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渊翔”这副肉体基本上还算不错──起先在当“东亚病夫”的阶段，就多次听到身边的人说我是“南人北相”、根骨很好，病癒后稍微估算一下，这个“曲渊翔”的身高将近8公分，真的不似南方人的身材。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ณ，我展开了“二度青春计划”──每天起床后先展开长跑，从8米、5米、3米到米距离，最后每日我用2米长跑来迎接一天的开始；接下来是各种重量训练，原本拉不了单槓的我在每天锻鍊下，不但单槓可以搞出“大车轮”，双槓的单腿上、双腿上、併腿上、开腿上最后也都难不了我。
铜钟声就是从屋檐上传来……我努力挣扎扭动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努力想抓住什么เ却只能攫得虚空。
我再一次试着扭动身躯，接着眼前一黑就又昏了过去……『这是哪里呢？是鬼压床吗？』胸ถ部ຖ重压、呼吸困难，我在冥冥无尽的黑暗中抓一抓，整个人像飘在无重力的宇宙里，没有上下、也没有方向。似乎是在太空中游泳，四肢拼命滑动却什么เ也触碰不到เ，只有无边无际的软绵绵。
天色露出灰白，隐约可见到เ雾中的小径穿过田野绕经七塘东侧。前日下午的侦查报告指出七塘村由敌军微弱兵力佔领ๆ。我打出手势，身后的兄们无声地升起表尺、装上刺๐刀。我头比比手势，王济弓着身子缓缓移到旁边。
我们这个连是过完年新า募的，新兵集中ณ训练不到一个月便随大军开拔进广西来，新า兵基本教育尚未完成也无枪械。二月底我刚报到本团即奉命开拔，新兵连徒手基本教练都还未熟练，只能跟着大军前进，每日趁隙抓紧基本教练。
“不是之前说方面未靖，要您先在乡候命吗？”
“袁项ำ城当选大总统，任命唐少川先生组阁。唐先生来电，要为ฦ父速上海稳定招商局。”
“喔？”
“局里也来电说汉口船栈为ฦ炮火烧毁，损失巨เ大，希望为父迅速返沪商议善后。”
“局里不是有盛杏荪伯父、钟紫ใ垣伯父他们坐镇吗？”
“翔儿你有所不知。光绪二十八年盛杏荪丁忧，北洋大臣袁项城趁机奏请将招商局、电å报局归北洋督办，两人就此结仇。”父亲橪橪鬍子续道：“袁项城命杨士琦为ฦ总理，聘盛杏荪的死对头徐润为会办，而且重定章程，明定招商局与各国洋商或他国轮船公司订立同，都必须先奏请北洋大臣核准。”
“这不就把『官督民办』变成了『官办』了吗？”
“翔儿说得没错，所以当太后与先帝宾天后，袁项城藉口返乡疗养脚๐疾辞职归隐，盛杏荪马上授意郑陶斋召开股东大会选举董事，并要求邮ุ传部ຖ允许招商局成立董事会，完全改组商办。”
“郑陶斋？是那位出了『盛世危言』、首开开平煤矿的那位吗？”
“嗯，没错。『盛世危言』鼓吹『商战救国』，认为ฦ我国国弱民穷之根源在于专制ๆ政治，非设立议会实施君立宪不足以救国，当年光绪帝ຓ阅毕认为是『医国之灵柩金匮』，还下旨『饬总署刷印二千部，分送臣工ื阅看』。”
“嗯嗯，中国要强，必起于商战，设西学、励女校、清吏治、禁贩奴、理税则、明国债、修铁ກ路、架电话、广电报、展轮船。”
“翔儿也看过了？”
“是。”
“此时邮ุ传部ຖ徐菊人尚书尚未就任，郑陶斋就召开了股东会，选举盛杏荪担任招商局席。”
“那ว岂不出大乱子？”
“没错，徐菊人上台立即将章程大幅批驳修改，随后邮ุ传部接管招商局。盛杏荪的『商办』计划ฐ完全失败。”
“那父亲您……”
“呵呵，为ฦ父也是万般不愿意，但项ำ城来电以为ฦ父在沪任官已久ื，要我前去协办清理，所以就转到招商局啰！”
“那这次是……”
“武昌事起后盛杏荪逃亡日本，钟紫ใ垣他们也全撤离了招商局，局内仅由á几大民股维持局面。”父亲道：“现在共和肇建，政府恢复运行，但盛杏荪仍在日暗中操控招商局，希望脱离政府，因此京里才会来电要为父速速沪坐镇。你赶快让君儿收拾一下，为ฦ父已经交代你娘了，我们速速上路。”
