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丁说完，示意罗晶晶从皮包里取出纸笔做记录状。然后对还站着发愣的龙小羽说：“你坐吧，坐下说。”
龙小羽呆呆地坐下来，眼睛犹豫了下，才抬起来落在罗晶晶身上。他看罗晶晶时大概完全没有听见韩丁又说了什么。
二龙小羽那天晚上有合理的理由先后两次进入杀人现场，在第二次进入现场时曾触摸过另件凶器——铁ກ锹木柄，因此，公安机关在现场采集的龙小羽的鞋印和凶器上的指纹，这些认定其杀人的重要证据因违反证据的排除原则，应被认为ฦ不具证据效力。
四龙小羽的脱逃也是他嫌疑重大的又个证据，但他的脱逃行为从心理学的角度是不难找到解释的。脱逃与杀人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因此脱逃不应成为杀人指控的直接证据，不具有独立的证明力。
他们就坐下来吃早饭，看着热腾腾的稀饭，烤得焦黄焦黄的面包片，还有色泽鲜艳的西红柿炒鸡蛋，可谁有心情吃呢。枯燥的顿早饭吃得味同嚼蜡，漫长的个上午熬得神虑心焦，仍不见罗晶晶回来。中午，龙小羽又开始做饭，做到半，终于忍不住走出厨房，走到เ客厅里，向面对着电视机发呆的罗保春说：“董事长，要不要再出去找找，要不要请度假村的人帮忙找找？”
龙小羽愣了下，随即说：“好，我报警！”
四萍笑下：“噢，我忘了你学过经济的。要是大雄的朋友能接上你们公司的活儿，就会用大雄的施ๅ工ื队，这样，大家不就都有工作了么เ。所以，现在就看你帮不帮忙了。”
“你帮得上！大雄让你想办法搞到那ว个活儿的标底。”四萍的嗓门在路边辆重型卡车高速开过的呼啸声里放大了数倍，她大声地问道：“标底！你知道什么叫标底吗？”
王主任又问：“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是哪儿的呀？在平岭有工作吗？”
王主任说：“你不就是谈钱的事吗？我和你谈，我是她的代表。”
韩丁也随着他笑笑，他也许仅仅是出于对“酿酒也是种文化”这句话的尊重，才又问了句：“怎么个ฐ酿法？”
听了龙小羽的这段介绍，韩丁觉得也够复杂的，真是行有行的门道，干什么都不易。他问：“把酒曲往水里兑，是不是就成了酒？”
罗晶晶固执地摇头：“没有钱，律师会好好给他辩护吗？现在没钱能ม做什么！我不相信！”
罗晶晶也看着他的眼睛，他们在互相的注视中ณ都渴望看到เ对方的内心。罗晶晶说：“我知道，你恨他，你并不希望他给放出来，这我都想过，我都想过的。”
屋里警觉地问：“你是谁？”
屋里马上说：“她不在这儿了，她早走了。”
韩丁眼睛暗，心里不知是下子被掏空了还是被什么เ东西生硬地塞满了，他情绪黯然地再次问道：“她男朋友住哪儿？”
韩丁愣愣地，说：“她男朋友为什么离开她了？”
韩丁是昨天下午才接到เ老林的通知让他跟着去趟平岭的。听林必成如上说他倒有点奇怪：“这女的不就是民工嘛，有多少家底肯花钱到北京请律师打这种没底的官司？”
韩丁这才明白过来：“噢，咱们是被告。”
龙小羽的视线从放了珠子的衣兜上抬了起来，摇头说：“没有了。”
法官随即侧目，冲旁边的法警点了下头，同时发布命令：“把犯人押赴刑场！”
在法官下达命令后，龙小羽立即被五花大绑起来，手上脚上还带了镣铐。他很不方便地拖着脚步，在法警的前呼后拥下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上了等候在那ว里的辆押解车。
当这辆押解车被两辆警车前后地押解着，鱼贯驶出平岭市公安局看守所隆隆洞开的大铁ກ门时，韩丁正坐了姚大维的吉普车，高速行驶在赶往市局看守所的半途中ณ。韩丁是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拨通姚â大维的手机的。姚大维几乎不敢相信韩丁在手机里所讲的事会是真的。这太不可能了，这案子不会错的！姚â大维坚定地连说了好几遍，并且再问韩丁：“你去杭州了吗？你亲自去杭州ะ了吗？你见到เ那个大雄了吗？”韩丁不知为什么连那种律师绝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没错，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也不相信这案子会有错！可我就是看到เ大雄了，我看到他的照片了，那就是他，没错！”
