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那位胸无点墨的满巴儿了。”
人的良心说，就不是这样！”
但是以她作为重心的气氛突然下就更变了。
个小胖子叫林同九的学生，另出了个主意说：“我也不赞成看戏，管你川班京班，高尚娱乐低尚娱乐่，你们算，正座五角，拿八个人来计，五八四块，这数目可以留到明天在枕江楼大吃顿，鸡鸭鱼肉虾样样齐全，还要喝他妈的斤把大曲酒，岂不比把耳朵震聋了更安逸？”
9在蜀通轮船上9๗
周宏道自从蜀通开离宜昌以后，就有时松松地穿着件条纹和服，站在仓船上挨近船头的栏杆边，眺望着两岸壁立人江的山峡，面赞叹着山水雄奇，面说道：“在这样地方แ来开山凿洞，修建条铁ກ路，真不容易呀！”
“他住家倒不远，就在陕西街三圣巷๕，进巷口左手第七家间小铺面内。前年我去找过他，今早没听他说搬家，当然还在那里。不过他这人，是个没脚蟹，不见得成天在家；何况昨夜才回来，定会亲戚，找朋友去了。”
楚用道既晓得住处，我同老王去走趟。会不着，就留个字条，约他明天早晨等我们。“
“我听内人说，你们今天下午，不是还要到劝业场去买鹿蒿玻璃厂的啥子花瓶吗？”黄澜生把眼睛挤了挤。
楚用会意地笑了笑道：“今天又不啦！表婶说，改到明天去，将就到马裕隆看下路料子。”
于是两ä人告辞出来，又向西头走去。
天上还是白蒙蒙地像遮了张大幕。不过这幕很稀，不但阳光漏得下来，好像还加强了阳光的热力，到没有荫蔽的街上，使人觉得好似钻进了烤鸭子的烤炉；薄皮底鞋踏在石板上，也有点踩在烙锅块的鏊子上的味道。因为东西御街摆得正南正北，只要是晴天，从早到晚是由东晒到เ西的。
王文炳叹息道：“要是成都全城街道都像东大街总府街劝业场那样，到热天，全搭上过街凉篷，岂不文明！”
楚用把自己的广东蒲葵扇递过去道：“热吗？拿去遮遮脑แ顶。”
“不济事。”
“总比净晒好些。”
“唉！不搭凉篷，就多栽些树子也好。”
“那岂不要学满城了？”
“你这人真无见识，何必定拿满城来作榜样？以前教博物的须藤不是说过，他们日本的许多名城便无处不是浓荫夹道吗？他还说，街市上炭气很重，若是多栽些常绿树，对人也卫生。须藤的学问确实要高明些，他能把教的东西说出实用，使人听起来很生兴会。如其也像现在这位郝又三，上了讲堂只是翻开书本念下去的话，那我早就让监学去打缺席了！”
“郝先生对于时务却很熟。”
“就因为ฦ他还是个维新分子，笔下也好，才没轰他。”
“前两天听黄表叔说起来，他在同志会里面还很重要哩。”
这时已经走到半边桥。街面很窄，又是南北向，强烈的光影被西面的满城城墙和些零星房子遮着，到底热得好些。
王文炳在阴凉处停下来看着楚用道广黄澜生的话，可靠吗？“”怎不可靠！他同郝家又是客籍同乡，又是世交，郝先生又常到他家来往，当然知道底实的。“
“难怪！我好几次碰见他在铁路公司。打听了下，他并无职务，却又见他常和蒲先生罗先生在处咬耳朵。原来才是个幕中人啊！这倒不可轻视之了。”
两个人又走起来。
陕西街的三圣巷是容易找的。第，巷口外座三圣庙，虽然不大，却突出到街边上，非常触眼。第二，巷子不宽也不深，但住的人可不少，又矮又窄的木架泥壁房子，对面排列，密得像蜂房；十有八家都在拉篗子，深处还有两家大车缫房，等不到走进巷口，就巳听得见木车轴的格轧格轧，和皮条拉着篗子长柄的唿噜唿噜；还有提着生丝把子的人匆匆走进去，挽着熟丝把子的人匆匆走出来；就是过路人行经巷口时，谁也要睃两眼的。
51้茶话16
走进巷口，嗨！真好看呀！窄窄线天空，像哪家办大喜事样，全挂满了各色各式的彩旗！——哦！并非彩旗，原来是几十根竹竿上晒的衣裳裤ไ子！定是住户们从外面领来洗的，不然，不会那么多。而且几家铺面外的檐阶上，还放有三四只大木盆，些大娘大嫂还正在面摆龙门阵，面哗哗地搓洗。彩旗下面，也不算宽的巷道，是儿童乐园。不可计数的娃儿，都赤着上身在那里跑跳吵闹。还不会走路的小娃儿，简直就像裸虫，在泥地上爬！
楚用上下看道：“想不到成都还有这样的地方แ，今天倒开了眼了！”
“真是少所见，多所怪，不如这里的地方还多哩！你以为ฦ成都住家人户，都像你黄表叔家那样么？留心数数，好像就是这里了。”
