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见城中ณ出来的练勇已经杀败，命慧梅立刻收兵，回头向东杀去。东边，几百练勇已经被男ç女骑兵冲杀得散成几股，仍在凭险抵抗，等候救兵。高夫人亲自督率慧梅的一支人马来到，迅速将一股练勇赶离开一座小山包，杀得四散逃窜。刘希尧已经杀败了前边的敌人，正要回头来迎接高夫人和红娘子，不料刚走不远，从左ุ边树林中ณ一声呐喊，杀出来一千多练勇，发生了混战。这是从附近几座山寨中纠集的人马，都想来夺取义军的妇女和骡马。红娘子正要驰援刘ถ希尧，却看见从东门又杀出来几百练勇。她对慧剑说：
“射！”
红娘子想着既然闯王受了伤，必是战场上十分激烈，将士们死伤惨重；兰芝说别的都不知道，可能是她听到说李公子……红娘子正在疑虑惊心，恰好慧英来到เ面前。平日慧英看见红娘子，总是喜笑颜开，亲切地叫声大姐，有时拉着手说闲话，但今天慧英既没有笑容，也没有闲话，对她说：
“还有什么消เ息？”
“叫你慧英姐来！”
高夫人恍然醒悟，微微一笑，问道：“姑娘们都在练功？”
“这，这据宛、洛以控中原，据中原以争天下，是一个根本大计。不然，万一将来受挫，便要退无所据。哥为何不在闯王面前力争？”
欲回天地入扁舟
见秀又说：“我们离得胜寨时才得到一个消息，说敬轩和曹操都没有死，也没有全军覆没，不过人马剩下不多，一共不到两ä千人，又绕过成都往东来了。”
田见秀向闯王问：“如今破了洛阳，有粮有钱，人马大增，闯王的声威大振，下一步的方略定了没有？”
城上快活地说：“果然是小同乡！乡亲乡亲，一离家乡更觉亲。大哥，你贵姓？”
城上回答：“不敢，小地名华阴。请问贵处？”
高夫人又望红娘子一眼，见红娘子不肯说话，便对大家说：“这事情很简单，她上午已经对我讲了。只因她年纪轻轻的，又有点儿姿色，不该在江湖上卖艺吃饭。自古踩绳卖艺的是一种贱业，良家妇女谁个肯干？红娘子从她十四五岁起，还是个没有长成的少女，就在江湖上受人欺侮。无奈她人穷志不穷，生就的品性端正，脾气倔强，一身硬骨，不管谁威逼利诱，死不肯从。后来她人长树大，出脱得更加俊俏，在江湖上也有名了。那班有钱有势的浪荡公子、花花大岁，还有平日惯于倚势欺人的官绅富户，想打她坏主意的人越发多了。偏偏她的师傅又亡故了，由á她率领着跑马卖解的班子，许多事儿得由她抛头露面，受人欺负的时候更多了。不管她吃不吃，也不管她立身清白，在那ว班有钱有势人家的眼中，总把她当成卖艺也卖身的贱人看待。因为ฦ她经常在豫东卖艺，遇到受人欺负，闹得不可开交时候，多蒙李公子仗义相助，替她排难解围。所以她对李公子感恩不尽。前年冬天，我在永宁县境内遇到她，她就对我谈到เ李公子兄弟二人。”高夫人转向李岩，微露笑容，说：“就是那次同她偶尔相遇，我才初次听到เ李公子兄弟大名。”
“你们不是同闯王有重要事情商量么เ？”
他们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西寨墙上。这里的地势最高，可以看到四面许许多多小山和丘陵拱围着老营大寨，而李岩今早从东方来的那条山路也婉蜒地呈现眼前。大寨周围，凡是地势略较平坦的地方都辟为校场，正在练兵。李岩向宋献策问：
大家随着李闯王走出老营，登上北寨墙，缓步朝西，一边谈话，一边欣赏风景。李自成为谈话方便起见，只叫两名亲兵跟在后边，以备有事情随时呼唤传令，其余的全都不带。
红娘子说：“她们都是起义不久，也不懂ฦ军中规矩，实在不能同夫人身边这些姑娘们相比。倘若她们有言语举动粗鲁之处，请夫人千万包涵。”
