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
韩丁说：“还有，我在以后的问话中，可能涉及到你和你的家庭的有关情况，涉及到你的些个人隐私，表面上看和你这个ฐ案子没什么关系，但对我的辩护可能会有帮助，所以希望你能积极配合，如实回答这些问题，你同意吗？”
早晨的街头和昨天样嘈杂，地铁车站和昨天样拥挤，惟和昨天不同的是，罗晶晶搭了相反方向的车。她今天的方向是往西。韩丁和她挤在同个车厢里，车厢里人很多，罗晶晶很难发现他。罗晶晶低头坐着，目不旁视。车子过了复兴门，过了城乡贸易中心，罗晶晶始终动不动。车到五棵松，她突然站起来，下了车。
他和昨天样，在街口对面的永和豆浆店里，要了碗牛肉面
韩丁笑了，续完了这个女孩的人生大志：“后来你梦想成真，终于当了模特，离世界名模只差步了。”
让罗晶晶最费思量的，是要她说出件印象最深的事情。她的神态专注而投入，想了半天，才想出这样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她五岁的时候爬到个拉菜的平板车上玩，车主叫她下来她不下来，车主便问她将来想不想当空军。她说想，车主说：当空军得从小锻炼，你敢锻炼吗？她说敢。车主ว说：那你往下跳，你跳个我看看。她就往下跳，结果摔了个重重的屁儿，摔得她第次知道什么叫眼冒金花。车主笑着问：摔疼了吗，没有吧？好，以后长大了让你当空军。说完骑上那辆平板车，走了。
观察室里，罗保春仍然双目紧ู闭，面色灰白。他们走到เ他的床前，韩丁随即开口，呼唤罗保春：“罗董事长，罗老板！”
韩丁说：“万他不行了，他的亲属，他单位里的人现在都不在，将来对遗嘱发生争议，你负责吗？将来他们吵起来我让他们找你好不好！”
韩丁还想做他的工ื作，对其晓之以理：“祝师傅，有些情况弄清楚，对你们也是有利的，你们也希望把真实情况都弄清吧，我们是为了”
韩丁的话还没有说完，四萍的父亲就凶狠地挥着手，开始往外轰他们：“走走走！我们没什么好讲的，不要再啰嗦，再啰嗦你们要当心点！”
周围的人也上来劝他们走。那位老年男ç人说：“你们赶快走吧，人家女儿都死了，你们还来搞什么，快走吧快走吧”其他人也用绍兴土话七嘴八舌，大部分是中老年女人，唠叨些什么เ韩丁也听不大懂，不懂她们是劝他走还是声援四萍父亲还是泛泛地发表感慨和议论。但这些声音显然起到了种火上浇油的作用，四萍的父亲居然红着眼睛上来揪住韩丁的脖领ๆ往院外推他：“你走不走？你不走不要怪我不客气！”罗晶晶上来想支援韩丁，她想把韩丁从那个比他壮圈的壮汉的手里拉出来，但在两个男人激烈的对抗中她的力气和声音都显得无济于事：“你们别动手好不好，他是律师，他又不是杀人犯！”韩丁挣扎着想摆脱四萍父亲粗暴的拉扯：“你干什么！你放开，你放开！”他们互相厮扭互相推搡着，其他人也上来连劝带拉，罗晶晶也搅在中间，和他们起跌跌撞撞地向门洞扭去。在混乱的场面中，不知是罗晶晶自己绊在什么东西上还是被四萍父亲推了把，踉跄了下摔在了地上，韩丁这才急了，通拼命的拳打脚踢挣脱了四萍父亲的扭结。四萍的父亲固然粗壮，毕竟四十多了，韩丁虽然细嫩，毕竟血气方刚，这通拳脚交加，居然也让四萍的父亲连连后退几步，绊在个矮脚饭桌上，把上面的汤汤菜菜冲撞得塌糊涂，吓得小小的天井里阵女人叫孩子哭四萍的父亲大概没料到韩丁在他的家门口胆敢撒野，疯了样又扑上来，两个ฐ青壮男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打成团
