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无语。等陈老师一走，奶奶就抱怨起来，说母亲不近人情，“和平再有错，那也是你丈夫”。爷爷也不知是不是支撑不住，“咚”地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求”母亲千万要“原谅和平”。母亲和我一起手忙脚乱地把他老人家搀了起来，撇过脸，却不说话。许久ื她才叹了口气，轻轻吐了一句：“你们这都是干啥啊。”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夏末的暑气参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凉。我一抬头就瞥见了母亲那两汪晶莹欲滴的眼眸，瓦蓝瓦蓝ณ的，没有半缕残云。
教室里的鱼腥味似乎成了常态。仅仅一个ฐ暑假，干瘪的少女们都挺起了胸膛。
那ว真是令人沮丧的一天。我四处奔走，然后发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铩羽而归时已是午后2点。我直接骑到เ奶奶家，却发现大门紧锁。可怜我饥渴交加，只好硬着头皮进了自家院子。停好车，母亲出来了，问我去哪了。她还是碎花连衣裙，粉红拖鞋，高高扎了个ฐ马尾，清澈眼眸映着墙上的塑料蓝ณ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母亲水灵了许多，脸颊๐的一抹红晕像是自昨晚便未消退。我没吭声，转身进了厕所。
我慢吞吞地走出来，只见母亲双手抱胸，着个脸。“去玩了呗。”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今天同样如此。正对着一锅“稀粥”犯晕，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头，一位香喷喷的lady正冲我笑：“傻样，往哪看？”我坚信，如果尚有一种美能ม在不经意间渗透世间万物，那就是母亲的笑了：美眸弯弯，丰唇舒展，皓齿洁白，眼神明亮，丰ถ沛充盈又圆润温暖，眼波流转间周遭一切都仿佛寂静无声。“走吧，先吃饭。”她挽上我的胳膊，扭身就走。这一瞬间我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妈。
“没呢，还得谈。”母亲大约一米六八，此刻穿着一双黑色短高跟，步伐不大，脚๐步轻快。我都有些跟不上。
几天后，随着信息的进一步丰ถ富以及借助我们超人的想象力，人物、事件、过程都变得丰满起来。有人甚至据此写了一篇黄色小说，一度在男生间广为ฦ流传。
地中海是教务处副任，抓财务，按理说不管纪律。但傻逼偏偏爱瞎逛，瞅谁不顺ิ眼轻则ท一顿训斥，重则ท写检查叫家长，是为校园厉鬼。其实此人和我家也颇有些渊源确切说是他父亲，在城里上小学那阵，这位乔老师教我们数学和音乐。而若干年前，他同样是母亲的恩师。乔๒老师家就在西水屯，印象中有好几次，父母没空、爷爷奶奶又不方便，都是他捎我家。至今记得他那ว辆铃木小踏，黑烟滚滚，嗡嗡作响，跑起来还没瘸子走路快。还有他家二楼ä的鸽子有几只扑腾起翅膀来，像层厚重的云，实在令人艳羡。以至于上初中ณ后我很难把地中ณ海和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联系起来后者连毛发都那样浓密。
至于受害人，据小道消เ息，是教务处的一位已๐婚女教师。具体是哪个ฐ，谁也说不好。我们没事就跑到教职工橱窗前研究一番，最后手里握了好几套可供选择的意淫方案。后来也有说法声称不是骚扰，而是通奸。我们当然不相信竟有人愿意和地中海通奸，但“通奸”这个词无疑更让人兴奋。据说，两人经常在办公室搞，一搞就是昏天暗地，以至于女教师忘记了家。她丈夫饿得受不了，就跑到เ学校来，正好捉奸当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苦操起砖就开了地中海ร的秃瓢，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如果不是，”呆逼们信誓旦旦ຆ，“我们就永远失去可敬的地中海ร啦！”
