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打扫吧！”说罢仍往东房去。铁算盘向菊英说：“我帮着满喜打扫，你也回去吧，小孩子也该着睡觉了！”菊英见他这么เ说，也和玲玲回去了。铁ກ算盘为什么这么仁义呢？这也是用算盘算出来的——得罪了菊英，怕菊英提出分家；得罪了满喜，怕满喜离开他们的互助组：不论得罪哪个，对他都是很不利的事。这场小风波过后，满喜和铁ກ算盘又继续去打扫房子。农村的闲房子实际上都带点仓库性质。像马家的东房在三里湾比较起来，里边储藏的东西算是简单点的了，可是色样件数也还不太少——钉耙镢头木杺扫帚破箱烂柜七铜八铁，其中最笨重的还有糊涂涂准备下的两副棺材板，两个ฐ窗户还是用活砖在糊窗纸里边垒着的。这些情况，给个ฐ做不惯或是手脚慢的人做起来，归置归置总得误个朝半日；要给满喜他俩，就没有那样困难。王满喜这个阵风，做起活来那ว股泼辣劲好像比风还快；马有余这个铁ກ算盘，算起自己้的小账来虽说尖薄些，可是在劳动上也不比满喜差ๆ多少。这两ä个人默默不语在这座房子里大显身手，对里边的切，该拆的拆，该垒的垒，该搬的搬出去，该摆的摆起来，连补窗子扫地抹灰尘，共不过误了点把钟工夫，弄得桌是桌椅是椅床位是床位，干干净净，很像个住人的地方。房子收拾妥当以后，满喜才返回旗杆院给何科长取行李去
8治病竞赛
小俊听了她妈的话，从马家院跑出来，回玉生家取了绒衣往范登高家里去送。这时候，灵芝和有翼围着范登高老婆谈笑。范登高老婆见她拿着绒衣，只当是这绒衣上有什么毛病，便止住笑向她说：“怎么？不合适吗？都还在柜子里，再换件好了！”小俊不想说玉生不给钱，只说是想换件淡青的，因为ฦ她知道刚才见的那ว些里边没有淡青的。范登高老婆说：“没有淡青的！”小俊说：“没有就暂且不买吧！等以后贩回来再买！”说着就把手里拿的那件红绒衣递给范登高老婆，又扯了几句淡话走了。她出门，有翼便猜着说：“大概是玉生不给她拿钱！”接着便和灵芝又扯了会玉生和小俊的关系，又由á这关系扯到เ小俊爹妈的外号，又由那两个人的外号扯到自己้家里人的外号真是“老头吃糖，越扯越长”。有翼和灵芝的闲谈已经有三年的历史了，不过还数这年秋天谈的时候多。从前两个人都在中学的时候，男女分班，平常也没有多少闲谈的机会，到了寒暑假期回家来，碰头的机会就多点。他们两个ฐ人谈话的地方，经常是在范登高家，因为马家院门户紧，又有个大黄狗，外人进去很不方便；又因为ฦ范登高老婆没有男孩子，爱让别家的男孩子到她家去玩，所以范家便成了这两个孩子假期闲谈的地方；范登高老婆自己้也常好参加在里边，好像个主席——有时候孩子们谈得吵起来她管调解。这年，有翼早ຉ被他爹把他从学校叫回来了，灵芝在暑假毕业以后也没有再到เ别ี处升学去，两个人都在村里当了扫盲教员，所以谈话的机会比以前多得多。这年，他们不止谈得多，而且谈话的心情也和以前有点不同，因为两个人都已经长成了大人，在婚姻ี问题上，彼此间都打着点主意。这点，范登高老婆也看出来了。范登高老婆背地问过灵芝，灵芝说她自己的主意还没有拿稳，因为她对有翼有点不满——嫌他太听糊涂涂的摆弄，不过又觉着他是个青年团员，将来可以进步，所以和他保持个ฐ“不即不离”的关系；可惜这几个月来看不出有翼有什么进步，所以有时候想起来也很苦恼。他们两个人都参加地里的劳动，并且都在互助组里，经常也谈些工作上学习上的正经话，可是隔几天就好到范登高家里来扯次没边没岸的谈话，或者再叫个别的人来再配上范登高老婆打个“百分”，和在学校的时候过礼ึ拜日差不多。这天晚上，当小俊进来送绒衣以前，他们三个人正比赛着念个ฐ拗口令。这个拗口令里边有“个ฐ喇嘛ใ拿了根喇叭个ฐ哑巴抓了个蛤蟆”几句话，范登高老婆念不来，正在那里“格巴格巴”，小俊便进来了。小俊放下绒衣走了以后，大家谈起小俊的问题，再没有去管喇嘛和哑巴的事。