红娘子脸上的悲伤神情消เ散了，回答说：“我刚刚起义时候，想着我自己是一个女流之辈，不能叫男亲兵睡在我的帐篷里，也有些生活上的琐细事不能让男亲兵们照料，就打算招收几百名年轻力壮的妇女成立一个健妇营，一则使她们常常跟随着我，二则也让妇女们扬眉吐气。后来因为马匹实在困难，只好打消了这个ฐ主意，把已经招收的几十名妇女遣散回家，只挑选十几个留在身边。她们都同我一心一腹，我也把她们当姊妹看待。她们都有名字，多半是起义แ以后才起的，因为我的艺名叫红娘子，所以有几个新起的名字也带个红字。这是我替她们起的，也是我把她们当姊妹看待的意思。可是我有时只叫声健妇们，她们都答应。”
闯王说：“启东，你说说。”
自成笑着说：“咱们自家人说话，请林泉见不必客气。说起均田、均赋，确实是国计民生大事。起义以来，我走过好几省，看见到เ处都是田土不均，富者太富，贫者太贫。穷人饿死，富人撑死。我们起义แ首领ๆ中有人自号平均王，有人自号铲平王，都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把这个大大不平的世界打烂，重新摆平。可是怎样铲平，怎样平均，谁都心中无数。这件大事，我同启东也谈过，可是因为ฦ事情忙，没有深谈。今天你来了，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当初ม怎样？”
李信截断说：“倘若都按照书生愚见，死讲一个‘忠’字；则ท自古至今就不会改朝换代，今日仍旧是夏桀王的子孙坐江山，不会有商汤、周武，也不会有从汉刘邦ะ到朱洪武一流创业之主，天下永远是一姓的天下。吊民伐罪正是顶天立地事业，何得谓大节有亏！倘若老百姓的心中ณ不是另有一个是非，杞县百姓断不会一呼百应，帮助红娘子破城杀官，救我出狱。倘若老百姓的心中ณ不是另有一个是非，也不会纷纷投军，愿意随我起义。你千万不要再存糊涂ิ念头，乱ກ我方寸。我已๐决意造反，你别的话不用再说。红娘子将我从狱中救出，她又是一军之主，望你好生款待她，礼ึ节上要隆重一点，千万不可怠慢。”
“你难道不是同我一样？你们都抓紧这个ฐ时机休息一下，哪怕是只合合眼皮儿也好！”
“两位公子好生休息，我到城里瞧瞧去。等把事情安排停当，我就马上回来。”
他在心中自言自语：“为ฦ什么近几天来没有听说他来到เ豫东的消息？这岂不是‘自天而降’？”随即摇摇头，又说：“尽管他的人马一贯是行踪飘忽，但既然事前毫无消息，忽然来到เ杞县城外，决无此理！”
“难道是李自成已๐到豫东，要攻杞县？”
“我刚才遇见闯王，他对你帮助他决定下一步用兵方略，十分高兴。我的事情很忙，顺ิ便来看你一眼。”
大家都曾经听闯王谈过这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于是都笑了。高一功说：“这位未献策一定有些真本事。牛启东很有学问，他不会随便推荐人来做军师。”
1黄纸、白纸——黄纸指皇帝诏书，白纸指地方แ官吏的文书、告示等。
崇祯向站在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问：“朕不是在几个月前就降旨恩免山东和畿辅的钱粮了么？”
“皇上为何处分田à妃，我尚不清楚。妾系六宫之主，不能作妃嫔表率，致东宫娘娘惹皇上如此生气，自然也是有罪。但愿皇上念她平日虽有点恃宠骄傲的毛病，此外尚无大过，更念她已为ฦ陛下养育了三个儿子，五皇子活泼可爱，处分不要过重才好。”
“我昨日黄昏前就听说了。”周后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皇亲们对这件事都有什么เ怨言？”