※※※※※※※※※※※※※※※※※※※※九八年有太多的雨，整个夏秋季节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霉味。通往学校的西南小径变得泥泞不堪，我们不得不绕到เ新า修的环城路。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晚自习放学后我会屈尊与母亲同行，如果她晚上恰好有课的话。印象中ณ，一路上我要么沉默不语，要么เ没头没脑地讲一些同学间流传的低幼笑话，再不就肠刮肚地卖弄从杂志上扫到เ的奇闻异事。我说终有一天我们会占领美利坚，我说印度有个女人生出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我说世界ศ上有个叫马孔多的地方，一下雨就是三年半。或许我沉默太久ื，又或许我说得太多，口若悬河起来反而越发显得口拙舌笨。而母亲总是一个ฐ倾听者，时而配地笑，时而刁难我一番，时而也会打断ษ我，怪我哪来的闲工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流沙一样的日子，连母亲的面容都那ว么虚无缥缈。只记得身旁้的淡淡清香，在凝固而木讷的路灯下，在远处呆逼们不时的轰然大笑中，悄悄飘散开来，像夜色那样辽远。
还有那个ฐ永生难忘的凌晨。不等母亲醒来，我就夺荒而逃。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度过了湿漉漉的一天。在课堂上，在人群中ณ，我总忍不住去捕捉那ว股生命的气息。我觉得自己快要馊掉了。更让我担心的是母亲如果她觉察到了什么เ，那我不如死掉好了。一连几天我都笼罩在不安之中。每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我都会偷偷观察母亲的反应。而当碰触到เ她温润的目光，我又会像被针扎一样慌乱地躲开。这当然是愚蠢而可疑的。直至有一次，母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住我的耳朵，厉声喝道：“整天贼眉鼠眼的，做了啥亏心事儿，从实招来！”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晚上躺到床上，我又禁不住想，那些精液会不会透过裤ไ衩浸ฤ到母亲股间，甚至穿透内裤ไ粘到那ว团赭红色的肉上。刹那间，一种难言的兴奋开始在黑暗中ณ颤动。如此粘稠而灼热，让人心生恐惧。
大概就是“开瓢”事件后不久ื，为应付中ณ招考试，实验课总算开始切实地付诸实践。我打心眼里喜欢那ว些精密仪器和瓶瓶罐罐，甚至哪怕一块生石灰，一旦跑到เ操作台上，在我眼中ณ也顿时高大上起来。偶尔3、4๒班会混一块上课，这无疑为王伟超调皮捣蛋创น造了空间。有一次他直接把邴ไ婕推过来，和我一个小组，引得呆逼们频๗频尖叫。瞬间我整个ฐ人都燃起一团火，心跳像大功率马达，夯得周遭空气都在震动。多么เ奇怪，青春期可以如此剧烈地改变一个人。接下来简直是场灾难。老练如我面对最简单的实验竟也错漏出，最后被物理老师狠狠羞辱了一番。至于身旁้的邴婕，我只记得她青杏般的眼神和宛若无骨的手。特别ี地，她左手上戴了条黑色手链，手腕翻飞间不时划过几道光。我觉得这有些庸俗。
※※※※※※※※※※※※※※※※※※※※上次探监后陆永平就再没出现，倒是张凤棠到过家里一次。记得是九月最后的一个ฐ周六下午，我打球来便直奔洗澡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洗衣篮里空空如也，这让我多少松了口气。可随着水流倾泻而下，那ว股躁动如约而至，老二立马撅了起来。心不在焉地捋了几下，又扫了眼洗衣篮，我垂首盯着龟头看了好一会儿。粉粉的，镶着青边，水帘ຈ拂过时显得憋屈而可笑。与陆永平相比还差得太远。这让我怒从心起，不由á自地攥紧它，狠狠撸动起来。当那具莹白胴体浮过脑แ海之际，响起了敲门声。我一个ฐ激灵，僵在那儿。侧耳倾听，又是两声：“林林？”
套上运动裤ไ，我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院子里没人。正疑惑间，客厅的门帘ຈ掀起，露出一张黑黑瘦瘦的脸。黯淡无光的三角眼摊在上面，像两ä粒拍扁的羊屎蛋。
