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入肺中ณ的空气如醇酒令人沉醉。阴云已散：此处像黑雾般翻卷而去；彼处则ท化做蒸虚，如青烟样了无痕迹。抬头仰望，天空豁出片紫丁香的蓝色；往前看，是片片泛白的绿，而金色光束已自西边投出。铅色或浓红的低云之间，透出了高云，如辉煌的尖顶。在百合岩那ว方向，出现了宽阔的彩虹柱，瞬即变得更为清晰。在这独立长条台地上，小片孤云悬在枞树林梢，如烟草的香烟吹入儿童的卷发中缭绕不去。只有束暗淡的阳光照射到连绵的采石场上方的群山；周围的峭壁则躺在泛蓝之ใ中。易北河在弯流处仍泛着不透明的棕红，但渐去渐远，则ท重拾其平明如镜的表面。闪电仍时而从旷野隐隐闪现，隆隆雷声则在群山引起回响。“看，”明娜呼道，“这色彩！完全是蒲桑！”她这话戳入我心底。天啊！这年轻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蒲桑，更何况可以随口引用他的色调！然而，两者的相似仍是惊人的。如果她说，“看起来很像画廊里蒲桑的画ฑ，”倒也没什么；然而，她说的却是，“完全是蒲桑！”这使我勃然而怒。我但愿能够抓住她，像“卡尔·摩尔”抓住“罗蕾”样，喊道：“说，谁教你说这个话的？你的人性灵魂不能产生此言，断ษ系‘画家’所为！”
但她已顾ุ自跑下潮湿而闪光的长石阶。是我的脸暴露出我的情绪，亦或她因借用了他人的言词而羞愧，则ท非我所能知；但她从她的蒲桑逃躲而去则属显然。
她并没有立即汲水，却把石罐放在泉池边的石阶，转头对个1้2岁左右可爱的小男ç孩说话。这男ç孩的父亲便是此处的地主，也是个大采石场的股东；其采石场的列石远起棱堡岩石的基脚。采石场中最远最大的个，高矗天际，跟明亮的天光相接，透映出山棱上稀疏而饱经风霜的松林行，似乎触及低云的古铜色边缘。那男孩从高处指着他父亲的采石场。
他忙着弄他巧ู妙的玩具：盘装在泉水出口的水磨。他用颗生苹果，中央插了根小棍做轴，苹果的外围则在圈切口上装了几片木叶。他把水做了坝，形成个小小的磨池，造成足够的落洪以冲动苹果磨。那磨就转而复转，只是没有完成任何工作。从凉亭以及窗口，我都曾看到这小东西。暴风雨于今冲坏了水坝，那小孩专心在复修，但发现很难将磨轴安装得不致触物。
“我希望爸爸回家以前能ม够让它转动，”小孩说着，眼神热切地看着明娜，“因为爸爸总是喜欢看我发明这样的东西，我又希望他今天晚上脾ຆ气好，那ว样我就可以问他明天我可不可以去看炸山。”
“明天在采石场？”
“哎！整块石壁。”
“你认为，他们可以让我们去看吗？”明娜问。
“那得问爸爸。”
“我明天是最好不过，学生要跟她们妈妈到เ碧尔纳看个姨ถ妈。你也喜欢看炸山，是不是？”
自然我不会反对。
那小孩突然发出的声长长的“噢——”使我们从采石场方向转过头来。回顾ุ之下，发现那ว彩虹已经发展为完美的穹形，它的倒影正在形成，但只有下缘清楚，穹形的本身则ท模糊而断续。不久，倒影也完成了，在宽阔的紫罗兰色带状的内外，形成了上下两ä个亮丽的弓形。在彩虹桥围起的半圆形内，天地较暗，而其上的天空不久就透遍蓝色，灿烂的穹形内暗色的土地中央，由整个山谷透下的阳光所照亮的，是百合岩，像座冒着烟的祭坛，仍有散云回绕其上。这个景象连那ว孩子也被引动，因为他全然沉醉在惊奇中说，“这和我们老师那本带画的圣经样，诺亚祭神。”
跟这族长的形象完全相合的是，明娜此时提起石罐——其平实而家常的形状是往日切日耳曼画家绝无犹豫即可置于蕾碧卡手上的，然而，她用左手提着的蓝裙子，虽然既无裙ำ边又无装饰，却可能很不适于做游牧女郎的工作。俯身向泉水，把那ว个罐子按向水中时，她那不游牧的足踝从潮湿的石阶上滑落，若非我及时拦腰挽住，她可能ม就此做次冷泉浴。她执罐的手放了，罐子在水中浮起，而泉池则映出她的微笑，嘴角的上翘令人心动；而此时，石罐已满，沉入池底，造成小小的漩涡，扰乱了她水中的映像。现在，她已恢复平衡，但我却太为她担心，犹如小池即是绝壁，不肯就此放她；真的在这难逢的时刻，我本可任许自己比这留连的挽抱更有过之，但几步之ใ外就是那年少的观察者，而窗口也离此不远。
