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回处理公务和睡觉的花厅中ณ，屏退左ุ右，独坐案边休息，对自己刚才所讲的话并不相信，只是心上还存在着一线非常渺茫的希望。因为他吩咐不许有人来打扰他，所以小小的庭院十分寂静，只有一只小鸟偶尔落到树枝上啁啾几声。他想仔细考虑下一步怎么เ办，但是思绪纷乱。一会儿，他想着皇上很可能马上就对他严加治罪，说不定来逮捕他的缇骑1้已经出京。一会儿，他幻想着皇上必将来旨切责，给他严厉处分，但仍使他戴罪图功，挽救局势。一会儿，他想着左ุ良玉和贺人龙等大将的骄横跋扈，不听调遣，而四川官绅如何百般抵制和破坏他的用兵方略，对他造谣攻击。一会儿他猜想目前朝廷上一定是议论哗然，纷纷地劾奏他糜费百万金钱，剿贼溃败，失陷藩王。他深知道几十年来朝野士大夫门户斗争的激烈情况，他的父亲就是在门户斗ç争中坐了多年牢，至今死后仍在挨骂，而他自己也天天生活在门户斗争的风浪ฐ之ใ中ณ。“那些人们，”他心里说，“抓住这个ฐ机会，绝不会放我过山！”他想到皇上对他的“圣眷”2，觉得实在没有把握，不觉叹口气，冲口说出：
今日是他的五十四岁生日。行辕将吏照例替他准备了宴席祝寿，但只算是应个景儿，和去年在襄阳时候的盛况不能相比，更没有找戏班子唱戏和官妓歌舞等事。他已๐经有两天没有吃饭，勉强受将吏们拜贺，在宴席上坐了一阵。宴席在阴郁的气氛中ณ草草结束。他明白将吏们的心情，在他临ภ退出拜寿的节堂时候，强打精神，用沉重的声音说：
“老兄，这是紧急文书，误了公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从督师行辕来的青年军官不高兴地说：“怎么เ老兄，难道我们拿的这堂堂督师行辕公文是假的么？”
献策笑了起来，说：“足下，你这是书生之见，洛阳百姓和潼关叛兵却不会如此看的。如今兵荒马乱，谣言丛生，任何无根之ใ言都容易被人轻信。何况那几百杀官叛兵，正在疑神疑鬼，听风是雨，无事尚且惊慌自找，一听这个谣言，岂有不信之ใ理？等他们能够冷静剖析，知是谣言，那ว已经是破洛阳多日以后的事了。”
“只说河南巡抚与陕西总督都有上奏，奉旨：‘着将为首十人捕获归案，袅首示众，不得宽纵！’还说王绍禹已奉巡抚密檄，拟于洛阳解围之后，遵旨拿办，不许一人漏网。”
1兴——封建时代行礼，叩了头起身叫做兴。“请传制！”照例不必等候皇上说话他便叩头起身，另一传制ๆ官由左边门走出大殿，到เ了丹陛，面向东立，口称“有制！”外赞礼官高声唱道：“跪！”群臣皆跪。赞礼官随即又唱：“宣制！”传制ๆ官高声背诵：
“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ຓ陛下，膺乾纳枯，奉天永昌。寇盗不兴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批判了他的这一观，灾荒永弭，四夷宾服，兵革枚平。圣世清明，国家有万年之安；皇恩浩荡，黎民荷无量之ใ福！”
闯王又问：“你看该如何办？”
“这消息都可靠么？”
1徐相国——即徐光启。详见本书第一卷第8๖29๗页注释。
牛金星和宋献策也想听一听李岩的意见，都请他不要过于谦虚。李岩想了一下，说：
“这就是前两日从嵩县来的新弟兄么เ？”
“你这样可是太辛苦啦。好，咱们现在看操练去，吃过早ຉ饭后一起去迎接李公子和红娘子。”
