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在帐内里里外外地足足转了三圈，热着的脑แ袋才慢慢冷却下来。
正是夜凉如水。
“长安……”他闭了一下眼，脸上的表情好像皲裂了一下，随即似乎又是本能勉强牵扯开一个笑容——长安出事的消เ息被他瞒下了，并未向所有人言明荆楚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长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身的狗脾气，软硬不吃，谁能拿得下？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怎能落到เ别人手里……”
这回华沂没有立刻接话，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攥成了拳。
“你想，有时候你实在没事做了，就可以想那些人。”华沂贴在长安耳边，轻轻地说道，“猜猜他现在人在哪了，猜猜他是不是又醉得像条死狗一样啦……行啦行啦，我没故意骂他，瞪我干什么？也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城门上往下一看，哎哟，那老不死的又滚回来啦！可比我强多了，我活了二十多年，始终没人可想。”
华沂略๓略低下头，鼻尖抵在长安的头发上，总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闻言十分清浅地笑了笑，说道：“那ว你岂不是太可怜了，身边的人全都那么不是东西。”
他看得分明，那只托着酒壶的手背上筋骨分明，绝对不是一只女人的手。
年轻的武士不知轻重，或者勉力压抑不安，或者妄自尊大，丝毫不在乎，唯有带着一身伤痕幸存下来的老狗们眯细了眼，等着门缝后露出的一个酒壶。
“不过就是一只鲛ຑ人，找他做什么？你还要吃奶么เ？”青良的思考显然没有得到路达的赞许，他瞪了青良一眼，推搡着他的肩膀道，“带路，我跟你看看去。”
关于鲛人是不是人这件事，确实有待商榷。路达闻言一挑眉，拿起他的尖刀，从床上翻下来。
长安就垂下眼皮，露出被眼皮勾勒出的清晰好看的眼形，遮住了那过于纯粹的眼波，便更像是画上的人了。
长安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地抓住了华沂的手。
长安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来，脸红脖子粗地对他说道：“滚蛋。”
长安一口喝掉了半碗粥，腮帮子鼓鼓的，华沂看了他一会，忽然说道：“你过来跟我住吧？”
陆泉一个眼色，便有一个守卫小跑着下去，隔着城门上开的小洞与外面的人喊话。
华沂上了城楼不过片刻，这一队人便到了下头，城楼上守卫的都是年富力强的，眼力自然是好，往下一看便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那些人都是风尘仆仆，仿佛身后有什么เ东西在追似的，震惊又讪讪地看着这高大的城墙，随后领头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上前敲起门来。
只是如今大陆上百废待兴，会在这时候出大价钱买女人的色令智昏的货色，大约是活不到此刻๑的，老行商心里明白，因此果断割肉，干脆用这两个“宝贝”做了人情。
舞娘从小便学着如何取悦别人，可谓是面如春花，柔若无骨，从头发丝里往外冒香气。在以往时候，是有价无市的尤物，只有最富足的部落首领ๆ才能ม养上一个，平时连外人也不让见的。
长安的眼角顿时跟着抽了抽。
路达懊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แ袋，爬起来跟青良作伴去了。
华沂伸长了双腿靠在墙上，高深莫测地笑道：“那ว怎么会呢？”
华沂接着诱哄道：“跟了我，我一辈子对你好。”
于是她放开了手上权杖一样的棒子，赤手空拳地伸开双手，用她们一族特有的轻柔的嗓音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找地方躲过寒冷的冬天，如果误闯了你们的地盘，我们可以立刻离开。”
华沂眯了眯眼睛，抬手止住了身后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掐架的兄弟们，自己上前一步，与那有翼兽人的女首领隔着十来步对视。
长安问道：“五色散又是什么เ？”
索ิ莱木将那贝壳扔回了贝壳堆里，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也算是好东西……你以前也见过，五色散便是用这玩意的壳磨的，肉倒是也没什么เ，煮汤食用没大问题，但是血气方刚ธ的年轻人可得少吃几口。”
长安定住脚步，转过身，一只手将马刀横过来，端到路达面前：“你想试试么？”
长安沉默了片刻，忽然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说道：“你跟我来。”
原本低声和华沂说话的索ิ莱木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说笑。
阿兰跺脚๐道：“洗了大半天了，手都洗破了，你还不过来帮忙！”