无论怎么难以置信，姚大维还是开着车子来了。他在火车站附近个ฐ避风的街口接上韩丁，往法院的方向开。路上姚大维满腹疑惑地给什么人打电话，忿忿地说这事。从电话那边他才知道龙小羽正是今天执行，法院的人大早就去看守所了，他们又调转车头往看守所开。他们赶到看守所之ใ后知道龙小羽已经上路，于是又顺着押解车的后尘拼命地追赶过去。
处决龙小羽的刑场设在平岭的郊外，设在个ฐ废弃多年荒无人迹的砖厂里。那里有个取土造坯挖出的大坑，那大坑说准确些更像块杂草不生的洼地。姚大维带着韩丁赶到这里之ใ前，路不停地打着手机，他打给法院和检察院的熟人，想让他们电话通知负责执行的法官停止执行，但没有个电话打成功的，对方不是关着机就是找不着人。那个个ฐ劳而无功的电å话加剧了韩丁的焦急和绝望，他那时就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也只能信天命，尽人事了。也许真如佛教中说的那样：切都是有缘由的，无论生，无论死。
就要看龙小羽是不是真的命不该死。
当韩丁和姚大维赶到เ那个窑厂，走近那ว片洼地时，他们看到警车和押解车还都停在那里，车上的警灯还闪闪地转着。郊外的风比城里还要大，风把洼地里的黄土卷起来，向散在高处担负警戒任务的法警扑去。风也拼尽全力地拽着韩丁的头发，但没能ม拽住他奔跑的步伐，他下了车就朝洼地的斜坡跑去，那辆外形厚实的押解车和另两ä辆虎视眈眈的警戒车都把守在通往大坑的那ว个斜坡上。个法警手端着袖珍冲锋枪，手拉着头上怕风吹走的大盖帽快步上来拦截他，嘴里威严喝道：“站住！”韩丁没有站住，继续往前走，他和那ว法警立刻๑扭在了起。法警比他强壮多了，在他附近的另位持枪的法警也增援上来了，韩丁力不能敌，只好放声高喊，他想让自己大喊大叫的声音穿越封锁，惊动警车前监督执行的法官检察官，惊动整个刑场！
“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冤枉！”
站在车前的法官和检察官，以及负责制作执行记录的书记员都听到เ了这个声嘶力竭的叫喊，都转过头来，远远地往这边看。
根据规定，临刑喊冤，执行法官必须站出来做出决断，但他们全都呆呆地愣着，也许他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临ภ刑喊冤的，竟然不是犯人自己，而是个擅闯法场的外人！
他们还看到เ，这个外人是坐着辆公安牌照ั的吉普车赶来的。吉普车上的姚大维也下来了，竖着大衣的领子走过来，向已经把韩丁反扭胳膊掀翻在地的两位法警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越过法警，大步向法官走来。
韩丁被法警的只膝盖无情地压在地上，弄了脸黄土。他抬头看到姚大维和法官检察官比比划ฐ划地交涉着，那位检察官不断地问着什么เ，姚大维忽而摇头忽而点头地解释着什么เ。终于，韩丁看到，法官打断他们，开口说了句话，马上就有人大声向洼地里招呼着韩丁看到，两个法警押着龙小羽从洼地里走上来了，这时顶在他身上的那ว只坚硬的膝盖也松开了，他失去平衡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在爬起来的刹那他清楚地看到，龙小羽在被押上车子之ใ前，目光朝他这边惊呆地闪。
法官和检察官都向他走过来了，姚大维和书记员也跟过来了。他们这干人都走近他，法官当头便问：“你是龙小羽的律师吗？”
