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林大人的两位亲信幕僚琢磨很久，这一股子脓，疼是疼，恐怕要出，林大人跟他的左ุ右，这次来谷城，不把胃口填饱恐怕不会离开。”
“当然容易。在谷城故意搞点儿小乱ກ子，就会把他吓跑，可是咱们现在还得打鬼就鬼，腊月二十三打发老灶爷上人，用灶糖粘住他的嘴，让他上天后不能说坏话。大帅，你就忍口气，也忍点疼，全当是打发灶君上天吧。”
“啊呀！老哥！真想不到เ！从天上掉下来的！”随即放低声音问：“伙计，从哪儿来的？”
“大帅近来可好？”
自成把右手轻轻一摆，说：“你们都坐下，别暴跳如雷，看我的眼色行事。……世耀，书子在哪里？”
“好吧，带他同大天王来见我。只准他二人上山，亲兵概不准带。”
孙传庭接过来斗方看了一眼，见诗题是《战场口占，仍用前韵，恭呈孙抚台》，随即慢声吟诵：
三载功高百战身。
黄昏的灰色烟流混合着马蹄践起的黄色尘埃笼罩着丘陵起伏的高原。刘ถ宗敏相信在大黑以后就有突围的办法，一面战斗一面鼓励着身边的同伴。有一段时间，战斗ç得那么紧张，竟然听不见有谁呐喊，只听见武器碰武器的铿锵声《崇有论》外，其他均佚。，受伤者的低而短促的呼叫声，杂乱奔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正在这时，刘宗敏听见一个熟ງ悉的声音在叫他投降，他抬头一望，透过浓重的暮霭，发现叛徒大天王立马在前面十几丈远的小土丘上，望着他大声呼喊。刘ถ宗敏大吼一声，胡须ี直竖起来，眼瞪得差不多眼眶迸裂，而他的菊花青战马同时纵身腾跃，冲向前去。围在前边的官兵猛一惊骇，人马纷纷向两旁闪开。当他到了土丘跟前时，大大王并不同他交锋，已经逃走。他驰上土丘，没有找到大天王。官兵又像潮水似的把土丘层层地包围起来，但是官兵对刘宗敏和他的手下人都已经有点畏ั怯，不敢再猛烈进攻，刘宗敏也让自己的人马略作休息，等机会杀出重围。这一片战场，突然在紧张中沉寂下来。
“冲出去吧？”
“谢天谢地，又打胜了！”她转过头来，望着来亨说：“亨，快下山去，给老营报信，给你妈报信，咱们在左边战场上已经得胜啦！”
刘宗敏因为不知道后队杀得怎样，亲自率领三百骑兵前来增援，等他奔到老营时，听说左翼已经大胜，便让队伍停住，策马奔上小山，亲自观看。他看见左ุ翼的战斗ç确实已经结束，空荡荡的看不见人马和旗帜活动；正面战场被较高的丘陵遮住，什么也看不见，但听见呐喊声和鼓声仍在继续，使他感到เ奇怪的是右翼，从旗帜的颜色上，他看出来是田见秀对付贺人龙，但是既没有喊杀声，也没有战鼓声，似乎官兵在缓缓后退，而我方跟着前进，并不猛追猛打。他向高夫人问：
四下天兵赶上。
量他无处逃藏。
在安定门会议的三天之后，崇祯又完全倒在主和派的一边了。皇帝ຓ的这种变化，卢象升也曾担心，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当他正在高兴时，总监军高起潜来到เ了昌平。卢象升把他迎进总督行辕，坐定以后，把两日来皇帝赐银、赐马、赐铁ກ鞭等事对他说了一遍，并且说：
“卢大人有何妙计？”
“是的，老爷。”李奇低声回答说，一面替他整理床铺。
卢象升又转向顾显说：“顾显，到京后你取二十两银子给李奇，让他拿回去孝敬父母。”
“杨嗣昌还没有到？”
1齐化门——朝阳门在元朝叫做齐化门，明朝人还常常习惯地叫它的旧名。
他拿起名单来看了几遍，不能做出决定。有些人的名字他是熟悉的，有的他并不知道。他研究着那些知道的名字，心中ณ发生了许多疑问：这个ฐ人不是某人的同乡么？那个人不是某人的门生么？还有，这个人由御史改授主事，是不是出于某人的意思？……他思索着，猜疑着，只好把手中的
朱笔放下。
正在这时，司礼ึ监秉笔太监1้王承恩拿着一个文件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御案上。崇祯害怕又有了不好的军情或灾荒，狐疑地问：
──────────────
1司礼监秉笔太监——司礼监是宫中十二监之ใ一，地位最为重要。秉笔太监是司礼ึ监中一个ฐ官职，是皇帝的内廷秘书。
──────────────
“什么文书？”
“启奏皇爷，这是大学士刘宇亮的奏本，刚才文书房1送进司礼监值房中来。”
──────────────
1文书房——属于司礼监的一个ฐ机构，专管收发文书。
──────────────
“刘宇亮……什么เ事？”
“他因虏骑深入，畿辅糜烂，恳求万岁爷派他去督察诸镇援兵。”
崇祯ງ猛然一喜：“什么เ？他要去督察诸镇援兵？”
“是，皇爷。”
“读给我听！读给我听！”
王承恩拿起来刘ถ宇亮的奏疏，用富于抑扬顿挫的声调朗诵起来。奏疏中ณ许多句子写得激昂慷慨，充满忠君爱国的激情，使王承恩深深感动，不由得声音打颤，热血。崇祯当然也很感动，一面听一面不住地微笑点头，眼睛里闪着泪花，同时心里说：“难得！难得！”当奏疏读完以后，崇祯已๐经作好了重大决定，果断地吩咐说：
“去，快替我拟旨，派刘宇亮代替卢象升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卢象升呢？”王承恩怯怯地问。