“谢谢你，我现在不会再跌了，”说着，她跃到小径，“水，你拿？”
我把注满的水罐拿起，跟在她的后面。午茶后，当我们听到地主的声音，便下去问他炸山的事。没错，是第二天举行，欢迎我们参观。我们请小汉斯ั——他的要求也获得允许——带我们去采石场。
河彼岸，月亮已升到树林遮蔽的高地之ใ上。月映在河中及近岸的石头问。天几近全晴，只有百合岩背后的部分，仍隐约为黑雾弥漫。彼岸的巨เ石，在泛白的天色映衬下轮廓清黑；但未久也现生动之ใ气；岩石突呈，而裂隙落于深影中，采石场的表面只略๓现微光。“朝臣”台地上许多灯火在树叶间透亮；棱堡的顶端则营火熊熊，其颜色时在变化；华尔兹的乐音从高冈散落而下。
不久，美丽ษ的月夜把赫兹夫妇也诱惑下来——尽管在草地上行走过于潮湿。我们留在屋前的台阶上，以陪伴地主夫妇为乐。那俊秀而相当健壮的地主太太，抱着婴儿摇晃。汉斯则坐在台阶上，为他的水磨削新扇叶。地主高坐栏杆抽烟斗，为ฦ风雨及其带来的凉爽高兴。在采石场，他们可能非常需要这凉爽，因为中午的阳光虽然使那边温度直达百三十度，工作却必须进行。老赫兹问到他的收益与石价，地主则告诉他春季高水位时的困难，有些年，水位几乎到เ达石阶边缘。
阵汽笛声透过山谷传来，加上彼岸树林间迅速穿过的灯光，发出了散会的讯号。照例我伴明娜回家。
说真的，整个晚上我都有点紧张地在盼望这月下的漫步。就似乎，从接近泉水的那ว刻开始，就有某种东西应该属我所有，但设若如此，则ท其时刻显然仍未到来。尽管有月色，有杨树丛问的小溪，有山谷，有独对，这切适合于情感的条件，明娜却不为所动。如果她沉默多好！但她却以最甜美的方式不停地讲着跟爱情最无关的话，她什么也不肯会意：我委婉地暗示那青春之泉，但她马上讨论起当河水漫过泉水时附近居民取水的困难，又说不知如此则何处是最近的取水处。“很可能是‘朝臣’；但是，比较高处的‘玫瑰园’老客栈可能有井——对，定有！”
总之，我们的谈话句句通情达理，也相当正式，犹如从没有石阶失足的事，而青春之泉则亦未曾存在。
9
第二天下午，在听过许多警告与劝诫后，我们跟着欢跳的小汉斯出发了。小汉斯，既做我们的向导，又为我们提备用物品的篮子。
我们的路，顺着易北河，不久就转入右岸，沿着它石板的粗石的和砾石的长斜ฒ坡前进；斜ฒ坡犹如城堵，向采石场的方向盘升五十英尺左右，则由人余高的石壁围住。每个采石场前面，有些地方แ斜坡让位给木轨；木轨系从高处的采石场通向河岸，将劈下的石块用种吊运车运下。这些装ณ载处中，有处停靠着条驳船，业已装满半船沉重的货物；近处，几个非常强壮的粗工正从辆吊运车上卸货，另辆吊运车则在木轨的上端，靠近绞盘的地方等待。
＿
第6章卷6
大约走了英里，汉斯在个靠在石壁上的梯前站住了，他不觉困难地爬到斜ฒ坡脚。然而，我们却站住，带着不敢自信的眼神察看那条向上的小径——只约略可以看出痕迹，像在灰色陡峭的山坡上条泛白的锯齿状线纹。近看之下，发现有种阶梯似的东西，由突出的石块造成，有些则ท仅用铁锹铲了下，略显痕迹而已，看起来似乎滑脚。那ว已经爬了好长段距离的汉斯ั，回过头来，惊奇我们为什么没有跟上。
“但是你定要走在前面才行。”明娜对我说，同时脸红起来。
“不行，杰格曼小姐，那ว不行。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你滑下，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倘若我在后面，你跌倒我还可以想办法站稳，扶住你；你用不着怕会把我也拖下去，而且——”
“现在求你走就好了。”她打断ษ我的话。