“倘若果真打起仗来，对我们利ำ与不利各半。对我们有利的，第一是士气甚高，人人都愿意打仗；第二是此地离豫东很远，将士们都明白非打胜没有活路。对我们不利的，第一是我们在这儿人地两ä生，势如孤悬，毫无救兵；第二是将士连日奔波，不免疲惫，特别是步兵最为疲劳。既然情形如此，不管是李际遇来也罢，或是汝州新到的官军前来也罢，我们只宜速战取胜，万不宜困守孤寨。一旦拖延时日，我军粮尽援绝，而敌人却会人马愈战愈多。”
李作问：“会不会他派出一支骑兵埋伏在西边，截断我们西去之路，然后从北边和东边两ä路来攻？如今北边尚无动静，说不定是因为有一条荒僻山路，咱们的探马尚不知道。”
张巡ำ捕从怀中掏出一个很大的文书封套，交给李信的一个ฐ亲兵，转给李信。李信从文书封套中ณ抽出李仙风的手谕一看，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忽听红娘子说道：“请你念出来，让我见识见识李仙风是怎样嚼蛆的。”李信含着一股冷笑，把李仙风的手谕念了一遍，让红娘子句句听清：
“鄙人是抚台衙门武巡ำ捕张子勇，今奉抚台大人之命，携带抚台大人手谕，前来面交公子，并候公子回话。”
“去投李闯王！”
红娘子说：“我倒有一个主张，不知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传下令去，老营中ณ将领凡没有要紧ู事的，快随我出寨迎接。”
刘宗敏默然片刻๑，然后把巨大的右手一挥，笑着说：“好，咱们从大处着眼！”
1不动如阴——意思是当部ຖ队须要隐蔽不动的时候，好像处在幽暗的阴影中，使敌人不易觉察。也可以解释为ฦ像阴云蔽天，连星辰也看不见。见《孙子·军争篇》。
许多将领都笑了起来，有人心领神会地点头，有人忍不住快活地说：“好，好，这才是神出鬼没！”李自成也笑了笑，又接着说：
皇后没再说话。凤辇也未停留，一直抬进钟粹宫二门以内。等钟粹宫的太监喊出“接驾”二字，她已๐经从凤辇中ณ走下来，望着慌忙跪在地下接驾的太子和许多太监、宫女，一言不发，神气冷若冰霜。过了一阵，她回头来向刘清芬严厉地问：
“长哥在做什么？”
他刚刚艰难地写出两段，他的夫人冒着雨，由丫ฑ环梅香搀扶着，来到书房。他停住笔，抬起头望了望，问道：
刘沟见父亲意思坚决，不敢做声，恭敬退出。关于上本回话的事，他只好请母亲亲来婉劝。
“中ณ，中ณ。”
“白将爷扎营的地方แ离此地十八里，离闯王扎营的地方有十几里。不走你们昨天来的那条路，另外有一条羊肠小路。从白将爷的营盘到闯王那里也有路，翻过两个山梁就到เ。”
“从杨嗣昌到เ襄阳督师，到如今已经七八个月了。官军在玛瑙山侥幸一胜，并未损伤我军根本。今日杨嗣昌对左良玉等骄兵悍将渐渐无术驾驭，只要我们小心提防，玛瑙山之ใ事不会再有。依我看，不出一年，杨嗣昌必败，不死于我们之手，即死于崇祯ງ之手，如同老熊一样。今后数月，杨嗣昌必全力对付我军，双方还有许多苦战。李自成已๐逃出商洛山，他必定趁着咱们同杨嗣昌杀得难分难解，因利乘๖便，坐收渔人之ใ利。等我们打败了杨嗣昌，我们自己也必十分疲惫，那时李自成已๐经兵强马壮，声威远震，大帅还能ม够制服他么เ？”
“还是那个主ว意，但今日更为ฦ迫切。”
