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羽问：“什么事？”
龙小羽也再问：“什么事？”
男孩比女孩懂事多了，表情上带了足够的礼貌和客气，说：“啊，谢谢你，谢谢你了。”
第二天罗晶晶没有出门，因为约好了今天交钱的。她把王主任也叫来了，怕对方万再提什么要求，她个ฐ人应付不了。上午九点钟那ว男孩果然来了，在外面按门铃，王主任开门把他放进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是个人来的，没带女孩也没带调解人。虽是冤家对头，但罗晶晶对这男孩不知怎么เ竟然有点好感。那男孩不仅长得很顺ิ眼，而且，也挺有修养的。罗晶晶把他让到เ客厅里坐下，还为ฦ他开了瓶冰冻的果茶，然后，她站在壁炉的边上，事情则由王主任代她出面交涉。
“她做统计。是坐办公室的。”龙小羽答。
“我？我是做酒的。‘百年红’是个小厂，不像大厂那ว样，小厂造酒不分车间工序，我们是从头做到เ尾，每道工ื序都要做。像我这种新手，没什么技术的，什么苦活都要做，所以做得蛮累็的。”
罗晶晶含泪，低头走出卧室，快步走进书房，然后把书房的门“砰”的声关上。
罗晶晶在书房里哭，见他进来便起身夺路而走，被他堵在门口。他拉住罗晶晶，把把她拉进怀里，他紧紧ู地把罗晶晶抱住，他抱住这个满脸是泪的伤心女孩，他也想流泪，但他用男人的气概止住了，他说：“你干吗要这么做，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了？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
他回到家时家里依然亮着灯，但已不见罗晶晶的踪影。他屋里屋外找了两ä遍才确信罗晶晶已๐经走了。在得到这个确信的刹那他吓坏了，他以为ฦ罗晶晶咽不下这口气弃他而走了。他手忙脚乱ກ地跑进卧室，拉开立柜的柜门，看到罗晶晶的衣服都在柜里好好地挂着。他到壁橱里看，罗晶晶的皮箱也好好地放着，他这才喘息稍定，这才想起拨打罗晶晶的手机。
韩丁穿上件御寒的短大衣，再次跑出家门。他去了罗晶晶在三元桥那个ฐ当模特的朋友的住处。那是间小平房，韩丁以前曾陪罗晶晶来这里取过她的东西。此时小平房的房门紧紧地关着，窗帘严严地拉着，但韩丁还是能ม轻易看到门缝里泄露出来的灯光，能ม听到小屋里有两个女人的声音哝哝低语。他轻轻地礼貌地带着些歉意地敲门。
“你说什么？她男朋友？不会！”这位女生摇着头说，“罗晶晶不会在她男朋友那ว里，绝对不会。”
女生说：“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他们这个事务所成立至今，也只有七八年的历史，那七八个创น始人到เ现在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林必成最大，今年四十岁，比韩丁大十九岁，韩丁叫他叔叔不为过，叫大哥也凑合。好在所里人互相都以老小相称，他叫他老林，他叫他小韩，既亲切又正规，韩丁觉得这样挺好的。
“咱们这趟去，是平岭保春制ๆ药厂的个ฐ案子。去年年底他们厂有个女孩在厂里的扩建工ื地上被人杀了。那ว女的是浙江绍兴去的民工，才二十岁。十九岁出来的，想挣钱，才两年，钱没挣着，人倒搭上了。嗐！”
车子开动起来，路无话。谁都无话。
车子开到罗家小院。罗晶晶还是言不发，自己开门下车，走进家门。龙小羽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掏钥๓匙，打开门，看她低头捡地上的什么东西，他突然对司机说了句：“我有点事，你等我下。”说完打开车门下去了，在罗晶晶还没有关上家门的刹那挤进了院子，然后随手把院门关上。
罗晶晶没有料到เ他会跟进来，先是吓了跳，然后故意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客厅里走去。龙小羽追上她说：“我想和你谈谈，晶晶，我们谈谈行不行？”
罗晶晶爱搭不理地，皱眉问：“谈什么呀？”
龙小羽说：“谈谈四萍，那天你见到เ的是四萍。”
罗晶晶说：“噢，你的女朋友。跟我谈什么？”
龙小羽急急地否认：“她不是我女朋友，她不是”但罗晶晶直视的目光让他的否认戛然而止。
罗晶晶问：“她不是吗？”
龙小羽低了头，低了声，说：“过去是。”
罗晶晶又问：“她知道你总到这儿来吗？”
龙小羽说：“不知道。”
罗晶晶说：“噢，她和我样，也被你蒙在鼓里。”
龙小羽说：“她和你不样，她蒙在鼓里，你没有。”
罗晶晶说：“我怎么没有，我直以为你只有我个ฐ。”
龙小羽说：“我是只有你个，我是只有你个！”
罗晶晶说：“这话应当是我说！你没资格说！”
龙小羽说：“四萍和我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的缘分早就到เ头了！”