陆宏峰是只软绵绵的羊羔，全无陆永平的精神气。他依着门框，怯怯地叫道：“哥。”我嗯了声，正要发问，屋里响起高亮的女声：“你妈呢？不在家？”张凤棠从来不是家里的常客，但父亲出事前偶尔也会来窜个门。这大半年还真没见过她几次。暑假在商业街瞎逛时，她骑着小踏从身前呼啸而过，只留下一个ฐ清凉背影以及王伟超的一句感慨“靠她屄”。
我边擦头边答她：“好像学校有事儿。”“你洗你的呗，咋出来了？”张凤棠瞟了我一眼，扬了扬下巴，“喏，咱家葡萄全卸了，亲戚们一家一袋，谁也不偏袒。”茶几上斜躺着一个ฐ大包装袋，鼓鼓囊囊的。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间只有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张凤棠也不说话，在客厅里溜达起来。那天她照旧浓妆艳抹，猩红的嘴唇像是刚ธ吸了几桶人血。半晌我才蹦出一句：“我姐考上了吧？”一旁的小表迫不及待地抢道：“考上了，十一就来呢。”“亏你还记得，”张凤棠俯身盯着鱼缸，头也不：“六月份考试，这可都十月份了。”我又没话说了，浓郁的香水味让人想打喷嚏。我把毛巾搭上肩头，扫了陆宏峰一眼：“你爸呢？”“哟，跟你姨夫还真是亲啊。”张凤棠似笑非笑，手里捏着把痒痒挠，边敲腿边朝我走来。她腿上裹着双鱼袜，宽大的眼着催人泪下的香水，让我烦躁莫名。
转身走出来，深呼了口气，我进了自己房间。刚想找件上衣，张凤棠也跟了进来。我只好斜ฒ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毛巾，脊梁却挺得笔直。张凤棠四下瞧了瞧，吸了吸鼻子。这是一个ฐ危险的动作，我不由担心犄角旮ດ旯里会冷不丁地蹦出股杏仁味。“这么多磁带啊，也借你听听呗。”她在床头短几上扒拉了一通，随手捏了两盘，扭身在我身旁坐下。很快她撇撇嘴：“都什么เ乱七八糟，好听不？”
我不想搭理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脚踢死她。她倒不以为意，丢下磁带，起身奔往下一个ฐ目标。随着屁股的扭动，香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高跟鞋刺๐耳的嗒嗒声。我抬头瞥了眼窗外，风和日丽，简直令人绝望。如果此刻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们将得以奔出门去，暂时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迷瞪间张凤棠突然开口了，脆生生地：“你姨ถ夫老上这儿来吧？”我猝不及防：“啊？”她缓缓走来，眼在不断放大：“想好喽，老实说。”“也就来过几次吧，就农忙那阵。”我揉了揉鼻子，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那么เ空洞，“对了，还有上次来送葡萄。”张凤棠哼了一声，走到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我。这种审视让我颇为恼火，不由á迎上了她的目光。
记得那ว天张凤棠穿了件休闲衬衫，衣领ๆ上垂着长长的褶子，像挂了几根细面条。她双手抱胸，轻晃着身子，木门随之发出吱吱的低吟这样看来，褶子更像是武林高手的胡须。而我也确实败下阵来，那ว双凤眼湿漉漉的，像刚在碱性溶液中浸ฤ泡过。胜利让张凤棠大笑起来，她在我面前蹲下，压低了声音：“晚上也来过吧？”“没有。”我摇了摇头，却不敢看她，“反正我没见过。”张凤棠不说话，就这么เ蹲着。半晌，她才拍拍我的腿，呵呵两ä声：“算了，跟你唠个什么เ劲。小毛孩屁都不懂。”说着她站了起来。就那ว一瞬间我瞥过去，正好撞进那两汪碱性溶液中ณ，刷的脸就红了。这一瞥足足有两ä秒至今我时常想起灰色瞳仁中ณ我看到เ一个变形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发情的猴子。“哟”张凤棠声音拉得老长，似要说些什么เ，却没了音。但我能ม感到那ว锉刀一样的目光。
良久ื她在我身旁坐下，才又重开话匣：“说你小毛孩，还红了脸了，娘们似的。”
