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统计。是坐办公室的。”龙小羽答。
龙小羽依然不疾不徐地答道：“我们那地方แ酒厂很多，你知道绍兴黄酒吗？江南人都爱喝，很出名的。过去人们都讲天下黄酒出绍兴，绍兴黄酒出东浦。因为ฦ东浦就在鉴湖三曲的地方，那里的水最适合酿酒。进了东浦，连空气都是带着酒味的。四萍在的那家厂叫‘百年红’酒厂，百年前就有，九五几年关掉了，到八十年代‘百年红’的后代又把厂子重新办起来，用的还是传统的酿酒方法。绍兴的黄酒你喝过吗，也叫加饭酒，后劲很大，你们北方人喝不惯的。”
罗晶晶含泪，低头走出卧室，快步走进书房，然后把书房的门“砰”的声关上。
罗晶晶伸手想夺过韩丁手上的东西：“你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他回到家时家里依然亮着灯，但已不见罗晶晶的踪影。他屋里屋外找了两遍才确信罗晶晶已经走了。在得到เ这个确信的刹้那他吓坏了，他以为罗晶晶咽不下这口气弃他而走了。他手忙脚乱地跑进卧室，拉开立柜的柜门，看到罗晶晶的衣服都在柜里好好地挂着。他到壁橱里看，罗晶晶的皮箱也好好地放着，他这才喘息稍定，这才想起拨打罗晶晶的手机。
说完，他穿上衣服，红着脸走出了屋子。罗晶晶没有说抱歉的话哄他的话，甚至没有句解释或辩白，她静静地呆在他的身后，声不响地看着他独自出门而去。
“你说什么เ？她男ç朋友？不会！”这位女生摇着头说，“罗晶晶不会在她男朋友那里，绝对不会。”
这天晚上，韩丁借口要给父母买点平岭特产什么的，说要上街转转，和老林打了声招呼便离开旅馆。他坐了辆出租车，个人悄悄上罗晶晶的同学家来了。他期望着能在最后的这个晚上，和罗晶晶见上面。
他们这个事务所成立至今，也只有七八年的历史，那七八个创始人到现在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林必成最大，今年四十岁，比韩丁大十九岁，韩丁叫他叔叔不为过，叫大哥也凑合。好在所里人互相都以老小相称，他叫他老林，他叫他小韩，既亲切又正规，韩丁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天他记得很清，因为这是二十世纪最后个春节假期的最后天。假期现在成了北京年中最为干净的段时间，没有了尾气污染的天空刚放亮就蓝ณ得耀眼。出租车在空旷的机场高速路上开得意气风发，途中ณ延绵不断的枯槐写意出冬天特有的迷离。韩丁赶到机场时才发现自己到เ得太早，才想起用手机打电话向爸爸妈妈告别ี。爸爸妈妈利ำ用假期去海南岛晒太阳了，明天才能回来，他在他们的电话里留了言，告诉他们他去平岭市出差ๆ了，可能有半个月不在北京。这是他从大学毕业应聘到中亚律师事务所之后的第次出差。爸爸妈妈大概不难在他的这通留言中听出他声音中的兴奋。
那男孩没答话，他看眼罗晶晶，说：“我想跟她单独谈谈可以吗？”
王主任说：“你不就是谈钱的事吗？我和你谈，我是她的代表。”
那男ç孩说：“我先跟她谈谈，如果需要的话，再跟你谈。”
王主任还想挡在前面，但那男孩直接把目光投向壁炉边上的罗晶晶，问：“我跟你说两句话，行吗？”
罗晶晶愣了，不知该说什么。王主ว任抬高声音，把男孩的目光硬拉回到自己的身上：“你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吧，啊！说吧。”
男孩再次把目光投向罗晶晶：“我单独跟你说，行吗？”
罗晶晶被那目光拉动了，迟疑地，点了下头：“行。”
王主任也看罗晶晶：“那怎么着啊，你跟他先说？”
罗晶晶说：“啊。”
王主任在男ç孩脸上看了下，有点不放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给罗晶晶壮胆似的，说了句：“我就在旁边屋里。”便离开了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罗晶晶依然站在原地，靠着壁炉，她说：“那，你说吧。”
男孩说：“我不想要那万三千块钱了。”停了下，他看着罗晶晶惊愕的表情，更加明确地又补了句，“那钱我不要了。”
罗晶晶问：“为什么？”
男ç孩说：“我就是摔了下，没受什么伤，四萍也没受什么เ伤，你前天不是给了两千块吗，我们足够了。”
罗晶晶傻傻地愣了半天，又傻傻地问：“那够吗？”
“够了。”