大家默默地叩了头，鱼贯退出。但他们刚ธ刚走出文华门，有一个太监追出传旨，叫驸马巩แ永固回文华后殿。其余的皇亲们都暂时不敢走，等候召见。大家起初在刹้那间都觉诧异，还有点吃惊。随即冉兴让和张国纪二人同时转念一想，认为ฦ一定是皇上改变了主ว意，李国瑞的事情有了转机，不觉心中ณ暗喜，互相交换眼色。
“启奏皇爷，有人上了一本。”
1二帝三王——二帝指尧、舜，三王指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武王。这是儒家所理想的上古君主。
十七日，明军到水右坝时，献忠已经退走，殿后部ຖ队与明军发生战斗，小有损失。十九日，献忠的前锋部队在川ษ、楚交界处的岔溪和千江河一带与川ษ军张令的部队相遇，小有接触。时天色已晚，互相不知虚实，各自后退。张令一面发塘马向督师辅臣和四川巡抚报捷，一面退守靠近四川的重要市镇柯家坪。
细作回答：“回禀军师，潘先生的下落仍然不明。人们都猜他并没有死但不知他逃出后藏匿到什么เ地方แ。”
献忠捋着大胡子，微微点头。虽然他立刻意识到常建的话里也有阿谀的成分，但是他觉得听着还舒服，所以不再骂人。他站起来，在掌文案的潘独鳌的肩上一拍，说：
大家唯唯称是。每个人都重新感到เ张献忠待部ຖ下平易。亲切、胸怀坦率，同时大家的脸上重新า挂出轻松的笑容。有一个ฐ叫做常建的中年人，原是张大经的请客，恭敬地笑着说：
“老乡，上次本镇请客时叫来侑酒的那个刘ถ行首1้和那ว几个能弹会唱的妓女还在襄阳么？”
“快拿酒饭来，越快越好！把马匹喂点黄豆！”
“你是个有作为的人，”杨嗣昌继续说，也不让左良玉坐下，“所以商丘侯先生拔将军于行伍之中，置之ใ统兵大将之位，可谓有识人之鉴。不过自古为ฦ大将者常不免功多而骄，不能振作朝气，克保今名于不坠。每览史书，常为之掩卷太息。今日正当国家用人之时，而将军亦正当有为ฦ之ใ年。日后或封公封侯，名垂青史，或辜负国恩，身败名裂，都在将军自为ฦ。今上天纵英明，励精图治，对臣工功过，洞鉴秋毫，有罪必罚，不稍假借，想为将军所素า知。罗猴山之ใ败，皇上十分震怒，姑念将军平日尚有战功，非其他怯懦惜死的将领可比，仅贬将军三级，不加严罚，以观后效。本督师拜命之后，面奏皇上，说你有大将之才，兵亦可用，恳皇上格外降恩，赦免前罪，恢复原级，并封你为平贼将军，已蒙圣上思准。在路上本督师又上疏题奏，想不久平贼将军印即可发下。将军必须立下几个大功，方能ม报陛下天覆地载之ใ恩，也不负本督师一片厚望。”
1昆山——左良玉的字上级长官称部ຖ属的宇，表示亲切和客气。
宋献策一路想着心思走来，不觉到了山门外右首的石狮子前边，忽听有人叫道：“那不是宋先生么？”宋献策转过头去一看，喜出意外，慌忙前去施礼，说道：
说起相国寺，在我国可是大大有名。这地方原是战国时代魏国的公子无忌即信陵君的住宅。北齐时在此处建成一座大寺，称做建国寺。唐睿宗1时将废寺重建，为ฦ纪念他自己้是以相王入继大统，改名相国寺，所以直到崇祯十五年大水淹毁之前，山门上还悬着睿宗御笔所书“大相国寺”匾额。寺门前有大石狮子一对，三丈多高的石塔两个；院内殿宇巍峨，神像庄严，院落甚多，僧众有二三百人。每日烧香的和游玩的多得如赶会一样，肩摩踵接，人声杂沓。院中有说书的、算卦的、相面的、玩杂耍的、打拳卖药的……百艺逞能，九流毕备。过了地藏王殿的后院中ณ还有卖吃食等项僧人，专供过往官员、绅士及大商人在此经常摆酒接妓，歌舞追欢。所以这相国寺虽系有名禅林，却非清静佛地。
刘体纯正在同将士们吃早ຉ饭，听说闯王来到เ，立刻丢下碗筷，慌忙带着几个ฐ重要头目奔出寨门迎接。自成满面堆笑，拉着体纯的手，说：“你们以少胜多，杀得很好，很好。”随着体纯走进寨内，向将士们道了辛苦，就同大家蹲在一起吃饭。自从他五月下旬害病以来，将士们已经有两ä个月没有看见他了。如今在大捷之后又看见闯王，并且同他们蹲在一起吃饭，简直没法描绘出大家的高兴和振奋心情。倘若这时候再有十倍的敌人前来进犯，只要闯王轻轻说一句：“弟兄们，把王八蛋们赶走！”这些将士们会立即跳起，拔出刀、剑，冲出寨门，不会有一点踌躇。