直到เ李自成出武关三天以后，郑崇俭才得到确实探报，但李自成已๐经率主力走得无影无踪了。他正在巡ำ视兵营，突然一惊，几乎跌下马背，瞪着眼睛，过了片刻，连说：“怪事！怪事！摆好的陷阱他竟然不跳！”他首先想的是如何向皇帝ຓ奏报，尽量替自己้开脱责任，诡称李自成确实出武关后陷入伏中ณ，经过血战，李自成的人马死伤将尽，几乎被擒，趁黑夜率少数死党逃逸，他已经飞檄贺人龙等将截堵，务期歼灭，以释皇上“宸忧”。又将类似瞎话写成文书，飞报督师辅臣。他同幕僚们分析当时军事情势，判断李自成必将渡过汉水，前往兴归山中ณ与张献忠、罗汝才等合流。于是他一面发出几封十万火急塘报，通知郧阳、白河、平利ำ等处官军截击李自成，严防李自成渡过汉水往南，务期在汉水以北将自成包围歼灭，一面限令官军夺回武关，并从几个方面向商洛山中ณ进犯。
“这事请闯王放心，我一定记在心上。”
今天当闯王来到เ演武场时，操练刚ธ开始不久ื。李过站在将台上，手执令旗，正在指挥骑兵变化队形，由圆阵变为方阵。自成站在将台上观看，觉得还是不够迅速和整齐。近两三年，老的战马死伤大多，新添的战马平素缺乏训练，只惯于腾跃奔驰，飞越障碍，不习惯列队整齐，随金鼓声进退有序。骑兵操演毕，李过下令叫大家全都下马步操，让将士们熟悉金鼓和旗号。果然，改成步操，在变化队形时就整齐多了。自成叫双喜和随他来的亲兵们都参加队伍步操，重新从闻鼓前进和闻锣而退这一个最基本的动作开始。李过手中的令旗一挥，数百人的部队变成了一字长蛇阵。令旗又一挥，将台下鼓声大震，数百人整整齐齐地大步前进，并无一人左顾右盼。除刷、刷、刷的脚步声外，一点儿人语声和轻轻的咳嗽声都没有。这一批人是三天前才调来操练的，其中有少数是新弟兄，已经有这么好的成绩，使闯王满心高兴。
周山也说声“请”！刚伸出一只手端起杯子，袁宗第的手已经像闪电似的从盘子上离开，拿起十二斤ภ重的竹节铁ກ鞭打死了周山的一个亲兵。第二个刚ธ到身边，又一鞭打下马去，脑浆开花。宗第的亲兵在同时冲上前去，砍翻了一个敌人。周山举刀向宗第砍来，宗第用铁ກ鞭一格，只听当嘟็一声，那把鬼头大刀飞出一丈开外。他正要策马逃跑，被宗第追上，用左手一抓，擒了过来。但一瞬之ใ间那十八名骑兵已经冲到，将宗第团团围住，要夺回周山。同时，锣声急响，周山埋伏在一里外山坳中ณ的步兵和骑兵发出一声呐喊，齐向川ษ中奔来。
崇帧觉得这个官衔很好，点头同意，随即把杨嗣昌叫到面前，声音低沉地说：
“杨嗣昌此行，用何官衔为ฦ宜？”
周后拿着签票，见上面是一首七言律诗：
“皇上，签上到เ底是怎么说的？”
李信大惊：“老兄何出此言？”
“我也知道他很有才学，抱负不凡，不过我听说他确实投了李自成，回来窃取家小，因而被获。”
宋献策沉吟片刻๑，说道：“本人与牛启东只是泛泛之交，久已不通音信。且我多年以卖卜为ฦ生，身似闲云野鹤，遨游江湖，与本省达官贵人素少来往。牛启东的案情重大，山人亦有所闻，实在爱莫能助。你们为何不寻找旁人？”
“你方才说奉他们二位之命，来大梁寻找本人，莫非是为ฦ牛举人的事么？”
“我出去，我出去。求各位积积德，不要乱ກ刀剁，叫我一剑归阴，死个ฐ痛快！”
“起来！好生跟我出去，不然我先挖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鼻子、耳朵，再挖出你的心肝，叫你死得很不痛快。是明白的跟我出去！”
“你马上把坐山虎留แ下的弟兄一半安插到เ你的手下，一半分开安插到เ丁国宝和黄三耀手下。”他又转向全体，提高声音说：“众位大小头目和弟兄们听清！如今祸根已๐除，就不怕官军拂晓时前来攻寨。大家如今该守寨的守寨，该休息的休息，务须ี恪遵军纪，不许乱动，随时听窦开远的将令，抵挡官军。有不遵军纪，不听将令，临ภ敌畏缩不前的，立即斩首！”