“天哪，让我们不要这么计较吧。难道，为了这种琐碎的小事，你宁愿冒着跌断脖ๆ子的危险？真是的，还应该有别的路上去才对。这些呆头鹅！但是如果你照我的话做，就不会有危险。请不要那ว么过于拘谨吧！”
说这些话时我装ณ作比实际上更不耐烦，我是有意这样做的。为了扮演良友的角色，并为她自己的福祉而强迫她，我感到奇妙的满足。
“我知道你的好意，所以也不生气你霸道的口气，”她说，认真地看着我，“可以说，你是对的。真的，如果我这方面是在装ณ模作样，你就全对。可是不幸我却觉得我的动作像以前那些没用的女孩子样，两只靴子还是用链子绑在起的，所以，到最后我们两个都会翻下坡去，那定是精彩得不得了。可是，如果你走前面，让我自己管自己，爱爬得怎么难看就怎么难看，那么เ，最大的不幸会只是让我把膝盖划破些而已，如果你现在觉得我顽固，那你可以想想上去以后我还是照样顽ื固，来聊以自蔚了。”
那ว断然的态度，搀和着她说话时恰悦的口吻，突然把我从我的座位上拉下来，而说真的，让我感到如此渺小，以致若有耗子洞，我就会钻下去。因为没有耗子洞，我便爬坡，而路上都担忧得要死，生怕我的女伴会发生什么เ事，以作为我的正当惩罚。
所幸，我们两个都安全抵达了。
矗立在我们面前，直达被炸的岩石处的白色石面，使人觉得像神殿的废墟。长列的磨石则像截断的巨大石柱。我们也看到切得整齐的石块和边石，使人觉得犹如神殿部分的地基。成堆的砂橡胶和大块的碎石形成了堤岸，把地分成区域，有些地方则ท长满了矮小的树木，有美洲接骨木，还有深红的浆果植物类，在耀目的白石堆前辉映着。边有个ฐ铺瓦的屋顶，矗着冒烟的烟囱，那是铁匠铺，每个采石场都必须的。
在越过条短堤后，我们发现已经来到เ采石场最后的部分，面对岩石。场主与工人就站在那里。我们的房东把木制烟斗从嘴上拿下，致欢迎词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个穿着干净格子裤，干净衬衫的大个ฐ子男人，弯腰对石壁而立，像在检查什么，这时也把他红胡子的脸转过来，友善地点点头。另个男人，穿得又脏又破，长得山神模样，边搬动工具，边对我们含混不清地吼了几声。数码以外，两个工人在把楔形的铁ກ柱敲进等待炸开的石头中。更远些，我们听到鹤嘴锄与橇棍的声音。
穿格子裤的男ç人向后退了几步，这样我们才看到条粗厚的索子像动物的尾巴样挂着，根部则ท钻进个洞里。它挂在块约二十英尺高的突出石块上，索尾离地约四英尺。那突出的石块，由于条狭窄的裂隙，业已๐在石壁上有些松动。石壁则ท秃坦上升约百英尺左右，呈黄|色，顶端则为既暗且形状粗犷的岩石，石上凡突出之处与裂缝之ใ中，尽生灌木与枞树，使这带的山势类如长苔的巨树，而在干底部则树皮被剥，木质遭受斧吹。
房东叫我们到附近的石堤上去，这石堤系在炸石区的外缘。有个ฐ人从铁匠铺出来，扛着两把鹤嘴锄，房东则双手围住唇缘，向他大喊：“小心！”并挥手要他走开，然后，他把烟斗的灰敲掉些，走向石头，边走边猛力喷烟，到达石头那里，把导火索的末端插在烟斗ç中，烟斗则并未离口。然后，他静静地向我们这边漫步过来，仍边抽烟，双手则插在皮围兜下。导火线冒了阵火星，然后消失了，薄薄的轻烟则从石头中汩出。明娜和我互望，带着紧张的笑，预期会有怕人的炸裂。最后，终于听到了声闷响，几块石头甩了出来，小撮烟尘四散，那坚固的大石块依旧矗立，只是根基已深受摧撼。房东咒骂两声，穿格子裤的则用鹤嘴锄松动了几块石块。在石缝中ณ，我看到了火药的黑色痕迹。
“还得凿次。”他向房东道。
当我们从近处察看那地点的时候，采石场的人则寻找最好的凿处。我拿了把鹤嘴锄，撬开片被炸松的石头，在我的工ื具下，轻易就击成了规则的平石。突然，我被他们用做塾子的绳索绊住，大笑之ใ声则轰然于耳，红胡子的脸俯临到我肩上。当然，我也笑了，但那是不自然的笑，其意义总是明显的证明被笑者并不那么欣赏那笑声。不错，那ว快乐的捕捉者做了些解释，但他粗犷的萨克森方言并不能使我对情况更有若何了解。
