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你瞧，李自成给官军撵得无处存身，来投咱们啦。怎么样，和尚不亲帽儿亲，把他留在咱这儿，让他喘喘气儿，长好羽毛再飞走吧？嗯，我的赛孔明，你说怎办？”
崇祯用鼻孔轻轻冷笑一声，说：“朕就知道你要提孝定太后！这江山不惟是朕的江山，也是孝定太后的江山，祖宗的江山。朝廷的困难，朕的苦衷，纵然卿等不知，祖宗也会尽知。若非万不得已，朕何忍向戚畹借助？”
郑崇俭正苦于无计可施ๅ，一接到เ督师辅臣的手札便邀集幕僚密议，一致认为杨嗣昌的计策可行；即令此计无效，朝廷追究罪责，也由杨嗣昌顶缸。大家认为，李自成一旦出了武关，只有两ä条路可走：或者往河南省的南阳一带“奔窜”，或者奔往湖广省的郧ຕ阳一带，转人兴归山中与张献忠会合。出武关往东，有一个险要地方叫瓦屋里，可以直趋内乡、镇平、南阳；往东南有一个ฐ险要地方叫吴村，可以直趋浙川，再出淅川而至邓州ะ、内乡和镇平；或者从吴村到เ党子口折向南去，可以奔向郧阳府，进人湖广。郑崇俭判断李自成平日与张献忠不和，况且鄂西一带官军云集，决不会往西，所以火速调集重兵，埋伏在向东方แ和向东南方两条路上，等候李自成落人陷阱。
崇祯平日听说，皇亲中ณ最有钱的有三家：一家是皇后的娘家，一家是田贵纪的娘家，一家是武清侯李家。前两家都是新า发户，倚仗着皇亲国戚地位和皇后、田妃都受皇上宠爱，在京畿一带兼并土地，经营商业，十几年的光景积起来很大家产，超过了许多老的皇亲。武清侯家是万历皇帝的母亲孝定太后的娘家，目前这一代侯爷李国瑞是崇祯ງ的表叔。当万历亲政1之前，国事由孝定太后和权相张居正主持，相传孝定太后经常把宫中的金银宝物运往娘家，有的是公开赏赐，有的是不公开赏赐，所以直至今日这武清侯家仍然十分富有，在新旧皇亲中首屈一指。在这三家皇亲中能够有一家做个ฐ榜ึ样，其余众家皇亲才好心服，跟着出钱。但是他不肯刺๐伤皇后和田妃的心，不能ม叫周奎和田à宏遇先做榜样。想来想去，只有叫李国瑞做榜样比较妥当。又想着向各家皇亲要钱，未必顺利，万一遇到抵制，势必严å旨ຈ切责，甚至动用国法。但是这不是寻常事件，历代祖宗都没有这样故事2๐，祖宗们在天之ใ灵会不会见怪呢？所有的皇亲贵戚们会怎么说呢？这么反复想着，他忽然踌躇不决了。
他们约会见面的地方离马兰峪有十五六里，那ว儿山势较缓，有一片丘陵地带，中间横着一道川谷。在大山中住得久ื的人，一到这里，会感到เ胸襟猛一开阔，不禁叫道：“呀！这几天宽地阔！”据说在一千年前，这川中终年有水，原是丹江的主ว要河源。后来陵谷变迁，这附近地势抬高，河流改道，就成了一道干涸的川ษ谷，长不过十里，宽处在一里以上，而窄处只有几支。官军和农民军有个默契，双方暂以这道川谷为ฦ界ศ，倘有一方面的游骑越过这个界ศ线时就发生战斗ç。离川ษ谷两边十里以内，因地势不够险要，双方都没驻兵，只有游骑活动。
献忠说：“走，杀出去！”
崇祯点点头说：“倘先生不辞辛劳，代朕督师剿贼，自然甚好。只是朝廷百事丛脞๔1，朕之ใ左ุ右亦不可一日无先生。湖广方面究应如何安排，倘若先生不去，谁去总督请将为宜，须ี要慎重决定，以免债事。先生下去想想，奏朕知道。”
献忠问道：“咱也听说永乐่皇帝大修武当山是因为玄武神帮助他打败了建文帝，我看这话不过是生编出来骗人的。即使果然有神在空中披发仗剑，怎么เ就知道是玄武真君？不会是别ี的神么？”
第二天上午，崇祯率领周后和田、袁二妃，在大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中，乘๖辇出玄武门，顺着护城河北岸的御道西去。坐在辇上，他还在想着湖广和陕西方แ面的军事，盼望着今天能得到เ捷报。走到团城旁边时，他命一个长随奔回紫ใ禁城中对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传旨ຈ：倘若湖广和陕西方แ面的捷报到来，立即到瀛台向他奏明，不必等他回宫。