后来由小俊问题扯到了外号问题，灵芝和有翼就互相揭发他们家里人的外号——两个ฐ人齐开口，灵芝说“你爹叫糊涂ิ涂，你娘叫常有理，你大哥叫”有翼说“你爹叫翻得高，你娘叫——”说到这里，看了范登高老婆眼，笑了，灵芝可是还直说下去。范登高老婆说：“算了，算了！谁还不知道你们的爹妈都有个ฐ外号？”范登高老婆的外号并不难听，叫“冬夏常青”，因为她自生了灵芝以后再没有生过小孩，所以年四季身上的衣服常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逗过了外号，灵芝问她妈妈说：“妈！有些外号我就不懂为ฦ什么要那么叫。像老多寿伯伯，心眼儿那么เ多，为什么叫‘糊涂涂’呢？”范登高老婆说：“他这个外号起过两回；第回是在他年轻的时候有人给他起的。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在地里做活，嘴里都好唱几句戏，他不会，后来不知道跟谁学了句戏，隔会唱遍，这句戏是‘糊涂涂来在你家门’。”灵芝打断ษ她的话说：“所以就叫成‘糊涂涂’了吧？”范登高老婆说：“不！还有！有次，他在刀把上犁地，起先是犁垅唱两遍；后来因为那块地北头窄南头宽，越犁越短，犁着犁着就只能唱遍；最后地垅更短了，遍唱不完就得吆喝牲口回头；只听见他唱‘糊涂涂——回来’‘糊涂涂——回来’，从那ว时候起，就有人叫他‘糊涂ิ涂’。”灵芝问：“这算回。你不是说起过两回吗？”范登高老婆说：“这是第回。这时候，这个ฐ外号虽说起下了，可是还没有多少人叫。第二回是在斗争刘老五那年。”又面向着有翼说：“你们家里，自古就和刘家有点来往，后来刘老五当了汉，你爹怕连累了自己，就赶紧说进步话。那时候，上级才号召组织互助组，你爹就在动员大会上和干部ຖ说要参加。干部们问他要参加什么，他时说不出‘互助组’这个名字来，说成了‘胡锄锄’；有人和他开玩笑说‘胡锄锄除不尽草’，他又改成‘胡做做’。”又面向着灵芝说：“你爹那时候是农会主ว席，见他说了两遍都说得很可笑，就跟他说：‘你还不如干脆唱你的“糊涂ิ涂”！’说得满场人都笑起来。从那时候起，连青年人们见了他也叫起糊涂ิ涂来了。那时候你们都十来岁了，也该记得点吧？”有翼说：“好像也听我爹自己้说过，可是那时候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意思。”灵芝说：“不过这次不能算起，只能算是这个外号的巩แ固和发展。你爹的外号不简单，有形成阶段，还有巩固和发展阶段。”有翼说：“你爹的外号却很简单，就是因为翻身翻得太高了人家才叫他翻得高！”范登高老婆说：“其实也没有高了些什么เ，只是分的地有几亩好些的，人们就都瞎叫起来了。”有翼说：“就那就沾了光了嘛！”范登高老婆说：“也没有沾了多少光，看见有那么两个老骡子，那还是灵芝她爹后来置的！你记不得吗？那ว时候，咱们的互助组比现在的农业生产合作社还大，买了两个骡子有人使没人喂，后来大组分成小组的时候，往外推骡子，谁也不要，才折并给我们。”有翼说：“这我可记得：那ว时候不是没人要，是谁也找补不起价钱！登高叔为什么找补得起呢？还不是因为种了几年好地积下了底子吗？”范登高老婆提起从前的互助组比现在的农业生产合作社还大，大家的话头又转到农业生产合作社这方面来。灵芝说：“那ว时候要是早ຉ想出办社的法子来，大组就可以不拆散！”范登高老婆说：“可不行！那时候人都才组织起来，什么制ๆ度也没有，人多了尽打哈哈耽误正事，哪能像如今人家社里那样，做起什么เ来不慌不忙有条有理？”有翼说：“婶婶！你既ຂ然也觉着人家的社办得好，那么เ你们家里今年秋后入社不？”他这问，问得灵芝和她妈妈齐声答应，不过答应的话不样——灵芝答应“定入”，她妈答应“那ว要看你叔叔”。有翼说：“我看定入不成！全家共三口人，婶婶听的是叔叔的话，按民主ว原则少数服从多数，叔叔不愿意入，自然就入不成了！”灵芝说：“你怎么知道我爹不愿意入？”有翼说：“他跟我爹说过！”“几时说的？”“割麦时候！”