“展堂！”
“大约三千人。”
“一则ท等候商州和武关两处先动，二则等候从蓝田调集多的人马。”
费珍娥一时感到茫然，不知如何是好。魏清慧轻轻地推她一下，使眼色叫她赶快谢恩。她像个木头人儿似的跪下向皇上叩头，又向公主叩头，却说不出感恩的话。长平公主临ภ走时候，望着她说：
“等过几天以后，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到我的宫里去吧。”
到เ了三月二十日，崇祯的病已经痊愈几天了。他后悔说出将费珍娥赐给长平公主的话，所以暂时装作忘了此事。他正在焦急地盼望杨嗣昌的消息，忽然接到万元吉的飞奏，说杨嗣昌于三月丙子朔天明之前在沙市病故，敕书、印、剑均已妥封，暂存荆州府库中。第二天，崇祯又接到新任河南巡抚高名衡的飞奏，说杨嗣昌在沙市“服毒自尽，或云自缢”。崇祯对杨嗣昌又恨又可怜，对于以后的“剿贼”军事，更觉束手无策。同陈新า甲商量之后，他下旨命丁启睿接任督师。他心中明白，丁启睿是个庸才，不能同杨嗣昌相比。但是他遍观朝中大臣，再也找不出可以代他督师的人。
在杨嗣昌的死讯到เ达北京之前，已经有一些朝臣上本弹劾他的罪款，多不实事求是，崇祯都不理会。杨嗣昌死的消息传到เ北京以后，朝臣中攻击杨嗣昌的人更多了，弹劾的奏本不断地递进宫中。
崇祯ງ想着杨嗣昌是他力排众议，视为心膂的人，竟然糜饷数百万，剿“贼”无功，失守襄阳，确实可恨。他一时感情冲动，下了一道上谕：“辅臣杨嗣昌二载瘁劳，一朝毕命。然功不掩过，其议罪以闻！”许多朝臣一见这道上谕，越发对杨嗣昌猛烈攻击，说话更不实事求是，甚至有人请求将杨嗣昌剖棺戮尸。崇祯ງ看了这些奏疏，反而同情杨嗣昌。他常常想起来前年九月在平台为杨嗣昌赐宴饯行，历历如在目前。那ว时候杨嗣昌曾说如剿贼不成，必将“继之以死”的话，余音犹在他的耳边。他最恨朝廷上门户之争，党同伐异，没有是非，这种情况如今在弹劾杨嗣昌的一阵风中ณ又有了充分表现。他很生气，命太监传谕六部ຖ、九卿、科、道等官速来乾清宫中。当他怀着怒气等候群臣时候，看见费珍娥又来添香。他似乎对他曾经搂抱过她并且吻过她的脖颈่和脸颊的事儿完全忘了，瞥她一眼，随便问道：
“你还不去长平公主ว那里么？”
费珍娥一惊，躬身问道：“皇爷叫奴婢哪一天去？”
宗祯再没有看她，心不在焉地说：“现在就去好啦。”
费珍娥回到乾ດ清宫背后的小房中，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含着汪汪眼泪，连自己也说不清心中ณ的怅惘滋味。管家婆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
“你现在就走么เ？”
珍娥点点头，没有做声，因为ฦ她怕一说话就会止不住哽咽。清慧搂住她的脖子说：
“别难过，以后我们会常见面的。这里的姐妹们对你都很好，你得空儿可以来我们这儿玩。”
