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
第章入宫门深似海
癸酉年才九月初ม，京城的天气就转冷了。陡寒的风直刮啊刮，老人们都说这天有变，世上的事也就必然生变了。十五日的京城就刮ุ起了大风，巨เ大的风迷住了人眼，而此时的紫禁城里，也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以林清为首的天理教教徒打着"奉天开道"的旗帜，率领二百多名教众攻入东华门，直捣皇宫重地，声势浩大，震惊朝野。嘉庆帝ຓ闻风连夜逃往热河避暑山庄，二阿哥绵宁临危受命。那年是嘉ล庆十八年，史称"癸酉之变"。
枝急促的火箭从云层里射下，还未待反应便已๐穿透乾ດ清宫的牌匾。那火焰轰地闪开，吞没了整个牌匾。远处的东华门已然大开，天理教的教徒挥舞着各种兵器窝蜂般地拥入了紫禁城。到处都是人，太监宫女们在四窜躲藏，天理教的教徒们横行着，平日里静谧的紫禁城狂乱地吵闹起来。
二阿哥绵宁就立在乾清宫的院落中，四周横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让他从心底里泛出阵阵寒意。四周有逃散的宫女太监和妃嫔，可他却动都不动，只是呆呆地立在那ว里，抬不起脚步。大清朝建国近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情形，这境况竟然这般的惨烈。他身后有妃嫔拥簇而来，只等着他拿定主ว意，可他脑海中却片空白。
绣心的脚๐步顿了顿ู，见绵宁仍旧那么เ立着，上前拉起他的手就跑。有风呼啸过来，吹在脸上，阵刺痛。绵宁顺从地跑着，除了跟着她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ม做什么。"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他是在问绣心，也是在问自己。这紫禁城不能从他的手中丢出去啊，思及此，他心里便阵自责与恐慌。
"二阿哥，你振作点。皇上派你留守京师，等于已经向天下确立了你皇储的地位，如今你是整个紫禁城的主心骨，要是连你也垮了的话，那么文武百官，后宫女眷还能指望谁呢？"绣心有些微喘，却仍是字句地说着。
突然，身后传来尾随而上的教徒的声音："站住——，不要跑——"
绣心眼波微转，拉了绵宁躲在乾清宫门口的大水缸后。追踪而来的教徒不由á得阵纳罕，明明刚才紧跟的人为ฦ何此时不见了踪影。由于教徒的到来，此刻๑的乾清宫门外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耳环掉地的声轻微脆响。绣心不由得心里颤，也许是方才跑得太急，她竟然没有觉察耳环松掉。那声音果然惊动了追随而上的教徒，他步步地逼近，绣心和绵宁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大气也不敢出声。忽然，缸内有个ฐ宫女站了起来："ิ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只可惜嗜血的教徒并未理会她的哀求，只听见声凄惨的叫声，有鲜血喷洒到了绵宁的脸上。绵宁惊得险些喊了出来，幸而被绣心捂住了嘴。他满眼都是鲜红的血，心内觉得可怖到极点。
缸那边传来了教徒的声音："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其余人跟我来。"陆续有脚步声经过，过了许久ื仍不见人声，绣心才缓缓松开了捂住绵宁的手。绵宁望着死不瞑目的宫女还有自己้满手的鲜ຒ血，浑身发抖。他是养尊处优的皇子阿哥，自出世以来就被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跌了，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此刻，他只是手足无措地打着冷战，那样鲜活的条生命，前刻还在苦苦哀求，后刻就已血溅三尺。
绣心慢慢地搂过他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就仿佛他幼时的嬷嬷样，轻轻地拍打着他，让他以为方แ才的切不过是自己的场噩梦。
"绣心，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他孱弱的声音快快地说着，只希望这场噩梦早些过去。
"ิ二阿哥，把你的头盔和披风给我。"绣心想了想，说道。这也许是她的另种逃离的方式吧，若不能逃出这骇人的紫禁城，至少，也算是为ฦ君尽忠了。
