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摩尼抬眼望着双胞胎,只见他们全是红光满面,并且汗涔涔的,眼睛里面关不住光。这不是个ฐ陌生的表情,他记得自己当初ม在赌桌上玩疯了的时候,也是这个ฐ德行。虽然他永远不会闹饥荒,但是一次推出去成千上万的筹码,他的鼻尖渗出细密汗珠,也是真紧ู张。
把手绢包塞进了青布包袱里,他对着地下一抬下巴๒:“给我锁进柜子里吧,炕上也没处放它。”
白摩尼从斗笠边缘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垂了眼皮,懒得言语。他们是两个人,然而和一个ฐ人也差不多,统一的非常的忠于顾ุ承喜,对外又是统一的穷凶极恶。白摩尼看他们是一对不分彼此的野兽,兴高采烈的肮脏ู野蛮着。
然后他们看到เ斗ç笠下面的嘴唇动了,嘴唇是薄薄的粉红花瓣,唇红齿白:“摩尼。”
像要驱寒似的,他冷笑了一声。扬起双臂向后一仰,他做了个中ณ弹的姿ู势,直挺挺的倒在了草地上。
葱茏的花草之ใ中似乎藏着地火,生生把他烧了个皮焦肉烂。他活着,也像是死了,是个死不瞑目的恶鬼。因为ฦ他的所爱和所求,在一朝之间,全部离他远去了。
顾承喜随手关了房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了,对着白摩尼笑:“上我家?”
顾承喜抓了他的手,手软而薄,可以让他时松时紧ู的攥:“今天去不成我家了,家里来了一帮营里的弟兄,你给我打电å话的时候,他们正在院子里连吃带喝呢!家里让他们闹得没样儿,你去了,也是住不成。”
孙文雄在保定有个ฐ胖媳妇,那ว媳妇在顾承喜看来,一分钱不值,然而孙文雄很爱她,顺ิ带着也把岳父当成了亲爹孝敬。本来顾承喜处处拔尖要强,是勾出了他一点嫉妒心的,可私底下和顾承喜交往久ื了,他现这人其实挺好,而年纪轻轻的,拔尖要强也是好事,不算毛病。
顾承喜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点儿运。咱们这一仗打得也算有成绩,我怕大帅一会儿会亲自过来查看。”
元满流着口水回了头:“大帅,我想给您开瓶汽水。”
霍相贞一脸嫌恶的连连挥手:“谁喝你这狗啃过的汽水!”
白摩尼还是哭:“会被人笑的!”
此言一出,白摩尼忽然不哭了。不但不哭,甚至把方才的哭相都彻底收了回去。一个鲤鱼打挺落了地,白摩尼很冷静的面对了他:“大哥,我记错了,我不是女的,我是男ç的。”
稀里呼噜的喝了一碗热粥,他像匹野马似的跑出军营,进城去了。
元满蹲在地上,正在逗一条小狗。忽然见他来了,便起身笑着打了招呼。顾承喜把他拉扯到一旁้,悄声问道:“大帅在不在?”
霍平川垂死挣扎的想要反抗:“没门儿,你们这不是吃冤家吗?我走了,不陪你们扯了。”
秘书长一声令下,屋内众人开始去追霍平川,霍平川也撒了腿开始往走廊里小跑。追的人笑,被追的人也笑,整座公署顿时乱ກ了营。霍平川虽然从上到下都是软骨头,但是占了腿长的便宜,可以很灵活的在各间办公室里穿梭。顾承喜领ๆ了先,几次三番๘的向前扑着要抓他,然而总是差ๆ了分毫。最后大部队轰轰隆隆的跑出了公署,顾承喜一眼瞧见公署院门外停了一辆汽车,霍平川正撅了屁股要往里钻,便呐喊一声打了前锋,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霍平川ษ的腰:“哈哈哈侄少爷——”
骤然一抿嘴唇,霍相贞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忽然开了口:“一个人,叫了仨,一个给他烧烟,两个ฐ给他码牌。我当他是小崽子,他当我是大傻瓜!”
霍相贞没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上午给他颗珠子,下午就转手给了——”
顾承喜呻吟一声:“我哪是瘦了,我是上午吃坏了肚子,好这半天,差ๆ点没把我的肠子拉出来。那什么,大帅呢?”
顾ุ承喜驼着背抬起头,眼皮抬不动,全凭着两道眉毛往上吊:“洗澡……还用集合?”
话音落下,他心中ณ又道:“别ี打脸啊!”
正当此时,赵副官长轻轻的推门伸了脑แ袋,怯生生的说道:“大帅,白少爷派我来传句话。”
连毅笑模笑样的看了他一眼,没开口,但是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把手向后伸到了棉被垛下,他毫无预ไ兆的抽出了一把手枪。顾承喜一惊,但是站稳了一动不动——动也晚了,不如不动。
然后枪口慢慢下移,最后对准了顾ุ承喜的裤裆。连毅笑微微的又问:“顾团长,你说,是我的枪硬,还是你的枪硬?”