“着他来京听勘！”
王承恩的心中一跳，偷偷地向皇帝的脸上瞟了一眼。他知道卢象升并没有打过败仗，皇上平时误听了高起潜和杨嗣昌的鬼话，才对卢象升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他不敢说一个字，只好遵照ั皇上的吩咐出去拟旨。他刚走到乾ດ清宫的廊下，崇祯又把他叫了回来。他躬身肃立在皇帝面前，等候着新า的吩咐。但皇上什么เ话也没说，显然是等不及由秉笔太监代他拟旨ຈ，自己提起来象管狼毫笔，飞快地写出一个手诏：
首辅刘宇亮疏请督师，情词慷慨，殊堪嘉慰。着该辅臣即赴保定军前，总督诸镇，相机进剿，驱除逆虏，迅奏肤功，以安邦国。至卢象升畏ั葸不前，实堪痛恨，着即褫去本兼各职，来京听勘，钦๔此！
他把这个ฐ简单的手诏写好以后，自己้看了一遍，放下朱笔，向王承恩瞟了一眼，随即又省阅别的文书，王承恩把皇上的手诏和御案上另外一叠批阅过的奏疏拿起来，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尽管大学士刘宇亮在崇祯的眼中ณ并不是一个合宜的统帅人才，但是由于他已经对卢象升很不满意，又急于要改变畿辅的军事局面，就十分草率地决定了这样的重大问题。他一向是一个惯于聪明自恃的人，所以纵然做出最愚蠢的决定，也以为自己是天纵英明，临ภ事果决。
他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个暖阁里摆着两盆名贵的梅花，一盆是绿萼梅，一盆是玉蝶梅，都在盛开。但是两ä天来崇祯ງ从没有注意，直到现在才突然看见，并且闻见了它们的淡淡幽香。一个宫女看见皇上望着玉蝶梅，脸上带着笑意，就指着朱红盘龙柱子旁้边的一盆鲜花说：
“皇爷，这是昨天从草桥1้送来的一盆牡丹ล，刚刚开放。”
──────────────
1草桥——在北京南郊，离右安门十里。明朝的丰台和草桥一带都是养花和种菜的地方แ。农民们利用暖房和火温办法，能够在阴历十月间使牡丹盛开，在元旦供给宫中鲜ຒ黄瓜和香椿芽。
──────────────
崇祯走近花盆看了一阵，心里说：“这么好的花，我竟会没有留意！”他对宫女称赞说：
“很好，雍容华贵中有无限妩媚。什么名儿？”
“听说叫芙蓉三变。”
“这名几倒新鲜ຒ。为什么叫芙蓉三变？”
“因为它在清晨洁自如雪，已时以后变作嫩黄，午间又变一次，粉白中带一丝红晕，宛如少女双颊，一直到เ夜间都是如此。”
“是草桥送来的？”
“是昨天从草桥用暖车送来的。一共送来了十盆牡丹，有姚黄、魏紫、沉醉东风、杨家一捻红……许多名色，都不如这一盆芙蓉三变最为名贵，皇后昨天下午就派都人1们把这盆牡丹送来，放在这柱子旁边。当时曾向皇爷启奏过，因皇爷总在省阅文书，没有留意。”
──────────────
1都人——明朝宫中称宫女为都人，是从元朝传下来的蒙古语。
──────────────
崇祯ງ又看了牡丹一眼，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啊，草桥，这个地方แ还没有给虏骑焚烧？”
当十月中旬清兵攻占卢沟桥和拱极城1，把防守卢沟桥的高起潜打得大败的时候，他一连三个ฐ晚上都登上煤山向西南郊市望，看见到处是焚烧村镇的大火。敌人把城外所有的村镇都烧光了。他一点不知道卢象升率领不足一万人马屹立在从永定门到เ右安门一带，保卫这一带安然无恙。有些小胜利，卢象升自己没有上奏，杨嗣昌和高起潜也不上奏，所以崇祯帝ຓ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他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也没人能说清楚。他在心中叹息说：
──────────────
1拱极城——即现在的宛平城。
──────────────
“但愿用刘ถ宇亮代替了卢象升，总督诸军能够改变目前的军事局面！”
天色已经大亮了。一群鹁鸽从翊坤宫1放出来，带着响哨，在紫ใ禁城的上空盘旋一阵，向北海的白塔飞去。太阳照ั在乾清宫外的白玉雕栏、古铜仙鹤和婆金铜鼎上。一个ฐ宫女把一只鹦鹉笼挂在向阳的恬松枝上，拉起青缎笼围。鹦鹉在阳光中舒展一下羽毛，看见一群太监带着乐器走来，忽然叫道：
──────────────
1翊坤宫——在紫禁城内西路，当时为袁妃所居。
──────────────
“请皇上用膳！”
恰在这时，一个面貌漂亮的御前牌子1来到皇帝身边，请他用膳。他放下朱笔，哦了一声，站起来走出暖阁。
像平日一样，每顿饭都在他的面前摆满了几十样荤素珍铸，除非他传旨召皇后或某一妃子来乾清宫陪伴他，总是他独自寂寞地吃着，旁边站着许多小心服侍的太监和宫女，外边奏着老一套的鼓乐。对这种刻๑板的生活方式，他感不到一点乐趣，但是又不能不这样生活，因为不如此便不是皇帝派头，便不合一代代传下来的宫中礼法。
──────────────
1御前牌子——御前近侍太监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