“怎么说来？”“我爹问他秋后入社不，他反问我爹说：‘你哩？’我爹说：‘我不！’他说：‘你不我也不！等你愿意了咱们齐入！’”“照这话看来，我爹也不是不愿意入，他是想争取你家也入哩！”“可是又没有见他对我爹说过什么争取的话！”灵芝又想了阵说：“就是有点不对头！怨不得党支部ຖ说他有资本主ว义思想哩！唉！咱们两个人怎么逢上了这么两个当爹的？”范登高老婆说：“那又不是别的东西可以换换！”灵芝说：“换是不能ม换，可是能争取他们进步！”又对着有翼把手举ะ起来喊：“我们要向资本主义思想作斗争！”范登高老婆说：“见了你爹管保你就不喊了！”灵芝说：“不喊了可不是就不斗争了！”有翼说：“哪里有这团员斗争党员的？”灵芝说：“党员要是有了不正确的地方，般群众都可以说话，团员自然更应该说话了！”范登高老婆说：“你爹供你念书可供得不上算——要不你还不会挑他的眼！”灵芝说：“妈！这不叫挑眼！这叫治病！我爹供得我会给他治病了，还不上算吗？”又向有翼说：“多寿伯伯也供你上了二年半中学，你也该给他治治病！”有翼说：“唉！哪天不治？就是治不好！也不知道怨病重，也不知道怨我这医生不行！”灵芝说：“不要说泄气话！咱们两个人订个公约，各人给各人的爹治病，得保证定治好！”有翼说：“可以！咱们提出个ฐ竞赛条件！治好了以后怎么样？”说着向灵芝的脸上扫了眼。灵芝说：“治好了就算治好了吧，还怎么样？难道还希望他再坏了？”有翼笑了笑说：“我指的不是这个！”灵芝很正经地说：“我早就知道你指的不是那个！个团员争取自己家里人进步是自己的责任，难道还可以是有条件的吗？要提个竞赛条件也可以，那只能ม说‘咱看谁先治好’，不能ม说‘治好以后怎么样’！照ั你那个说法，好像是说：‘你要不怎么样，我就不给他治了。’这像话吗？”有翼见她这么说，也觉着自己้的话说得不太光明，赶紧改口说：“我是跟你说着玩的！难道我真是没有条件就不作了吗？”灵芝说：“好！就算你是说着玩的！咱们现在讲正经的吧：我爹不是跟你爹说过他们两个人可以齐参加农业生产合作社吗？咱们要让他们把假话变成真话——我负责动员我爹，你负责动员你爹，让他们在今年秋后都入社。”有翼说：“条件不样：你爹是共产党员，党支部可以帮助他进步；我爹在村里什么团体也不参加，谁也管不着他的事，光凭我个人怎么争取得了他？”灵芝说：“再加上你三嫂，你们家就两个团员，难道不能作用吗？”有翼说：“不行，不行！你还不知道我爹那人？我们两个ฐ年轻人要向他说这么大的事，他管保连理也不理，闭上他那眼睛说：‘去吧，去吧！干你们的活儿去！’”范登高老婆说：“这还估计得差不多！遇上他不高兴的时候，还许骂顿‘小杂种’！”灵芝想了想又向有翼说：“事实也许会是这样，不过老是照着他的主意活下去，不是都要变成小‘糊涂涂’了吗？家两个青年团员，就算起不了带头进步的作用，也不能让落后的拖着自己倒退！我给你们建个ฐ议：不论他理不理，你们长期和他说，或者能争取到叫他不得不理的地步；要是说到最后实在不能生效，为了不被他拖住自己้，也只好和他分家！”范登高老婆说：“你这个建议要不把有翼他爹气死才怪哩！人家就是怕有翼的翅膀长硬了，才半路把他从学校叫回来。人家常说：‘四个孩子飞了对了，再不能让这个也飞了！’你如今建议要人家分家，不是又给人家弄飞了吗？”灵芝说：“飞了自然合算！要不早点飞出来，再跟着他爬几年，就锻炼成个只会爬的了！”范登高老婆向灵芝说：“要是你爹不听你的话，你是不是也要飞了？”灵芝说：“我怎么能跟他比？不论我爹听不听我的话，我迟早ຉ还不是个飞？”说罢把脸合在她妈妈怀里哈哈地笑起来。有翼说：“咱们齐飞好不好？”灵芝抬起头来说：“你这进步怎么老是有条件的？我要不飞你就爬着！是不是？”有翼说：“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说”灵芝说：“算了算了！这下我才真正认识你了！你的进步只是表演给我看的！”有翼说：“你不能这样小看人！