贺人龙楞着眼睛问：“怎么？没有带路引和正式公文就不叫老子进城？误了本镇的紧急公事你可吃罪不起！”
禹王台这个地方，相传春秋时晋国的音乐家师旷曾在此审音，所以自古称做古吹台。到了明朝，因将台后的碧霞元君庙改为禹王宫，所以这地方แ也叫做禹王台。禹王台的西边有一高阁，上塑八仙和东王公，名为ฦ九仙堂。这九仙堂背后有座小塔，塔后有井一眼，水极甘洁，名叫玉泉。围绕玉泉有不少房子，形成一座院落，称为ฦ玉泉书院。实际上并无人在此讲学，倒成了大梁文人诗酒雅集的地方แ。这时重阳已๐过去十天了，西风萧瑟，树叶摇落，禹王台游人稀少。道士们因为今日是杞县李公子和陈留陈举人在此约朋友饮酒作诗，一清早就把玉泉书院打扫得一干二净，不让闲人进去。
1大凌河——指大凌河城，在辽宁锦州ะ东北数十里处，为明朝山海ร关外的军事重镇。
“可是从商洛山中ณ来的？”
泼皮后生已经领教了这位瘸矮子的一点本领ๆ，听了算卦先生王半仙的介绍，虽然他不大知道宋献策的大名，却也明白此人有些来头，松了劲，把腰刀插入鞘中。但因他余怒未息，咕嘟็着嘴，并不向宋献策施礼赔罪。宋献策似乎并不生气，对泼皮后生说：
不等慧英说话，几个亲兵已๐经催促马三婆快去上房替病人下神驱邪ิ。马三婆吓了一跳，慌忙取水净手，扭着倒跟脚走进上房。
闯王回头瞅一眼刘ถ宗敏，又望望备好马匹的一群亲兵，继续对任继荣和吴汝义说：
坐山虎故意不回答，急等着他的人们动手。
宗敏说：“别急，吃过晚饭再去！白羊店有你的一个得意门生，用不着你替明远的性命担忧。吃了饭去！”
“你赶快亲自去把他们叫来见我。务必机密，不许让坐山虎的人们看见。去！”等双喜跑出禅房，闯王又向医生问：“你到坐山虎那ว里替彩号们治了伤，他们怎么说？”
李过接着说：“我开始起义แ的头几年，只知道猛冲猛打，所以别人给我起一个ฐ绰号叫一只虎。后来吃了不少亏，打仗也学乖๔了，知道用计。这点本领，拿钱是买不来的，是拿无数鲜血买来的。”
1拜身——米脂ฦ县方言称结拜兄弟做拜身。
“我就断定不会一千五百多人都跟着坐山虎哗变，果然如此。”
高夫人不好当着众人多问，心中明白一定是发生了意外变故，对义军很不利ำ，但又猜不出到เ底是什么เ变故。
“书子呢？快给我！”
“闯王，莫怪我老不懂事，故意惊了你的驾。我可是有几句要紧话要向你禀报。”
过了一阵，他想着闯王一时赶不回来，老让大家站队等候会平白地消耗精神，于是又下道命令，要大家都到老营旁边的草地上休息，但是人不许解甲，马不许卸鞍。这道命令下了不久，老医生和总管同时回到เ老营了。
“哟！俗话说：运气来到，拿门板也挡不住。朝廷硬把印把子塞到你手里，你能ม够坚决不要，得罪朝廷么？”
1放迸——即用火药轰毁寨墙。详见《李自成》之ใ一第25章。
高夫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哟！真没想到，像我这么一个平常的女流之ใ辈，文不能提笔，武不能ม杀敌，倒被他们吹嘘เ成文武双全的巾帼英雄。越说越玄虚，将来还要说我会呼风唤雨哩！”
孙传庭是个ฐ非常骄傲自负的人，一向对杨嗣昌代皇帝筹划的用兵方略๓很瞧不起。由á于他没有能ม够像洪承畴那样受到เ郊劳和召见，对杨嗣昌更加不满，决心同杨嗣昌斗ç一下，所以在清兵退走之前他就上疏ຕ说：“年来疆事决裂ฐ，多由计画ฑ差谬。待战事告竣，恳皇上一赐陛见，面陈大计。”经过力争陕兵回陕的斗争失败，他渴望陛见的心情更加迫切。如今果然蒙召对了，但皇上叫他的口气是那ว么เ严å厉，是不是会允许他把许多有关国家大计的话痛快奏陈呢？他俯首屏息，诚惶诚恐，一面静候皇上问话，一面向象牙朝笏上偷眼瞧看那ว上边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他要面奏的方略要点。
