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戎挥了挥手：“行了，你给我跑趟厨房，弄几样清淡的饭菜过来，快！”
马从戎点了点头，然后从食盒里端出了米粥菜肴。用个ฐ大托盘逐样盛放好了，他端稳盘子，亲自上了楼ä。
一个苹果下了肚，他开始闹起毛病。手里攥着一大叠手纸，他蹲在茅房里出不来。人在茅房里一泻千里了，他的耳目可还朝着外面使劲。听到元满来了，他隔着一堵砖墙高声问道：“元副官，恕我现在没法儿见你，是大帅那边有什么เ吩咐吗？”
顾承喜听了这话，急得声音一波三折，宛如驴叫：“啊？这么好的事儿？元副官，劳驾回去告诉大帅，就说我马上到。”
赵副官长笑得像只大猫，周身笼罩着一团和气：“省长早ຉ走了，但是又从外地来了一群县知事。大帅现在正对他们训话呢！”
赵副官长感觉这是个一言难尽的事情，所以只是笑，没法解释。
顾ุ承喜道了声辛苦，然后迈步要往前走，不料é副官在他身后一伸手：“慢，师座只见顾团长一人，其余的弟兄，还请留在前院等候吧！”
逃回家，当然是不可能。霍相贞第一次派给了他正经差事，他必须ี做出个正经的成绩。继续迈步向前走了，他知道自己之ใ所以敢赌了命去见连毅，不是为了向霍相贞效忠，是要让霍相贞知道自己也是条好汉。有朝一日，他要让霍相贞对自己心服口服。
白摩尼没听明白，但是知道他对自己้一定没有好话：“什么เ意思？”
白摩尼登时晃了一下，脑แ子里轰隆隆的响。正是哆嗦着想要做出还击，旁边却是响起了一个ฐ声音：“操你娘的，你爹才是铁ກ拐李！他妈的上次没把你揍老实，现在你又出来找打了？”
霍相贞俯身问他：“看不上我啦？”
霍相贞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人敢笑话我，我也不怕笑话。你好好养伤，将来……好给大哥当理匠。”
他吓了一跳，立刻๑抬起了头：“小弟，怎么了？”
霍相贞松了手——他在马从戎的身上任性惯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轻重。他自认为ฦ只是抱了抱小弟，然而小弟却是快要落了泪。
外面“噢”了一声，拖沓的脚๐步声渐行渐远。
白摩尼一直蹲着，从清晨蹲到了中午。下午他身不由á己的向旁้一栽，“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试探着伸展开了，他大睁着眼睛，忽然很想去见霍相贞。霍相贞像座山，即便天地都变了，他也不会变。白摩尼艰难的爬起了身，爬出肚子里一串叽里咕噜的叫。
他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尤其没有万花丛中过的志向。找个可心合意的人，一生一世的过一场，就很好，就正好。
最后又用力的搂了搂白摩尼，他不知道自己几乎ๆ勒碎了白摩尼的细骨头。白摩尼不是马从戎，白摩尼被他一下子勒出了眼泪。
霍相贞站在了下风向，呼吸之间全是连毅身上散出的幽幽暗香。他很分得清香臭，从不厌恶芬芳，可因为香气的主ว人是连毅，他便有些招架不住。继续向前迈了步，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上车！”
霍相贞已经上车，所以落了后的安如山闭着气一点头：“嗯。”
顾承喜没看出哪里“不错”，但是因为ฦ知道它贵，所以心悦诚服的点头：“嗯，好。”
顾承喜答道：“全听你的。”
他是说到เ做到，抬了脚๐真要上梯子。卫兵不敢坐视白少爷登高上远，怕他摔着，慌忙去拦。在一片讨价还价的混乱ກ声中ณ，顾承喜悄悄的走了。