将来的事实会证明你是胡说！”灵芝说：“可是过去的事实点也没有证明我是胡说！你回来半年多了，在你的家里起过点什么好作用？”“你回来也快三个ฐ月了，在你的家里起过些什么好作用？”“我起的作用都汇报过团支部！你呢？”有翼时答不上来。范登高老婆说：“那么大两个人了，有时候跟两只小狗样，会儿玩得很好，会儿就咬起来了！谈点别ี的笑话好不好？为什么只谋算着对付你们那两个好爹？”灵芝听她这么说，忽然觉着不应该对着她泄露自己对付爹的意图，就赶紧掉转话头说：“好！尊重妈妈的意见！”又向有翼说：“奇怪！为什么เ谈着闲话谈着闲话就扯到เ这上边来了？我们今天晚上本来是当礼拜日过的，还是谈些轻松的吧！”有翼正被灵芝问得没话说，忽然见她释放了自己，才觉着大大松了口气，接着三个ฐ人又和开头样，天上地下乱扯起来，直扯到范登高老婆打了呵欠，才算结束了这个小小的漫谈会。灵芝把有翼送出大门外来，正要回去，忽然看见旗杆院的西南墙角下转过来几道用电棒打来的光，接着又听见有几只狗叫起来。有翼说：“大概ฐ是旗杆院的会也散了！”往村里来的电棒光道道散开了，可是还有两ä道没有往村里来，却往旗杆院南边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大场上去。灵芝说：“怎么还有人往村外走？”有翼说：“大概是护秋的民兵！”正说着，又有条电棒的光已๐经打到他们脸上，不大会，范登高便走近了。他们两个人向范登高打过招呼，灵芝指着南边的电光问：“爹！怎么还有人往村外去？”范登高说：“不！那是玉生到场上去试验个东西！”玉生是村里有名的试验家。他要试验的东西，差不多都很新鲜。两个青年听到这个ฐ消息，都要去看，范登高只好把电å棒给了灵芝说：“早ຉ点回来！”灵芝答应着，便和有翼往大场上去。这时候，场上共有五个人——玉生金生张乐意，还有两ä个值班的民兵。从闪闪烁烁的电棒光中，可以看到เ场东南两ä边上的新า谷垛子，好像道半圆圈的围墙；别的角落上，堆着些已经打过的黍秸和绿豆秆；场的正中间，竖着个石磙，原是玉生早已盘量好了的“中心”的记号。玉生用了个小孩子滚铁环时候用的卡子，推着个像车轮形的东西在半个场上转，第圈转到中间碰到竖着的石磙子上，张乐意和金生齐说“对了”；可是第二圈，这个木头车轮却切着石磙子的边过去。张乐意说：“怎么两ä次不样？”玉生说：“这东西太轻，推的时候用的力气不规矩点就有变动！”金生说：“行了！只要大数不差ๆ，在真正碾的时候，只要把缰绳松松或者紧紧，都能趁过来！”灵芝向玉生问明了原委，知道是想把小场用的石磙子洗下给这大场用，便向他们大家说：“这个用不着试验，可以计算出来！”金生说：“是！会计李世杰也说能算出来！他说他见别ี人算过，可惜没有记住那个算法。你会不会这个算法呢？”灵芝说：“我想是可以找出算法来的！”说着便蹲在场边和有翼两个人用两ä根草棒子在地上画着商量了阵，然后向金生说：“可以算，不过得先知道场子的大小石磙的长短和石磙两头的大小！”玉生说：“这些数目字都有！得多么长时间能算出来？”灵芝说：“用不了多么大会，不过得有个灯儿，打着电棒算，着急得慌！”玉生说：“这个自然！你要真有把握的话，咱们回旗杆院算去！那里纸笔算盘都有！”灵芝说：“可以！有把握！”灵芝是个ฐ很实在的姑娘，大家都相信她不是胡吹，就领着她到旗杆院前东房里来。张乐่意告灵芝说三个才试对了个，还要算两个；玉生说他试的那个也不十分对，三个都还得再算。玉生怕这算法万和事实不符合了误事，所以想让灵芝把自己试过的那个也算下看有没有出入。灵芝先让玉生交代出她需要的那几个ฐ数目字，立起式子来向有翼说：“你算个，我算两ä个！”然后就分头算起来。灵芝先把玉生试过的那ว个算完，说出了计算的结果，张乐意问玉生对不对，玉生说：“除了用我的尺子还量不出来的点小数以外，完全对了。这点小数现在还没有法子量，可以不管它！”金生说：“可见人还是多上上学好！”玉生说：“对呀！咱们要是早ຉ会算的话，哪里用得着费那么多的工夫做小样？”不多会，他们把那ว两个也算好了，这个问题就这样轻轻巧巧得到เ了解决