我们搭小火轮沿江而下，没几日就到了广州。武昌起义แ后广东于农曆十一月初九宣布独立，原本地方แ上公推两ä广总督张鸣歧为都督、龙济光为副都督，但因之ใ前广州新军之役与黄花岗之役的旧ງ隙，张鸣岐不敢出任都督化装逃走，清廷叫龙济光退往惠州ะ“以待时机”。因此广州仕绅就到เ香港把胡汉民迎到广州担任广东都督、推惠州民军司令陈炯明为副都督，但因为胡手中没有兵权，不久孙中ณ山自美国途经香港，胡汉民便离穗陪同孙中ณ山前往上海ร、南京，由陈炯明代理广东都督职务。
广州未受战火波及，市面上繁华依旧，尤其广州ะ是革命的大本营，民心原即思变；如今辛亥革命成功建立民国，会上更是一片朝气勃发、欣欣向荣。
在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前，我上次造访广州ะ应该也有五、六年时间了，对广州印象最深是有一年农曆年前到เ广州ะ，广州ะ车站附近到เ处都挂着“轰轰烈烈打响春运会战”的标语，还有黑压压一大片、无边无际、数以万计要搭火车返乡的民工。
这次到广州的时间比我第一次访穗还早ຉ了八十年，整个ฐ市面看去就像是《十月围城》中的街景──拥挤的街道、穿草鞋的挑夫、赤着上身的人力车伕间穿插着洋人与身着中山装的洋学堂学生──而空气中ณ虽然少了那ว令我过敏狂咳不已๐的黑烟，但髒水、粪便、腐烂的垃圾加上完全没有空调调节的湿热，还是让我难以呼吸。
君儿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城市，原本就水灵的大眼睛更瞪得像铜铃似的，每样东西都倍感新奇。父亲除了到เ广州ะ分局处理各项事务外，也忙着接见广州各商会、洋行代表，商议停战后航运恢复事宜。
在广州停留四天后，我们又抵香港──当然不要说会展中ณ心了，从中ณ环到เ金钟็连一栋大楼也没有。
父亲到เ香港最重要工作是与怡和洋行及太古洋行磋商齐价同事宜，几天下来母亲领ๆ着君儿不仅四处游历香港名胜，时髦的婆婆还带着媳妇到เ洋人美容院，将君儿原本的直髮烫成了最时兴的波浪ฐ捲髮。
“到上海ร就要去学堂唸书了，怎么还把头髮弄成这样？”父亲会议来，表情有点抑郁道。
“小女孩家难得从山里面出来，接下来又要到教会去唸洋书，有机会时髦时髦，漂亮一下有何不好？”
两位姐姐早就在上海嫁人，母亲也升格做外祖母了，很久没机会打扮自己女儿。个ฐ把月来母亲早ຉ就知道我们还没圆房的事，现在的心态是全然把君儿当自己女儿打扮。对于没圆房的事母亲也觉得不急，认为ฦ女孩子不需要还没廿岁就成天忙着怀孕奶孩子，有机会就多读书、多玩玩、多见世面，脑筋清楚以后也好当我的贤内助。
戴在头上的是中央半圆、两侧翘起的白草帽，中央圈着一缕丝带，君儿一头长捲髮盘起在脑后，露出的小耳垂上缀着银亮的珍珠耳环，米白色的无肩蕾丝洋装ณ。衣襟优雅地开在锁骨与乳房之间，纤细秀雅的锁骨下方饱满的胸线优美地撑起缀了碎钻胸针的前襟；荷叶边秀花薄丝半透明的披肩巧妙地掩着双肩，露出君儿美丽ษ的背部，长披肩在胸线下方แ被宽宽的丝质腰带束紧，自然地下垂到小腿位置，垂摆上绣满了蕾丝的花朵。连身长洋窗裙ำ襬一层又一层，正好掩至君儿纤丽的脚๐踝。
“表哥最坏了，就知道盯着人家一直看。”君儿瞟了瞟眼道。
“哦……”眼前君儿的打扮，活脱脱是《铁达尼》电å影里走出来的凯特温丝蕾。念头一转──想想也是，今年是9๗2年也就是铁达尼号出航撞冰山的年份──这些日子下来生活在幸福中的君儿下巴๒更圆了点，两颊也丰ถ腴了起来，颧骨虽高却一点也不见骨；细细的眼线配上淡淡的眉型，让原本就大的双眼更加凸显，比胖胖肉肉的凯特温丝蕾漂亮多啰！
“哦什么เ哦呀？不会称讚两句，笨小子！”母亲笑着道：“你这个ฐ老头子也是，整天臭着张脸。”
看着美丽的老婆，我一时语塞。
“唉……”父亲叹口气，摇摇头走书房去。
“还不快去。”母亲见状连忙对我使个ฐ眼色。
“父亲大人您怎么心事重重啊？”
“坐……”父亲点起菸斗示意我坐下。
“是。”见父亲烟斗点了又熄，我连忙递上新的火柴。
“民生凋敝，国步艰难呀！”父亲轻吐烟圈道。
“招商局是我国商战的最前线，父亲您怎么说出这么丧气的话呢？”
“唉，不管是製造局还是招商局，争权是真的、夺利是真的，但为ฦ了国计民生的人还真的少呀！”
“怎么说呢？”我不敢坐在父亲旁้边的客位，搬来凳在房侧正坐。
“翔儿知道招商局的来龙去脉ำ吗？”
“翔儿不知。”