这场殴斗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边上的人以及从门洞外闻声赶来的人拉开了，双方แ的脸上身上都有小伤，从伤势上看没分胜负。四萍的父亲原来还讲普通话，打架后嘴里全是绍兴方言，高声低声也不晓得他在骂什么。韩丁则言不发，低头往外走。罗晶晶跟在他的身后，刚出了门洞就看到韩丁扭头又往回返，罗晶晶想拉没拉住，喊声他也不听。院里的人见韩丁横眉立目又回来了都吓了跳，以为他要来拼命，连四萍的父亲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做出防守的姿势。韩丁看都不看他们，低头捡起刚ธ才在厮打中被拽到地上的背包，然后重新走了出去，把天井中ณ那干惊弓之鸟留在了鸦雀无声的身后
韩丁涨红着脸大步走，路走出那条狭窄的巷子，走出巷子后他才回头看，看到罗晶晶小跑着跟在身后。罗晶晶的脸上惨白惨白的，就像前年大雄带帮民工围攻罗家小院时韩丁见到的模样。也许罗晶晶没想到เ他这种大城市里文质彬彬的白领青年也会穷凶极恶地跟人大打出手，时惊吓得有点说不出话。冬天的暖日倾情普照在夹河而行的石板路上，却没能在她脸上映出半点血色，韩丁回头看到她眼神中残留的孩子般的惊恐，才赶紧走回去，心疼地用只胳ฑ膊把她揽在了怀里。
他说：“别害怕。”
罗晶晶看他的脸，问：“你疼吗？”
韩丁这才意识到他的边脸跳跳地胀痛着，被汗水渍腻的身上，也说不清是哪里，阵阵地酸疼难忍。
韩丁摇头，说：“没事。”他拉着罗晶晶的手，穿过河汊上的拱桥走到河的对面。他们在离桥不远的处路边找到家旧式的旅馆。在这家旅馆用木板搭成的二层楼上租下了个临街的房间。这房间很便宜，住晚只需四十元。本来韩丁想找个正规饭店住，饭店的客房至少还有洗澡间，可拗不过罗晶晶非要住在这儿，上楼推窗才知道，原来从这里不仅可以看到เ楼下热闹的水巷，还可以看到拱桥以南祝四萍家方向上的袅袅炊烟，可以看到龙小羽曾经住过的那片黑瓦残缺的屋顶。
韩丁进房之后，拿了房里的脸盆到楼下的水房去洗脸，然后为罗晶晶打了盆清水回到房间。他推开门看到罗晶晶还站在窗前动不动地向南凝视，心里不由有些不快，他在她身后重重地放下脸盆，没好气地说道：“喂，别ี看了好不好，快洗洗脸我们要出去！”
罗晶晶没有回头，她抬手向南面指了下，说：“我在找四萍的家呢，就在那边，我分不清是哪个了。”
韩丁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对祝四萍也感兴趣了？”
罗晶晶回了头，说：“小羽以前也住在那儿。”
这句话，看起来很平常，可不知为什么เ，让韩丁感到เ特别ี刺耳难忍，让他把自到เ平岭以后就积压在心中的不快，以及刚才和祝四萍那位浑不讲理的老爸打的那架，以及到现在半边脸上还在隐隐跳动的疼痛，统统集中到喉咙口，他脱口而出地发了句狠：“我真不明白，就那ว么个杀人犯，怎么就让你中了魔似的！”
罗晶晶愣在窗口，韩丁看不清她背光的脸色。韩丁也不想再看她的脸色了。也许她脸上的表情是呆呆的，至少她的声音，就是这样呆呆的。
“你是他的律师，你别老说他是杀人犯行吗？连你都说他是杀人犯，你还怎么给他辩呢？”
“是你让我给他辩的，又不是我自己้要辩的！”
“你这次来绍兴，不是也说公安局有些事可能ม没弄清，可能搞错了吗？你不是已经查到เ些线索说明他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吗？”
韩丁没话了。
罗晶晶的声音是温和的细弱的，甚至，是哀求的，这让韩丁受不了。他不知道为ฦ什么罗晶晶这回没跟他吵。这回是他挑起来的，但罗晶晶没吵。也许她听出了他刚才声音中ณ的激动，也许她看到了他脸上赫然触目的青肿。
韩丁闷声不语，低头坐在床上，默默地打开背包换衣服。罗晶晶过来，像个认错的孩子似的殷勤地帮他叠好换下来的脏衣服，然后轻声问他：“都快两点了，咱们吃什么？”
韩丁的气消了，碍着面子，闷了会儿，才嘟็哝了句：“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罗晶晶哄孩子似的说：“那我回去给你做。那咱们现在吃什么，你饿了么？”
