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饷呵，饷呵，没有饷这日子如何撑持？”
崇祯平日听说，皇亲中最有钱的有三家：一家是皇后的娘家，一家是田贵纪的娘家，一家是武清侯李家。前两家都是新发户，倚仗着皇亲国戚地位和皇后、田à妃都受皇上宠爱，在京畿一带兼并土地，经营商业，十几年的光景积起来很大家产，超过了许多老的皇亲。武清侯家是万历皇帝的母亲孝定太后的娘家，目前这一代侯爷李国瑞是崇祯ງ的表叔。当万历亲政1้之前，国事由孝定太后和权相张居正主持，相传孝定太后经常把宫中ณ的金银宝物运往娘家，有的是公开赏赐，有的是不公开赏赐，所以直至今日这武清侯家仍然十分富有，在新旧ງ皇亲中首屈一指。在这三家皇亲中能够有一家做个ฐ榜样，其余众家皇亲才好心服，跟着出钱。但是他不肯刺伤皇后和田à妃的心，不能ม叫周奎和田宏遇先做榜样。想来想去，只有叫李国瑞做榜样比较妥当。又想着向各家皇亲要钱，未必顺利，万一遇到抵制，势必严旨切责，甚至动用国法。但是这不是寻常事件，历代祖宗都没有这样故事2，祖宗们在天之灵会不会见怪呢？所有的皇亲贵戚们会怎么เ说呢？这么反复想着，他忽然踌躇不决了。
天已经大亮了。拥进玛瑙山寨的官军已๐经占据了各个ฐ路口、各处寨墙和重要宅院。徐以显的宅子已๐经被官军点着，火光与浓烟冲向天空。老营的后门已被攻破，双方แ继续在院中ณ混战，一部分人从大门奔出，一部分人爬上房去向院中的敌人射箭和投掷砖瓦。敌人从四面向献忠围了上来，大呼要“捉活的”。徐以显已经带伤，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杀开一条血路奔到献忠身边，大声说：
献忠说：“走，杀出去！”
另一个人赶忙接着说：“靖难之役1้，永乐皇帝亲率大军南征，每到战争激烈时常见一位天神披发仗剑，立在空中助战。那剑尖指向哪里，哪里的敌军纷纷败退。事成之后，想着这在空中ณ披发仗剑的必是玄武神，故不惜用数省钱粮，征民夫十余万，大修武当山，报答神佑。”
献忠问道：“咱也听说永乐皇帝大修武当山是因为玄武神帮助他打败了建文帝ຓ，我看这话不过是生编出来骗人的。即使果然有神在空中ณ披发仗剑，怎么就知道是玄武真君？不会是别ี的神么？”
守门的是驻军的一个ฐ守备，听见他是赫赫有名的陕西副总兵贺人龙，慌忙趋前施ๅ礼，陪着笑说：
贺人龙楞着眼睛问：“怎么？没有带路引和正式公文就不叫老子进城？误了本镇的紧ู急公事你可吃罪不起！”
“请湖广镇总兵左大人！”
1大凌河——指大凌河城，在辽宁锦州东北数十里处，为ฦ明朝山海ร关外的军事重镇。
1้金龙四大王——相传宋朝人谢绪于宋亡后投水而死，成为ฦ河神。明太祖造谣说，他同元兵在徐州以东吕梁湖打仗时，谢绪帮助他战胜敌人，遂封谢绪为金龙四大王。开封临ภ近黄河，故明代对所谓金龙四大王较为迷信，至清代亦然。
泼皮后生已经领教了这位瘸矮子的一点本领，听了算卦先生王半仙的介绍，虽然他不大知道宋献策的大名，却也明白此人有些来头，松了劲，把腰刀插入鞘中。但因他余怒未息，咕嘟着嘴，并不向宋献策施礼赔罪。宋献策似乎并不生气，对泼皮后生说：
在闯王训斥总管和中ณ军当儿，高夫人和刘宗敏的亲兵们已经走出老营来练功。看见闯王为ฦ操练事在训斥他们两人，大家吓得不敢吭气，各自找地方แ练去。刘宗敏同闯王一样是个ฐ爱起早的人，这时也从院中ณ走出，立在闯王背后，听了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说道：
闯王回头瞅一眼刘宗敏，又望望备好马匹的一群亲兵，继续对任继荣和吴汝义แ说：
自成正在使眼色要宗敏小声，老神仙已经醒来，用手在脸上一抹，睁开眼睛，望望太阳，吃惊地说：
宗敏说：“别急，吃过晚饭再去！白羊店有你的一个得意门生，用不着你替明远的性命担忧。吃了饭去！”
