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传第11章(1 / 2)

加入书签 本章报错

强烈推荐:

民国十二年公元1923๑年5月25日,享有隆盛学术声名的王国维自上海ร北上进京,这是他第二次融入京城这个大染缸,虽然他是一位洁身自好的纯粹学者,但在政治和社会的染缸里谁也无法幸免,何况王国维是直接与污染源相接触,这就使他的生命之剧被浓重地染上了悲qing色彩。在这一悲剧中,王国维本不是主演,但在这里他则当之无愧地是被命运和时代这两个ฐ导演所操纵的真正主演,虽然演出的过程中他也曾有过抗争和自觉的逃避,但命运就是命运,它在社ุ会巨变的漩涡中终究摆脱๳不了时代魔力的控制。于是,民国十六年公元19๗27年6๔月2日王国维只能以中国人都很熟悉的一千多年前汨罗江边那惊人的一跳拉下帷幕。这就是王国维的京都际运。

“行走”南书房

抑弟尚有厚望于先生者,则在国朝三百年来之学术不绝如线,环顾海ร内外,能继往哲开来学者,舍公而谁?此不但弟以此望先生,亦先生所当以自任者,若“永”能ม如前此海外四年约,则再十年后公之成就必逾亭林、戴、段,此固非弟之私言也。若以天挺之质,而以生活二字了之ใ,岂不可惜!弟非无前人之资禀,而少▲患难根底未深,中年又奔走四方,遂业无成就。今且老矣,欲以炳烛之明补东隅之非,所补能几何,愿彰汲汲一绠短吸深,故期之先生者不能不益殷。择业与修学相关至切……区区小艺须积二三十年之功力,乃ี可望成就,学术之难如此。

王国维主编《学术丛编》可以说是驾轻就熟ງ,因为他不仅有着以往主ว编《农学报》、《教育世界》和《国学丛刊》的丰ถ富经验,而且他的国学造诣和成就这时都已经达到เ了一流学问家的水准。不过,“善自命题”的王国维并没有直接套用《国学丛刊》等杂志的体例,而是积极吸收西方大学刚刚ธ兴起的学报形式及体例,以学术交流为基准进行稿件的选择和编排。对此,我们不妨来看看王国维亲自撰写的《学术丛编》“刊â词”:

戏剧脚色之ใ名,自宋元迄今,约分四色,曰:生、旦、净、丑,人人之ใ所知也。然其命名之义,则ท说各不同。胡应麟曰:凡传奇以戏文为ฦ称也,亡往而非戏也。故其事欲谬悠而无根也,其名欲颠๲倒而亡实也,反是而欲求其当焉,非戏也。故曲欲熟而命以生也,妇宜夜而命以旦ຆ也,开场始事而命以末也,涂汙不洁而命以净也:凡此,咸以颠倒其名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此一说也。然胡氏前已๐有为此说者,故祝允明《猥谈》驳之曰:生、净、旦、末等名,有谓反其事而称,又或托之唐庄宗,皆谬云也。此本金元阛阓谈唾,所谓“鹘伶声嗽”,今所谓市语也。生即男子,旦曰妆旦ຆ色,净曰净儿,末曰末尼,孤乃官人,即其土语,何义理之有?《太和谱》略言之。《续说郛》卷四十六此又一说也。国朝焦循又为之说曰:元曲无生之ใ称,末即生也。今人名刺,或称晚生,或称晚末、眷末,或称眷生,然则ท生与末为ฦ元人之遗。《易余籥录》卷十七此又一说。胡氏颠倒之ใ说,似最可通。然此说可以释明脚色,而不足以释宋元之脚色。元明南戏,始有副末开场之例,元北剧已不然,而末泥之名,则南宋已有之矣。净之傅粉墨,明代则ท然,元代已不可考;而副靖之名,则北宋已有之ใ矣。此皆不可通者也。焦氏释末,理或近之,然末之初,固称末尼。至净、丑二色,又则ท何说焉?三说之中,自以祝氏为稍允。但其说至简,无所证明,而《太和正音谱》、《坚瓠集》所举各解又复支离怪诞,不可究诘。今就唐宋迄今剧中ณ之脚色,考其渊源变化,并附以私见,但资他日之研究,不敢视为定论也。

另外,王国维在文章还对剧中角色的性格做出了科学的分类、分析,以及剧中角色的面具、涂面和男女合演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考释,所以这些论述都给人以一种高屋建瓴的感觉。这也许就是真正学术大师赋予人们的精神๰和学术享受吧。