罗晶晶那时的心情不知是高兴还是疑惑，这个情形对她来说，有点突然。她这回真的觉得欠了他们。她看得出他们是外地来的，他们没有钱，那万三千块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个大数。这么穷的人碰上这么เ大笔不要白不要的横财居然真不要，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人吗？罗晶晶不敢相信地问：“那，那这个事怎么办呢？你看你还需要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男孩干脆地说：“不需要什么了。你给了两千块，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男ç孩拿出了罗晶晶的驾驶证身份证，还有那ว张欠条，放在茶几上。罗晶晶愣了半天，又问：“那你女朋友，她，她真的没事了？她的脑子，和腿，都没事了吗？”
男孩说：“没事了，谢谢你关心她，你的心太好了。”
罗晶晶被这男孩所表现出来的品行感动了，她不知说什么好，就说：“那咱们以后做个朋友吧，你上次说你叫龙小羽对吗？我叫罗晶晶你知道的。你女朋友叫什么？”
男ç孩说：“她叫祝四萍。”
罗晶晶问：“听她讲话好像是南方人？”
男孩说：“是绍兴人，我们是同乡，都是浙江绍兴的。”
罗晶晶问：“可你说话好像和她不样。”
男孩说：“我普通话讲得好，她讲得不好。”
罗晶晶问：“你们来平岭是打工吗，还是来玩？”
男孩说：“来打工。”
罗晶晶问：“你们在哪里打工，你们是刚来吗？”
男孩说：“来了个月了，我还没找到工作呢。四萍在个ฐ工程队里打工ื。就是那天跟我块来拿钱的那个雄哥的工程队。他也是我们绍兴人，在平岭当工头承包工ื程好几年了，对这里挺熟了，他经常能揽到活儿，四萍就在他那里干。过阵如果我还找不到工作，也想跟雄哥到工地上干活去。”
罗晶晶问：“你学过什么专业吗？你想找什么工作？”
男孩说：“我高中毕业后在绍兴经济学院上学，学经济管理。去年我父亲去世了，我没钱念书了，所以就出来找工ื作。不过像我这样半路退学的，要想找到เ和经济管理有关的工作，那ว太难了，谁能ม要我呀。”
罗晶晶说：“你要学过经济管理的话，我可以问问我爸爸。我爸爸就是搞企业的，我问问他们厂里要不要人。”
男孩听了，有点不太相信似的，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那ว笑容很腼腆，充满了感激似的，他说：“是吗？那你帮我问问，我干什么都行，干体力活也行，体力活儿我也能干的。”
罗晶晶和龙小羽的这次见面是双方关系的个开端，也是彼此好感的个延续。在龙小羽告辞之后罗晶晶已经决心定要帮他找份他满意的工作。王主任对这场事故赔偿被罗晶晶化解为无感到万分惊讶，半信半疑ທ，因为他从罗晶晶的叙述中听不出任何令人信服的理由，可以导致这个乡下男孩心平气和地放弃这笔横财。他试探着建议罗晶晶把那万三千元退回公司财务，以免将来她爸爸向模特公司问起服装押金的事穿了帮，反正她要花钱还可以跟她爸爸要。罗晶晶基本上算是个很本分的小姑娘，花钱虽多但也仅限于买衣服买裙子买搽脸油之类以及下饭馆和吃零食，别无出格的地方แ。她爸爸对她用钱也向宽松大方。
罗晶晶果然听话地把钱还给了王主任，王主任当天便把钱退还了公司财务，以免他亲手操作的这件事今后露馅惹出麻烦。第三天罗保春从上海回到平岭，公司和家里看上去切如常，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罗保春去南方走了几趟，对公司产品的市场前景十分看好，回来后便与公司及厂里的经理们策划扩大生产规模，创造规模效益。他决定向银行贷款扩建厂区，建立新的车间和生产线，广纳人才，改进管理和技术，把保春口服液的产量翻上几番，向国内药业巨头的目标奋进。
就在罗保春摩拳擦掌，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刻，罗晶晶带着龙小羽来了。保春制药厂正是用人之际，龙小羽又学过经济管理，人长得又英俊，几句话谈下来，感觉也还忠厚，所以罗晶晶为龙小羽求职的过程比她原先预想的还要顺利，不到半个小时，罗保春就同意龙小羽到เ制药公司上班，先到公司办公室当文秘。