顾承喜也跟着上了汽车:“白少爷,我一直在保定练兵来着,昨天刚跟着大帅回了北京。你……你那ว腿怎么เ样了?”
顾承喜想了想,感觉不怪白摩尼的狐朋狗友们会作鸟兽散。交情不够深厚的话,谁乐意带个ฐ小瘸子东跑西颠?不嫌他丑怪,还嫌他麻烦呢!
“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他把脸埋到了霍相贞的腹部ຖ,闷声闷气的牢骚:“就是这么一间小屋,这么一张小床,什么玩意儿都没有,住得我腻歪透了。”
白摩尼扬了手去摸他的脑袋:“我现在宁愿去野营。大哥你低低头,让我看看你的脑แ袋。”
白摩尼扯开他一条手臂,给自己้当了枕头:“元满天天陪着你舞枪弄棒,他皮糙肉厚不怕疼!我不比元满我比谁?难道我去比上清丸ฤ?”
白摩尼欠身趴上了霍相贞的胸膛,又低了头往下望。霍相贞的裤ไ裆ด方แ才支了个颇็为ฦ壮观的帐篷,现在帐篷正在一点一点的坍塌。
白摩尼站在霍相贞的院子里,茫茫然的环顾四周:“我大哥呢?”
白摩尼一愣:“去保定了?”
白摩尼放下了手,捏起白玉坠子细瞧。其实不细瞧也认得的,霍相贞的小时候,自然也是他的小时候。白玉坠子细腻腻的泛着光,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讲,总像是奶糖。他得了机会便要抓住玉坠往嘴里塞,尝过之后现不甜,再悻悻的吐出来。玉坠是个小豆荚的形状,没棱没角,据说在霍家已经传了好几代。
霍相贞把空盒子扔回了小抽屉,然后大功告成似的长吁了一口气。一场哑谜算是破了,他抬头对着白摩尼一笑:“怎么เ哭了?”
然后他一搂扳机,把前方靶子瞬间打了个稀烂。
把枪放回木桌子上,霍相贞带着人继续往前走。看过了几门野战炮后,他在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前停了脚步。对着重机枪一抬下巴,他问警卫团长:“军械库里的马克沁,还没分完吗?”
白摩尼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然后把扇子转了个面:“瞧瞧,字更好!我大哥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没话找话的,他换了话题:“我看大帅对白少爷最好。”
白摩尼愣住了,下一秒,他开始疯狂的敲窗户,一边敲一边喊大哥。不出半分钟的工夫,他连人、带梯子,全被卫兵抬走了。
这天过后,霍相贞的疹子开始消退。在此期间留แ在楼中当差的人,从小杂役到大师傅,全受了赏赐。连门口站岗的卫兵们,都一人得了三百大洋。马从戎得了半天的假,乘๖着春风去找了顾ุ承喜。顾承喜独自住着个小四合院,院子房子全收拾得挺利ำ索ิ。顾承喜请他到上房里坐,他不去,只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支票:“喏,全有份,大帅说了,也别ี把顾承喜落下。”
在东安市场中ณ的一家酒楼ä里,顾ุ承喜和马从戎吃了顿饭。马从戎在酒楼ä里遇见了几个熟ງ人。顾ุ承喜冷眼旁้观,听出熟人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其中一位似乎ๆ还是次长之流。马从戎对他们爱答不理,他们却是满面春风,此起彼伏的招呼“马三爷”。
顾承喜暗暗的点了头,认为ฦ自己没跟错人。
霍相贞端起手边的茶杯,无声的抿了一口。热茶通过口腔,不知怎的,让他联想起了顾承喜的舌头。两ä道眉毛瞬间拧了一下,他放下茶杯,几乎ๆ作呕:“我在盐务局给你留แ了个ฐ差ๆ事。你救了我一条命,我没的报答,所以许你个ฐ前程。进了衙门好好干,我的人有了升腾,我的脸面也添光彩。”
“房子也给你找好了,到时我再拨几个ฐ人给你使唤。一会儿马从戎会带你去账房取一笔款子,你先用着。不够直接找马从戎,我吩咐过他,他会负责你的花销。”
李子明任他拍着,一动不动。目光扫视了顾承喜,他的眼神带着硬度。
顾承喜不以为ฦ然的转向前方:“连师长,走吧。看看屋子合不合你的意。要是不行的话,我让人重新给你收拾。”
屋子很合连毅的心意,连毅的兵也源源不断ษ的开进了山东。当天晚上,顾ุ承喜给连毅摆了接风的宴席。而酒足饭饱之ใ后,连毅忽然说道:“小顾ุ,让白家那ว孩子到我屋里玩一会儿,行不行?”