李自成看看寨墙上的防御布置，又看看寨外准备的鹿角和拒马。虽然一切布置大体依照从前的做法，但自成也看出来慧英是一个善用心思的人，把易受攻击的寨墙加高，能ม够靠云梯的地方挖了陷阱，正在将离东寨墙一百五十步以内的大小树木全砍光。他口中ณ不说，心中却很满意，并且想道：“这姑娘真是了不起！”
“是，别迟疑，立刻换马。”自成先下了乌龙驹，同尚炯换了马，又说：“尚大哥，明远同慧梅命在垂危。如今救人要紧，你不要心疼我这匹战马，一路加鞭，使它拼命飞奔。把马跑死，我决不会抱怨一个ฐ字。”随即他替医生在乌ไ龙驹的屁股上猛抽一鞭，打得它腾空一跃，快如流星而去，把一行人马撇在背后。
“子明，来，你骑我的乌ไ龙驹，尽力赶路，越快越好，无论如何你要在三更以前赶到莲花峰，救了慧梅就立刻去白羊店。快，换马！”
另外几位大臣听皇上的口气中ณ含有责备之意，赶快跪下，俯伏在地，不敢做声。崇祯ງ今日无意将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挥手使他们起来。他从几上拣起兵科给事中张缙彦的疏和河南巡ำ按御史高名衡的疏，翻了一翻，叫张缙彦到他的面前跪下，问道：
“尔前疏提到河南的事，现在当面奏来。”
张缙彦叩头说：“洛阳失陷，福世子下落传说不一。臣思当此时候，亲藩所在，关系甚重。臣见抚、按塘报，俱未言之详细确凿。臣是河南人1，闻福世子现在孟县。”
1河南人——张缙彦是河南孟县人。
“你怎么知道的？”
“孟县人郭必敬自臣家乡来，臣详细问他，是以知道。他在孟县亲见世子身穿孝服，故知福王殿下遇害是真。”
崇祯ງ长叹一声，落下热泪。
张缙彦又说：“福王为ฦ神宗皇帝所钟爱，享国四十余年。今遇国变，王身死社稷。凡葬祭慰问，俱宜从厚。”
崇祯点头：“这说得是。”
范复粹跪奏：“福王有两个ฐ内臣，忠义可嘉。”
崇祯说：“还有地方道、府、县官及乡宦、士民，凡是城破尽节的，皆当查明，一体褒ຐ嘉ล。”
范复粹暗觉惭愧，叩头而退，心中ณ责备自己：“唉，我怎么只想到两个内臣！”
次辅陈演在一旁躬身说：“福王身殉社稷，当立特庙。”
崇祯没有做声。
科臣1李焻出班跪奏：“凡是用兵，只有打胜仗才有军威。督师杨嗣昌出兵至今，一年有余，惟起初报了玛瑙山一次小捷，近来寂寂无闻，威势渐挫。须另选一位大将帮他，方แ好成功。”
1科臣——六科给事中ณ的简称。李焻是兵科给事中ณ。
崇祯听出这话中实有归罪杨嗣昌以夺其兵权的意思，说道：“督师去河南数千里，如何照ั管得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你们说话，亦要设身处地，若只凭爱憎之见，便不是了。”
李焻说：“正因其照管不来，故请再遣大将。”
崇祯不想对李焻发怒，敷衍一句：“也遣了朱大典1，这便是大将。”李焻起身后，崇祯ງ向群臣扫了一眼，问道：“李自成是从何处来到了河南？”
1朱大典——金华人。崇祯十四年六月受命总督江北、河南、湖广军务。在此次召对时，他的官职是总督漕运兼巡抚庐、凤、淮、扬四府，镇凤阳。
又一位兵科给事中章正宸见机会已๐到，躬身奏道：“听说贼是从四川来的。”
兵部尚书陈新甲立在一旁้，赶快纠正说：“贼从陕西来，非从四川ษ来，非从四川来。”
崇祯不再理会，想着张献忠在开县境内战败官军的事已有塘报，此时可能已๐到川ษ东一带，便望着陈新า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