“尚先生，双喜哥就在前边等着。你看，就在那ว几棵松树下边。”
自成沉吟一下，问：“你们两位都有这个意见？”
“该死的畜生！弟兄们没有粮食吃，老百姓也在等着咱们的赈济才能活下去，你竟敢把买粮食的银子输掉！你有几颗脑แ袋？你看我不能够剥你的皮？……去！伤好后快来见我！”
“听说是闯王那ว里来了一个ฐ人，叫咱们赶快去商洛山中ณ会合，就要树大旗啦。”
刚吐出这句闲话，正担心有东厂的人听见，果然有人从背后照ั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骇了一跳，回头一看，颇觉意外，又惊又喜。“啊啊，是你！”他立刻抓住拍他的这只手，正要往下说话，那个ฐ人赶快使个眼色，说：
“请将军息怒。之钿虽然不才，大小是朝廷命官，请将军不要以恶言相加。”
差不多到เ了三更时候，众人刚刚ธ散去，张守业正要就寝，忽然听见寨墙上一片呐喊，炮声乱响。他慌忙跑到院里，看见南寨外火光冲天，“妈的，黑虎星来啦！”他骂了一句，随即提着刀，带着一群家丁奔上寨墙。有许多刀客站在寨外和守寨人对骂，声言不日将来攻寨，今日先烧一座庄子让寨里人知道厉害，离寨三里外的一个ฐ庄子果然被点着了，草房和柴火堆烈焰腾空。火光中有人影奔跑。守寨的乡勇见寨主来到，纷纷要求出寨打仗，但张守业怕中埋伏，不许人们出战。他命令大家严密防守，不得疏ຕ忽，同时派两个ฐ人带着他的书子，暗暗开了东门，飞马向田à见秀搬兵去了。
“今天放赈的事，已经对各村老百姓说了么？”
1曹镇——指总兵曹变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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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不明，宵禁尚未解除。街上冷冷清清，只有献忠部ຖ下的岗哨和巡ำ逻小队。献忠一直送出城外十里，过了仙人渡浮桥，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才同客人作别。他对尚炯说：
“启奏皇爷，这是大学士刘宇亮的奏本，刚ธ才文书房1送进司礼监值房中来。”
“夫人，你跟大帅说了么เ？”他小声问。
“好，既ຂ然如此，我就挑选二百个弟兄随我前去玩弄官军，把轻伤的将士和孩儿兵留แ下来守护老营。倘若我不能ม像牵瞎驴一样把贺疯子牵到เ崤山中打转转，从此不再姓刘ถ！”
尚炯不由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如今大家尽管都盼望着她能够平安回来，当着自成的面总是说些宽心话，可是背后都害怕她回不来了。都说，纵然分了兵，她如果不是在突围时太照ั顾ุ老营的眷属和彩号，一定会冲出来。要是她万一有个ฐ好歹，也是为大家而死，死得轰轰烈烈。”
王又天重新站起，又是深深一揖，然后探身向前，凑近献忠的耳朵小声说：
“你就是李闯王？”
“你叔侄俩带一百名骑兵离开二虎他们二里远的地方แ埋伏。前边不管怎样厮杀，不许你们动。倘若郝摇旗的人马有漏网的，你们就把他们收拾了。不许有一人逃掉！”
孙传庭继续阅读塘报。这一份塘报是报告革、左等股“流贼”在大别山中ณ潜伏，未敢出山大掠。他没有看完，把塘报扔到地上。外边打人声和哭叫声传进帐来，但他好像并没注意，又看第五份塘报，是详细报告河南各处大灾，“土寇”蜂起。他看完后扔到地上，去看第六份。这一份塘报说淮、泗一带“土寇”蜂起。他不自觉地把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把塘报扔到เ地上。第七份塘报是说清兵深入，高起潜在卢沟桥失利。他摇摇头，扔到地上。刘仁达走了进来，躬身禀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เ？”他问。“快说吧，说出来咱们商量。”