间同型的小铺面，两扇木板门关得没丝缝，在这热闹环境当中，显得非常寂寞。
楚用迟迟疑疑地说数目倒对，左ุ手第七家，为啥关着门？难道没人在吗？“
两个ฐ人把门拍了几下，又同声髙喊着吴凤梧！吴先生！
门后个ฐ苍老的女人声音回说出去了，不在家。”
果不出黄澜生所料。再问：“到哪里去了？”回说：“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不晓得。”“那么，有笔墨没有？留个条子给他罢！”“没有。”
再问时，连声气都没有了。
两个人互看眼，只好退出巷口，商量着回到黄家写封信，叫罗升送来的好呢？还是就近找家杂货铺买张信纸写了，给他塞进门缝去的好？“
楚用不经意朝东头看，忽然高兴起来道：“那不就是他回来
了？”
吴凤梧已是剃了头，脸上虽还带着风尘颜色，看起来已没早晨那么萎琐。彼此介绍之后，他先说：“我们到茶铺里去喝碗茶罢！”
楚用到底老实些，忙说何必哩，转身就到你府上，我们坐谈下就要走的。“
王文炳大岁多，比较有世故，知道那女人坚拒不肯开门，定有许多不容外人看见的地方แ。不等吴凤梧开口，便道：“吴先生说得对，吃碗茶慢慢摆谈好些。汪家拐石花馆是我们常去地方，又清静，又凉快。”
吃茶中间，王文炳只是说，听见黄澜生讲到吴管带才从关外回来，他很想打听下赵尔丰对保路同志会是什么态度，以便他们同志会好定对付方针ฤ。王文炳说得非常恳切，吴凤梧竟信以为真了。
他敞开衣领，抽着楚用递去的双刀牌纸烟，老老实实地说道：“关外闭塞得很，内地消息是不容易传进去的。自然，边务大臣的文报房有电报，有文书，他们又不同啦。我们哩，要是没有川帮陕帮的号信，那简直就像坐在黑漆桶子里了。比如说，啥子叫铁路？铁路中啥子用？北京的大员为ฦ啥要卖给洋人？我们四川人又为啥要争它？大概ฐ各商号的号信上没提到เ，我们在打箭炉就从没听见有人说。或者也有人偶尔说下，到底事不干己不留心，听了也当成耳边风。我还是到了邛州，碰见押送军装回打箭炉去的老同学摆起来，才晓得成都在闹保路同志会，闹了两个ฐ月，闹得轰轰烈烈。自然，赵大人怎能拿我们来作比呢？他是海外天子，耳目长得很”
装水烟的矮子老远就拐了过来。晓得学生是不吃水烟的，把根两尺来长的黄铜烟嘴只朝吴凤梧肩头上敲着。
“瞎了眼吗？难道我有两张嘴，张吃纸烟，张吃水烟不成？”
矮子楞了他眼道：“总爷，怎么还是这们毛法？”
“你晓得我是吃粮子饭的？”吴凤梧奇怪起来。
“两年前就认得你了。两年前你就是这们毛法，不开口骂人，好像过不得日子似的！”
恰逢靠街有人喊水烟，矮子才悻悻然拐了过去，口里还叽哩咕噜地没停歇。
王文炳笑道莫管他，还是请你接着讲下去好了。“
吴凤梧也笑了起来道记起来了。这矮子原来在皇城坝吟啸楼ä茶铺装烟，难怪认得我。好！我就说。老赵耳目很长，有时不等文报房禀报，内里的许多事他已晓得。要问咋个晓得？那我可不清楚。则，我从巴塘调出不久，辕门里人缘不大熟ງ，多少话还不便打探。二则，没有公事也不愿进辕门，因是有点害怕碰见他。他么？胡子花白了，老了些。可是身体还那么敦笃，两只眼睛还那么เ有杀气，如其对直瞪着你，不怕你胆子再大，都会出冷汗。”
52茶话17
楚用笑道说得比老虎还歪。“
吴凤梧把纸烟蒂丟，端起茶碗咕噜几口：“硬是比老虎还歪！老虎，只要我手上有家伙，我就敢整它。这个ฐ杀人不眨眼的屠户，你敢整他吗？只有你等着他整你！”
王文炳敲着桌子道：“这些空话且不要理落。我只问你，他对我们保路事，你当真不晓得他抱的什么态度吗？”
“当真不晓得。你想嘛，我们离得他有多远！个ฐ小小的代理管带，敢同他摆龙门阵，谈讲国家大事么？即使被传去问话，行礼后，挺着胸脯立正。他说啥，就专心听啥，他问到了，只能捡要紧的话高声亮嗓答应句两句。像你们保路同志会莫说不晓得，就晓得了，他不说，你敢去问他吗？除非是傅师爷。那又不同啰，是他的军师。”
“傅师爷又是谁呢？”楚用问。
“叙永厅的副榜ึ傅华封呀，赫赫有名的。”
王文炳接着追问道：“你们既是晓得他升了总督，那么，他啥时候出来接事，是怎样的安排，你们总该晓得。”