韩丁拍打着衣服上的黄土，尚未回答，那ว位年轻的检察官已๐经认出是他，他们在法庭上曾针ฤ锋相对。“对，是他。”检察官确认了韩丁的身份。但他用更加严厉的质问几乎代替了法官的角色。
“你喊冤，有什么เ证据吗？”
“我刚从杭州过来，杭州ะ钱塘看守所有个在押人员揭发祝四萍是被个叫张雄的人杀死的！”
检察官的态度依然强硬：“我问你带证据来了吗？”
韩丁也把声音放大，放得强硬起来：“你们可以去找杭州检察院联系，我要是把材料都找齐了再过来还来得及吗？”
检察官愣了，不知是韩丁的气势还是韩丁的道理让他张口结舌。法官是个ฐ老资格，样子很压得住阵，他不由á他们争下去，板眼地说了结论性的话：“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十条第款的规定，我已经决定对龙小羽暂停执行死刑。请你跟我们到法院去下，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老法官说完，象征性地征求了下检察官的意见：“好吧？”然后不等回答，转身走向他的车子。检察官和法院的书记员低声议论着什么，也起尾随过去。像来时样，两辆警车前后，夹持着押解车驶出宽阔的斜坡，带起片弥漫的黄土，从韩丁身边直直地开过去，开上了来时的公路。姚â大维从那片黄土的尘障中蹒跚着走出来，走到韩丁身边，和他起无言地望着囚车远去，直到เ望不见了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喘了口气，虽然含义不同，原因不同，但样子是相同的，甚至声音也是相同的——将气深深地吸进去，在胸腔里闷了半拍，然后再重重地长长地，吐出来。
姚大维低声说了句：“走吧。”
龙小羽的命肯定是留下来了，根据法律的规定，如果再要执行死刑判决的话，须ี再次报请最高人民法院裁é定，由最高人民法院院长重新签发死刑的命令。然而，三天之后，杭州市检察院就将张雄的案子转给了平岭市检察院。周之后，平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跨省行动，在杭州市的家建筑工ื地上拘捕了涉嫌伪证和杀人的两ä名绍兴籍民工钱德来和洪卫国。这两个人都是张雄的手下，曾作为龙小羽案的重要证人，先是证明龙小羽在祝四萍被杀前尾随四萍进入工地，后又证明祝四萍与龙小羽并无恋爱关系。
钱德来和洪卫国被捕后，四萍被杀案全案大白！根据这两名从犯的供述，韩丁终于知道了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杀人之夜，“四萍之死”的故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那天晚上大雄喝醉了酒，和钱德来洪卫国起来到制ๆ药厂工地，他们走进工ื地后确实看见了龙小羽，看到他从工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走出来时大雄还叫了他声，可能因为远，因为风大，龙小羽没有听见。接着大雄三人同进入工地办公室，在办公室里大雄与四萍发生了争吵，争吵的原因是大雄仗着酒劲要与四萍干那种事，那种事他和四萍过去是干过的，而且不止次。但那天晚上四萍坚决不干，因为ฦ龙小羽刚走，而且走的时候再次明确地和四萍说了分手的话，使四萍的情绪极度低落极其烦躁，她对大雄满口酒气脸无赖地动手动脚完全接受不了。她和大雄撕撕扭扭互相都有推搡的动作。后来大雄生气了，打了她个耳光，骂她贱货。四萍也生气了，夺门就走。大雄让钱德来和洪卫国又把她拽回来，在互相的撕扯中，大雄用铁锹把儿拦腰打了四萍下，四萍跌坐在地，踹了大雄脚，那脚有点出其不意，且又踹在裆部ຖ，大雄疼得蹲下去半天没能起身。等他缓过劲重新站起来时已๐变得恼羞成怒，穷凶极恶地对四萍连踢带打，四萍也连踢带打带咬带骂四萍本来就是烈性子，急了眼连钱德来洪卫国两ä个男ç人都捺不住她，弄得大雄终于酒劲上头，拔刀相向，冲四萍肚子上连戳了三刀。四萍倒下了，不动了，血透胸ถ腹！大雄的酒也醒了，与钱洪二人匆匆逃离现场。当天晚上三人订立攻守同盟，在后来警方开展调查时做出虚假证词嫁祸龙小羽，引诱警方แ将目标锁定在错误的方向，恰巧尸检结果又证明龙小羽当晚确与四萍发生过两性关系，杀之说自然顺理成章。
