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笑江寒作者：苏烈
第章蝴蝶
庆历二年，春，北方大旱。适时，江南暴雨连日，尤以浙江为剧。而至水漫古墙，舟行街巷。杭州有雅士登灵隐塔，记所见，曰：“船楣比窗横，角帆凭檐张。钱塘借水藏断桥，龙王错把杭州还。”
呜呼，天地剧变，乃自然之本意。然百姓受难，却不见诸书上文章。
待大水退时，已有月余。市镇内，满目狼籍。更有浮ด尸随波而去，引众鱼其后追逐。
天灾如此，人祸ຖ更甚。北方边境，蛮夷肆意袭扰，掠人夺物，又岂为水中恶鱼能比。
有人眺望中原，道：“紫砖碧瓦内，不知是怎般的祥和？”言中ณ虽尽讽刺，却也露万般无奈。
日，红霞灿烂，紫光普照。杭州城中ณ，男女老幼，尽涌ไ至屋外，仰首喜道：“呀，好天！”
话音未落，就见西湖东南方有云起。初ม刻，袅袅如烟，似水蒸腾。旋即聚拢，翻转扭曲，远观如龙盘桓虚空。众人正看得奇，那云龙将头仰，挣扎咆哮，声霹雳滚雷砸下。闻者心中震荡恐惧。惊骇间，见那物断足去尾，渗红，如披金甲，破光直逼穹顶。随即，有丑雷踵起，声盖过前。云龙顺势壮大，裂ฐ身幻化为万千爪牙，浩é浩荡荡，朝杭州城扑来。
受惊者何止人。众人口中直呼：“娘耶，妖怪来了。”纷纷抱头，呈鸟兽散，逃入各家院户。不及归家者，也各自寻蔽身之所，好抢在大雨前躲起。
西湖之ใ北，凤凰山上，有猎户模样三人驻足老槐树下。左首长须中年汉子，走腰间抽出支短羽箭，用力将箭簇扎入木中。他昂首望天，皱眉道：“他奶奶的，难不成这世道当真要变了。”
其身后少年道：“二叔说甚？莫非北方蛮夷还能ม打来此处不成”
右首体胖之ใ人呵斥道：“棋儿休要乱语！”
此人净面无须，话语却多严å厉。那ว少年吐吐舌，不敢再言。
被唤作二叔之人，回头瞅下，笑道：“大哥吓他做甚。唉，虽是童言，可谁又能说其中便无道理。前般水灾，可曾见着朝廷拨银发粮下来，哼，便是有，怕也都成了那些官老爷的新府邸啊，这黑云快至此处了。”
胖者闻听，仰头眺望，道：“雷雨来势不小，下山怕已不及索ิ性先寻好地处躲避。”
长须汉子四下看看，叹道：“着实可恶的鬼天，坏了番上山寻猎的好心情只是急切间，上哪寻避处去？”
那少年又道：“二叔难道忘了？前面林子后便是神医隐士翁的宅子。”
胖者气道：“你这娃，又再多言了。你二叔怎会不知。”
长须汉子忙道：“大哥莫急。棋儿年少，自然不知其中ณ原因。那隐士翁携孙女几年前来此，除随身哑巴老仆外，再无他人。此间，仅那老仆进出街市，采办些日常用物。而主人却足不出户，神秘的很。外人求他治病，须得提前三日约，否则ท，即便门外是将死之人，也不得进。”
胖者皱眉道：“如此故弄玄虚，其中ณ多半深藏内幕，非你我野民能知了。”
长须汉子轻吁口气，道：“大哥说得正是。没准便曾在京都做过高官，贪多了银子，又得罪他人，便归隐乡中，颐养天年。哼，此人眼光倒也好，选了杭州。”
胖者点头，道：“如此神秘，自然是不愿被朝中有过节的权势们寻仇报复。另者，带着白花花的银子，必也担忧盗匪袭扰了。呀，二弟，你瞧咱们这装束，可会被人误为盗匪。”
二人哈哈大笑。那少年也捂住嘴，乐得涨红了脸。
胖者瞪眼，故意怒道：“小土匪，你有甚乐่的！”
那少年却笑道：“爹爹还未曾见过他人，便，便在此妄加断言。。。。。。”
他斜眼上瞥，似乎在掂量自己้的言语可算妥当。
长须ี汉子奇道：“棋儿何以如此说？”
少年道：“我上山打鸟时，遇见过他家孙女。她与我年岁相差无几，衣着朴素，性格大方活泼。我与她玩耍几次，甚是投机。越姐姐着实不像官家子女。恩，她若是见我去避雨，多半还开心得很”
那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再抬头看天。
逐渐逼近的暴雨，恐将猛烈异常。