这对龙小羽来说，当然大喜过望，连罗晶晶都看得出来，他肯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几句交谈就能跨进这家在平岭相当知名的民营企业的门坎，而且，还是在办公室里做白领。保春制药公司其实只有个部门，就是公司办公室，整个公司的业务体系都在保春制药厂的建制上。制ๆ药厂就像个完整的塔身，而制药公司只是它上面小小的个尖。这个尖虽然小，却是个居高临下的指挥核心。龙小羽，这个小地方แ来的，虽然学过点经济管理的知识但没有什么资历，甚至连正规学历也没有的年轻人，居然能这样步登顶地走进这个容量很小但权力很大的塔尖里，这是个梦么？当然是梦！
这是个女孩带给他的梦，个ฐ色彩丰富的有进行曲伴奏的梦。这个梦就在个波澜壮阔的节奏中开始了，龙小羽随着这个梦，进入了个ฐ页码快速翻动的人生篇章，他从每月拿八百元工ื资，主要在办公室里打杂的小文秘开始，很快便得到了公司办公室王主任的欣赏，继而得到เ办公室其他工作人员的好感，最终连罗保春本人，也注意并喜欢上了这个ฐ新来的小伙子，开始交给他些重要的事务让他办理，比如，陪重要的客户去游览购物；比如，帮他处理些家庭私事，像给罗晶晶送东西，家里装修时负责监工ื等等。无论公事私事，龙小羽都办得很好，既快捷又周全，从没出过任何纰漏，碰上什么เ麻烦也能应付得恰到好处。
龙小羽何以做得如此成功呢，是他的工作能ม力特别ี强吗？社ุ会经验特别丰富吗？都不是。他其实只是比般人更勤快点更谦虚点更吃苦点更自律点更注意小节点而已。比如：每天上班时到得早点，下班时走得晚点，办公室里的杂活像扫地打水擦桌子什么的干得多点，别人求助时态度热情点，公司里发钱发东西发放任何福利时则点不计较，点也不。但就是这些个“点”，现在大多数年轻人很难做到เ了，有的简直点都做不到了。但龙小羽做到了，所以他在这个公司里，就稳稳地站住了。
龙小羽站住了，也可能缘于他的个性。他是个ฐ少言寡语但绝不孤僻的人，既有谦恭礼貌的美德，与人相交该热情时也热情得起来，外表又比较阳光。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外形，谁能ม不喜欢呢。历史对个人的评价多注重功过是非，现实对个人的评价则注重为人处事。上司对下属的好恶往往取决于下属的能力和贡献，而平级对同伴的看法往往取决于他的品行和性格。龙小羽是个刚入行的年轻人，也许他懂ฦ得初ม来乍到绝不是急于表现能力和建立功勋的时候，他借以立足的，其实是他尽力表现出来的那ว种良好的个性品格。
龙小羽站住了，还可能缘于他的生存本能。他向生活漂泊，无亲无靠，他对这样的工作能ม不珍惜么。这个工作不仅能ม带给他不错的衣食保障，而且，完全可能ม成为他今后安身立命的个ฐ事业上的。
这确实是个梦，壮丽的进行曲中还交响着婉约的小夜曲，阳光般的亮色中ณ又变幻出浪漫的玫瑰色，这个ฐ突然时来运转的年轻人竟然悄悄地成为ฦ灰姑娘故事现代男子版中的个主角。他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并经历了什么เ过程与罗晶晶互生爱慕的，之后他们又走过了怎样段心心相印的情感之路，以及他们后来怎样分别怎样重逢，这段历史在韩丁以龙小羽辩护人的身份得以刺探之前鲜ຒ为人知！
十七
罗晶晶爱上龙小羽，按照她自己้的总结回顾，大约始于三件平凡的事情。在般人的眼睛里，那确实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但韩丁还是相信了这些事情与那ว场爱情之间的因缘，因为他相信现实中的爱情有时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相信男女之间的呼应和支点，有时微妙得只有寸心可感。
第件是什么เ事呢？是做饭。有比做饭还要平凡的事么เ？
做饭的事发生在龙小羽被招聘到เ保春制药有限公司当文秘之后不久，那ว时罗保春积劳成疾，因为心脏病住了回医院，出院后突然厌倦了嘈杂的都市，决定租下黄鹤湖风景区的那幢别墅。罗保春搬到黄鹤湖后很少进城，除了开会和应酬外，日常批阅文件和指挥公司的业务运作，都在这幢郊外的老房里进行。他同时决定把他在城里住了多年而且现在罗晶晶依然住着的那ว个小院翻修下。罗晶晶那时刚刚当了模特，每天忙碌的训练和演出使她不能住到เ郊外去，除了休假时去陪父亲两天外，她也不想天天住在那里忍受他的唠叨和管束。因为ฦ她还在城里的小院住，所以翻修工程只能半半地分期进行。罗晶晶在左ุ边的屋里住着，施工队在右边的屋里干活儿，干完了再互相倒过来。那时候龙小羽刚刚调进公司，手上没有多少日常工作，所以办公室的王主任就派他天天扎在罗家小院，负责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