王国维之所以对张謇改寺庙为学校这一当时大受新派人士欢迎的惊世骇俗之ใ举表示谴责,如果我们以世俗之心揣测的话,可能与后来罗振玉和张謇相互攻讦有关。这是后话。

咸丰三年公元185๓3年出生在江苏南通的张謇,字季直,号啬庵。光绪二十年公元18๖94年也就是甲午战争的那ว一年春天,张謇在京城殿试中被光绪皇帝钦点为ฦ头名状元。一朝成名天下闻,随后,张謇被朝廷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成为ฦ天下士子们羡慕的对象和学习的榜样。然而,这时张謇却做出了一个再次让世人异常惊诧的举动,那ว就是他竟辞官不就,返回故里创办实业去了。世人也许不能明了张謇勤学苦读多年却不为仕途的动因,但他的心里则很清楚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士大夫所以丧名败检,皆由一进之后,欲退不能,故不能退则不进。”在中ณ国数千年封建历史的长河中,能把仕途名位如此看透的人也许有一些,但大多是在仕途遭受挫折后才有所领悟,而能以头名状元身份且在刚ธ刚授予官职的时候吐露出这种心声并切实践行的,恐怕只有张謇一人吧?

王国维自幼不喜“时文绳墨”,一味偏好金石文史,这从光绪十八年公元1892年他参加府试后自杭州购买຀“前๩四史”便可见一斑。对此,王国维后来在《三十自序》中说:“十六岁见友人读《汉书》而悦之ใ,乃以幼时所储蓄之钱,购前四史于杭州,是为平生读书之始。”按说,王国维这时不仅已经读了近十年的私塾和州学,而且还连续通过了县试、州试和府试前的岁考,是闻名乡๥里的“海宁四才子”之ใ,怎么能说是他“平生读书之始”呢?对于王国维的这种自述,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确实不喜欢那ว些“时文绳墨”,他在私塾或州学所读之书皆是“应试”所逼,并非是他心中真正想读的。而如今,王国维第一次购买书籍竟是与“时文绳墨”不搭界ศ的“前四史”,这无论如何也属于他主动读书之始或者是其读书真正兴趣之ใ所在。

王国维不喜“时文绳墨”而偏好“前四史”等文史,这从父子两ä人的日记和自述中可得明证。父亲王乃誉在日记中ณ说:“静儿……以市秘本《汉书๰》,其意欣然。……静儿出观所得唐镜香细批《汉书》,又有黼之记。……朱墨灿然,可宝也๣。”也就是说,王国维购得“前四史”后并没有私自藏观,而是主动与父亲王乃誉共同欣赏,并在书๰上做了大量批注。王国维之所以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将“秘本”向父亲展示,应该说他对父亲同样偏好文史的情趣是了解的,或者说王国维的这方面情趣就是父亲的遗传或影响所致。既然王国维的心思在“前四史”等秘本上,那ว他自然对“时文绳墨”就不会太用心攻读,这不仅使他在“八股文”的学习๤上“用力不专,略能形似而已”,而且还直接影响了他后来的“科考”和“乡试”。

王国维在清华学校国学研究所的两年间,他除了自己在西北历史地理和蒙古史等领域进行学术研究之ใ外,主要将时间都用在了教授学生如何进行学术研究等方面。例如,周传儒先生回忆王国维的教学活动时说:

王海宁在清华的学术活动,在讲书,先后教学两ä年,曾讲说文后序,说文部。揭示治中国学,非通说文不可;群经讲尚书,尚书凡五十几编,真伪各半,一般说,今文大致可信,古文全部ຖ不可信。汉鲁๥共王壁中书,晋梅赜所上书๰,皆伪。阎若璩论之ใ綦详。海宁从经学、小学、史学方แ面,抓梳考证之ใ,何者可信,何者可疑,皆有卓见。诗经问题少,常提而不讲。三礼中,否定周礼,以礼记为晚作,独仪礼ึ十七篇,曾一一解释。

由此可见,王国维在清华学校国学研究所教学中的严谨和负责。另外,清华学校国学研究所第一期共招收研究生29๗人,其中有直接接受王国维指导的研究者,也有虽然没有直接受业于王国维门下的,但他们都在普通讲演中同样沐浴了王国维精深学养的滋润,故兹录这29๗人当年研究课题如下,以便人们从中辨识出他们请益王国维等学术大师期间的治学轨迹:

