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英雄好汉
从小喜欢看闲书，什么彭公案施公案七侠五义小五
义七剑十三侠五女七贞，每部书里的人名和绰号，都背得滚
瓜烂熟，再加上不断地听京剧，所以脑แ子里，都是甩头子黄三太
碧眼金蝉石铸北侠欧阳春大环刀白眉毛徐良这类英雄好汉的影子
在转。凡是听到的看见的有关英雄豪杰绿林好汉的事，不但特别留
心，而且观感上也异常锐敏。
记得在咱四五岁时，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总有位虎背熊腰，光
头剃๙得是青里透亮，赤红脸膛，两撇黑黪黪的胡子，永远系搭膊，穿坎
肩儿，脚上是双黑皮快靴，五十出头的精壮人物，带着大批贵重礼ึ物
来叩节，或者是拜寿。家里让咱叫他三爷爷，他见咱总是把抱起
来，高举ะ过顶ะ，哈哈大笑，真能声震屋瓦。后来咱自从懂得看小说，脑
子里印象，这位三爷爷，除没留下海大胡子之意之外，言谈动作，简
直就是儿女英雄传里的邓九公再世。
这位叫钱子莲的三爷爷，外号人称南霸天，敢情当初是京南带
绿林总瓢把子。自从被先伯祖收服，洗手归正退出绿林之后，就在平
津道上廊坊附近的郎家庄读如郎个张务农为业了。有年中ณ秋，他
到舍下来拜节，吃过中ณ饭定要咱到前门外广德楼去听戏，依稀记得
那天是俞振庭迟月亭演的金钱豹，满台钢叉飞舞，踝子个跟着
个摔，既勇猛，又火爆。戏园子看座儿的，还有卖零食的，似乎对这个
钱三太爷伺候得分外周到，特别巴结，包厢里铺上桌布，椅子上另加厚
棉垫子，茶壶嘴儿上套着黄|色的茶叶纸。会儿五香栗子，会儿糖
葫芦，又是豌豆黄，又是大碗奶酪。到了三点多钟，好几个ฐ饭庄子管事
的，又送点心来啦，什么枣泥方谱肉丁馒头，桌子简直摆得碟子压碟
子啦。
戏散，好几位买卖家儿掌柜的已经在园子门口恭候如仪。当然
大家又是窝蜂拥到饭庄子，要酒叫菜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番。钱
三老爷到北平，总是住前门外打磨厂三义老店，饭后回到店里，大概ฐ
有个三分酒意，看月明似水，初透嫩凉，高兴就打算带着咱赶夜路
去郎家庄玩上两天再送咱回来。咱当时又想去，珂又有点害怕。他说
让柜上派人到เ家里说声就结啦。于是我们爷儿俩，由赶车叫得顺的
驾着辆有席篷儿的大车，吆喝直奔永定门。
出了大城过丰台，得顺跳下车从草料簸箩里拿出根铜架柱，
挂着式样甚特别的只铜铃铛，外面罩满紫里透亮的红缨子，驾在大
辕骡子头顶上，路丁丁当当，夜深人静，可以听出多老远去。走个十
里八里，高梁地里就蹿出几个粗汉子来，可是双方面都非常客气，彼此
好像说了几句寒喧话，可是咱句也听不懂ฦ，然后拱手赶着大车又往
下走。等没人的时候，问钱三爷，才知道都是拦路抢劫所谓线上的
朋友，怎么也想不到平津道上走夜路，居然有这么多的线上朋友，那真
太可怕啦。
钱府的切，倒是完全乡间土财主的式派，点儿也看不出当年
是坐地分赃的大寨主。只是最后进，有溜高大平房，院里土地是
用三合土压得瓷瓷实实的，地上埋有碗口粗细三尺多高的木头桩子，
柱头磨得是又光又亮，共有五六十根，可都是不规律地埋在地下，大
概那就是武术界所谓的梅花桩了。屋里有两ä排兵器架子，架子上墙上
插齐挂满全是长短软硬兵器，还有若干奇形怪状叫不上名来的，有
具紧背低头花冲弩，是钱三爷当年最得意的暗器。
我看花冲弩，就想起小五义说部里的山西雁白眉毛徐良啦。
敢情不是小说里乱盖，武术界真有人用这种暗器。星里正中供着伏魔
大帝，神案上放着五尺长个黄缎子包袱，听说是对纯钢虎尾竹节
鞭。当年钱三爷洗手不干，封鞭归隐的时候，还举行了次大典，是由
先文贞公代为封包加印，从那时起这包袱就没打开了。我走到眼前仔
细看过，果然隐隐约约有行小字，颗褪了色的朱红印记。钱三爷
虽然洗手多年，年过六旬，人家身功夫，可没搁下，功房的早课晚课
从不间断。我当年童心好奇，几次想求三爷爷打两枝弩瞧瞧，因为他
老人家练功都不许人看，所以心里老有点儿发憷，始终没敢开口，真是
遗憾ย。钱三爷活到八十九岁时，有天他忽然告诉家人说他要走啦，
散功的时候，无论多痛苦，也别碰他。结果他在功房坐在蒲团上，全身
抖颤，汗下如雨，足足抖了四个ฐ多时辰，才撒手西归，钱家子弟看老爷
子散功如此的痛苦，后来大家练功，也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谁也不敢
再继续往深里练啦。
咱有位五服边上的族伯远房的意思，住在北平西单牌楼白庙胡
同，咱叫他四大爷，咱这位四大爷，是前清官学生，年轻时候每个月逢
六八十，都要到เ国子监授经听课等于现在听名人演讲。有天他经
过户部街，正赶上群地痞抢库丁当年有种地痞流氓专门吃仓讹
库，因为那ว都是有油水的工作。库丁是银库的搬运工人。大家阵
慌乱，咱这位四大爷，也让他们糊里糊涂给掳了去啦。幸亏当时有位
武功高强的人物经过那里，路见不平，跃马扬鞭，单手提溜，夹上马
鞍，闯出重围，直奔西郊八宝山。等咱这位四大爷惊魂甫定，已๐经被人
救上山来，彼此谈，才知道救自己的叫李玉清，是八宝山的庄主。李
庄主也毫不隐讳，说明自己就是当年的西霸天，现在早已๐洗手。后来，
彼此交往交往，李庄主的幺女儿，就成了咱的四伯母。
有年永定河河水泛滥，京西有好几县受灾。李庄主拿出几百担
小米赈灾，冯大总统为丁鼓励褒扬，特别颁给方“恫瘰在抱”的匾头，
择吉上匾。这在李府来说，可算是有光彩的大喜事，自然要热闹热闹，
大宴宾客番。这种机会难得，咱自然跟着四大爷块儿上山吃酒道
贺，顺便开开眼。
李家庄可跟钱三爷家不样，庄院的围墙挺高，有壕沟，似乎ๆ还真
有点儿占山为王的式派。各处大小院子都搭着玻璃席篷，八人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