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的二分之ใ一又出了声：“你到เ底叫什么名字？我俩听了好几次，全没听清楚。”
想象了片刻之后，双胞胎步调一致的猫腰伸腿，贼一样的溜进了大门。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们无须商议，直接心有灵犀的凑到了白摩尼面前。一左一右的蹲下了，双胞胎之一开了口：“哎，我俩是团座的副官，你见过我们吧？”
随即像一条长蛇似的扭曲了身体，他大睁了眼睛望着上方血红的天空。他想平安，他要平安。求之不得，求不得，他又馋又饿，他想吃人！牙齿紧紧的咬了，他似笑非笑的哼出了一声呻吟。
垂下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他甚至还记得平安掌心的温度。灵魂继续向下沉，像一泓水一块冰，凉阴阴的，存着无尽的寒意。
白摩尼感觉他不是好笑，所以微微的有些脸红：“不是说后天去北戴河吗？到了北戴河，我们就不能ม在一起玩儿了。”
忽见顾承喜来了，白摩尼的脸上有了笑模样。伸手抓起搭在床边的外衣，他仰头问道：“小顾，我去你家里呀？”
“那ว我不客气！”他对顾承喜笑道：“我全拿走啦！”
营中的好货不少，除了军火，还有几箱子烟土。孙文雄把顾承喜找去了，嘁嘁喳喳的咬耳朵。等他把话说完了，顾承喜抬手揽了他的肩膀，在背人处压低声音说道：“我不要，全给你。我不爱这个，拿了也是往外卖，还没地方卖去。你让人把它抬到大马车上，用粮草袋子盖一盖。回了保定给你老丈人，正好是一份大礼。但是你自己别沾它，沾上了不好戒，让大帅知道了，也是个麻烦，对不对？”
霍相贞看清了他的模样，当即拧起了两道眉毛。而车厢中响起了“咯嘣๑”一声轻响，正是元满大功告成，从嘴里吐出了个小瓶盖。把玻璃瓶子送向霍相贞，他笑着说道：“大帅来一瓶吧！”
霍相贞点了点头：“越是离家近，越是要小心。”然后他忽然探头看了元满：“你干什么呢？”
霍相贞心急如焚，然而双腿却是有了千斤ภ沉，怎么เ跑也跑不动，急得恨不能呕出血来：“屁话！谁敢笑？”
他感觉白摩尼这话很幼稚，所以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道：“生完了再结婚。”
在霍宅大门口，顾承喜遇到了元满。
顾承喜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整洁的军装。嘴角的疮是没办法遮掩了，只能由着它红艳艳的像是要开花。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他现自己面无血色，居然带了一点病容。心中不由得生了感慨，他想平安真是了不得，自己้这样铁打的体格，竟会禁不住他的一怒一罚。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往外走。马从戎见状，立刻伸手向他一指：“逮他！”
军法处的处长扯着大嗓门笑嚷：“前天是前天的，前天一顿饭，还能管到今天哪？今天这客你得请，我们都喊你一声侄少爷呢，你不能ม让我们白喊啊！”
马从戎绕到了沙椅后，抬起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大爷到เ底是气他叫条子，还是气他抽大烟？”
马从戎盛了一小碗粥，无声的放到เ了他的面前。霍相贞盯着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得几乎ๆ半透明，指甲修得圆润而短，看着很稳妥，很干净。
元满睁着大眼睛答道：“上午让你来，你不来，大帅还能专门等你啊？再说，你现在来的也不是时候。大帅和安师长陆师长在一起呢，说是要洗个热水澡。”
元满看了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哎哟，顾团长，你怎么瘦了？”
霍相贞霍然起身：“一年？说得轻巧！他们都是一方的父母官，由á着他们祸害一年，受苦受难的还不是老百姓？见钱眼开的下贱坯子，为了万八千块胡作非为ฦ，我看你是又皮痒了！”
马从戎低声下气的开了口：“大爷息怒。反正一万只顶一年的官。明年我把他们尽数撤了便是。”
手枪挺漂亮，是精致的比利ำ时花口撸子。连毅先是抬手向上瞄准了他的眉心：“小兄弟，少和我打官腔，叔叔知道的比你多。”
顾承喜知道他有实力，背了人，敢拿着霍相贞随便打趣。现在不是替霍相贞出头的时候，所以他只笑了一下：“大帅说现在城里不太平，让我来保护连师长。”
白摩尼哭不出眼泪，只能干巴巴๒的哽咽，声音低得像是噎在了喉咙里，含混嘶哑得让人听不清：“我成残废了……”他深深的低头，似乎是要以头抢地：“他们都不找我玩了……我在家养了几个月，他们一个都不来……我只能ม自己看电影，姓陈的还嘲笑我……”