一时无语。街上传来犬吠声，荡间却像婴儿的啼哭。张凤棠伸个懒โ腰，就仰面躺了下去。衬衫的衣角岔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浅灰色的紧ู身套裙包裹着腹部，隐隐勾勒出一个ฐ饱满的三角。大腿挤压在床沿，丰ถ满的白肉似要从眼中ณ溢出。香水味好像没那ว么เ冲了，却变得热哄哄的，无孔不入。我顿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去翻床头的磁带。“林林啊。”张凤棠似乎翻了个ฐ身。我应了声，扭头瞄了一眼。她俏脸埋在床铺间，酒红色卷发扎起，像脑后窝了只松鼠。紧窄的衬衣透出深色的文胸背带，腰间泄出一抹肉色，隐约可见黑色的内裤边。套裙是九十年代常见的晴纶面料，刚ธ过膝盖，此刻紧绷着臀部ຖ，显出内裤的痕迹。“林林啊林林，你不知道啊”张凤棠晃着脑แ袋，调子拖得老长，亮丽ษ中参杂着点点干涩，像在唱戏，却又似啜泣。我这才惊觉身后躺着个ฐ垂死病人。
喃喃自语持续了一阵，起初还有词汇，后来就变成了呜呜声。很快又静默下来。我刚ธ想松口气，女人却发出一种鸽子似的咕咕声，整张床都在微微颤抖。她小腿都翘了起来，脚๐面搭在我腿上，坡跟直冲冲的，像是要刺๐进我的心脏。我一时手足无措。
直到我腿都麻了，张凤棠才翻了个身。“几点了？”她问。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刚睡了一觉。我看了眼闹钟，告诉了她。“哦。”她躺着没动，小腹在轻轻起伏。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时，她挠了挠我的脊梁：“哟，咋不擦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声音湿漉漉的，像口腔里掀起的一股暖风。不等我答，她一下就坐了起来：“毛巾给我。”“不用了。”我很奇怪水为啥到เ现在都没干。
“咋？嫌你姨手粗？你妈我是比不了，啊，我在流水线上忙活时，她可在大学里谈恋爱呢。”她一把揪过毛巾，拍拍背，示ิ意我挺直。其实我已经挺得够直了。
这时门帘ຈ撩开一角，探出个小脑袋。说不好为什么，我突然就有些慌乱，忙招呼陆宏峰进来。张凤棠冷哼一声：“你这哥当的，可算想起你了。”我顿ู觉一阵羞愧，瞬间又汗如雨下。
※※※※※※※※※※※※※※※※※※※※国庆节当天又是大雨滂沱。我在床上卧了一上午。期间母亲进来一次，见我正翻着本小学生作文选，夸我真是越长越出息了。至今我记得那本书，十六开，橘色封面，有个三四页，最早的文章要追溯到八十年代初。其中有篇关于早恋的记叙文，很令我着迷，时常要翻出来瞅瞅。
眼看快晌午，我才走了出去。雨不见小。母亲在厨房忙活着，见我进来，只吐了俩字：孕妇。案上已๐经摆了几个拼盘，砂锅里炖着排骨，母亲在洗藕。我刚ธ想捏几粒花生米，被她一个眼神秒杀。芳香四溢中，我吸了吸鼻子，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母亲不满地“切”了一声。我毫不客气地“切”去，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托起了腮帮子。
那ว天母亲穿了件绿色收腰线衣，下身配了条黑色脚蹬裤ไ。线衣已有些年头，算是母亲春秋时节的居家装。今年春节大扫除时母亲还把它翻了出来，剪成几片当抹布用。脚๐蹬裤ไ嘛，可谓女性着装ณ史的奇葩，扯掉脚蹬子它就有个新名字打底裤ไ。这身装扮尽显母亲婀娜曲线，尤其是丰美的下半身，几乎一览无余。我扫了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在厨房里骨溜溜地转了一圈，却又不受控制地到母亲身上。伴着“嚓嚓”的削皮声，微撅的肥熟ງ宽臀轻轻抖动着，健美的大腿划出一对饱满圆弧，在膝盖处收拢起来。微并的腿弯反射着陶瓷的白光，晃动间让人手心发痒。我感到下体已๐隐隐发胀。不安地咳嗽一声，透过腾腾水汽瞅了眼窗外，我悄悄按了按胯间。母亲趿拉着棉拖，黑色脚๐蹬子绷住足弓，白嫩圆润的脚后跟像是襁褓里的婴儿脸颊๐，又似溢入黑暗中ณ的一抹肉光。从上到下，整个光滑的流线体投在初秋的阴影中，温暖得如同砂锅里的“咕嘟咕嘟็”声。我盯着近在咫尺的细腰丰ถ臀，那个雨夜的美妙触感又在心间跳跃起来。
恍惚间母亲转过身来，我赶忙撇开头，脸上却似火烧。“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母亲口气有点冲。我不敢看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嗯个屁，去那院喊人吃饭！”我直愣愣地起身，就往门外跑。掀开门帘ຈ时，母亲突然说：“老年痴呆。”