罗晶晶冷冷地说：“是因为我吗？是因为ฦ我，你们的缘分才到头的吗？”
龙小羽没有否认，可也没有承认，他没有勇气承认他和四萍的缘分到เ头是因为他见异思迁，是因为罗晶晶比四萍好，比她漂亮，比她有钱，比她有文化有品位他不想承认。因为这个事实不是事实！事实在他的心里，他心里知道他是因为爱，是因为他没法无视拒绝和逃避这个ฐ爱，才发生了这切。他爱罗晶晶！哪怕她不漂亮，没钱，点文化也没有甚至，他想，哪怕她是个ฐ残疾人，哪怕她缺胳膊断腿，甚至，成了植物人，他也爱她！他敢发誓，罗晶晶无论成了什么样，他都爱她！
可是，她信吗？
她不信！龙小羽看到了罗晶晶脸上的轻蔑和不屑，他有点绝望。他叫了她声，想唤回她对他的感觉，但没用。罗晶晶转脸拉开客厅的门，步跨进门坎，门随即“砰”的声，关上了。
龙小羽站在院子里，院子寂静极了。寂静中回响着阵阵空灵的笑声，他和罗晶晶的笑声和喃喃不清的低语，在这院子的上空，在每个亲切的角落此起彼伏，让龙小羽留恋不已，让他有入梦的幻觉。当他突然醒悟到เ这切都是真的，当他从梦的幻觉中跳出来的那ว个ฐ瞬间，那些笑声和低语也戛然而止，快得令人不寒而栗。在年半之后龙小羽向韩丁谈到他那ว时的心情时，他说他除了心碎之ใ外，还感到了恐惧。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เ会感到恐惧？”韩丁问，“你是担心罗晶晶旦不爱你了就会让你失去你的前程，甚至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呢，还是仅仅担心失去爱情？”
龙小羽没有马上回答，他也许需要回忆下当时的确切心情，也许需要时间在真话与谎言之间徘徊犹豫。他说：“是因为罗晶晶，我害怕我真的失去她了。”
“害怕失去她对你的爱情？”韩丁紧ู追了句，“仅仅是爱情吗？”
龙小羽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突然问道：“你知道，自从我爸爸去世之ใ后，直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什么吗？”
韩丁摇头：“是什么？”
龙小羽说：“是没有工ื作，是饥饿！”
韩丁定定地看他。
龙小羽又问：“你知道饥饿吗？”
韩丁摇头。
龙小羽说：“饥饿，这是任何个人最本能的恐惧。在饥饿面前，切都是次要的，都不能和它相提并论。”
韩丁说：“包括爱情吗？如果你全心全意爱上了个ฐ人，究竟是吃饱肚子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龙小羽停顿了声音，但韩丁知道他并不是在想，他知道他早ຉ有结论。
龙小羽开了口，说：“不饿的时候，爱情重要。”
韩丁问：“这话你对罗晶晶说过吗？在你们相爱的时候，在你们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可以为ฦ对方แ牺牲切甚至牺牲生命的时候，你对她说过吗？”
龙小羽摇头：“没有。对个从没挨过饿的人说这些，她会生气的。人可以为ฦ爱情献出生命，但没法抵抗饥饿。”
“你是说，你是个ฐ挨过饿的人，对吗？”韩丁问。
“对。”龙小羽点头，“我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我爸他们找不到เ演出，那段我老是吃不饱。长时间吃不饱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它能ม让你每天不想别的，什么เ都不想，每分每秒，只想能到เ哪儿弄点吃的。我爸去世以后，我退了学，没有工作，就算早上起来能吃上碗大米饭，中午饭就又不知道去哪里吃了。我到เ平岭以后也有很长时间没找到工作，钱花光后就只有去找大雄，大雄能养着四萍，但不可能养我，所以他让我带着四萍到路边去敲诈那ว些过路的汽车，我就去了。也许是缘分吧，也许是上帝不让我作恶太多，所以我碰上的第辆汽车，就是罗晶晶的”
龙小羽的这些话在韩丁的心里留下了层别样的滋味，这也许是因为龙小羽原本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接近于个ฐ完美的爱情至上主义แ者，个为爱献身的情圣。但从龙小羽的这段人生剖白中ณ，韩丁又看到เ了个非常现实的，具有典型生物本能的龙小羽。这真是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滋味，就像在触摸到样东西的实在时，又突然发现它并不如虚幻时那么完美，就是这样的感觉。