"ิ你要干什么？"绵宁诧异地问道。
时间紧迫，绣心伸手去取下绵宁的头盔和披风，"我去引开他们。"话说得坚定，让她自己也更加坚定起来。
"绣心"绵宁心中有些不忍，想不到他竟然要靠绣心的牺牲来保全自己้，心中暗自涌ไ出丝挫败感，却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绣心望着他眼中似孩子般的无助，叮嘱道："答应我，天黑之前不要出来。"
绵宁的眼里满是依恋与不舍，却仍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绣心起身欲走，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望着绵宁的双眼。交接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她问道："ิ二阿哥，如果有天你真的做了皇上，你会记得世上曾经有钮祜禄·绣心这个人吗？"明知此去也许就与这皇城无缘了，却仍是不忍心，或许只是留条后路。
绵宁脱口答道："会，定会，钮祜禄·绣心永远是爱新觉罗·绵宁心里最爱的女人。"
绣心凄然地笑，飞奔了出去。二阿哥，但愿你记得这句话。只是，永远，究竟有多远？
身后传来了天理教徒们的声音，看样子他们已๐经尾随她而去了。至少，二阿哥现在是安全了。心里不能再多想，只是飞快地向前跑着。陡峭的山路并不好走，才跌跌撞撞到山腰便觉得双腿如灌了铅般。抬眼瞧见了块山石，她踉跄地走了过去，躲在那山石后面。
听见后面尾随而来的教徒们因为看不到人四散寻找的声音，她才舒了口气。见前方的教徒已然走远，绣心慢慢地站起来，边瞅着前方希望他们不要又倒回来重新寻找，边往下山的方向退去。
忽然就撞上了个人，绣心惊得赶忙回头，却见到个熟ງ悉的面庞。"ิ鄂硕？你不是随皇上去热河了吗？"ิ她急急地问，不知道他为ฦ何会出现在这里。
鄂硕凝视着她的双眼，许久ื不见，为了她急急从热河赶回来，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เ她了。"ิ京城的形势危急，我担心你。"ิ他满心都是担心，听说京城出了事便急急地赶回来。话还未说完已经听到有折回来的教徒的声音："瞧，他们在那儿，站住——"
鄂硕看了绣心眼，满含着对她的爱慕和希望的寄托，"你快跑，这里交给我。"他紧ู握着手中的宝剑，她是他这辈子要保护的人，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也要去保护的人。
"鄂硕"ิ绣心滞着脚步不忍离去。
"快跑——"鄂硕狠狠地大声地命令了句，说罢便提起手中剑向教徒们冲去。
绣心无奈，只好向前跑去。却被个教徒追上。"站住，你跑不掉了——"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绣心本能地回头去看。那教徒抬手便要将刀劈下，绣心心中阵惊颤，想到了乾ດ清宫门外的那ว个宫女，也许下刻๑，自己便也是当场毙命。正惊恐间，头盔掉落，露出了头乌黑的秀发。那ว教徒举起的刀停在半空，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正疑惑间，手中的刀已经掉落在地。
第2页
"哇，是个娘们，就算不能请功领赏，带回去做个老婆也不错。"他满面猥琐的笑容，上前扛起绣心向前跑去。绣心死命地不停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她边用拳头捶着那教徒，边嚷着。
正当此时，枝利箭破风般从远处射来，正中那教徒的背心。绣心惊，和教徒起跌倒，可还未跌到เ地上的时候便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她被人拉至马背。是聘远，她都不用猜便知道是他。
"ิ我说过，不管什么เ时候，我都直在你身边。"身后传来他低哑的声音，诉说的不仅是句情话，更像个承诺。直在她身边，真的可以吗？
只是时间不容她多想，"ิ快去救鄂硕，他不会武功，撑不了多久。"她忙忙地说道。聘远望了绣心眼，鄂硕在她心里究竟占有多大分量？但那是她的请求，他策马上前，举弓引箭。箭便是个ฐ，力道稳准，接连射死三个教徒，其他人见状忙做鸟兽散。
聘远跳下马扶起浑身是血的鄂硕，心里是感激的，也是感动的，鄂硕为绣心做得不比自己少。"你还好吧？"聘远关切地问。鄂硕咧着嘴道："死不了。"ิ是啊，死不了，还活着，还要直面这百丈红软和撩人的感情。