竹篱笆内，半人高的油菜花隔行盛开。间插春菊，或红或白，将片金黄点缀如画卷。后方แ碧绿竹林，轻叶摆动，而起沙沙之ใ声，似清水流淌。其后，隐现屋檐轮廓。
花间传出女子笑声。其音稚嫩，清脆如铃，多半出自少年所说的女娃。
彩蝶翻飞，忽停忽走，闪现花间，似随笑音舞动。
果不其然，嫩枝细花抖动，见年少跑出。这女娃面色红润，秀发散在两肩。粉绿长裙，沾了金黄花粉，斑斑á点点，宛如蝴蝶轻翅。
猎户兄弟在外瞧罢，不禁暗赞，好生可爱的女娃。
那ว隔着篱笆瞧见他等，先是愣，随即瞅见少年。双清澈目中，立时呈出惊喜。
她快步冲来，笑道：“小棋子，今日怎有空暇来看姐姐这两位是？”
那少年吸下鼻涕，道：“越姐姐，咋又叫我哦，这是我爹和二叔。本想进山捕猎，却见暴雨将至，便想了来姐姐处暂时躲避下。”
那女娃闻听，面上露出少许迟疑。
长须汉子忙道：“若有不便，不必为难”
那女娃忙道：“啊，大叔多心了。仅是避下雨，也无要紧。只是，我爷爷不喜外人进此恩，莫要给爷爷听见就可。”
说罢，她打开竹门，让那ว三人进去。
旁边，有几尺见方แ的简陋竹棚。少年笑道：“这里便正好，待雨过去”
话未说完，那女娃ใ已跑向竹林。
待见她返回时，手提壶，另手搂着三只竹筒杯。
那女娃喘道：“可惜不能请两ä位大叔进屋就先喝些热茶暖身。啊，对了，我叫越蝉。”
长须汉子笑道：“在下孟南定。这是我大哥孟北安。至于我这侄子孟棋，与你早已相识”
越蝉捂嘴乐่道：“小棋子，我早就”
突然，顶上传来噼里啪啦阵响。那ว女娃惊道：“哎呀，落冰雹了。”
孟棋伸手抓起把泥，其中果然夹杂珍珠般大小的冰颗粒。
孟图安皱眉道：“三月冰雹，实属少见。莫非”
他侧头见孟南定眨眼，忙止住话语。
冰雹越落越大，砸得竹棚晃动不停。
孟棋心有余悸，道：“多亏了越姐姐。否则我几人在路上，不知要”
那女娃陡然道：“哎呀！那些花蝴蝶儿”
她抓起角落的红绸伞，撑开后，冲进花丛中ณ。
棚中ณ三人甚是惊讶，却听远处传来重重咳声。随之ใ，见老人，手撑黄伞，屈身缓行于竹林间。
待其走至近处，见他鹤发苍颜，身披羊皮短袄，另手拄着竹拐。只是其双眼空洞，却是个ฐ盲者。
那老人焦急呼唤：“蝉儿，蝉儿”
越蝉慌忙应道：“爷爷，我在这呢。”
回话间，她朝竹棚内三人做手势，示意莫要出声。
那老人却突然侧耳倾听，道：“莫非有外人在此？”
那ว女娃犹豫下，笑道：“恩，爷爷好厉害。是小棋子来此躲避冰雹呢。蝉儿也正好与他玩耍。”
老人皱眉道：“说过不许外人随意进入你怎又不记了。”
孟棋慌忙道：“爷爷莫怪越姐姐。是我求她，才让我进来的。待冰雹过去，我便下山回家。”
那老人点点头，又道：“蝉儿，外面寒冷，你在花丛中做甚？莫非想让这冰雹在你头上砸出窟窿来不成！”
越蝉忙道：“我在救这些蝴蝶爷爷，这些蝴蝶都被冰雹打伤冻坏了”
地面花枝倾倒。晶莹冰珠散乱其中ณ。先前美妙蝴蝶，或折翅或断足，少有无损的，也因寒冷，逐渐僵去。
那女娃ใ说着说着，眼中便落出剔透泪珠。她语带哭声，道：“爷爷，你想个ฐ法子，救救这些蝶或许弄个暖炉来啊，怕也来不及了。”
老人摇头道：“你这女娃，哪生出这许多悲天悯人的心思。几只蝴蝶，死便死了待风和日丽ษ，岂不又随处可见。”
越蝉却不依，把扯住老人衣袖，耍赖道：“不行，不行，蝉儿就要这几只。爷爷，你本事高，快帮帮蝉儿吧。”
那老人不以理会。越蝉突然将红伞收拢，塞入老人怀中ณ，转身蹲下。
老人慌道：“你，你这是做甚怎的连伞也不撑了？小心冰雹厉害。”
越蝉不乐意道：“爷爷不帮哼，看蝉儿自己将这些蝶儿救醒。”
孟家兄弟暗道：“这女孩容貌清秀，却怎如此蛮不讲理。其爷爷老盲孱弱纵然自己，也不知如何救这地僵蝶。”
却听老人长叹口气，道：“你这娃ใ儿，总有些古怪念头。罢了，快来伞下。”
越蝉大喜跃起，接过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