韩丁这才笑下，反问：“你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罗晶晶说：“都行，我听你的。”
于是他们下了楼ä。下楼上街去找饭吃。
下楼前韩丁让罗晶晶洗了把脸，补了脸上的妆，化完妆的罗晶晶显得容颜娇็嫩。韩丁拉着她的手走出了这家小旅馆，他们踏着有太阳的那ว条石板路，沿河往西去。从这里往西百米外，沿街开了溜小饭馆，规模大体相同，门脸各有小异。他们挑了家干净些的，进去要了几样在北京吃不着的地方菜，无非酱鸭腌鱼之类，又要了两碗大米饭，看着河道上来来往往的小船，狼吞虎咽地吃了。结完账，起座前，罗晶晶提议：“咱们下午去趟百花绍剧团吧，去找找那个唱花脸的，他对龙小羽还有他爸爸都熟悉，咱们可以找他谈谈。”
韩丁剔着牙，故意问：“谈什么？”
罗晶晶愣了半天，才说：“不是你说要了解龙小羽在这儿的表现吗？他在百花绍剧团当过杂工，你可以去那儿了解他呀。”
韩丁说：“我知道你这次非要跟我来绍兴是干吗来了。我是找证据来了，你找寄托来了，对不对？你见不到龙小羽，你想他了，你就要到绍兴来，把他住过的地方แ工作过的地方แ都看遍，这样你心里就痛快了，就像见到เ他了，对不对？”
韩丁知道，他明明说到罗晶晶心里去了，但罗晶晶是不会承认的。她心虚嘴软地想做些辩解：“不是，我只是想帮你多找点证据，我都是为你着想的”
韩丁阴着脸，打断她：“为我着想？为我着想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身上哪儿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龙小羽了？你别忘了，龙小羽只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们早分开了，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我，咱们俩是订了婚的！你就不怕我有内伤落下残疾拖累你辈子！”
罗晶晶也知道自己理亏了，连忙关切地端详韩丁的脸，并且用纤细柔软的手在他脸上发青的地方แ摸了下：“啊啊啊，你还疼吗？”
韩丁越发来劲儿地皱着眉说：“你摸那ว儿干吗，我身上疼！”
罗晶晶往起掀他的衣服：“伤哪儿了，我看看，要不要上医院？”
韩丁看到，罗晶晶脸上的关切是真的。每到这时韩丁又要想起他们过去的那段幸福生活了。他想罗晶晶过去对他真是不错的，现在的女孩子，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几个ฐ能ม这样关心人？现在的女孩可自私呢。罗晶晶的可贵也就在这儿，她跟上个男的，就会全心全意关照他，把他当成自己生活的主ว要内容。也许她以前对龙小羽，也是这样。
韩丁站起来，说了句：算了。便率先走出饭馆。罗晶晶跟出来，还是表示先去医院看看，至少上点药什么的，要不然你第二天更得疼！她这样说，韩丁也就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站下来，问道：“我要是真的残废了，你养不养我？”
罗晶晶发誓般地叫道：“当然啦，不信你就残废次看看，看我对你怎么样。”
韩丁说：“你靠什么养我？你整天在家睡觉，睡醒了就是逛街，你又不懂得挣钱你拿什么养我？”
罗晶晶说：“到เ那时候我就出去打工，挣好多钱养你。”
韩丁说：“打工？你能打什么工ื？到公司当文秘吧你又没什么文化，还当模特吧你又不肯出去找活儿，总是大牌似的等活儿找你。你年轻的时候还能凭着老天爷给你的这张脸，等你人老珠黄了你怎么办？”
罗晶晶口中没了话，只好乖乖地说：“所以咱们赶快去医院吧，你千万别残废了，我养不了你，我还得靠你呢。这附近有医院吗？咱们找找。”