似带笑意。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她双眸隐在水雾中，那样朦胧。
允许探监后爷爷精神就好多了，可惜因这连绵雨天，腿脚越发不利。我和奶奶缓缓把他搀了过来。饭间爷爷想和我喝两盅，奶奶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口水擦干净再说。”母亲劝爷爷没事多动动，“不能真把身子骨给荒了”。他竟恼了，嘴角一抽一抽的，母亲也就不再言语。一时静悄悄的，雨似乎更大了。
半晌，奶奶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走了啥霉运，没一件顺心事儿。往年这粮食都收好入仓了，今年，棒子不有小孩鸡鸡大？”母亲就安慰她：“雨又不是只淹咱一家，大家还不都一样。”“一样一样，”奶奶放下筷子，面向我：“奶奶这身子骨是老了，但也还能下地。林林你没事儿也到เ豆地瞅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种的是草呢？”我忙说没事，不就是草吗，包在我身上。奶奶重又拿起筷子，笑骂：“德性！”爷爷尚在兀自嘟囔。母亲垂着眼皮，没吭声。很快，她站起来：“排骨好了，我看看去。”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母亲已换上了一条运动裤。
十二不等我和王伟超剥完鱼，另外两ä个呆逼已搭好灶台，生起了火。他们漆黑的影子趴在我脚๐边的鱼下水上，像是无言的催促。突然王伟超捏起一个鱼尿泡，说：“避孕套。”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他。其时艳阳高照ั，青空深远，不远处的篝火劈啪作响。鱼尿泡起初是个ฐ圆弧，后来就融入整个ฐ蓝ณ天之中，像是太阳脱落的一片鳞甲。就在此时，不知谁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国庆节下午雨就停了。第二天一早ຉ，扒了几口饭，我带上渔具就出了门。临走没忘跑到เ奶奶家摸了养猪场钥匙，以防老天变脸。在十字口与两个ฐ呆逼会，又等了好一阵，王伟超才到。自从上次抽烟被捉，王伟超就心有戚戚，再不敢到เ我家来。据他说在学校被母亲堵过一次，“狠狠地训了几句”。
出了村，我们就腾起云来驾起雾。石子儿路松软宜人，我老觉得自己骑行在一块巨เ大的橡皮上。太阳在云层后躲猫猫，不时泄出一线光，烤得后背暖哄哄的。
一路景色如洗，透着丝初秋的微凉。其实也不是如洗，是真的洗了。往日的冲天白杨叶子都洗黄了，病怏怏的，看得人极其不爽。王伟超说：“这就叫杨痿。”
众逼大笑。
一上午换了好几个ฐ垂钓点，收获也颇丰，但鲫鱼没几条，多是泥鳅。十点多时，大太阳冒了出来，烤的人受不了。大家边吃干粮边骂娘。就这样耗到晌午，肚子没填饱，个ฐ个变成了蔫咸菜。有呆逼就嚷着要家。王伟超突然提议就地来个野炊。萎靡在草丛中的呆逼们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少年时代我们总是痴迷于假扮城里人，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体现对大自然的热爱。小学时有篇作文被我们写了无数次《记一次野炊》。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于是在大伙的哀叹声中ณ，我洋洋得意地掏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钥๓匙。
六月一别ี，我再没到过养猪场。当这个ฐ巨大的扁平建筑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心跳都加快了少许。好久ื才把锁打开，搞得我一度以为ฦ拿错了钥๓匙。养猪场里却大变样。从西侧猪圈外到石榴树旁积了两ä大堆原木，品种各异，粗细不一，草草盖了张塑料é油布。从油布的破损程度看，堆在这儿已๐有些时日。原本平整的地面遍布车辙，像是行凶后残留的罪证。也不知为何，看到这种场面，大家都有些愕然。有个呆逼甚至说：“这就是赌场吗？”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两侧房间都上了防盗门窗，唯一没上的一间也换了锁。还好厨房门用铁ກ丝绑着，费点劲也就弄开了。在灶台旁的水泥下我找到了碗筷和调料盒，蒙着层厚厚的灰，像是原始人的遗迹。压井更甚，简直成了个铁ກ疙瘩。不过比印象中要干净些，没了蜘蛛。