“表弟，请你往前走一走，我同你说几句话！”
“潼关一带官军还没有走，你同我先到商州ะ以西站住脚跟，另外派人去探听老营下落。”
“掌盘子的1，咱们闯王的人马什么เ时候受过这样气？咱们难道变成乌龟了么？你让我去把他捉来！”——
“啊，知道了。回去告诉李将爷和田将爷，我随后就去。”
有着络腮胡子的王长顺跟着丢了一句松话：“我看，咱们明天会把孙传庭的人马杀得落花流水，可是不容易把他本人捉到。”
驼背回头笑一笑，叹口气说：“老娘还没下世，没人照料，要不是这，将爷，别看我有把年纪，龟孙才不跟着你们去！”
“嘿，这马，耳如竹批，目如悬铃，真是神骏！”
周后在几天前就知道此事，满心希望能ม成为ฦ事实，一则ท为崇祯ງ和她的大明的国运祈福，二则显示ิ她是全国臣民爱戴的有德皇后，连出家人也甘愿为她舍身尽忠，三则皇上必会为此事心中ณ高兴。她望望刘安，轻轻叹息一声，说：
“没想到和尚是方外之人，也有这样忠心！他可是果真自愿？”
刘安说：“和尚虽然超脱尘世，遁入空门，到底仍是陛下子民。忠孝之心，出自天性，出家人也无例外。慧静因知皇爷焦劳天下，废寝忘食，娘娘陛下也日夜为皇爷分忧，激发了他的忠义之心，常常诵经念咒，祈祷国泰民安。今值皇后陛下千秋节将临，如来佛祖忽然启其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1้心，愿献肉身，为娘娘祈福，这样事历朝少有。况和尚肉身虽焚，却已๐超脱生死，立地成佛，这正是如来所说的‘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ใ’2๐的意思。”
周后心中ณ高兴，沉默片刻，说：“既ຂ然如此，我也不必下懿旨ຈ阻止了。”
刘安又说：“娘娘千秋节，京师各寺、观3的香火费都已๐于昨天赏赐。隆福寺既有和尚自焚，应有格外赏赐布施ๅ，请陛下谕明应给银两若于，奴婢道办。”
1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是梵语音译，义แ泽是“无上正等正觉”，也就是佛教所谓真性、佛性。
2๐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ใ——意即人于不生不死，除灭化度连用佛法感化超度也不需要了。这是佛教妄想死后人于“不生不死”的境界。
3观——读去声。道教的庙宇称为ฦ观。
周后心中无数，说：“像这样小事，你自己斟酌去办，用不着向我请旨ຈ。”
刘安说：“这隆福寺是京中名刹้，也很富裕，不像有些穷庙宇等待施ๅ舍度日。不论赏赐布施多少，都是娘娘天恩；赏的多啦，也非皇爷处处为国节俭之ใ意。以奴婢看来，可以格外恩赏香火费两ä千两ä，另外赏二百两ä为慧静的骨灰在西山建塔埋葬。”
周后点点头，没再说话。她在心中叹息说：“如今有宫女们虔心敬意地刺血写经，又有和尚献身自焚，但愿能ม得西天佛祖鉴其赤诚，保佑我同皇上身体平安，国事顺ิ遂！”
刘安叩头退出，随即以皇后懿旨ຈ交办为名，向内库领ๆ出两千二百两银子，自己้扣下一千两ä，差ๆ门下太监谢诚送往隆福寺去，嘱长老智显老和尚给一个ฐ两ä千二百两银子的领帖ຆ。谢诚又扣下五百两银子，只将七百两ä银子送去。智显老和尚率领ๆ全体和尚叩谢皇后陛下天恩，遵照刘安嘱咐写了收领ๆ帖交谢诚带回。智显长老确实不在乎这笔银子，他只要能够同坤宁宫保持一条有力的引线就十分满意，何况因举ะ行和尚自焚将能ม收到至少数万两银子的布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