珍娥只觉伤心，思路很乱ກ，不能ม说话，而且有些心思也羞于出口。她平日对这座雄伟而森严的乾清宫感到像监狱一样，毫无乐趣，只是从皇上那次偶然对她表示了特殊的感情后，她一面对这事感到可怕，感到เ意外，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捉摸不定的幻想。她本来不像一般年长的宫女那样心事重重，在深宫中看见春柳秋月，鸟鸣花开，都容易引起闲愁，暗暗在心中感伤，潜怀着一腔幽怨无处可说，只能在梦中回到无缘重见的慈母身边，埋头慈母的怀中ณ实际是枕上流泪；自从有了那次事情，她的比较单纯也比较平静的少女心灵忽然起了变化，好像忽然混沌开了窍，又好像一朵花蕾在将绽未绽时忽然滴进一珠儿朝露，射进了春日的阳光，吹进了温暖的东风，被催得提前绽开。总之，她突然增长了人生知识，产生了过去不曾有过的心事；交织着梦想、期待、害怕、失望与轻愁。为着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她多么希望获得皇上的“垂爱”！她想如果她的命好，真能ม获得皇上喜欢，不仅她自己在宫中会有出头之日，连她的半辈子过着贫寒忧患生活的父母，她的一家亲人，都会交了好运，好似俗话所说的“一步登天”。自从怀着这样的秘密心事，每次轮到她去皇帝身边服侍，她总是要选最美的一两朵花儿插在云髻或鬓上，细心地薄施脂粉，有时故意不施脂ฦ粉，免得显不出自己脸颊的天生美色：白嫩中透出桃花似的粉红。她还不忘记将皇上最喜欢的颜色衣裙，放在熏笼上熏过，散出淡淡的清幽芳香。如果是为皇上献茶，穿衣，她还要临时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用皇后赏赐的龙涎ๆ香熏一熏。不料崇祯ງ再没有对她像那次一样特别“垂爱”。有一次崇祯午睡醒来，她在养德斋中服侍，屋中没有别的太监，也没有别的宫女。当崇祯看她一眼时，她的脸刷地红了一般时候，宫女在皇帝ຓ面前是不会这样的。她不敢抬头。当她挨近皇帝胸ถ前为皇帝的黄缎暗龙袍扣左上端的空心镂花赤金扣时，她以为皇上会伸手将她搂住，心情十分紧张，呼吸困难，分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但是皇上又一次没有理她。当皇上走出养德斋时，回头望她一眼，露出笑容。她以为皇上要同她说话，赶快走上一步，大胆地望着皇上的眼睛。不料é崇祯自己伸手将忘在几上的十来封文书拿起来，走了出去，并且深深地叹口气说：
“真是国事如焚！”
她独自在养德斋整理御榻上的凌乱被褥，心绪很乱，起初懵懂，后来渐渐明白：皇帝刚才的笑容原是苦笑。她想着，皇上也喜欢她有姿色，只是他日夜为ฦ国事操劳发愁，没有闲心对她“垂爱”。她恨“流贼”，尤其恨李自成，想着他一定是那种青脸红发的杀人魔王；她也恨张献忠，想着他的相貌一定十分凶恶丑陋。她认为是他们这班扰乱大明江山的“流贼”使皇上每日寝食不安，心急如焚，也使她这样容貌出众女子在宫中没有出头的日子。她恨自己没有生成男ç子，不能够从军打仗，替皇上剿灭“流贼”。
当崇祯在病中ณ对长平公主说要将她赐给公主时，她虽然暗中失望，但仍然希望皇上会再一次对她“垂爱”，改变主ว意。如今一切都完了，再莫想会有出头之日了。但是这种心事，这种伤感，她只能锁在心里，沉入海底，连一个字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魏清慧似乎ๆ明白了她深藏的心事，趁房中ณ没人，小声说道：