打了点河水灌进去，伴着“吱嘎吱嘎”响，涓涓细流终究还是缓缓而出。
周遭的一切无疑令人沮丧ç。但当我们大汗淋漓地围拢在火堆旁，愉悦也如同那ว氤氲的焦香，在年轻的心坎上欢腾而起。那ว天我们剥了所有的鲫鱼，大的如巴๒掌，小的似鱼浮ด，却总也吃不够。至今我记得烈日下呆逼们肮脏ู的脸，青春的笑容锐利得如同晴空中的鸽哨，经久不衰。烤鱼样子不敢恭维，但味道确实不错。
可惜没有啤酒。饭毕，抽烟。我上了个厕所。难能可贵，竟有半卷卫生纸。擦屁股时，我发现纸篓旁的《平海ร晚报》上盖了个戳。颠来倒去一番๘，是“西水屯村委会”无疑ທ。报纸日期是九月初，头就是俏立船头的长者。登时我心里一沉。
从厕所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我喊了几嗓子，没有应。奔出大门外，放眼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田à，哪有半个ฐ人影？我有些心慌。转身返，东西都还在，鲢ຘ鱼撞得水桶咚咚响。正待骂娘，我听到一阵窃笑。循声望去，正中的房门开了，露出一张傻逼的脸。他说：“嗨哈喽。”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他说：“拜拜。”我立马冲过去，但门还是关上了。屋子里的傻逼笑得更愉快了。
我说：“开门。”傻逼们性唱起歌来。我不由心头火起，抬腿就是两脚。准备踹第三脚时，门开了。王伟超看着我，有些发懵。我径直走了进去，感觉像刚从水塘里爬出来。屋里陈设如故，就是靠床多了张枣色长木桌。我一眼就瞥见桌侧的白色漆字：西水屯村委会。床上光溜溜的，只一张凉席。呆逼们就坐在上面，手里夹着烟，样子却颇为ฦ拘谨。我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家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水桶叮当作响。临分手，王伟超呵呵笑着：“你个逼到เ底咋事儿？”我说：“没事儿。”他说：“看你屌样，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赌场嘛ใ。”我笑了笑说：“真没事儿。”等他们散了，我立马按原路返。
四点光景，两道的白杨飞速闪过。路上忽明忽暗。我心如乱麻。长桌上摆着个ฐ不锈钢碗，躺了十来个烟头。我捏起一个来看，身旁的呆逼小声说：“阿诗玛。”
我不记得陆永平抽得是不是阿诗玛。抽屉里倒是空空如也。靠墙的柜子里貌似有床铺盖卷。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敢细看。
刚才走时偷偷留了门。我自知没有xx的技术。这逼从小擅于溜门开锁，听说去年蹲进了周村监狱。屋子里一股水泥和生石灰的味道。房顶西北角有几道水痕，后窗沿更甚，土黄色的污迹直接连到地上，像谁沿窗撒了一泡尿。进门我便直奔床铺，掀开凉席，床光溜溜的，屁都没有。拿起不锈钢๐碗，细细端详，也只能瞅见一张扭曲的脸。打开抽屉，还是那几张旧ງ报纸。我深吸口气，走向贴着东墙的深红色立柜。这是组柜的一部分，八十年代结婚的标配。通体条状斑纹，像爬满了鱼的眼睛。两ä扇立门中间嵌着长方形的镜子，边角画ฑ着类似牡丹ล的玩意，顶部正中ณ写着草书“年好”。另一套矮柜一直扔在我家楼上，大前年搬家时才处理掉。
柜门一开，樟脑味便扑鼻而来。左上是一床褥子，裹着床单，看起来挺干净。
右上是床粉红色的薄被，成色很新。下面有半提卫生纸，一本旧挂历，靠边立了张凉席。此外就是堆脏衣服，满是泥点。我觉得这些衣服是父亲的，却又不敢肯定。因为ฦ父亲出事后，母亲就把养猪场的几床被褥弄家拆洗了，不可能唯独撇下这些“职业装”。抱住那床褥子时，我忍不住闻了闻，除了樟脑别无他味。放到เ床上，缓缓摊开，蓝白格子的粗布床单露了出来。真的很干净。我掀开床单擞了擞，什么都没有。这才心安少许，在床上坐了下来。垂头的瞬间，大滴汗珠砸到地上，嗒嗒作响。一只啄木鸟落在后窗上，时不时“笃笃”两声。