在钱德来洪卫国彻底坦白之后，杀人主犯张雄在证据面前，对杀害四萍事不得不供认不讳！
在张雄低头认罪之前，韩丁早ຉ已回到了北京。他在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完临刑喊冤的笔录后所能做的事，只是静候佳音。案件既ຂ然出现了这样拨云见日的突变，剩下的工ื作就是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任务了，就是时间问题了，就是程序问题了。龙小羽还关在平岭市局看守所没有释放，但待遇已经有了明显改变。释放龙小羽也涉及程序问题：因为要认定龙小羽无罪，必须认定张雄有罪，在法院依法判定张雄罪名成立之前，要先改判ศ龙小羽无罪并且释放出监，也要经过省高院和最高法院审核批准，大套手续呢，需要等待，需要时间。
所以，韩丁在龙小羽死里逃生的第三天就乘๖飞机回到了北京。本来姚大维说好要请他吃顿饭的，韩丁因为龙小羽的案子请姚大维吃过好几次饭了，没承想最后竟是起冤假错案，所以姚大维觉得那几顿饭受之有愧，非要回请不可。韩丁先是答应，后又谢绝。龙小羽将获无罪，于他亦喜亦忧，此时此刻，难有举杯作乐的心情。所以他对姚大维说：“我要早点回去，所里事情实在太多，忙不过来呢。”
姚大维笑道：“怎么着，想早ຉ点到เ老林那里报功请赏去？让老林笑话我，对么？”
姚大维的笑容里，藏着些言难尽的苦涩，韩丁看得出来的。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两ä句安慰的话，替他做些解释开脱：“这也不能赖你，最后给龙小羽定罪主要是依据了第二份血迹鉴定书，这份鉴定书又拿到省厅复核过，那ว么多专家都说没问题，现在证明是错了，应该承担责任的是那些专家们，不能赖你。”
姚大维忿忿地说：“专家，专家才不担责任呢。这两ä天我们直在找技侦处，问他们这鉴定书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找了帮人，包括省里的专家，又来复核，还做了各种试验，认为ฦ袖口上那滴血迹认定为喷溅没错，而在侦查司法的常识中，只有杀人者的身上，才有可能形成喷溅的血迹，所以血迹鉴定书认定龙小羽杀人也没有错。”
韩丁冷笑，说：“这就滑稽了，事实已经证明肯定有例外了，他们还不认账，岂不是草菅人命么เ？”
草管人命这四个ฐ字可能说重了，有点物伤其类，让姚大维也语迟片刻，然后反倒替专家解释起来：“今天上午他们给了这么个分析：龙小羽第二次返回现场时，发现四萍倒在血泊里，他不是想把她抱起来吗？四萍虽然死了，但如果她还处在有尸温的时候，动脉中的血还处在很稀释的状态，如果让人使劲抱，血管里面的空气也能冲出来，形成定的气压，形成喷溅的血迹。专家认为，龙小羽袖口上那个ฐ喷溅血点大概就是这么形成的，现在也只能这么เ解释了。如果你真的认为ฦ我们是在草菅人命的话，那我希望你能够多留天，省里的专家还在，我可以请他们亲自给你解释下。”
韩丁摇摇头，冲姚â大维温和地笑，他用这样温和的微笑，表达了自己的理解与宽容。他说：“不用了，我要早点回去，龙小羽有个ฐ相好的女朋友住在北京呢，我想早点回去告诉她。”
姚大维苦笑着拍拍韩丁的肩膀头，说：“那ว好，那你就早ຉ点回去吧，万那女的偏赶这两天嫁了人，龙小羽还不得恨死我。这顿ู饭我先欠着，下回我到北京去，吃什么由á你挑。”
所以，韩丁在第二天就买了飞机票，回到了北京。他本来应该乘火车省些钱的，他因为龙小羽这个官司，把他大伯留แ下的那点遗产花了近半。那些钱本来是他去美国上学的钱，本来是他和罗晶晶今后幸福生活的钱，现在没了半。但他还是买了几乎比坐火车贵倍的机票赶回了北京。真的，他想无论如何，也应该早点把龙小羽不死的消息，告诉早就以为他不在人世，早ຉ就与他悼别ี痛定的罗晶晶。