李过笑一笑，说：“这里头有个道理。寨前边这条大路最宽处只能ม并骑行走，步兵并排儿只能走三四个人，一般窄处只能走两ä个人。不遇开阔地方或丘陵地带，兵多也无用处。敌人虽有一千多人，实际能ม够同咱们交上手的只有走在最前边的几个人，顶多几十个人。只要能ม把前边的少数敌人杀败，后边的大队人马就可以不战自溃。我不叫长枪手过早ຉ杀出，是不想让咱们的弟兄中箭伤亡，也不想使敌人看清楚咱们的人数。等他们来到二十步内，替咱们拉开树枝，突然乱箭射出，长枪手跟着杀出，敌人箭不能放，枪不及举ะ，已๐经倒下一片，一定会乱了阵，仓皇奔溃。”
李过接着说：“我开始起义แ的头几年，只知道猛冲猛打，所以别人给我起一个绰号叫一只虎。后来吃了不少亏，打仗也学乖了，知道用计。这点本领，拿钱是买不来的，是拿无数鲜血买来的。”
自成点点头，又问道：“石门谷有什么新า消息？”
“我就断定不会一千五百多人都跟着坐山虎哗变，果然如此。”
继荣使眼色叫亲兵们退后几步，小声说：“闯王说，宋家寨的事你都知道。一旦宋家寨兵勇出动，就由王吉元将狗日的诱至老营寨外，不让他们一个逃脱。他说，老营要紧，请刘爷多多在意。他还特意嘱咐：张鼐的这支人马是老营的看家本钱，千万不可调离老营。”
“书子呢？快给我！”
“这两ä个宝贝平日喜欢卖老资格，吊儿郎当，连吴中ณ军都不好多管他们。刚才每人打五棍子实在太少了，至少打二十棍子才能ม压压邪气。”
过了一阵，他想着闯王一时赶不回来，老让大家站队等候会平白地消耗精神，于是又下道命令，要大家都到老营旁边的草地上休息，但是人不许解甲，马不许卸鞍。这道命令下了不久ื，老医生和总管同时回到老营了。
“这半年我们把马兰峪的山寨修得很坚固，丢给官军……”
1放迸——即用火药轰毁寨墙。详见《李自成》之ใ一第25章。
1郊劳——古代大将或统帅凯旋回朝或勤王来京，皇帝亲自或派大臣出郊慰劳，叫做郊劳，为ฦ很大的恩宠。
孙传庭是个非常骄傲自负的人，一向对杨嗣昌代皇帝筹划的用兵方略很瞧不起。由á于他没有能够像洪承畴那样受到郊劳和召见，对杨嗣昌更加不满，决心同杨嗣昌斗ç一下，所以在清兵退走之前他就上疏ຕ说：“年来疆ຆ事决裂，多由计画差ๆ谬。待战事告竣，恳皇上一赐陛见，面陈大计。”经过力争陕兵回陕的斗争失败，他渴望陛见的心情更加迫切。如今果然蒙召对了，但皇上叫他的口气是那么เ严厉，是不是会允许他把许多有关国家大计的话痛快奏陈呢？他俯首屏息，诚惶诚恐，一面静候皇上问话，一面向象牙朝笏上偷眼瞧看那ว上边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他要面奏的方แ略要点。
“倘若敬轩不派这个人来一趟，我也很作难，想不出妥当办法，既ຂ然他派人来说他知道咱们的人马少，粮草缺，要咱们不必勉强与他同时起事，咱们的话不是很好说了么เ？咱们何必急着树旗？”
自成沉吟一下，问：“你们两位都有这个意见？”
“刘将爷派人来瞧你睡了没有，说是他马上就来见你。”
“听说是闯王那里来了一个人，叫咱们赶快去商洛山中ณ会合，就要树大旗啦。”
“将军之言差矣。学生所说的是三纲五常……”
“请将军息怒。之ใ钿虽然不才，大小是朝廷命官，请将军不要以恶言相加。”
“你打算怎么เ办？”
“今天放赈的事，已๐经对各村老百姓说了么เ？”
“既是上策，为何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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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奏皇爷，这是大学士刘ถ宇亮的奏本，刚才文书房1送进司礼监值房中来。”
刘芳亮想了一下，问：“夫人，你觉得老营在这里会万无一失么？”