绣心见他二人已在交谈，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没想到兜了圈，我们三个又在起了。"究竟是巧合还是缘分？
"绣心，以后有什么打算？"鄂硕问。
绣心茫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这天地之ใ大好像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原以为逃离了紫禁城便又有番天地，只可惜，这天地太广袤，却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不如跟我们起走？"聘远道。
"跟你们走？"绣心自嘲地笑，往事仍历历在目，怎么เ跟他们走？"然后呢？还像我入宫前样，叫我在你们两ä个之间选择吗？不，我做不到，我说过，宁可辈子维系我们之间的友谊，也不愿意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个，你们明白吗？"
这次鄂硕却没有沉默，他心中ณ早ຉ已有了计较。"我明白，所以带你走的只有聘远个ฐ，世道这么เ乱，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根本保护不了你。"只恨自己้是个ฐ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若要保护她，只有靠聘远了。
"鄂硕"聘远有些迟疑。
鄂硕却似看开般，说得洒脱："ิ别婆婆妈妈的，答应我，定要让绣心幸福，否则我饶不了你。"这样说着，心里却微微地发涩。这样的决定，只希望是对他们三个人来说最好的个ฐ结果。
聘远只得答应："你放心。"
鄂硕拍了拍聘远的肩膀，转身向前方走去。希望他所托的是个对的人，希望他可以让她幸福。他是相信聘远的，所以心中哪怕再有不舍，也不能再说些什么เ。
"ิ鄂硕——"绣心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不知该说什么เ。这个男人，这样地对她好，凡事只是为了她去着想，她该拿什么เ来报答啊？她喃喃地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有缘的话，定会。"鄂硕释然地答道，有缘，这有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宁愿没有缘，从此她与聘远过着幸福的日子，不再回首找他。他只想她过得幸福。
血红的夕阳将鄂硕的影子拉得颀长，远远地望着，他就那样离开了，离开她的视线，让她的心里仿佛下子空落起来。这选择是他帮她做的，可他做这选择时自己的心里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很爱你。"聘远上前沉沉地说道。
是啊，他很爱她，可她却无以为报。"我欠他的太多了。"绣心喃喃地说。
聘远将她轻轻搂入怀中，他也欠鄂硕太多了，他们都欠他的太多了啊。
癸酉年的叛乱就这么过去了，嘉庆帝ຓ心力交瘁，崩逝于热河避暑山庄。二阿哥绵宁继承大统，年号道光。他登基后，直派人在民间查访失踪已久的侧福晋钮祜禄·绣心，可惜始终没有她的下落绵绵的宫墙，早已隔断她的音讯。
五年后的天，嘉ล庆帝ຓ正在养心殿的书案前批阅奏章，大太监李长安请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连头也未抬，只问什么事。就是那样平静的天，切都跟上天上上天没有什么区别。李长安却道："万岁爷您看，谁来了——"他心中挂念奏折里的事情，只是匆匆抬头瞥，不料却看见了她。李长安闪至边，她盈盈拜倒，口呼万岁。
"绣心？"ิ他有些不确定。难道真的是她，他苦苦找了五年的绣心？这是真的，他并不是又次在做梦吧？她默默地抬头，嗓音中已然带了些颤音："ิ皇上。"竟然真的是她，上天将她还回来了。他心中激动，早已忘记什么君臣礼节，上前扶起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仍是那双手啊，五年前在他最危难的关头紧ู紧握着他的手的那双手，这样的纤弱。"快，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他时之ใ间再也说不出来旁的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动不动。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含羞低头："ิ皇上这么เ看臣妾，是不是觉得臣妾有点老了？"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只是傻傻地答道："不不不，绣心还是跟以前样明艳动人。"眼光如同痴了般，只是紧紧地盯着她每个细微的表情，想把这五年的空白补回来。