霍相贞躺在床上，刚刚喘匀了气，冷不防的又受了惊动，胸膛中ณ登时烦出了一团虚火，抓心挠肝的躺不住坐不起。马从戎正好进来了，迎面见了窗外的白摩尼，他在惊讶之余当即笑道：“哟，大爷，白少爷又淘气了，爬了梯子上二楼ä，正拍窗户叫您呢！”
他这话说得太实在了，引得马从戎笑出了声：“顾爷，谢你这句话了。虽然我也本事不济，但是蒙你看得起我，有忙我一定帮！军需处我知道，没大事，有大事现在也轮不到เ你干。别走了，下午带你出去玩玩。”
在八大胡同的一家清吟小班里，顾承喜见识了名震北京的花国状元。马从戎提前嘱咐过他，说这班子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高级货，让他手脚๐老实点。其实这话本不必说，他对于娘们儿一直是不大来劲。尤其高级娘们儿们一个ฐ个飘飘欲仙的，更让他连句玩笑都不敢开了。
顾承喜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棉裤两侧，直挺挺的，茫茫然的，通过了房门。
顾承喜看着他的平安，他的平安也在看他。霍相贞侧身靠着大沙椅的靠背，微皱着眉头注视了前方的顾承喜。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顾承喜，他现顾承喜是个松散的大个ฐ子，大得不上台面，和书房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霍相贞的头长了，又上了一点点生油，看着分外服帖ຆ，连带着一个脑แ袋都体面了许多。慢慢的攥下了白摩尼的手，霍相贞的手很干很凉，把白摩尼的手一直攥着撂到เ了自己้的大腿上。无意识的将手指合拢又放松，他魂游天外的揉搓着手里这只软而潮热的嫩巴掌，对床上的白摩尼则ท是一眼不看。
霍相贞被他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话说回了神：“好，晚上我找马从戎。”
顾承喜轻轻巧巧ู的做了回应：“放你娘的狗屁！问你句话，现在我手头又紧了，你有没有财的路子？”
顾承喜很了解三骆驼，见三骆驼半死不活的哑巴了，他心里立刻有了数：“咱们换个ฐ地方说去？你别看不起我，现在我是真缺钱。”
脏鬼潦草的一点头，表示ิ同意。于是顾ุ承喜逗孩子似的唤了一声：“平安？”
顾承喜很高兴，要问为什么高兴，却是说不出。从下巴一直擦到脖ๆ子耳根，他其间洗了好几次毛巾，毛巾本来就要薄如蝉翼了，经他这么一搓，干脆ะ成了渔网，不过拧成团了也是一样的用。一路向下擦到เ了平安的手，他现平安肯定不是一般人。平安贴身的小棉袄都是好白绸缎做的，摸一下软得像水。平安的皮肤也挺光溜，平安就是头剃得不好，两鬓短到泛青，是个ฐ愣小子的型。
有人笑了：“小林，你现在是不是从早ຉ到晚什么เ也不干，想吃什么买什么เ，想穿什么做什么เ？”
小林没提自己在家做顾承喜的奴才，隔三差五还得挨骂。对着伙伴们抿嘴一笑，他意气风的答道：“可不是？少爷过什么日子，我过什么日子。承喜有良心，对我特别好。”
听众们本不能同意顾承喜有良心，但是看着小林的模样，他们不得不承认了小林的好命。
大年初ม五，顾ุ承喜和小林回了北京，身后还拖了一条土头土脑แ的大尾巴，是顾承喜从家乡伙伴中挑回了一批人模人样的小伙子。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全是二十岁整，和已经抽大烟抽死了的三骆驼还有一点亲戚关系，但是相貌周正，和三骆驼绝无相似之处。双胞胎兄弟姓杜，一个ฐ叫狗剩，另一个更恶劣，叫狗粪。顾承喜在招兵之时，已经见惯了此种现象，所以此刻按照惯例，给他们全改了名字，杜狗剩变成了杜国胜；狗粪变成了杜国奋。杜国奋斗胆提出意见：“团座啊，反正改都改了，干脆改个彻底，别ี让我粪了呗！”