看我落在那ว巨人掌中，明娜笑不可抑，更让她发笑的我想是我可笑的表情——那表情定清楚地说：“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很愿意知道。”终于，她总算控制住了她那让我想不生气却气得非同小可的欢笑。
“他希望你为了重得自由，给他点赎金，他有这个ฐ权利。”她说。“我们有个传统，就是如果有人闯入工ื人的保留区，他就有权捉住他，像他现在捉你这样。”
她这段话是用丹麦语说的，慢，又有点口吃，有时还夹着德语。这是我第次听她说我祖国的语言，使我既ຂ吃惊又欢慰，因为我们丹麦人遇到外国人能用这么少为ฦ人知的语言来表达意思时，总是既惊且喜的。再者，我猜她最近可能对丹麦文用心起来，尽管她从来未提及。
我是很甘愿付赎金外加利息的，以便除了红胡子课征的之外，还有点小费供余人同享，但也很可能明娜的在场易使我更为ฦ慷慨。那幽默的俘虏者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接过了钱，由于受到这个鼓舞，立刻开始凿孔，而那衣服像随时会全身散落的山神，则借助柄重锤，把铁柱向石中锤击。
由á于看似许久才得完工，我们便在采石场四周巡看以前炸石的痕迹，欢喜赞叹这些易碎的沙岩如此易于被巧妙的工人敲出所需的形状。其后，我们采用了不那么เ严肃的消遣办法，采集石块与石块之间野生的美丽花朵，但当明娜发现了彩色的几乎半透明的小圆石时，她的注意力便移转，在她的热切欢喜中ณ，趴到地上，像发现了宝石矿似的。我点起根雪茄，坐在稀疏ຕ的灌木影下的石头上。
“好看不好看？”明娜说着，递给我颗海蓝与淡紫色的小圆石，由于采石场耀眼的光线，她眯着眼看我。
“真的，好看得不得了。但是你用它们来做什么เ呢？”
“噢，我要给小艾弥莉亚。不过，说真的，我宁可留着自己看你认为孩子气？好吧，只是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尽管小时候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回想的。但我还是喜欢回忆。奇怪的是怎么能够喜欢；但时间使切都变得柔和，即使在短短的时间之外，都似乎事情晶莹灿烂起来。当那天来临，切回忆都戴上了光圈并美丽ษ起来，不是会让人宽慰吗？”
“对，”我回答，“你说得对。而就是此时此刻๑，将有天我们会发现它美得几乎ๆ让人心痛，并责备自己当时未曾好好领受它；不过，就我这方面来说，这责备将是不公平的。”明娜把头垂得低低，又在她的手帕中多加了几颗小圆石。
“小时候，我爱这些清丽的石头，收集了许多，想象自己是公主，而它们是我的宝石。我刚才说我要把它们给小艾弥莉亚，但其实她很可能为了我把这东西当礼物送她而恼怒，她父亲则ท蠢得会送她真的宝石。”
“给这样惯坏了的孩子当家庭教师，真难为你。我敢说你小时的教养要明智得多。”
“无功不受禄，”她略带苦涩地说，把绺散发从眼角上挥开，“明智！没多少！”
“你家庭非常单纯？”
“如果只是单纯倒好，但既ຂ无欢乐又无家庭的温暖。我们确实穷，但只是穷并不能ม让人不快乐。你能ม不能想象，我到了14岁才去过洛希维兹。当然我们偶尔到那台地上走走。父亲有时候在普劳安喝杯啤酒；当他带我和哥哥也去的时候，那ว简直是我们的大节庆。在那个时期，工厂大部分都没有建；威แ塞瑞兹附近的小山谷非常美，我就是在那ว里发现这种小圆石的。傍晚，父亲有时也带母亲去酒店；这是他们婚姻生活早期的点余辉，那时她天天晚上都陪伴他。而你，当你回到城里，如果在晚上八点左右向城堡街的r探探头，你或许会看到个老妇人，据说跟我有点像，坐在那里，旁边杯啤酒；如果有朋友陪伴，她就会讲个又长又愁情的故事，说她跟她亲爱的先夫如何在这同个地点欢度舒适岁月。家庭的舒适岁月既然坐落在“雄猫”，你就可以想像留下来给我跟我哥哥的是什么日子了！我们上的学校不错，但那ว是我们惟的教育。