9换将
第二天，金生家北窑的窗上才有点麻麻亮，宝全老汉就起来整理家伙，又叫起玉生来，父子俩上场里去洗磙。金生媳妇趁孩子还没有醒来便爬起来叫醒了女儿青苗，要她起来跟自己去扫院。玉梅也起来去担水。只有金生晚上睡得太迟，大家没有惊动他。玉梅担着水回来向金生媳妇说：“我二嫂她妈，又在她门口骂人哩！”金生媳妇说：“咱们惹下人家了，堵得住人家骂？”玉梅说：“不是骂咱们，是骂满喜哥！等我倒了水出来告你说！”她把水担进厨房倒在缸里，然后挑着空桶出来向金生媳妇说：“人家看见满喜哥走过来，就故意冲着他骂。人家骂的是‘谁哄了他祖奶奶，叫他辈子也找不上个对象！’满喜哥没有理她。”金生媳妇说：“总是满喜怎么骗了人家了吧！”玉梅说：“我告诉你怎么骗了她”接着就把昨晚找房子时候自己怎样给满喜出主ว意才把何科长送到เ糊涂涂ิ家的事说了遍。金生媳妇说：“你们打伙哄了人家，自然人家骂的也有你份——也叫你辈子找不上个对象！”玉梅说：“你这个老大嫂，怎么也帮着能ม不够骂起人来了！”说着就挑着水桶做了个要向金生媳妇头上砸的样子。金生媳妇说：“不要闹不要闹！不要把你大哥闹醒了！”金生在中窑里隔着门帘说：“我早就醒来了！”玉梅吐了吐舌头，接着和金生媳妇齐笑起来。玉梅挑着水桶正准备走开，金生又在里边说了话，她也只好仍站住听。金生说：“你们都学正派点好不好？争取个人很不容易，打击个人马上就见效，你们团里也布置过说服老多寿的工作，可是只用这么เ下就把几个ฐ月的争取说服工作都抵消了。”玉梅说：“我看打击不打击都样。有翼和菊英两个团员都住在他家，争取来争取去有什么作用？糊涂涂天生糊涂涂！辈子也争取不过来！”金生说：“难道到เ了社会主义时候，还要把他们留在社会主义แ以外吗？争取工作是长期的！只要不是生死敌人，就得争取！”说着就穿好衣服走出来。玉梅笑着说：“你不是说过争取中ณ间也要有斗争吗？”金生说：“斗ç争也应该正正派派斗ç争，哄了人家，人家下次还信咱们的话吗？再不要跟人家开这种玩笑！”玉梅听到这里，知道他的话说完了，便挑着水桶往外走，可是才走了两步，就又听得金生叫她。金生这会可不像刚ธ才那ว么严肃，只是轻轻叫了声说：“玉梅！你且把水桶放下，我跟你商量个别的事！”玉梅见他不再追问哄了能不够和糊涂涂的事，也就觉着轻松了点，便把水桶放下来问他商量什么เ事。金生说：“咱们社里又要分粮食了。去年的社才二十来户，在分粮食时候，个会计都搞不过来，今年发展到เ五十户了，会计方แ面要是再不加人，恐怕分配就很成问题。我想把灵芝动员到社里来当会计你说好不好？”玉梅说：“那ว当然好了！不过她不是社员呀？”金生说：“我想工换工总可以。咱们换给他们互助组里个人，我想他们也不会不答应。灵芝本人是团员，到社里又不屈她的才能，我想更没有什么เ不答应的理由。”玉梅说：“可是该把谁换出去呢？”金生说：“我就是和你商量这个。我想把你换给他们组里。你同意不同意？”这下问得玉梅马上没有回答上来。她恨自己้文化程度低，但是明明低，自己也不能不认输。她想自己低也倒罢了，为什么偏要用自己作抵头，去换人家那高的呢？她想到เ这里，便反问金生说：“社里那么多的人，为什么เ偏要拿我去换呢？”金生说：“这也有些原因：社ุ里各组都是大包工，男劳力抽调不动。要用女劳力换，总还得换给人家个强的，不能让人家说光图咱的合适，不给大家打算。咱社里强的女劳力虽说还有几个，可是除了你和小凤是个团员个党员，其余都是群众，不定很好说话，今天晌午打下谷子来就要分，顾不上等着慢慢和她们商量，所以我才想到เ你——小凤是副社长，自然不能换出去。我想这是为了咱社的顺利，对你也没有害处。你想想是不是可以去。”玉梅说：“为ฦ了咱们社ุ自然是好事，大哥说什么话自然都是经过考虑的，可是等我想想我自己行不行。我担回这担水来答复你好不好？”金生说：“好！你去吧！”