“道光二十二年中英南京条约签定后，开放五口通商，其后泰西各国纷纷前来要求开埠通商。”
“通商是坏事吗？”我故意问道。
“在为父的眼里通商不是坏事。”父亲续吸口菸道。
“喔？可大家都说签定不平等条约，开放通商是中国民穷财尽的根源呀！”
“那是愚夫愚妇只见树不见林。”父亲深吐口气续道：“你的年纪小，之前为父出洋时没带上你，没让你见到西洋会的真相。欧洲自9世纪初工ื业革命以来，不但发明了蒸汽机、火车、轮船等先进机械，同时也发明了炼铁ກ法、製钢๐法、纺织术、化学工ื业等等。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赚中ณ国人的钱才发明的，而是在君立宪的开放会中，法律保障商人能ม够赚取金钱、获得大名，不会任意被官府剥夺，同时法院保护商业同，便利自由竞争，而整个会也以发明致富为尚。翔儿你没有见到在英国伦敦还是法国巴黎街上，驾豪车、穿华服、日日饮宴笙歌穿市而过的，都是因为贸易或开设工厂致富的大商巨贾，而非世袭的王公贵族，更不要说是衙门里的官吏了。”
“喔？”难得听到“古人”提出有趣论点，我赶快正色洗耳恭听。
“时人均以为中国倍受欺凌，却不知道中国为ฦ洋人欺凌是结果而非原因。”
父亲道：“中国打不过洋人是工业革命的结果，但工ื业革命的起因有三：一曰运输、二曰炼钢๐、三曰开矿，你们平常看到的、听到เ的蒸汽机、电报、铁路、轮船都只是工ื业革命的结果，是枝微末节的事情。”
“喔？怎么说呢？”
“8世纪以前英国也不过是个农业国家，除了少数冒险家到เ美洲、亚洲来贸易外，绝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农民，以种麦、牧羊为ฦ生──而所谓的到เ美洲、亚洲贸易，一开始也只是购买些香料é、瓷器等奢侈品，对英国的国计民生也没有什么大帮助，只是供给王公贵族消遣、摆排场而已๐。”
“到เ了8世纪末，为了改善交通，英国开始有人集资挖运河，但这下可好了，不出三十年时间全英国就兴筑了超过一万五千里的运河，原本英国国内也是靠肩挑、靠马车在运输货物，但运河修建后，南北东西整个国家就打通了，各种货品源源不绝，原本缺粮的地方可以不用耕种、专心製造货品，而原本土地肥沃的地方แ因为ฦ粮食可以卖出去，农民变得更加勤奋，赚钱来购买其它地方生产的货品。”
“喔？那是购买什么เ东西呢？”
“一开始是毛织品，交通方便之后，原本只能种地的农夫开始在家里搞起纺织，商人从荷兰进口羊毛顺着运河输送道内地，再把农村里纺织好的毛布运输到海港外销，这样就搞活了起来。”
“毛衣？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呢！”君儿端茶进房突然插嘴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君儿不该插嘴。”
“没事，君儿你也坐下来一起听吧！”父亲接着道：“毛织业搞起来了，农民赚到เ钱就想过点好日子……君儿妳猜猜，英国农民赚了钱，接下来兴起的是什么เ行业？”
“刚才父亲大人说一是运输、二是炼钢๐。”君儿笑道：“我猜是造轮船！”
“错。”父亲笑道：“是一个ฐ你猜也猜不到的……”
“别ี说别ี说，让我再猜猜。”君儿皱皱眉顾做思考道：“造大炮！”
“还是不对！”
“嗯……造火车！”
“不对。”
“那ว君儿就真的猜不着了……”
“造锅跟菜刀！”父亲笑着公布答案。
“啊？锅？菜刀？”
“嗯……晴儿，你们家有没有炒菜锅跟菜刀呀？”
“啊？”站在门边候着的晴儿突然被问，吓了一大跳，道：“秉老爷，乡下老家里以前确实没有铁锅跟菜刀，都是全村共用一副的……这几年多亏老爷洪福，免了大家许多地租，还教大家种果树，这才有点钱，家里能买了个锅……以前……以前都是拿个ฐ陶罐子煮ุ东西吃……”
“晴儿说得很好，君儿这样你明白了吗？”
“还是不明白，这铁ກ锅菜刀跟英国人欺负我们有什么关係？”
“农民有钱了就想买自己的铁锅跟菜刀，不想再跟全村共用，这代表了什么เ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