韩丁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惊奇地发现他的家变了。罗晶晶在他“出差”的这几天里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并且重新า布置了家具的位置。韩丁进门虽然换了鞋但仍然不敢迈步，怕弄脏了擦得光可鉴人的地板。整个房子都窗明几净，阳光充沛。那ว些新添的鲜花和沙发上五颜六色的靠垫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撩拨着韩丁的新鲜感和浪漫心。这屋子的味道经此下真的变了，变得年轻温情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和女人的味！韩丁走进客厅时罗晶晶正在吃力地往墙上挂着幅大镜框，镜框里镶着她自己的张大照片，照ั片上有双笑着的大眼睛，正眨不眨地看着从远方归来的风尘仆仆的韩丁。
韩丁突然回家吓了罗晶晶大跳，但她马上笑起来，她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她的脸比照片上的脸还要小，但笑容和神情却是样的。她用孩子般的腼腆，等着韩丁的夸奖，她说：“你回来啦，怎么เ样，都是我布置的，你看好吗？”
韩丁没有回答，他心里突然难过极了，难过极了，因为ฦ这刻给他的感觉竟是如此幸福，可惜这幸福已经来晚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切都将彻底改变，他控制不住地，泪满眼眶。罗晶晶吓坏了，呆呆地从椅子上下来，问他：“你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韩丁摇头，他想说好，他想说真好！但心中的酸痛滞涩了喉咙的柔韧，切快乐，切赞赏，切感动，都压抑得难以说出。他用手捂了下脸，想就势抹去眼泪。那捂脸的动作就像在演变脸的戏法，手放下来时脸上已๐经堆满强作的微笑，嘴上也并装出轻松快活的语调，他朗声说道：“好啊，这才像像是咱们的家！”
三十三
韩丁回到北京，回到家中。他回家看到了满目鲜ຒ花和团新气，以及罗晶晶和照片上样的久违的笑容。罗晶晶的笑容可以融化切，隔断切，包括韩丁路上反复想好的，他要说的切。
所以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罗晶晶看着他含泪的模样，惊异地从椅子上下来，问他怎么了。他轻轻地抱了她，在抱住她的那ว刻他想好的那些话还是涌上来，在喉咙口咕噜了下，却又咽回去了。晚上，罗晶晶在收拾得几乎尘不染的厨房里为他做了饭，当饭菜上桌他们对席而坐的刹那ว他又想说来着，但仍然没有说。他不想看到罗晶晶激动的欢呼和喜极而泣的快乐。
可是，在他闯进法场为ฦ龙小羽奋力喊冤时并没有去想的那个必然的后果，现在却必须ี要想了：几乎无可避免，他将要和刚刚ธ回归的幸福擦肩而过。
他没有说。他迟迟不说。就像龙小羽大限将至又想上诉样，目的是拖延末日。末日之ใ前的生命既珍贵又哀伤，既分秒如金又味苦难熬。屈指算来，罗晶晶已经度过三个ฐ月的心情调整，她终于出去找工作，终于跟韩丁见父母，终于又为他下厨做饭了，而且把他们的家装扮得如此漂亮！而且，最标志性的是她每天晚上又和韩丁同枕而眠了，又像过去那样，让韩丁抱着她进入甜美的梦乡。
谁娶了罗晶晶，谁真享福。罗晶晶对个家来说，是真正的动力。切欢笑，切舒适，切幸福的感觉，都源自于她，由á她发动，由她完成。韩丁完全变成了接受者被动者。被动所带来的享受难以形容。