玉梅挑起水桶走了，宝全老婆从北窑里出来问：“你们要把我玉梅换给人家谁呀？”金生媳妇有时候爱和婆婆逗笑。她说：“换给供销社，给你换匹洋布穿！”宝全老婆笑了笑说：“能值匹洋布也不错！”玉梅走出大门，第个ฐ念头仍是恨自己耽误了学文化。她和灵芝同岁。当她们在十四岁的时候，正是刘邓大军南下的那年九四七。那时候，太行山区已๐经没有敌人了，县里的高级小学正式恢复，因为ฦ没有学生，县教育科派人到各村动员。在三里湾本来打算让她和灵芝两个女生都去，后来她妈妈说个ฐ十四岁的傻姑娘，出了门自己顾ุ不住自己，她自己้也不愿意离开妈妈到城里去，所以结果只有灵芝去了。现在灵芝是初中毕业了，她自己却连初小学的那ว点东西也忘了半，还得在夜校补习。这点，她早ຉ晚想起来都有点不服气。她觉着她的天资点也不比灵芝差，只怨错打了主意才耽搁得不如人家。她从小也曾听说过些什么姑娘跟着什么灵山老母学艺，学成了以后，老母赐了她个ฐ宝葫芦，要甚有甚。她觉着灵芝现在好比是得了宝葫芦了，自己本来也可以得到，可是误了。这个ฐ念头在她脑子里只要起个ฐ头，接着就要想起大串，想拦也拦不住。她想着想着，就已๐经走到井台上。比她先到的还有三个人没有绞水。她把水桶挨着那ว第三个ฐ人的水桶放，猛然发现自己又想到宝葫芦那ว条老路上了，就突然暗暗纠正自己说：“又想这个ฐ干什么เ？回去就向大哥说这个吗？”接着就转了个ฐ方向想下去。第她想到糊涂涂ิ他们那组里的活也没有什么难做——青年妇女只有个陈菊英，老年妇女有的根本不下地，有的下地也做不了多少，自己倒也不怯她们。第二想到组里的青年少，不太热闹，不过有了和有翼接近的机会，满可以补起这个缺点。她和有翼的感情是从学文化上好起来的。她以为ฦ有翼的葫芦里的宝可能没有灵芝的全，不过就是这不全的，自己时也倒不完，满可以作自己的老师。第三想到互助组是工资制ๆ，不是分红制，在报酬上可能要吃点亏。第四是她听满喜说给谁做活如果吃谁的饭，抵三斤ภ米。糊涂ิ涂家爱让人家在他家吃饭，可是他家的饭吃不饱她正想着这些，前边的三个ฐ人都绞起水来担走了，后边的人催她绞水，她猛然发现自己想的又不是路，又暗自埋怨说：“呸！为ฦ什么又光给自己打算起来？回去就向大哥说这个吗？”她用索ิ头套上了水桶，吱咕吱咕气绞了两桶水，担起来往回走。这时她索性把自己的思想简单化了下：“什么也不用考虑了！能给社里换来个好会计，还不是大功吗？”她担着水进了大门，金生便问她：“考虑得怎么样？行不行？”玉梅说：“行！马上就换过去吗？”金生说：“等我和各方面都商量了再换。我先到场里和乐意老汉商量下！”说着便要走。金生媳妇说：“慢着！你先把这口袋麦子捎带扛到磨上！”又向玉梅喊：“玉梅！你倒了水给我送下笸箩簸箕好吗？我先到社里牵牲口去！”又向婆婆说：“娘！请你给我听着孩子！要是大胜醒来了，给我送到磨上来叫他吃些奶！”金生扛起麦子，金生媳妇领着女儿青苗跟着走出去。玉梅倒了水，拿起笸箩簸箕罗床钢丝罗笤帚等堆家具也走出去。金生送了麦子去找张乐意，金生媳妇牵了牲口去套磨，玉梅送了磨面家具转到场里去削谷穗1，走到半路上，碰上她娘领着她大嫂的五岁孩子黎明往磨上送。这老人家见了玉梅便向黎明说：“跟你姑姑到เ场里玩去吧！不要到磨上麻烦你娘了！”1这个“谷”是指北方แ碾小米的谷子，应该叫“粟”，可是俗话都叫“谷”
10不能只动个人
才收开秋，场上的东西色样还不太多，不像快收割完了时候那样红黄黑绿色色都有，最多的是才运到场上还没有打的谷垛子，都是成捆垒起来的；其次是有些黍秸绿豆秆，不过因为不是主要粮食，堆儿都不大，常被谷垛子堵得看不见。可是就从这简单的情况中，也可以看出哪个场是合作社的，哪个场是互助组的，哪个场是单干户的。最明显的是社里的大场，块就有邻近那些小场子的七八块大；谷垛子垛在边像堵墙；三十来个妇女拖着捆捆的带秆谷子各自找自己้坐的地方，满满散了场，要等削完了的时候，差ๆ不多像已๐经摊好了样；社长张乐意边从垛子上往下推捆，边指挥她们往什么地方拖，得空儿就拿起桑杈来匀她们削下来的谷穗；小孩们在场里场外跑来跑去闹翻天；宝全老汉和玉生把两ä个石磙早已转到场外空地里去洗。