白摩尼横了陈潇山一眼，然后趴上了顾ุ承喜的后背。顾ุ承喜背着他直起了身，三步两ä步的就走到了汽车前。汽车夫正在汽车里打瞌睡，如今骤然受了惊动，惶恐得不知怎样才好。而白摩尼钻进车里坐了，越想那“铁ກ拐李”三个字，越感觉刺๐心。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几乎就是喜怒无常。方才看电影看得嘻嘻哈哈，如今却又悲愤得恨不能叱天骂地。双手捧着脑袋俯□，他紧ู紧的闭了眼睛，一时间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霍相贞感觉自己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便一转身坐到了床边：“把你送到公园里去野营？那地方แ好，白天有人晚上有虫子，热闹极了。“
白摩尼抬手环抱了他的腰，心里很喜悦。在医院里躺了一个ฐ礼拜，他以为一切伤痛都在往结束的方แ向走。结束之后，就还是风平浪静的好日子。
霍相贞不以为ฦ然的一摇头：“胡说八道！”
霍相贞略略的有些失望，枕了枕头仰卧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元满？怎么还比起元满了？”
赵副官长一身戎装，可是举止和身段都很像个跑堂：“大帅中午上的火车，去保定啦！”
赵副官长笑呵呵的，因为本领ๆ不济，所以态度永远很好，谁也不肯得罪：“哟，白少爷来啦？”
把小豆荚塞进衬衫衣领里贴了肉，白摩尼没道谢。双脚๐垂在写字台下悠来荡去，他讪讪的垂下头，害羞了。
霍相贞揭开盒盖，从盒子里拎出了一枚系着红丝绦的白玉坠子。丝绦已๐经红得暗，玉坠却是白得油润。将丝绦套向了白摩尼的头，霍相贞说道：“小时候戴过的，现在给你了。”
霍相贞没说话，只从连毅手中把枪又接了回来，也开了几枪。轻机枪的后坐力实在不小，霍相贞开第一枪时几乎ๆ被震得失了准头，于是心中越悚然，承认自己不如连毅。连毅个子不大，却是镇得住枪。
安如山被他问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连毅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后方，此刻却是忽然伸手夺过了霍相贞手中的枪。斩ล截利落的上了弹匣打开保险，他对着靶子做了个ฐ瞄准的姿势：“这是德国的伯格曼轻机枪，咱们叫它花机关。射程不远，精度不高，但是火力够猛，用用也不错。”
顾承喜这才明白了——白摩尼方才问的不是人，是扇面。特地又把扇面细瞧了一遍，他没有附和着夸赞，只把那画ฑ那字全印进了眼里心里。
他只从扇子边缘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顾ุ承喜等答案。顾ุ承喜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不由á得一笑：“美。”
小楼ä恢复了先前的清静。马从戎坐在床边，握着霍相贞的一只手。霍相贞彻底沉默了，也不再问白摩尼的下落了。
于是马从戎一脸同情的对着白摩尼摇头一笑，随即伸手拉了窗帘。
于是顾承喜又长了知识。原来马副官只在霍府是马副官。出了霍府，他是一般人都巴结不起的马三爷。自己้口口声声的称他马副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但是话说回来，他不明白马从戎为ฦ何能有冲天的权势和气焰。表面看着，马从戎的气派仿佛比军需处的处长还大。次长端着酒杯过来敬了他一杯，干杯之后两ä人聊了几句，说的都是某某总长如何，某某师长如何。马从戎的语气很沉静，仿佛总长和师长全在他的手心里。
马从戎笑而不语——其实他只是想来寻求一点精神上的慰藉。如果真乐成了，大爷想必也不会再专宠他了。有些事不消说，他自己里明白，大爷心里更有数。去年贪得过分了，结果挨了大爷一个嘴巴๒和一记窝心脚。今年得收敛着点，另外要笼络住大爷的救命恩人。大爷是个好人，万一哪天自己真犯了滔天的大罪，恩人一句话，大概胜过自己叩一百个响头。
双手一按写字台沿，他起了身。单手插在裤兜里，他开始来回的踱步，仿佛写字台前横着雷池，他原地打转，保持着他和顾ุ承喜之间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顾承喜痛苦的面对了地面，霍相贞的目光和语气都让他无地自容：“还有点儿瘸，不耽误走路。”
白摩尼不听他的话，只看他的眼睛。听他的话白摩尼要气死，可是看他的眼睛，白摩尼又能溺死。霍相贞是个ฐ不苟言笑的性子，对他独有的一点亲昵全藏在了目光里。对他再骂，眼神也是暖的，带着一点不分彼此的笑意。
霍相贞松了他的手，当真起身走去拎回了小皮箱。小皮箱平放在大床上，白摩尼一摁箱子暗锁，只听“喀哒”一声，箱盖自动掀了，箱中衬着一层厚厚的黑丝绒，黑丝绒上嵌着一排雪亮的剪ຘ刀剃刀，大小尺寸俱全。对着箱子一伸手，白摩尼仰头问道：“怎么样？往后我做你的私人理匠，你愿不愿意？”
“他不是总跑吗？”顾ุ承喜也在炕头坐下了：“怎么着？你还想上赵家当保镖去？”
“咱们就在这儿说吧，这地方แ安全。”三骆驼坐在一截小火炕上，眼睛里面透出了亮光：“你知不知道赵老爷前一阵子拖家带口的跑了？”