“好，既然如此，我就挑选二百个ฐ弟兄随我前去玩弄官军，把轻伤的将士和孩儿兵留แ下来守护老营。倘若我不能像牵瞎驴一样把贺疯子牵到เ崤山中打转转，从此不再姓刘！”
“哎哎，将军真是会说笑话！阁下这个ฐ八字，嗨，这个八字……”
王又天重新站起，又是深深一揖，然后探身向前，凑近献忠的耳朵小声说：
“我已经知道了。近来听说郝摇旗手下的人们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也讨厌军纪太严å，背后有些怨言，没想到他们竟敢哗变！”
“你叔侄俩带一百名骑兵离开二虎他们二里远的地方埋伏。前边不管怎样厮杀，不许你们动。倘若郝摇旗的人马有漏网的，你们就把他们收拾了。不许有一人逃掉！”
“不是，不是。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怕你不会答应。”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问。“快说吧，说出来咱们商量。”
“也还不得音信。”
“潼关一带官军还没有走，你同我先到เ商州ะ以西站住脚跟，另外派人去探听老营下落。”
闯王嘱咐他去跟随老营，不再多问了。
“啊，知道了。回去告诉李将爷和田将爷，我随后就去。”
“乌龙驹和玉花骢都有马夫，刘爷的雪狮子也有马夫，各有专责，你如今是老营的马夫头，告马夫们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喂？你总爱在路上找活干，不歇歇！”
“几个马夫都是年轻人，让他们多睡睡吧。我年纪大，瞌睡小。”
自成转往别ี处，迎面遇见中军吴汝义，就吩咐中军派人传呼将士们赶快起来吃饭，准备出发。寂静的山脚下登时不寂静了。
义军为不使火光被远处看见，埋锅造饭的地方都是在大石背后，密林深处，或比较隐蔽的山沟中ณ。追击的官军只晓得农民军早ຉ就过去，连夜奔向白河，没料到เ李自成会在这个山脚下从黄昏前停留到二更时候。他们黄昏后稍作休息，吃点干粮，继续追赶。官军不像李自成部队一贯行动诡秘，纪律森严。他们为ฦ着走路方便，灯笼火把齐点，走在荒山中ณ远望像一条婉蜒曲折、断断续续的火龙。
李自成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吃饭。一个骑马巡逻的小校来到面前，向他禀报说后边来了追兵，离此地七八里路，人马众多，灯光望不到เ头。自成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告诉几位大将整队动身，还按照原计划袭占白河，只把袁宗第和郝摇旗的断ษ后部队留下。并命人赶快将所有土灶和火堆弄灭，但不得用水浇湿，也不得显出用脚践踏的痕迹。他带着袁宗第和郝摇旗登上一个高处，瞭望一阵，下来对他们说：
“官军灯光零乱，行进很慢，看来一定都是步兵，十分疲惫，部伍不整。这儿不适宜骑战，你们把马匹留แ在别处，汉举率领ๆ三百弟兄埋伏在这附近树林中，摇旗率领二百弟兄往东走一里路，在路旁的树林中埋伏好。官兵到此处必会停下来。等大部分官军来到此地，乱哄哄的，汉举突然一声呐喊，猛砍猛杀。摇旗听见汉举这边动手，也立刻杀出，截断ษ官军尾巴。这样准可以少胜众，把王八蛋杀得溃不成军。你们杀散官军之后，立刻追赶大队，千万不要恋战，不要拾取官军辎重。我担心贺人龙在白河有了准备，咱们必须ี越快越好，拼全力杀败老贺，渡过汉水。”
宗第问：“要是官军在这儿不停下休息，继续追赶，我把狗日的拦腰斩断好不好？”
“要是那样，你就放过前队，拦腰斩断，摇旗斩ล尾，我另外派人拦头痛击。不过，我看他们八成会在这儿停下。”
他微微一笑，叫亲兵找块白布，从土灶中取根桴炭，写了八个大字：
前有伏兵，万勿追赶。
写毕，他亲自用石头将白布压在小路中间，带着亲兵们上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