"ิ告诉朕，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他突然想起他已寻了她五年，为何她现在才出现在他的面前。
"臣妾当日逃出皇宫，被位老师太所救，之后就直住在山上。不久前老师太过世了，臣妾下山化缘，才知道皇上在找臣妾"ิ她平静地叙述着，他听着只是心疼，这些年，苦了她了。
"这些年委屈你了，朕答应你，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吃点儿苦。"ิ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心中ณ已然满是欢喜。原来她并不是不想回来，只是不知道他在找她而已。突然想起她路的辛苦，忙向李长安吩咐道："李长安，娘娘车马劳顿，你先领ๆ她下去休息，待朕批完这些奏折立刻过去找你们。"
李长安应了下去，可才走出没几步，忽然又转回头来问道："奴才斗胆向万岁爷请示ิ，娘娘还没册封，奴才该往哪个宫领ๆ？"
第3页
他有些迟疑，这倒是没有想过。绣心却早步说道："ิ皇上，臣妾无才无德，哪有资格册封为妃？只要能常常看到皇上，陪在皇上身边，臣妾就已๐经心满意足了。"说得那样平静，他心中ณ全是内疚。当日她冒了生命危险来救他，若没有她，恐怕难道他就真的连个名分都给不了她？思及此，就近拿起龙案上的纸笔在白纸上写下大大的个ฐ"全"字，这个ฐ字配她，却是相当。
"传朕旨ຈ意，钮祜禄·绣心端芳大雅，敏慧冲怀，乃朕继位前先帝亲选之侧福晋。昔日林清之乱，舍身救朕，恩泽天下，德庇六宫，今承先帝遗旨，特封钮祜禄·绣心为储秀宫全妃，受五品俸禄，钦此。"道光朗朗地说道。
绣心忙跪倒拜谢，他扶起她，略๓含宠溺道："谁敢说你无才无德，在朕心里你是十全十美的。"
李长安率着众奴才忙给绣心行礼ึ，口呼："ิ全妃娘娘吉祥。"道光帝心中欢喜，不由á得笑出声来。而绣心只是淡淡地微笑，有种难以觉察的疏离。
绣心随着李长安往储秀宫走去，这红墙金瓦依旧这般绚丽ษ，这婀娜的宫柳依旧随意地摆在风中ณ，她还是回来了，又回到这个关金丝鸟的笼子中，仅仅供人玩味和欣赏，可却还是遇上了他。
鄂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那个粗布旧ງ衣的人，是她？"绣心？"ิ他试探地叫道，却不料大太监李长安先开口说道："大胆，全妃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
全妃？他心中猛然震，赶紧匍匐于地；"臣惶恐，请娘娘降罪。"ิ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却有千百个ฐ疑问，她不是已经随着聘远远走高飞了吗？怎么会又让他遇上她，还是在这重重宫墙之中。
绣心摘下手中ณ的戒指，塞入李长安手中："李公公，我跟西林太医是旧识，可不可以让我们叙叙旧？"
李长安会意笑，道："ิ那奴才先去储秀宫打点下。"ิ待长安离开，她忙伸手扶起鄂硕，问道："鄂硕，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这么多年了，这宫柳依旧，她对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有这句问候。
"谢娘娘关心，臣很好，去年——成亲了。"他略微尴尬地答道。
绣心愣了愣，明知不可以不应该，心中还是涌出了阵失落。继而她笑了："应该的，你不小了。"ิ总不能ม为了她这个遥不可及的人孤守辈子吧？
鄂硕试探地说道："臣直以为ฦ娘娘这辈子都不回来了。"虽然相见，可是他宁愿辈子都见不到เ她，让她不要回来，不要被这宫墙挡住了她的幸福。
绣心只是茫然地说："人辈子那么长，谁说得准呢？"是谁答应了她辈子，可又轻易地放弃了这辈子？"也许我天生就属于紫ใ禁城，不管怎么逃，都只是在圆圈上打转，我累了，不想再逃了。"
鄂硕忙问："那么聘远呢？他答应过要给你幸福的。"难道他真的是所托非人，他本能ม地不愿意相信，当初以为只要他退出，那ว么至少聘远与绣心是幸福的。
绣心冷笑声："ิ幸福这东西不是答应了就给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