社长“这里”“那里”“远点”“近点”的喊嚷，妇女们咭咭呱呱的聒噪，小孩们在谷穗堆里翻着斤斗打闹，场外有宝全和玉生两人“叮硼叮硼”的锤钻声好像给他们大伙儿打板眼，画家老梁站在邻近小场里个竖起来的废石磙上对着他们画着幅削谷穗的图。互助组的场上虽说也是集体干，可是不论场子的大小谷垛子的长短人数的多少，比起社里的派头来都比不上。单干户更都是两ä个人冷冷清清地削，场谷子要削大半个上午，并且连个ฐ打打闹闹的孩子也没有——因为孩子们不受经济单位的限制ๆ，早被社ุ里的小孩队伍吸收去了。就在这个大热闹的时候，金生来找张乐意。金生把他想拿玉梅换灵芝来当会计的计划向张乐意说明以后，张乐意拍了下手说：“昨天晚上我见她算石磙算得那么เ利ำ落，也想到怎么能把她借过来才好，可没有想到换！”因为他见金生和他想到条路上，觉着特别高兴，说话的声音高了点，可是忽然又想到灵芝就在紧ู靠社场西边马多寿的场上给马家摊场，觉着可能被她听见了；向西看了看，灵芝正停了手里摊着的连秆小谷早熟谷，指着这边场里向马有翼说话，他想八成是听见了，便用嘴指了指西边向金生说：“咱们说的人家听见了！”金生向西看，正碰上灵芝和有翼转回头来看他们，两ä方面都笑了。金生走到场边低声说：“听见了我就先和你谈谈，不过且不要向外嚷嚷！你觉着怎么样？愿意吗？”灵芝说：“这么好个学习机会，我自然愿意！你能跟我爹说说吗？”金生说：“那自然要去说！还能越过了组长？我说且不要嚷嚷，就是说等完全说通了再宣布。不过有余是副组长！有余！你看怎么样？”有余听到别人低声讲话时候，只怕人家是议论他们家里的落后，所以没有不偷听的。这次他没有从头听起，正愁摸不着头脑，又不便打听，恰巧碰到เ金生问他，他便装作点也没有听见的样子说：“什么事？和我有关系吗？”当金生又给他说了遍之后，他立刻๑答应说：“可以！我们组里用不上人家的才能，换过去就不屈材料了！”其实他是铁算盘，马上就算到这么换对他有利——玉梅的劳动力要比灵芝强得多。灵芝向有翼悄悄说：“要他们再找个ฐ人连你也换过去好不好？”有翼也悄悄怪她说：“你不知道我生在什么家庭？”金生见这头很顺利，便和张乐่意说：“这头算说妥了，我再去找范登高去！”乐่意老汉说：“慢着！还有魏占奎那头哩！”接着他想了想又说：“你先去吧！会他担谷回来我向他说！”金生便去了。会，十个ฐ青年小伙子每人担着担带秆的谷子回来了。乐意老汉问：“担完了吗？”小组长魏占奎说：“还有八担！”他们担的是昨天担剩ທ下的部分，所以不再另打垛，直接分送到削谷穗的妇女们面前，拔出尖头扁担来便又走了。乐意老汉叫住魏占奎说：“占奎你不要去了，我和你商量个事！”魏占奎凑近了他，他便把用玉梅换灵芝的计划向他说明。魏占奎说：“可以！不过你得再给我们组里拨人！”乐意老汉说：“你提得也不嫌丢人？全社的青年小伙子三分之二都集中在你们组里，个秋天还多赶不出个ฐ妇女工来？”魏占奎说：“我们今年的工包得吃了亏了。就像刚才担的这四亩谷子，在包工时候估是六十担，现在担了七十担，地里还有八担”乐意老汉说：“十八担谷不过多跑上两遭，那能差多少？”“光担吗？也要割也要整也要捆，哪里不多误工ื能行？”“那也不是光你们组，大家都样——在产量方面我们都估得低了点！”“我也不是光嫌我们组里吃了亏！我考虑的是怕不能合时合节完成秋收任务！前天是八月三十号，我们组里结算了段工账，全年包下来的工做得只剩ທ下四百零两个了，按我们现有的人力，赶到九月底还能做五百十个，可是按每块地里庄稼的实际情况估计，非六百以上的工ื收割不完。再者，玉梅是个强劳力，除了社里规定不让妇女挑担子以外，不论做什么都抵得上个男人”乐意老汉打断ษ他的话说：“小利益服从大利益嘛ใ！分配工作做好了，每次个ฐ人少在场上等会，你算算能省多少工？想想去年到年底还结不了账，大家多么着急？”