父亲永远不为ฦ我们操心，而这真是可叹，因为他自己受过很好的教育，又是正人君子，受人敬重。不过，这些是我长大以后才明白的。对于他，我的任何了解都来自偶然的片段，因为ฦ他缄默得不得了。除了天气以外，他从不对母亲说任何话；有时看过报纸后，他们会为了政治小吵顿ู。父亲是保皇党，母亲则站在萨克森这边，恨普鲁士人，她无法了解大联合究竟有什么เ好处，坚认只会带来重税。这点，我站在母亲边，因六十六年他们把奥斯特拉街所有的树都砍倒了，每次看到เ那些挺得笔直的军人在街上趾高气扬的时候，我没有次不恨的。除了这些以外，我父母没话好说。随着年龄日增，我慢慢了解他们彼此对对方的感觉，而我相信，如果他娶的是另外个妻子，他可能会成为不样的人，也可能会成为好点的父亲，而在同我母亲共度的岁月中，使他越来越缄默的，正是他最好的那些素质，但这缄默终使他成为怪人。怪，他真是超乎任何形容，而他的怪癖发作在我们孩子身上。他最令人讨厌的是有任何生人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发疯。只要他在家里，我便不可能有朋友。有次，我生日——那时我十岁——我母亲答应让我在院子里举行次生日会，因为我们知道父亲要去上课。不知什么原因，那天学校偏偏放假。母亲看到他从街上走回，飞奔到院子，脸惊恐，而我们小孩也只得拔脚从另家院子逃散。你可以了解，在那些日子，他在我们眼中成了厉鬼。我们站在母亲边，她对我们表露着真正的爱。不幸这种状态使我们对他的事样样厌恨，我们自己้的事则ท样样瞒他，母亲则不但知道，而且鼓励。但某些事情设若他不赞同，本可使我们不做的，然而，实则ท他的不赞同在我们觉得似乎只证明了他的坏脾气，我们惟的反应是逃避。但为什么我用这些往事来烦你呢？”
“你之所以告诉我当然是因为你知道这点也不会烦我，而在此时没有比这事更使我愿意听的。我童年幸福，由于这个原因，更能充分同情你所缺失的。你会因享受生命光明的面而弥补往日，并且我确信你不会失去那机会。”
明娜没有回答，只细细看看她新收集的堆小圆石。
“你说到个哥哥。我以前没听你提过。是否，他现在在德勒斯登？”
“他两年前死了。”
“可怜你，又遭这种伤痛。定是难以忍受的。”
明娜摇头。
“不，我不怎么喜欢他。小时候他就对我不好，让我的童年更不快乐่。后来，当他长大了——哼，我想他是渴望着想‘用生命的光明面来弥补缺失的东西’。我怕他除了悲伤之外永远也不会给我们什么别的。”
她用种抗逆的眼神看我，犹似在说：“我很可以想象你认为ฦ我心硬。好嘛ใ，随你吧！我该只因他是我哥哥就爱他吗？——而实则他别的方面无配爱之处？何况，你不要以为我那么好，那么仁慈。”
“没有其他的亲戚可以帮助你们吗？”为了转换话题我这样问。
“我有个ฐ姑婆，是我的教母，就为了这个原因，她觉得她有天职要对我留点意。她甚至会照顾我，只不过是用她自己的方แ式，而这个ฐ方式，我要抱歉地说，非常叫人不舒服，使人排斥ม。她切都不满意，永远在唠叨，抱怨，连我的头发也不放过。那时候，我头发是梳成卷卷的，因此她的抱怨并非没有理由á。她跟父亲样，不同的是她真为我操心。只有到เ很久以后，我才领会了他们的心意，而这在她，是藏在严厉之下的，在父亲，则藏在冷漠之下。她也像父亲～样，是个怪人。而她又非常喜欢父亲，但她看不起母亲，因此对我的切都以怀疑的眼光看待，因为怕我得了母亲的遗传。每当送我礼物，她照例会提出番警告，例如，她允许我预约分期出版的古典文学集，并预先给我预ไ约费——她做事情从来就不会有头无尾。这真是个小图书馆了，大约有百本左右。当她给我钱的时候，她说：‘不管什么情况下，即使在最匮乏的时候，如果你把你的古典文学集变卖，我即使是死了，变鬼也要来折磨你。’而我确信她定说话算话。不过，我没有什么好怕，而我也没有把这些书束诸高阁，就仅是这份礼物，我就对她感谢不尽。