顾承喜开动脑แ筋，思索了半天，末了说道：“行，往后你叫杜国风吧！记住了啊，大风的风。”
解决了杜家兄弟的名字问题之ใ后，顾承喜咬文嚼字，继续用功，对着一个名叫赵胖妞的小伙子使了劲。赵胖妞从小体弱多病，不得不把名字从胖牛改为ฦ胖妞，还被他娘用纳鞋底子的大针ฤ扎了两ä个ฐ耳洞，戴耳环带到了十四五岁。赵胖妞有一点身残志坚的意思，虽然瘦得如同一根豆芽，但是从来不耽误他跟着顾承喜招灾惹祸。
顾ุ承喜把赵胖妞变成了赵良武，因为感觉其余人等的名字都还可以入耳，无须更改，于是一声令下，让一名副官把他们全送去了保定受训。自己翻着黄历看了看日子，他穿戴利ำ落了，出门去了霍府。
霍相贞不在家，所以顾承喜直接见到了白摩尼。
白摩尼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凌乱的头覆了前额，遮了眉毛。一双眼睛微微凹陷了，他瘦得削尖了下巴。忽见顾承喜来了，他动不得，只虚弱的笑了一下：“小顾。”
顾ุ承喜在床前弯了腰：“白少爷，大烟戒干净了吗？”
白摩尼在枕头中摇了摇头：“除夕我要戒，可是……没忍住……太痛苦了。大哥让我休养了几天，初三又开始戒，戒到今天，还没完呢。”
顾承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看他实在是怪可怜的：“白少爷，你忍住了。等戒完大烟，我还陪你玩。你说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你说要揍谁，我就去揍谁。怎么样？够意思吧？”
白摩尼一咧嘴，笑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小顾ุ，你怎么总不来看我？”
顾承喜收回了手，压低声音答道：“我有点儿害怕大帅，没敢来。而且还回了一趟家乡。”
然后他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一只干草编的蚂蚱：“大过年的，不知道该给你送什么礼。知道你不缺好东西，所以我干脆ะ自己编了个小蚂蚱。草是干净的，编得也紧ู，绝对不会自己้松散了。你瞧瞧，我手艺怎么样？”
白摩尼从被窝里抬起了一只手，接了草蚂蚱看了又看：“你编的？好，像真的一样。要是染成绿色，就和活蚂蚱一模一样了。”
顾ุ承喜笑道：“谁说蚂蚱都是绿的？蚂蚱颜色多着呢！也有黄的。”
白摩尼是个缺乏常识的人，所以很惊讶：“蚂蚱不是绿色的吗？”
顾承喜在床边蹲了：“等夏天到了，我给你逮一串ธ蚂蚱，让你看看。”
白摩尼侧了脸，睁了眼睛看他。现在真是彻底没朋友了，只剩了小顾还肯来陪他。
顾承喜没有长蹲不走的道理，而他刚ธ走不久，霍相贞回来了。
霍相贞在楼下脱了外面褂子，穿着一身墨蓝色福字团花长袍上了楼。进了白摩尼的卧室，他第一句话问道：“上午怎么样？”
白摩尼见了他，心中ณ又是欢喜又是怕——先前他敢对着霍相贞任任性撒撒野，但是现在不敢了，现在他自认理亏，他怕了霍相贞。
“上午没作。”他细着嗓子答道。
霍相贞放了心，转身出门想要喝口热茶。白摩尼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的背影想：“怎么又走了呢？”
白摩尼把草编的小蚂蚱塞到了枕头下，然后静等着霍相贞再回来。等着等着，他犯了瘾。
四肢百骸一起痛痒了，骨骼关节中ณ像是有虫蚁在蠕动啃噬，伤了的左ุ腿明明没有动，然而从大腿根到脚趾头，皮肉筋骨竟像是抽搐拧绞了一般，一波一波疼得锥心刺๐骨。涕๓泪失控的流了一脸，他闭了眼睛呻吟出声——先是呻吟，片刻๑过后，便是呜呜的哭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