像回事，写自杀前的绝望，甚至还得到过篇评论文章的好评，说“细腻逼真”。可能ม那个写评论文章的人也不知道自杀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自杀的人自杀之前会想些什么เ，因为他她既然还在写评论文章，说明他她还没有自杀，所以说“逼真”，却不知道“真”在哪里，又怎么知道如何去“逼”？
难产在电影里看到过，又是外国电影，还是原文的，记得产妇在鸡喊鸭叫，旁边的人就喊“！！”然后是产妇大汗淋淋的脸部特写，再然后个小孩就生出来了。也可能那不是难产，至少在她看来点也不“难”。
切腕在电影里看到过，还是外国电影。在她的记忆中ณ，中国电å影里的人自杀，好像多半选择上吊。电影上只看见双脚悬空摆动，看不见上吊人的头，给她的感觉是演员用两手抓在根横杆上，笑着恳求导演：“可不可以快点拍？挂不住了。”
外国电影里切腕的镜头，在她印象中都是躺在浴ภ缸里切，可能ม是导演追求的种性感和美感，因为那样的话，切腕的人就会赤身捰体，银幕上就不会血流遍地，而是流在浴ภ缸里，放开塞子就可以冲得干干净净。这样的电影给她的印象就是切腕天经地义แ就应该在浴缸里切，如果家里没浴缸，还切什么切？所以她的小说里面就不写切腕，而写服食安眠药。实际上，服食安眠药的死亡场面是什么样，她也不知道，所以她重点写服药前的内心挣扎，服药之后的情节就稀里糊涂带而过。
在现实生活中，她还从来没见过死亡，甚至连葬礼ึ都没参加过。从她记事起，她家还没什么人死过。她所见过的唯的真实的流血场面就是她自己的r和她初夜时血染的那点风采。
听说女人不像男人那样怕血，因为她们月月见到流血事件。如果这样说有道理的话，那艾米更不怕血，因为她月月见到较大的流血事件，她听别人说，那都是“废血”，流掉了才好，不流就不对了。初夜的血也只是使她感到欣慰，又是“不流就不对”的那种。她觉得那天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时，比她还害怕，问了她很多次疼不疼，要不要上医院。后来他帮她用洗衣机洗那条床单，她还有点舍不得，想留下来做个ฐ纪念。
所以那个上午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的大脑把现实中的电å影中的小说中的想象中的东西全混在起，感觉很模糊，不真实，像个梦，但还算不上噩梦，而是个没有逻辑没有道理杂乱无章的梦，没有头绪，东扯西拉，没有完整的情节，都是些片断，好像连“意识流”都算不上，即使有意识，也没形成“流”，充其量是个“意识泥坑”。
她的两ä条腿好像自动地把她带到了街上，但她没有马上伸出手来叫出租车，而是茫然地站在街边，好像是因为没钱打的，又好像是在等，她老觉得过会儿就会气喘吁吁地从街道拐角处跑过来，说：“对不起，他们叫我去问几句话，我这里有钱，我们打的回去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街边站了多久，后来有辆出租车自动地停在她身边，司机问她要到哪去，她才坐了进去，报了自家的地址。她还记得那个ฐ司机问了句：“大的呀？校门让不让车进去呀？”
“大门不让进，旁门可以。”
她记得自己还能很狡猾地算计，现在不要告诉司机我没钱，不然他会在半路上把我赶下车的，我要等到他把我送到了我再告诉他。司机把她送到楼下了，她才告诉司机她没带钱，让他在下面等，她会上去拿钱。但司机跟着她上了楼ä，她很聪明地叫司机就在外面等，她进去拿了钱付给了他。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她才想，我怎么跑回家来了？呢？但她又想起是叫她回家的，因为他被别ี人推进那辆车之ใ前对她喊的是：“快回去吧，‘rr！”所以她想，我回来是对的，肯定会到这里来找我。
她吃了点东西，又吐掉了，她不敢再吃，因为吐了几次，她觉得她的食道肯定是被吐的食物划伤了，很痛，从喉咙到胃里，长长的道线，都很痛。她和衣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她才醒来，头很痛很痛，上午发生的事好像已经很遥远了样。她想：待会来了，我定要对他撒个娇，说我头好痛，他肯定会端杯冷水来，为我按摩。
她走到窗前去等他，看着楼下那ว条路，觉得很快就会出现在她楼ä下。她直那样等着，很多次都觉得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了，但跑过去开了门，外面却没有人。她有时觉得是在逗她，可能躲在楼梯转角处，但她跑去查看了，他不在那里。
她想他怎么还没有来呢？今天是星期六，公安局派出所什么的会上班吗？即使上班现在也该下班了，不是早就该把他放出来了吗？她跑到เ校门那里，去看他的自行车在不在。她看到他的自行车和她自己的自行车都孤零零地停在那里，她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车推回去，那样来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回家了。
后来她没再出去，怕他来的时候她不在，他进不了门。她在窗口直守到十二点，然后转移到เ门边去等。她想，我就坐在这里等，他敲门我肯定能听见。她坐在门边的地上，裹着床被子，靠在门上等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自己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有种很孤独的感觉，她流了会儿泪，慢慢地睡着了。
她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想，是不是我睡得太死，敲了门我没听见，他回他寝室去了？她知道他今天是不能住在那里了的，因为那里那么เ肮脏，那么腥臭，谁还敢住那里？虽然她听到有人说肯定活不了了，但那只是围观者的猜测，的妈妈说了在医院里，并没说死了，警察也没说死了。然后她突然意识到เ，可能也在医院里，在陪
她开始生气，觉得自己很傻，怎么这么เ久才意识到这点呢？那辆车可能就是把载到医院去的。认识公安局的人，叫辆警车接下是完全有可能ม的。是不是怕她吃醋，才串通了安排这么个场面的？她越想越觉得像，开始他不想让她跟去，到เ了门前他又不让她进去，最后还搞个什么警车把他带走，那样他就r她不会跟去了。
这样想，就觉得那个用来打他的黑棍子很像是根橡皮棍子。她想象坐进那辆车，就对身边那些帮忙的人说：“好险！总算把她摆脱了。过两天请你们上餐馆搓顿啊。”
她突然觉得她心里很烦，比上次听到别人说在r的时候还烦。她想，定是在家里生孩子了，不是有人说是难产吗？听说生孩子会流很多血，可是上次见到时她的肚子点也不大呀。
她想起听别ี人讲过，说有个女孩怀了孕，不想让人知道，把肚子捆得紧紧的，结果直到生都没人看出来。还听别人讲过，说有个中学生怀了孕，自己้都不知道，结果去上厕所的时候，蹲下使劲，个ฐ小孩就掉到厕所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