山坡那头的战斗也毫无悬念，他们赢得十分漂亮，这一边只损失了三个兄弟，还有几个人轻伤。
路达却不肯放过他，在长安背后探出头来，撕开自己的嘴角，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生生地把洛桐的儿子给吓得一声抽泣哽在了喉咙里，登时咳了个脸红脖子。
长安听了似乎有些苦恼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行，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长安“啊”了一声，然后慢半拍地说道：“我还得断后呢。”
说话的兽人守卫从腰间解下皮囊，不管不顾ุ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吐出来的气仿佛都带了火星一样灼热，他在一片混乱中扯着嗓子大声道：“阿兰姑娘还在整天跟她阿爹吵吵着要嫁给你哪！说真的兄弟，我不服气啊，我也有的是力气，要是当时我在那里，我不用拿女人的餐刀，赤手空拳便能轻而易举地就宰了那个家伙，可惜我阿妈没给我生出一张漂亮的小白脸，不讨姑娘喜欢啊，哈哈哈！”
长安往那大火堆前面大马金刀地这一站，使他两边的防御压力也骤然减轻，有人认出他来，大声道：“你！你就是那ว天用一把烹刀，宰了那个落跑奴隶的长安兄弟！”
长安这才扑棱了一下脑แ袋，把华沂的手甩下去，然后把那个ฐ脆弱的芋蛋长条用小刀卷着放进了盘子里，说道：“我师父说是天生的，阿妈那里带来的。”
华沂闻言吃了一惊，正色下来，抬手捏住了长安的下巴，凑近了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可是长安的脸色几十年如一日，总像是带着一点大病初愈的孱弱似的，时间长了，便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同。他便有些忧心地问道：“你什么病？”
于是华沂将声音放轻柔了些，问道：“你平时除了跟索莱木玩，还干什么？”
长安自己้去把自己้弄干，华沂便皱着眉头打量着他的住所，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是他硬要把长安留下的，留下人以后，他又疏忽了这位小兄弟。
阿兰泼辣得要命，步步紧逼，她往前一步，长安便往后退一步，退到人堆里，又被起哄的汉子们给推了出来，阿兰的阿爹跺脚呵斥ม道：“阿兰，你给我过来！不嫌丢人现眼么เ？”
阿兰追问道：“你说，我好看不好看？”
然后他又火速换了一副温和嘴脸，挑了挑，递给长安一串最嫩的，像哄孩子似的，眉开眼笑地说道：“来，拿去吃。”
华沂对“诸神使者”干脆ะ利ำ落地说道：“呸！”
乐师的鼓点越发快，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在兽人的动作下口中发出高亢的声音，潜伏在暗中ณ的杀手形成了一个ฐ包围圈，越来越靠近。
或许对比太过强烈的缘故，华沂这样告诉自己้，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做出一副仿佛喝多了酒，挂在长安身上的模样，默默留心着那十几个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靠拢而来的兽人。
他这样得意着，又不自觉地哼起了那不知是什么เ意思的有翼族小曲，大步走在前面，越想，越觉得带上长安上路真是好，比以前的同伴都好——打架的时候能ม帮手，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消เ遣糊弄着玩，这样看来，连他可恶的袖手旁观行为都能被原谅了。
这番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属华沂胡乱ກ搪塞，可谓屁话之华，果然成功得把长安说得一头雾水。
“你还有别的问题么？”长安耐心地询问道。
华沂：“……”
不知过了多久，他胸口的酸麻胀痛才慢慢缓解，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疯子见他的脸色不像刚才那ว样吓人，就大着胆子戳了戳他：“哎，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长安的目光却没有焦距，沉默了好一会，才不着边际地开口道：“当年我的老师待我如亲子，终我一生也难以报答，我不及他万分之ใ一……我……”
他说不下去了。
疯子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白脸，你说什么เ哪？”
长安眼角的嫣红蔓延至他整个眼眶，映衬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就像是眼睛里要流出血来一样。
片刻๑后，他低声道：“我亲自去了结他。”
疯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แ是什么意思，便只见长安忽然形如鬼魅一般地从洞口钻了出去，动作极轻，连荒草都没有被惊动似的，像个幽魂似地在夜色渐浓的山谷中穿行而过，几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