韩丁心里彻底痛快起来，在这么เ大段对话里，罗晶晶没有提到句龙小羽，非但没有提到，而且在讨论未来生活的时候，她还是把韩丁当作了自己惟的伙伴和依靠。这让韩丁多少找回了些自信，他此刻的脸上也顿时充满了明媚的阳光。
于是他挥了挥手，说道：“去什么เ医院呀，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罗晶晶站着没动：“咱们到哪儿去？”
韩丁向前走了两ä步，回头，招呼她：“百花绍剧团！”
十五
绍兴人的第所爱，据说是绍兴酒；第二所爱，大概ฐ便是绍兴戏了。所以韩丁和罗晶晶只须随便问问路人，便可轻而易举地找到เ那家百年红酿酒厂和这家百花绍剧团。绍兴本来不大，百花绍剧团离他们准备过夜的那家小旅店相隔又不算远，他们找到เ这座形同危房的砖楼时，离剧ຕ团下班的时间还早，但不知为什么เ这里已๐是人去楼空。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从层上到四层，又从四层下到层，最后才在间男厕所的门口找到个老头儿。他们上前向老头打听那位姓李的花脸，打听才知道团里的演员们下午都到剧ຕ场去了，这几天都有为中小学生加排的专场演出。
于是韩丁和罗晶晶又往剧场的方向赶，赶到剧ຕ场时太阳已开始西斜ฒ，为中小学生的专场演出也到了快要收场的时候。台上锣鼓喧天，杀声阵阵，后台忙忙碌碌，人流不息。韩丁和罗晶晶问了好几个ฐ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位刚从台上下来尚未卸妆的大花脸。听说是龙小羽的律师求见，那位花脸很热情很亲切地把他们带到后台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坐下来，有问必答。那花脸的脸上涂得凶神恶煞，说话的声音却敦厚温和。韩丁辨不出他的年龄，从声音上和常理上判断，大概至少四五十了。他说他和龙小羽的父亲是至交，原来都是石桥镇的。龙小羽的爸爸后来拉戏班子很大程度是受了他的影响。因为他是从石桥镇出来的惟位专业的绍剧艺术家，在那ว乡镇以及后来在整个绍兴市，都是有点名气的。这位有点名气的花脸说到龙小羽的爸爸，画ฑ着黑边的眼里居然有了些闪亮的泪水，他说：“小羽他爸戏唱得不灵，人可是好人，四乡八镇都知道，那是个大好人！”
“他好在哪里呢？”韩丁问。
“他那个人，对老婆好；老婆走了以后，对儿子好。他带着小羽既ຂ当爹又当妈，又当老师。有多少次别人把女人带过来，他都不肯再娶。他为了什么เ？还不是为了儿子！就盼着儿子长大成|人能有出息。他在乡下，人缘非常好，你对他敬分，他对你敬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梨园行里最讲这个。像小羽他爸爸这样在外面自己้闯的人，这个就更重要了。所以他人死了，我们还都怀念他，他的孩子有困难，我们还是要帮的。所以小羽当时没工作，是我硬替他向团里担保，给他找份差事做的。”
“是在团里做杂工ื吗？”
“对。小羽这孩子和他爸爸很像的，人嘛，平时不说话，其实心很重的。对他好的人，过去对他爸爸好的人，他都很感激的，给人家当牛做马他都肯的，把命搭上他都肯的。有次我那小女儿在街上被伙流氓欺负，让他碰上了，他个人和他们六个人打，打得头破血流啊，把那六个都打跑了。那ว时候我那女孩在上中ณ学嘛ใ，小羽天天早ຉ起来送她。到现在我那女孩都工作了，还常常说起来，说小羽哥哥怎么样怎么样，很想他的。所以我现在也不把小羽出事的情况告诉她。我老婆那里我也不讲，我老婆也蛮喜欢小羽这孩子的。我也真搞不懂ฦ，他怎么会出那样的事，他从来不去主动招惹别人的。后来人家告诉我他在外面杀了人，我真的是不信啊！”
韩丁问：“龙小羽在你们团里工作，表现怎么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