我身边向就有好的文学著作，而由于我不像其他年轻女孩有多少别的消遣——其实，是完全没有——我便能ม够读很多的书，而这是大部分年轻女孩没有的机会。确实，有些我读过的东西其实最好有人禁止我读。好笑的是，我那ว迂腐的姑婆从没有想到那些古典文学里含有些14岁的女孩不适合读的东西；当古典文学集开始预约的时候我就是这个年龄，但不是她对文学的记忆有错，而是那纯洁的‘日耳曼古典文学’使她认为那般崇高，以致那种不适的念头无从进入她脑แ子里。在那个年纪我读‘奥布伦’。嗯，或许你并没有读过。不过，毕竟我并不认为有多大害处。那些晚上，当我母亲早已入睡，我坐下来读大作家的作品时，实是我最早的快乐经验。它们比快乐犹有过之，但也因之逊于快乐่，因为固然它们为你打开了许多美丽的景象，也同时为你带来自我认识的阴影。我了解到还有另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存在。我指的并不是外在环境的世界，而是思想与情感的，对于价值完全不同的判断方法，而这些，原先却被我母亲在我周围织的网弄模糊了——这些网，由可疑的生活规则ท织成，又附加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感伤的句子，而这些，惟有使它们更为模糊。
第7章卷7
“或许你会奇怪我何须从文学作品中得到这个经验，因为我从小就受到基督教的教诲；然而，我所需要的并不是说词，而是生活，可是在我们那小小的生活圈中ณ没有任何东西可称得上高尚纯洁的，还不用说高贵。当然我们看到的只有母亲那边的亲戚，她的姐妹，姨母和表兄弟姐妹，但这些人中她却算最好的，父亲难以容忍她们，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她们才来，不然就偷偷潜进厨房，在那里嚼舌头。噢，想到เ这些，令我多么厌恶！我想，那为我行坚信礼而母亲又每为他的布道而哭的牧师名誉之不好，必然也使我对宗教失去了信心。于是，向我布道的工作只得由歌德与席勒来做，而我承认他们不算顶坏的先知。当然这在我心里造成重大的革命，连带许多的挣扎与怀疑，而这大大地影响了我。由于我必须早ຉ起帮忙家事，这种夜读往往用尽了我的力量。再加上我们省吃俭用，更糟的是过得不健康，在不知不觉中我成长的年龄便直从食不果腹的状态中度过来。我患贫血与神经紧张症，这些情况加起来，使我在那些日子从没有天真正健康过。走在街上，我会突然头晕，又常常被无名恐惧慑服。有时似乎我对谁都无用处，而我会因害怕自己疯狂而恐怖至极。在我精神的发展方面，我觉得本可得到我父亲些帮助，但冷漠已变成了他的第二天性，再者，有时还加上了反复无常。年前他死了，也直未能ม让我接近，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责任。他从不为我内在的生活费心，使我变得傲岸，我觉得我把自己跟他隔离起来。我常下决心以坦诚和爱去接近他，但临到关头，我想到父女之间竟有困难需待克服，竟然需要努力才得接近，我就懊恼，结果沉默下来。最后次我走进他房里看他，他亲我，说，‘永远要继续做勇敢的女孩’，那时的情景使我几乎痛哭出来，但我内心有个奇怪的声音说：你’做了什么帮助我勇敢呢？你又怎么เ知道我勇敢？’结果是声形式化的允诺和冷冷的拥抱。几个ฐ钟头以后，当我教课回来，父亲已经死了。”
明娜默然良久，眼帘下垂；她的嘴角拧绞，每刻我都预料她会哭出声来。突然，她仰起脸，用无泪的眼睛看我，神情是那样严肃而热切，就如在探测她的故事究竟在我心中引起了何等回应。必然她心中ณ在对自己这样说：“无疑你现在认为我非常坏了！我诚心希望我比这个好得多，但我却绝不会装ณ出比我实际上还好的样子。”她的脸非常忧伤，而我确信她难过的主ว要原因是这种思念，而不是她那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