“珍妹，你还小，这深宫里的事儿你没有看透。若是你的命不好，纵然被皇上看重，也是白搭。虽然我们的皇上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上，不似前朝常有的荒淫之主，可是遵照祖宗定制ๆ，除皇后和东西宫两位娘娘外，还有几位妃子、许多选侍、嫔、婕妤、美人、淑女……等等名目的小娘娘。不要说选侍以下的人，就拿已经封为ฦ妃子的人来说，皇上很少到她们的宫里去，也很少宣召她们来养德斋，不逢年过节朝贺很难见到皇上的面。你也读过几首唐人的宫怨诗，可是，珍妹，深宫中的幽怨，苦情，诗人们何曾懂得？何曾写出来万分之ใ一！要不是深宫幽怨，使人发疯，何至于有几个宫女舍得一身剐，串通一气，半夜里将嘉靖皇爷勒死？1你年纪小，入宫只有两年，这深宫中ณ的可怕事儿你知道的太少！”她轻轻地叹息一声，接着说：“我们的皇上是难得的圣君，不贪色，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主ว。这一两年，或因一时高兴，或因一肚皮苦恼无处发泄，也私‘幸’了几个ฐ都人。这几个姐妹被皇上‘幸’过以后，因为没有生男育女，就不给什么名分。说她们是都人又不是都人，不明不白。有朝一日，宫中开恩放人，别的都人说不定有幸回家，由á父母兄长择配，这几位都人就不能放出宫去……”
1将嘉靖皇爷勒死——嘉靖二十一年，明世宗有一晚宿在曹妃的宫中，宫女杨金莲等，等他睡熟ງ，将他勒死。丝绳不是死结，嘉靖得不绝气。同伙宫女张金莲害怕，跑去告诉皇后方แ氏，率宫女、太监来救。随后逮捕了杨金莲等宫女和王宁嫔、曹妃，凌迟处死。她们的家人也被冤杀了十余人。曹妃实际不知此谋。
珍娥听得出神，忽然问：“为ฦ什么？”
“为什么？……这不用问！就为着她们曾经近过皇上的御体，蒙过‘恩幸’，不许她们再近别的男人。所以，我对你说过，倘若一个ฐ都人生就的命不好，纵然一时蒙恩侍寝，也不一定有出头之ใ日，说不定会有祸事落到头上。”她用沉痛的悄声说：“我们不幸生成女儿身，又不幸选进宫中ณ。我是两年前就把宫里的诸事看透了。我只求活一天对皇上尽一天忠心，别的都不去想。倘若命不好，蒙皇上喜欢，就会招人嫉妒，说不定会给治死，纵然生了个太子也会给人毒死1。所好的，从英宗皇爷晏驾以后，受恩幸的娘娘和都人都不再殉葬2啦。珍妹，你伤心，是因为你不清楚深宫中ณ的事，做一些镜花水月的梦！你到公主身边，三四年内她下嫁出宫，你到驸马府中ณ，倒是真会有出头之ใ日。”
1้给人毒死——明宪宗时万贵妃专宠，后宫有娠者迫使堕胎。有纪姓宫女本是广西贺县土官女，在战争中被俘，没入后宫，看管库房，偶被宪宗遇见，加以奸污。怀孕后伪装有病，谪居安乐่堂。生子，潜养西宛。六年之ใ后，宪宗一日梳头，见白发，感叹年老无子。太监趁机说出这个ฐ孩子。宪宗命人取来，立为太子，纪氏移居永寿宫，不久暴死。
2๐殉葬——明朝行殉葬制，至英宗临死时遗诏废除，从此终止了这一野蛮制ๆ度。明成祖死后，殉葬的妃子和宫女达十六人之多。
魏清慧说了这一番话，就催促费珍娥快去叩辞皇上。她带着珍娥绕到乾清宫正殿前边，看见崇祯已经坐在正殿中ณ央的宝座上，殿里殿外站了许多太监，分明要召见群臣，正在等候，而朝臣们也快到了。
崇祯平日在乾清宫召见群臣，常在东暖阁或西暖阁，倘若离开正殿，不在暖阁，便去偏殿，即文德殿或昭仁殿。像今日这样坐在正殿中央宝座上召见群臣却是少见，显然增加了召见的严重气氛。魏清慧不敢贸然进去。在门槛外向里跪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