当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当我再次起身抱住那床凉被时，一条内裤滑落下来。
我愣了愣，把凉被放好，才俯身捡了起来。红色底面分布着黑色圆点，抓在手里那么小巧，裆部却皱巴巴๒的，有些发硬。我轻轻打开它，似有一种莫名的粘力。
随着这种力的消失，一股浓烈的骚味挥发出来。褐色的斑á状地图上裹着层黄白色的凝结物，几根卷曲的毛发横亘其间，又长又黑。毫无疑问这是母亲的内裤，它曾数次出现在二楼的晾衣绳上。似有一道瘦长的光直劈而下，我心里登时一片亮堂。缓缓坐到床上，再缓缓躺下。我满脑子都是母亲和陆永平交的情景。就在这间陋室，母亲的叫声穿透四面墙壁，飘散至广袤的原野之中。那条狭长的疤跳跃起来。
至今我记得床头的海ร报。张曼玉仰着方脸，撅着方屁股，风骚入骨。两ä腿交界处却被抠了个洞。一个ฐ如假包换的圆洞。我盯着张曼玉，也不知看了多久。后来我发现凉被里还裹着个ฐ枕头，而在枕头里塞了两个避孕套。床下墙角有几团卫生纸，我却再没力气去打开它们了。
我慢条斯理地往家骑。街上已๐有三三两两ä吃饭的人。不等扎好车，母亲就从厨房出来，骂我傻，晌午也不知道家。她高挽着衣袖，胳ฑ膊白生生的，手上还沾着面粉。一抹狭长的夕阳刺过门洞，投在母亲刚洗的头发上，泛起几朵金色浪花后，顺流而下。我嗡嗡地说带有干粮，就去掀厨房门帘。母亲哼了声，指指洗澡间：“一身鱼腥味儿，快洗去，恶心不恶心。”
洗把脸出来，进了厨房。母亲在包饺子。她问：“你钓的鱼呢？”我说：“没钓ี着。”母亲说：“鬼信你。”我不再搭茬。片刻，母亲头看了我一眼，柔柔地问：“真没钓着？”我摊摊手：“那ว可不。”母亲轻笑两ä声：“看来我这老女人是没口福喽。”我没吭声，径直靠近母亲，拿起了一片饺子皮。母亲挤了挤我：“哟，成精了。”我说：“不你说的，不试试就永远学不会吗？”我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屋里弥漫着刺๐鼻的大葱味，我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真是不可思议。
母亲教我如何摊皮儿、如何捏边儿，我自然听不进去。她终于不耐烦了，让我一边呆着去。我放下筷子，边洗手边说：“我们去猪场烤鱼了。”
“嗯。”轻轻的。
“院里堆了好多木料，也不知道是谁的。”
“你姨ถ家的。”没有停顿。
“还上了防盗门，里面放的啥？”
母亲不再说话，像是没听见，手上却依旧行云流水。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差点被蒙进饺子皮里。突然母亲问：“不是没钓着鱼吗你？”我说吃完了。
母亲没接茬，而是让我开灯。这时锅里的水发出刺耳的嘶鸣，厨房里升腾起蒙蒙水雾。我盯着母亲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脖颈：“谁把猪场给陆永平用的？”母亲头都没抬。只能听到水沸腾的呻吟。锅盖都在跳跃。半晌，母亲放下筷子，俯身换了小火，又走到门口开了灯。整个ฐ过程面无表情。我倚着灶台，又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向门外走去。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问你奶奶去。”
我一口气就蹿上了楼梯。母亲似乎叫了声“林林”，又好像没有。我不知道。
我已经跑到了楼上。我跃过高高的水泥台。我听到奶奶的说话声。我有些累了。
我再也迈不动一步。我坐在楼顶大口喘气。残阳挤出最后一滴血。晚风徐徐，送来谁家的饭香。我仰面躺了下去。陆永平的承诺犹在耳边响。他走后我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母亲来喊我吃饭。当时天已黑透，空气里荡着雨水的余韵，不远的香椿树像座巨เ大的黑塔。我感到เ手肿了起来。她在前，我在后。脚๐步似心头的鼓槌。我叫了声“妈”。她似乎没有听见。于是我又叫了一声。她停了下来。
我走过去松软的地面传递出热哄哄的气流，蔓延至全身牢牢地抱住了她。
母亲说：“行了，你还小？”那ว双眸吸纳着星光，在黑暗的胡同里熠熠生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