杨筠如尚书覈古、媵、春秋时代之男女风纪。

余永梁说文古文疏证、殷虚文字考、金文地名考。

程憬二程的哲学、先秦哲学史的唯物观、记魏晋间的哲学。

吴其昌宋代学术史天文地理金石算学、谢显道年谱、朱子著述考、三统历简谱、李延年年谱、程明道年谱、文原兵器篇。

刘盼遂说文汉语疏、百鹤楼丛稿。

周传儒中日຅历代交涉史。

王庸陆象山学述、四海ร通考。

徐中ณ舒殷周民族๣考、徐奄淮夷群舒考。

方壮猷儒家的人性论、章实斋先生传、中ณ国文学史论。

高亨韩非子集解补正。

王镜弟书院通徵。

刘ถ纪泽书目考、书目举要补正。

何士骥部曲考。

姚名达邵念鲁年谱、章实斋之史学。

蒋传官曾涤๨生胡泳芝之学术思想、春秋时代男女之风纪。

孔德外国音乐流传中国史、会意斠解、汉代鲜ຒ卑年表。

赵邦彦说苑疏ຕ证。

黄淬伯说文会意字、两汉经学史。

闻惕辜庵丛稿、尔雅释例。

汪吟龙文中子考信录、左传田à邑移转表。

史春龄孟荀教育学说。

杜钢百周秦经学考。

李绳熙唐西域传之ใ研究。

谢星郎春秋时代婚姻之种类、春秋时代恋爱问题、春秋时代亲属间的婚姻关系。

余戴海孟荀学说之比较。

李鸿樾金文地名之研究。

陈拔颜李四书字义。

冯德清匈奴通史。

列举清华学校国学研究所第一期研究生名单及其研究内容,不难看出研究所的学术研究宗旨及研究方向,当然也可得知王国维等导师所教授的成果。确实,王国维在清华学校两ä年间可以说是学术上日຅臻精深,生活上稳定而舒适。然而,这种丰硕宁静的生活状态,却在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9月被一场家庭变故彻底打破了,并因此还导致了王国维与罗振玉这两位在诸多方面都结下深厚渊源老友的彻底决裂。

第二十五章

罗王之裂

民国十五公元1้926年9๗月26日,王国维最为钟็爱的长子王潜明不幸在上海病逝,这成为王国维与罗振玉这对亲家兼30年莫逆之交决裂的导火索。

王潜明是王国维与结之ใ妻莫氏所生,是海宁王家的长房长孙,可以说是寄托了王家特别是王国维的极大期望,也得到了王国维的特别ี器重和教养,这从王国维写给王潜明的诸多信件中可以明了。不过,王国维并不希望王潜明及另外几个儿子继承父业,而是鉴于自己一生为ฦ生活所累到เ处辗转的境遇,总希望他们能“学以谋生”,也就是说拥有一技之长以保障将来生活的需要。当然,王国维并不是实用功利ำ主义者,他在教导长子王潜明要“学有专长”的同时,非常重视对其进行中国传统文化的教养,使其不致成为只会办理具体事务而没有文化修养之俗人。所以,当王潜明于民国八年公元191้9年由上海工ื部局所属的育才公学肄业后,遵照父亲意愿虽然放弃已经通过了的香港大学高等考试,而是重新า投考海关这一“铁饭碗”,并从报考海关近300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上海海关录取1้2名职员中之一员。对于这一喜讯,王国维非常兴奋地写信告诉亲家罗振玉说:“此次得一职业,使身有所归,甚为幸事。但愿以后循分而进,则其一生幸福较我辈为多矣。”同时,王国维还提醒长子王潜明在进入海关工作之ใ后,不能陷入“只能记阿拉伯数字及地名、船名”的境地,而丢弃原先养成读书๰学习的好习惯。确实,王潜明没有辜负父亲王国维的期望,“虽服务海ร关,然平日຅游心文史”,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史功底的有修养之人。当然,能ม够进入海关工作,不仅在王潜明时代即便是今天,也是一个ฐ令人羡慕的工作岗位。例如,王潜明进入海关工作第一年的月薪是4๒0元,第二年月薪为5๓0元,七年后即到了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时,王潜明的月薪已经达到เ了143元,这相当于清华学校国学研究所助教月薪的两倍还要多,这无论如何也够得上是一个高级“白领ๆ阶层”了。