顾ุ承喜盯着连毅,沉默了三秒钟,随即笑了:“行。不过话说头里,他不是干这个ฐ的,什么把戏都不会,而且还瘸了一条腿。”
连毅轻轻一拍桌子:“没关系!我也未必真用他。”
席散之后,杜国风,像头委屈的骡子一样,把白摩尼背到了连毅屋里。路上他小声告诉白摩尼:“那连师长我瞧见了,像个老妖怪似的。他要是欺负你欺负狠了,你就使劲儿的叫。我和我哥不往远走,会想办法进去救你。”
白摩尼没理他。
连毅的屋子里宽敞洁净,所摆的家具全是红木的。靠墙摆了一张钢๐丝大床,床上褥子铺了不知多厚。连毅歪在床里,身后是正襟危坐的李子明。杜国风把白摩尼放到了床上,然后皱着眉撅着嘴退了出去。
白摩尼扭头去看连毅——在陈潇山出现之ใ前,他最讨厌的就是连毅,因为ฦ大哥讨厌连毅。在他眼中,连毅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远观,连毅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看着是相当的体面精神;及至凑近细瞧了,比如此刻,白摩尼盯着他白亮亮的脸,看他不男ç不女,不老不少,真有妖气。
连毅把面前的烟盘子向他推了推:“会烧烟吗?”
白摩尼答道:“会。”
连毅笑了:“烧一口。”
白摩尼抬腿上了床,拈了烟签子去挑烟膏烧烟泡。而连毅若有所思的对他审视了良久,忽然开口说道:“子明,你看他是不是有一点儿像天碧?鼻子,嘴,像不像?”
白摩尼充耳不闻的垂着头,知道连毅曾经有过一个ฐ儿子,叫连天碧,十几岁的时候夭折了。
李子明认真的看了白摩尼:“是有点儿像。”
连毅懒洋洋的向后一靠,正好靠到了李子明的怀里。李子明伸手搂了他的腰,又弯腰歪头枕了他的肩膀。
“原来也没见他像。”连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今天才现他和天碧连相。中午乍一看他,把我吓了一跳。也可能是因为ฦ他瘦了,前几年他那脸像个ฐ桃儿似的,和现在不是一个模样。”
李子明无条件的表示同意:“嗯。”
白摩尼一言不的把烟枪推向了他。连毅爬出了李子明的怀抱,一手扶着烟枪,一手拍了白摩尼的肩膀:“躺下,躺下,让我再瞧瞧你。”
白摩尼当真是侧着躺了,顺ิ便休息了自己้的左腿。左ุ腿实在是个累赘,使不上力走不成路,然而又知道疼又知道累็。睁开眼睛向前看,他对面就是连毅。连毅一口气吸了一个烟泡,末了鼓着腮帮子欠了身,骤然对着白摩尼喷了一口烟。眼看白摩尼猝不及防的一闭眼睛,他乐่不可支的笑出了声音。单手推开了烟盘子,他把白摩尼揽到เ了自己胸ถ前:“儿子,到爸爸这里来。”
白摩尼软绵绵的随他摆弄。“爸爸”实在是个ฐ陌生的字眼,起码在白摩尼的心中,他不知道爸爸应该是什么เ样的,他家那个爸爸只爱佛。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贴着肉的四处游走。扬起双臂垫到เ脑แ后,他由着连毅抚摸自己。和连毅“混”,既带有危险性,也带有未知的可能性。要不要混呢?白摩尼难得的开动了脑แ筋。顾ุ承喜那边已๐经是一条死路,罢了,混着看吧,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杜家双胞胎一直在外头溜达,一进秋天,早ຉ晚要多凉有多凉,冻得他俩一起成了红皮萝卜。正是瑟瑟抖之际,他们迎头遇上了顾承喜。
顾承喜给他们一人一脚:“干什么呢?”
双胞胎吓傻了眼,什么เ也没说出来。
然后他们又各自挨了一脚:“不知道那边住着连师长吗?人家有人家的卫队,你们跟着乱窜什么เ?回屋睡觉去!”
双胞胎像两条大狼狗似的,夹着尾巴๒并肩走了。
他们走了,顾承喜却是留在原地,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想平安被聂人雄打了个嘴巴๒;想万国强一旦倒了台,连毅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下手;还想白摩尼被连毅那个老兔崽子祸害了。他真想宰了白摩尼,因为看这小家伙又可怜又可恨,碍他的眼刺๐他的心。但是,又不能宰。有朝一日,他也许还得把白摩尼当成鱼饵,伸了竿子去钓ี平安呢!
抽完一根烟,他转身也回卧室去了。
《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