魏占奎说：“这道理我懂，换人我也赞成，只是我们的任务完不成也是现实问题。你说怎么办我的老社长！要不把包给我们的地临时拨出去几亩也行！”乐意老汉说：“那还不样？能拨地还不能ม调人？你等我想想看！”老头儿盘算了会说：“园里可能想出办法来——黄瓜瓠子都卖完了，秋菜也只有点芹菜和茄子了，萝卜白菜还得长个多月才能卖，秋凉了也不费水了，大概可以调出个人来。这样吧！决定给你调个人，你先把玉梅让出来吧！”“什么时候？”“玉梅马上就要，给你调的人最迟是明天给你调过去！”魏占奎见这么说，也就没有意见了
11范登高的秘密
金生走到范登高大门口，听见范登高和给他赶骡子的王小聚吵架，就打了个退步。他不是听人家吵什么——事实上想听也听不见，只能ม听见吵得声音太大的字眼，像“算账就算账”呀，“不能两头都占了”呀等等——他只是想等他们吵完了然后再进去，免得当面碰上了，弄得两个人不继续吵下去下不了台。可是等了半天，人家点也没有断了气，看样子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那样平平稳稳吵天也说不定。金生是有事人，自然不能ม直等着，便响响地打了几下门环，叫了声。这叫，叫得里边把争吵停下来，范登高在里边问了声“谁呀？”金生才走进去。登高见是金生，心里有点慌，生怕刚才犯争吵的事由á已经被他听见，就赶快让坐说：“有什么事这么早ຉ就跑来了？”他准备用新า的话头岔开让金生不注意刚才吵架的事，可是怎么เ岔得开呀？小聚还站在那ว里没有发落哩！小聚没有等金生开口就抢着向登高说：“还是先说我的！我得回去打我的谷子！只要天半！”登高这会的要求是只要小聚不要说出更多的话来，要什么答应什么เ，所以就顺水推舟地说：“去吧去吧！牲口后天再走！”小聚去后，金生在谈问题之前，顺便问候了句：“大清早，你们东家伙计吵什么？”范登高知道个党员不应该雇工，所以最怕别人说他们是“东家伙计”。他见金生这么เ提，就赶紧分辩说：“我不是早向支部ຖ说过我们是合伙搞副业吗？我出牲口他出资本，怎么能ม算东家伙计？”金生说：“我的老同志！这就连小孩也哄不过去！谁不知道小聚是直到九五○年才回他村里去分了三亩机动地？他会给你拿出什么资本来？”这王小聚原来是三里湾正西十里“后山村”的个孤孩子，十二岁就死去了父母，独自个人在临河镇家骡马大店当小伙计，因为ฦ见的牲口多，认得好坏，后来就当了牲口集市上的牙行，就在临河镇娶了个ฐ老婆安了家。在九四七年平分土地的时候，后山村的干部曾打发人到镇上问他回去种地不，他因为怕劳动，说他不回去种地。从前的当牙行的差不多都是靠投机取巧过日子。他在九五○年因为在宗牲口买卖上骗了人，被政府判ศ了半年劳动改造，期满了强迫他回乡去劳动生产。这时候，土地已经分过了，村里只留แ了部分机动地，准备给无家的退伍军人安家的，通过后山村的机动地管理委员会临时拨给他三亩。本来还可以多拨给他点，可是他说他种不了，怕荒了出不起公粮，所以只要了三亩。三亩地两口人，就是劳力很强的人也只够维持生活，他两ä口子在过去根本没有种过地，自然觉得更吃力些，但是就照这样参加到互助组里劳动几年，锻炼得有了能力，到了村里成立农业生产合作社的时候参加了社，生活还是会好起来的，只是他不安心，虽说入了互助组，组里也管不住他，隔个三朝五日就仍往临河镇上跑次，仍和那ว些不正派的牙行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当个小骗子。九五年秋收以后，有天，范登高赶着骡子到临ภ河镇上缴货，走到半路恰巧和他相跟上。他说：“三里湾村长！我给你赶骡子吧？”范登高本来早就想雇个人赶骡子，可是来自己是党员，直接雇工，党不允许，变相雇工ื弄穿了也有被开除党籍的可能，二来自从平分土地以后，愿意出雇的人很少，所以没有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