然而,王潜明与罗振玉之三女罗孝纯自民国七年公元1918年结婚后,虽然夫妻俩情深意笃,也最受王国维和罗振玉两位父亲大人的关爱,但他们所生的两个女儿则先后夭折,这不能不让王潜明与罗孝纯这小夫妻俩的心里尝受丧ç女之痛。另外,王潜明与罗孝纯这小夫妻俩的性格都很要强,至今虽然没有资料表明他们之间生过什么摩擦,但由民国八年公元1919๗年王潜明调往天津海关工作时坚决不愿住在罗家的举动可见一斑,而从罗孝纯后来不愿接受海关抚恤金的坚持己้见中也不难得知其脾气中ณ的倔强一面。民国十四年公元1925年5月,当王国维已经应聘清华学校国学研究所导师后,王潜明也奉命调回到上海海关工作。同年7月,罗孝纯在婆母即王潜明的继母潘氏陪同下,来到上海与王潜明团聚。不料,一年后即民国十五年公元192๐6年6月王潜明突然生病,经过一番๘混乱的医治后,病势终未见好。关于王潜明的病状及治疗等情况,作为父亲的王国维十分挂念,但他却只能从罗振玉处获知消息。例如,王国维于同年9月22日即中秋节的第二天给罗振玉了一封快件进行询问,罗振玉随即于23日回信谈及了王潜明的一些情况:

顷奉到快信,闻伯深病事。渠于六月猝病,痛泻甚剧,医治未复元,即赴海关,上月致又热。中ณ医谓是温病,林洞省谓类似肠窒扶斯注:伤寒,已๐而又言非是,有时又言似是。舍弟因其捉摸不定,乃劝服中医药,热已退,闻因吃馒又小反复渐热渐泻,乃改延林洞省,乃令断食两ä旬余但服米汁。伯深信之,又打约针,肠微下血,惟又言体弱,仍服药不能打针,但仍须断食旬ຒ余。肠病不可食干,因不易消化,此乃定理前吃馒诚太过,此刻久久禁食又过矣。若矫枉过正,致胃气虚极,亦非正法。弟前领服荷米□代药扶胃固本,亦流汁也,伯深信林太过,不肯服。昨又作函劝之,不知有效否?渠夫妇性皆偏执,无如何也。恐公不知小女侍疾甚忙,未必得暇作禀,故内人前๩以舍弟书致亲家太太,想已知其大概矣。舍弟与渠居密迩。弟托渠就近招呼,并由渠处男仆往,帮同招呼,故舍弟时有信来。弟实放心不下,然亦但有托舍弟,而伯深亦不听舍弟所说,真无可奈何也。

在这里,我们可知王潜明不仅断断续续生病达三个多月之ใ久,而且其病症始终没有得到确诊,不确诊自然不能对症下药,于是中医和西医轮流医治,这很显然是治病之大忌。果然,接到罗振玉这一回信的同时,王国维也收到了长子王潜明病危的告急电报,于是王国维立即前往上海看视。遗憾的是,当王国维心急火燎地赶到上海时,他最钟爱的长子王潜明已๐经病入膏肓,遂于当天即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9月26日຅不幸病逝。

面对长子王潜明年仅27岁竟病逝而去,王国维简直是悲痛欲绝,“逢相识即告以长子死矣”,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损害。然而,就在王国维在上海办理王潜明的丧事并沉浸在长子早逝的无຀尽悲痛中时,亲家罗振玉也๣从天津赶到了上海,并在女婿王潜明入殓后带着自己的女儿罗孝纯不辞而别先行回了天津。罗振玉的这一举动,使正处在老年丧子这一人生大悲中的王国维,从心里面感到极为不满。对此,王国维的女儿王东明女士后来回忆说:

父亲最爱大哥,大哥病逝,给父亲很深的打击,已是郁郁๗难欢,而罗振玉先生又不声不响地偷偷把大嫂带回娘๤家,父亲怒道:“难道我连媳妇都养不起?”然后把大哥生病时医药花费全汇去罗家,他们寄还回来,父亲又寄去,如此往复两回,父亲气得不言语,只见他从书房抱出了一叠信件,撕了再点火焚烧。我走近去看,见信纸上款写着:观堂亲家友有道……

由á此可见,先是罗振玉损害了王国维的感情,后来才有王国维寄还医药费之举。而随后,随着两位亲家关于海关放给的抚恤金归属问题,展开了你来我往的书信辩论。在书信辩论中ณ,双方的言辞逐渐激烈并上升到知识分子都极为看重的人格方แ面,从而最终导致近三十年的深厚友情和学术情谊的彻底决裂ฐ。在此,笔者不想妄加评判ศ以误导读者,故摘录王国维与罗振玉往来信件中部分内容,请读者自评。