自从罗晶晶参加了那ว家牛掰的公司举办的牛掰的活动，挣了两千块钱的高额出场费之后，她的活儿就开始多起来了。反正她是“野模”，活儿无论高低贵贱，钱多就接。在北京的模特中ณ，罗晶晶亏在个头上，群体走台时总有鸡立鹤群之憾，倘若仅以相貌论，即便在正规的签约模特中，那也算木秀于林的。所以只要她不嫌弃，活儿反正经常有，那阵几乎每天都有电话来。当然，到商场里四肢光光地去走“内衣秀”韩丁是绝对不准了，除此以外不多干预。他并不是想靠罗晶晶多挣钱，只是希望她过得充实些，希望她有自食其力的生活本领，总比过去那ว样除了睡觉就是出门逛店买东西强。
这样的状态真是好极了，比以前都好。每天早上，罗晶晶偶尔是韩丁起来动手做或出去买早饭，然后两人起吃，吃完了韩丁去上班，出门前两人互相抱抱，吻下对方，然后说再见。晚上韩丁回来，多数时间饭已做好。要是罗晶晶在外面有活儿，韩丁就去接她，然后就在街上的饭馆里吃。他不论多晚，都要等她完了事起吃。韩丁再也不习惯个人吃饭了，有次罗晶晶去天津演出当天没回来，韩丁晚饭就没吃。居然，也不觉得饿。
他们每隔三五天，就去次五棵松，看望韩丁的父母。罗晶晶和韩丁妈妈在厨房做饭，韩丁就和爸爸在客厅聊天。有次说起邻๑家的媳妇生了小孩，韩丁妈妈当着韩丁的面笑问罗晶晶：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让我们也抱孙子呀？韩丁看看罗晶晶，罗晶晶腼腆ດ地笑，抿嘴不答。韩丁看她那样，自己้还是孩子呢，妈居然跟她说生小孩这种事。为此他特别ี感激罗晶晶有那样柔和温存的反应，她甚至在脸上红了阵之后，对韩丁母亲撒娇说：“阿姨，我笨，我估计我都生不出来。”
现在，也许只有韩丁才刻意不提结婚这个ฐ字眼了。这个字眼于他已๐经变得格外生僻拗口遥不可及。他让自己闭上眼，陶醉在即将逝去的虚假的欢乐中，而这份欢乐异乎寻常的完美，他心里明镜似的，那不过是种让人炫目的回光返照罢了。
两个月以后，韩丁接到了平岭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通知，龙小羽案经最高人民法院批准，原死刑é判决不再执行。但改判ศ无罪还需要等待对真凶的审判结果，如张雄的杀人罪经法庭认定成立并做出判决，龙小羽改判ศ才真正具有法律依据。目前，对张雄等人的起诉审查工ื作正在紧锣密鼓抓紧ู进行，法庭建议，龙小羽在此之ใ前可采用由律师出面，取保候审的方แ式，先解除监禁，恢复人身自由。
法院的电话不知怎么总是打到เ中ณ亚律师事务所老林办公桌的电话机上的，老林这天家里有事没上班，韩丁过去接了。听完法院的意见，韩丁当即表示同意法院的安排，并表示会尽快飞赴平岭，办理此事。放下电话，他下意识地看了下写字台上的电子日历牌，他意识到这天对他来说将是个意义重大的转折和终结。
但这天竟是何年何日，此时竟是何时何分，他却并未看清。
这天下午他先去订了机票，下班后又去了老林家，向老林汇报平岭法院的意见并向他请假。他去的时候老林正和儿子起手忙脚乱ກ地给他前妻的那只西施犬洗澡呢。韩丁奇怪地问：你不是把这狗送给老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老林无可奈何地说：是啊，本来在老钱家挺好的，去了以后还吃胖了呢，可今天见到我儿子就非跟他回来不可，我儿子要走它就难过得直流眼泪，你说绝不绝？我开始还以为它离开我们到老钱家肯定很难受，可后来听老钱说它吃睡如常，还欢蹦乱跳，我还时接受不了呢。所以后来谁要再说狗是忠臣，我都有点不信了。忠臣不事二主，宁死不食周粟，这畜ไ牲怎么เ有奶便是娘呢。今天听我儿子形容，我又觉得狗还是好，刚才又听老钱电话里说了说才知道，狗是个生存本能极强的动物，到เ哪儿说哪儿的话，绝不会让尿憋死。它吃你的喝你的跟你撒欢打滚逗你高兴，可心里的真感情并没全给你，只要它第个主人出现，它还是跟他走。今天可把我儿子感动得不得了，就把它又抱回来了。你说这畜牲，啊，真是好，人都不能这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