“也不完全晓得。只听说本月内起马。确实日子没布告。粮子在调动了，大约有五个ฐ营要先开拔。”
“要带五营人出来？”
“不多嘛，才千四五百人，恐怕还是头队哩。”
王文炳把眼镜取下，面用手巾擦着，面说道：“千多人的队伍，还说不多！这是啥子用意？”
楚用道：“也不过摆摆威แ风罢咧！他还敢违反民意吗？”
吴凤梧把新剃的头皮搔了搔，迟迟疑疑地说：“民意？我们在关外就没听见这句话。老赵懂不懂，不敢定。但是他这人，是靠打夷人打蛮家升官的，他只晓得杀人。”
楚用问道你看见他杀过人没有？“
“岂止看见过次两次，多得记不清！只有小戴挨刀那回，真凄惨，偏偏遇着个没学满师的宰把手，连八刀才把脑壳斫下来。日他蛮娘哟！至今闭眼，那ว惨相还在眼面前。”
他试着把眼闭。果不其然，个多玲珑，多妖娆的年轻小跟班，五花大绑绑出辕门，青宁绸镶滚云头边的军衣下面还露出水红里衣；又白又嫩的小脸蛋，已惨变得更其白，白得像石灰；平时多逗人爱的双极其呼灵的眼睛，也呆滞得像死鱼眼睛；柔丝般的头刷了胶清，在脑顶上挽了个大抓髻，露出羊脂ฦ玉似的段项脖ๆ。双膝点地，那宰把手的钢๐刀挥，咔嚓！白嫩可爱的地方，猛然冒出道鲜红血口，刀锋斫ว在颈骨上，痛得小跟班啊呀连天地呼娘喊老子。
楚用又不懂了：“小戴？是个ฐ啥样的人？摆来听听，倒有趣。”吴凤梧把卷起的衣袖拉下来揩了揩眼睛，顺便把脸上的油汗也抹了转，才道：“小戴么？那是老赵顶宠爱的个ฐ从北京带出来的小跟班。娃儿生得很标致，在成都那般唱小旦ຆ当相公的娃娃当中，我还没看见过。大家都晓得他是老赵的外宠，平日在老赵跟前说是，说二是二的。因为打稻城喇嘛寺”
王文炳插嘴问道：“可就是乡城？”
“不是的，乡城大些，稻城就只个喇嘛寺，小得多。不过打稻城的仗火，倒很扎实。这也由于仗火太打久了，弟兄伙不曾好生休息过，都拖疲了；蛮家哩，却打滑了；喇嘛寺又修得坚固，真是他娘的个ฐ大碉堡。打了两个月，直打不下来。若是别ี个统兵大帅，定要另想方法了。或是扯长围断它的粮道，或是派人劝降用下缓兵之计。可是老赵便有这样狠，这样犟。他偏要硬攻硬打。先前限期，不行，后来悬赏，也不行。队伍开出去，不是放阵空枪就收队，便是在阵地上公然聚赌，烧鸦片烟。幸而蛮家疑心我们设的诱敌之ใ计，才没冲出喇嘛寺来捡我们的魃头。句话说完，士气颓丧已极，不赶快想方子，全营定会崩的。果然，老赵的方法来了。天，还没出队，营里就闹震了，说大人派了个督战官来督队攻城，限两天把喇嘛寺攻下，不要活人，只要级，但凡寺里东西，概作为奖赏。并说，督战官等于大人亲临，他的权柄大得很，连队官他都可以临阵斩。弟兄伙听见这消息，都不很相信督战官就有这么大的本事，都想看看督战官到底是哪个。大家提起精神等到督战官露面日他蛮娘！才是小戴！才是个旻子小跟班！弟兄伙下都毛了。若不是官长们都在阵上弹压，几乎闹了个卷堂大散。自然啰，军令重如山，叫打总得打。不过那两天打得更不成名堂，离喇嘛寺还有两里远，弟兄伙便蹲下了，任凭官长们喊破喉咙，没个ฐ肯上前半步；官长们的马刀马棒也失了效，不敢在弟兄伙眼面前晃下。只等督战官来，便个啊炚，跑得精光。有些还嘻哈打笑，唱起小寡妇上坟来，故意彩儿小戴，把个小戴搞得张粉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两天限满，小戴实在没法，只好跑回大营缴令。这下，正好碰上，小戴的命便如此送掉。当天下午，另派出两名能征惯战，全军闻名的督战官，仍然限期两天，若不把稻城攻下，叫大家把脑壳提回来缴令。消เ息传来，连弟兄伙都骇坏了。晓得大人横心，便不认人的，小戴都忍心斫头，还说别的人？不到半天，喇嘛寺果就拿下了。”
53茶话1้8
故事不大好听。说故事的人沉默下来，听故事的人也觉得有点不大自在。
楚用瞅了王文炳眼道：“赵屠户如此蛮横，出来后，同志会的事恐怕有点棘手。”
“哼！蛮横。那在川边可以，外面是文明地方，邓孝可的文章不是说过，立宪政体之下，是不容的？我看他也不敢。何况时代不同，现在民智已经开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