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10月24日,王国维料理完长子王潜明的后事回到北京后给罗振玉写了这样一封信:

维以不德,天降鞠凶,遂有上月之变。于维为家子,于公为爱婿。哀死宁生,父母之心彼此所同。不图中ณ间乃生误会,然此误会久之自释。故维初ม十日晚过津,亦不复相诣,留为异日相见之地,言之惘惘。

初八日຅在沪,曾托颂清兄以亡儿遗款汇公处,求乞代为令媛经理。今得其来函,已๐将银数改作洋银二千四百二十三元汇津,日下当可收到。而令媛前交来收用之款共五百七十六元镯兑款二百零六元五角,海关款二百二十六元五角,又薪水一个月一百四十三元,今由á京大陆银行汇上,此款五百七十七元与前款共得三千元正,请公代为ฦ之全权处置。因维于此等是向不熟悉,且京师亦非善地,须置之较妥之地,亡男在地下当为感激也。

在这里,王国维不仅透露了他于“初八日”即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๔年10月12日亦即他从上海ร返回北京的前一天,委托他在上海的老朋友金颂清将海ร关放的2423๑元抚恤金从银行汇给了罗振玉,又将儿媳罗孝纯交来的“收用之款”576๔元于当日寄还。另外,王国维在信中还表示“此次北上旅费,数月后再当奉还”,“领ๆ媛零用,亦请暂垫”。由此可见,王国维如此果决地处理抚恤金及“收用之款”,并谈到เ偿还其他借款一事,足以表明王国维不仅具有旧时学者所看重的“面子”问题,而且鲜明强烈的个性意识展露无余。在信中,王国维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他们之ใ间在上海到底生了怎样的误会,但他还是真诚地希望将误会“留为异日相见之地”解决。不料é,就在王国维这封信出的当天,家中男仆冯友从上海运送家具到天津时,带回了罗振玉于此前三天即10月21้日的来信:

冯友来,交到由沪运来的小女家具,照单收到。……顷又由颂清寄到原函奉览大札,并汇来伯深恤金等二千四百廿三元,虽已遵来示告小女,而小女屡次声明不用一钱,义不可更强,汇条暂存敝处……千万请公处置……

对于罗振玉信中谈到其女儿罗孝纯不愿接受抚恤金一事,王国维于10月2๐5日的回信中ณ以长辈身份为ฦ儿媳的将来作了打算:

昨函甫而冯友回京,交到手书,敬悉一切。令媛声明不用一钱,此实无຀理。试问亡男之款不归令媛,又当谁归?仍请公以正理谕之。我辈皆老,而令媛来日方长,正须储此款以作预备,此即海关此款之本意,此中外古今人心所同,恐质之路人无不以此为然者也๣。京款送到เ后,请并沪款,一并收存,将原折交与或暂为收存,此事即此已了,并无尾可言。

三天后,即1้0月日罗振玉在回信中言辞开始变得有些激烈而尖刻๑地说:

两奉手书,已悉一切。颂清汇来之款须取保,方拟待尊复取汇,而又由á大陆汇款来今午到,殊非下走之意。然既ຂ已汇至,但有取出,合前๩款共得三千元。两次来谕,遵示小女,而小女信誓不渝,未可在强之,此亦所谓匹夫匹妇之愚,圣人之所许也。既尊示以北京非安稳之地,弟当代存此间兴业,但存款须有印鉴,请将公号印寄下,至存放以后,存据当专人送京,京地虽丕变,此一纸随时可携身畔ึ也。弟迩来于家事亦渐图卸肩,小女在此,以鬻书之资一部分给之,不至饥寒,其昆季尚非甚谅薄者,日后当不至休戚不相顾也。

面对罗振玉的这样一封回信,承受丧子之痛的王国维感到เ自己在人格上受到了蔑๥视,于是于10月31日຅写就了一封措辞同样激烈的回信:

昨奉手书,敬悉种切。亡儿遗款,自当以令媛之名存放。否则ท,照旧时钱庄存款之例,用“王在记”亦无不可。此款在道理、法律,当然是令媛之ใ物,不容有他种议论。亡儿与令媛结婚,已逾八年,其间恩意,未尝不笃,即令不满于舅姑,当无不满于其所夫之理,何以于其遗款如此之拒绝?若云退让,则正让所不当让;以当受者而不受,又何以处不当受者?是蔑๥视他人人格也。蔑视他人人格,于自己人格亦复有损。总之,此事于情理皆说不过去,求公再以大义谕之。此款即请公以令媛名存放,并将存据交令媛。如一时不易理谕,即暂请代其保存。此间非保存之地,如掠夺事起,未有不搜索ิ身畔者,故虽一纸,亦不妥也。