顾承喜端着空碗站起了身：“等我吃完了粥，就给你熬药。我姓顾，叫承喜。继承的承，喜庆的喜。”
顾ุ承喜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空心萝卜：“没吃，光顾着伺候你了，我把我自己给忘了。”
杜国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沓子手纸：“给你，擦擦屁股！”
白摩尼没接手纸，直接用杜国风的军装胡乱抹拭了自己。杜国风眼巴๒巴的看着，杜国胜则是嘿嘿笑，因为ฦ他的军装穿在身上，不会被白摩尼拿去当手纸用。
像两个贼一样，杜家双胞胎把白摩尼送回了顾ุ宅。
顾承喜始终是没回来，小林也出了门。白摩尼上了炕，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钥匙，让杜国风去把橱柜打开。
杜国风听了他的话，不但开了柜门锁头，而且还把柜子里的青布包袱运到เ了炕上。白摩尼试着拎了拎包袱，太重了，简直要拎不动。于是放手拍了拍包袱，他抬头对着杜家双胞胎说道：“拿走吧，我不要。”
双胞胎登时一起愣了，看着他不肯动。
白摩尼等了片刻，没有等到เ回应，于是把手插到了包袱下，使足力气向外一掀。包袱顺ิ着力道滚到了炕下，因为系得不够结实，所以雪亮的大洋瞬间滚了一地，其中ณ还混了一只缠着手绢的大金镯子。
杜国胜终于先开了口，声音有点虚：“摩尼，你——你生气啦？”
白摩尼望着满地的银元，忽然很想冷笑。全怪自己้傻，全怪自己้混。好好的日子，硬是让自己过成了这步田地。
“你们当我是卖屁股的吗？”他低而清晰的开了口：“你们当我没见过钱吗？”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杜国风说了话：“摩尼，你怎么了？刚ธ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俩这一路上也没惹着你啊！你是不是嫌钱少？我俩不是不给你，是真没有了。你等我们上战场吧，一旦打了胜仗，我俩就能财。”
白摩尼扯过棉被，盖了自己的双腿：“我和你们好，不图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别当我是顾承喜，我没那么多弯弯肠子。”
双胞胎听到这里，又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一起蹲了，开始满地的捡大洋。捡着捡着，两ä人心有灵犀似的抬了头，又统一的看向了炕上的白摩尼。看归看，然而看不懂ฦ，是个谜。
拎着包袱站起来了，杜国胜忍不住又问道：“摩尼，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吗？你说出来，我俩给你弄去！”
白摩尼对着他们一摇头——他想去东交民巷的白俄馆子里吃西餐，想到北京饭店楼ä上去跳华尔兹。
杜家双胞胎收回了大洋，然而比付出的时候更难受，几乎是受了折磨。并肩站在屋子中央，他们舍不得走，可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也窘。杜国风拎着包袱，杜国胜拿着杜国风的脏军装ณ，两人并肩打了立正，望着白摩尼了呆。
白摩尼不看他们，自顾ุ自的偎到了炕角。和这二位真是没什么可说的，所以索性不说。其实他很会混，因为在先前那群朋友中，有很多是把“混”当成事业来做的。有的把钱混出去，有的把钱混进来，花天酒地嬉笑怒骂，乍一看，仿佛天天的只是玩。他也爱玩，但是年纪还小，还有大哥管着，所以不敢往那个ฐ乌ไ烟瘴气藏污纳垢的人群里深混，擦着边走，至多只是看看热闹。而那帮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大敢招惹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步没走明白，他陷进了泥淖中。一身臭泥的人了，还在乎鞋湿不湿？不在乎了。
杜国风把包袱交给了杜国胜，然后意意思思的往炕前凑。一句话没说出来，房门忽然开了。
小林扶着门框，高声大气的叫：“嗬！你俩又溜达过来了？有意思，想长在我家还是怎么的？要不然你俩把他带走吧。屋里圈个ฐ瘸狐狸，我看着还怪碍眼的。”
然后他换了口气，进入正题：“你俩赶紧滚蛋！团部那边要集合呢！”
最后转向了白摩尼：“你天天窝在炕上装什么病美人啊？咱们也得搬家了，你自己不动弹动弹，还等着我扛你不成？”
杜国胜问道：“咱们要开拔了？”
小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谁知道开到哪里去？真他妈的，又得搬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删节18๖0่字。
《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