按说,王国维的这封虽然措辞也๣较激烈,但是主要内容依然停留在家事上,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委婉的,而罗振玉于11月3日来的信件中不仅针锋相对,而且还翻出了3๑0年的旧事,俨然就是一封绝交信了:

弟公垂交三十年。方公在沪上,混豫章于凡材之中,弟独重公才秀,亦曾有一日຅披荆去棘之劳。此三十年中ณ,大半所至必偕,论学无间,而根本实有不同之点。圣人之道,贵乎ๆ中庸,然在圣人已๐叹为不可能,故非偏于彼,即偏于此。弟为人偏于博爱,近墨;公偏于自爱,近杨。此不能讳者也。

至小女则完全立于无຀过之地。不仅无过,弟尚嘉其知义แ守信,合圣人所谓夫妇所能ม,与尊见恰得其反。至此款,既承公始终见寄,弟即结存入银行,而熟筹所以处之之策。但弟偏于博爱,或不免不得不尊旨ຈ耳。

如今,关于王国维是如何回复罗振玉这一绝交信的,由于信件的佚失已经无从知晓,但从罗振玉于11月1้1日的再回信中我们不难看出王国维回信中的大致情况:

奉手书敬悉。亦拳拳以旧谊为重,甚善甚善。弟平日作书不逾百字,赋性简拙,从不欲与人争是非,矧在今日尚有是非可言耶?以来书严峻,故尔云云,殊非我心所欲也。此款既ຂ由弟代管,拟以二千元贮蓄,为嗣子异日຅长大婚学费,余千元别有处置之法,以心安理得为归,不负公所托也。

由此可见,因为王国维在抚恤金问题上的固执己้见和他“以旧谊为重”的拳拳之诚,罗振玉终于表示了妥协。不过,在罗振玉的信中,他谈到了将两千元作为ฦ嗣子“长大婚学费”一事,不能不在此说明。原来,在长子王潜明病逝后,王国维按照当时的旧ງ俗,将次子王高明之子王庆端过继给了王潜明年仅24๒岁的遗孀罗孝纯为子,这就是罗振玉在信中提到嗣子一事的背景。然而,非常遗憾的是,王庆端过继给罗孝纯后亦早殇。

经过这番书๰信往来争辩后,王国维与罗振玉这对亲家兼30年好友从此再无交流。半年后,王国维在颐和园昆明湖蹈水自尽,罗振玉闻讯后则愧疚万分地说:“静安以一死报知己,我负静安,静安不负我。”然而,这种忏悔对于王国维和中ณ国学术界而言,都已经没有什么เ实际意义了,因为ฦ这不仅挽回不了王国维正值学术黄金时期的盛年生命,也弥补不了因为王国维的逝去而给中国乃至世界学界所带来的巨大损失。

这就是悲剧!而悲剧的起因仅仅是家庭琐事,例如罗振玉的长孙罗继祖先生后来追忆罗、王之ใ间最初生误会时说:

潘夫人处置善后偶尔失当,姑母指罗孝纯泣诉于祖๢父,祖父迁怒于王先生,怪他偏听妇言,一怒而携姑母大归。……三十年夙交感情突然破裂,原因是祖父脾气褊急,平日治家事事独断,而王先生性格却相反,平日埋头治学,几于不过问家政,一切委之阃内。在这种情况下,王先生既难于向老友剖白衷情,而祖父又徇一时舐犊之爱,竟至弃多年友谊于弗顾,事情闹僵,又没有人从中转圜,以至京津虽密迩,竟至避面,直到เ王先生逝世。

按说,这确实只是一些家庭琐事,如果双方都能够冷静地换位思考的话,事情也许不会展到后来的这种局面。特别是罗振玉的那封绝交信,可以说是直接损害了两ä个人的友谊和王国维的感情,也是王国维后来走向自沉之路不容忽视的一个因素。对此,王国维之女王东明女士后来这样解析说:

任何一句,无不伤人自尊,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也由此,使我想到被父亲焚去的信件,当有更甚于此者。再从父亲给罗氏的信来看,无຀不婉转谦抑,委曲求全,未现有恶言相向的。我常常痴想,如果二人不失和,父亲伤心时得到挚友的劝解慰藉,迷惘时获得劝解宣泄,或可打消死志,拉一把与推一把,其结果就不可以道里计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