也许龙小羽的话确实是个真理，谁也不能更改自己的经历，谁也不能去掉历史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挨过饿的人和没挨过饿的人辈子都会有种心理上的差别ี。他们样恋爱，样工作，样社交，样生活，看起来可以毫无二致，但是，当个机会突然出现，当场灾难突然降临，当个ฐ重要的十字路口突然横在面前时，他们的反应会样吗？选择会样吗？表现会样吗？从小挨饿的和从小饱食终日的，是殊途同归还是南辕北辙？龙小羽和罗晶晶，会是样吗？
还有祝四萍，会和他们样吗？
当四萍终于知道，龙小羽对她的冷淡和躲闪，并不是因为什么事业上的需要，而是因为个女人时；当她终于知道这个ฐ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制药公司大老板的宝贝女儿时；当她继而认为，龙小羽所得到的切，并不是靠了他的努力和勤奋，而是靠了这个女人的赐予时，她会怎么เ想？她会羡慕还是嫉妒，会悲痛还是憎恨，会失望地离去还是找上门来大吵大闹，会吵闹阵然后刀两断还是全力争夺不甘失败，还是怀恨在心设计报复，还是你既不义我也不仁，还是我不成也不让你们成？也许这些都在龙小羽的意料é之ใ中ณ，但祝四萍最终的选择，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é之ใ外。
祝四萍差不多是在第二天就找到龙小羽的办公室来了。她在制ๆ药公司还没下班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罗保春的办公室，把龙小羽吓出了身冷汗。幸好罗保春不在。王主任和公司的人事经理恰巧进来找文件，看到个ฐ年轻女孩大模大样走进来野调无腔地冲龙小羽直呼其名，都愣了片刻๑，幸而龙小羽解释得快：“啊，主任，这是我的表妹，来给我送东西的。”幸而祝四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未发言。王主ว任和人事经理都没有察觉出什么特别反常之处，他们在罗保春的办公桌上找到了那ว份要找的材料é之后就走了。王主ว任只是事后单独提醒了下龙小羽：公司有规定的，上班时间亲戚朋友都不许往办公室带，你是董事长秘书更要以身作则ท云云。
龙小羽在王主ว任和人事经理取了文件出门之ใ后，才发觉自己้口唇发麻，四肢厥冷。他慌慌张张拉着四萍，连哄带劝地把她拉出了办公室，下了楼ä，走出了公司大门，他把她带到了离公司不远的护城河边。这里远离大路，人迹冷清，通红的夕阳倾泻在发亮的河面上，使整个河道像灌满了熔岩似的，让人的双目有被灼痛的感觉。
在这条“熔岩”的岸边，龙小羽所能预想的每个结果都出现了，四萍先是悲伤的哭泣，表示她将自动从这场爱情漩涡中抽身退出，个ฐ人回绍兴老家去，把自由还给龙小羽。但在龙小羽满怀内疚好言抚慰时她又开始恶语相向，对罗晶晶满口恶毒的诅咒和仇恨，她扑在龙小羽怀里又哭又骂，发誓绝不将他拱手让出。龙小羽不得不用很明确的语言表明自己้的态度：缘分既已๐到头不如好说好散。好说好散还能ม留下彼此的情分。这是龙小羽第二次正式提出分手，四萍重新า哭起来，龙小羽也不再劝她，让她哭。这次四萍哭得很短，哭声很快停止，继而口发毒誓，她对龙小羽说她决定去死，在死之ใ前绝不会让伤害她的人好过，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我这个人心要狠起来，什么เ事都做得出！四萍忽软忽硬，半疯半癫，几个ฐ回合下来就把龙小羽的阵线很轻易地搞垮了，他开始哀求祝四萍，他告诉她他真的爱上了罗晶晶，他为她可以牺牲切。他恳求祝四萍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给他自由á，让他得到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这幸福是上天赐予的，他不能失去。
祝四萍在表现完悲伤绝望憎恨以及柔弱的啼哭和歇斯底里的吵闹之后，突然平静下来，她的情绪转化之快几乎ๆ让龙小羽怀疑她先前的情绪都是故意的做作。而祝四萍平静以后所说的话让龙小羽马上意识到เ这才是她今天找上门来的真正目的，四萍选择这样的目的乍ๅ听来似在龙小羽的意料之外，但他定神想似乎ๆ又尽在情理之中。
那ว目的依然是：交易！
四萍和龙小羽过去的关系，就是她现在手中ณ的本钱，她凭了这份本钱，要和龙小羽做笔交易。
她说：“小羽，既ຂ然你不爱我了，讨厌我了，我强求你也没有意思。可我毕竟是你的女朋友，跟你好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过去没有工作是我帮你找到工ื作的，你刚到เ百年红酒厂那ว阵子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没有，连你盖的棉被都是我从我家抱来的。现在你攀上高枝了，你搭上个有钱的女人了，你喜新厌旧了，总不能ม说把我甩了就甩了吧。你把我逼急了，我就急给你看，我就让你看看把我逼急了以后我会说什么เ做什么。你来狠的我也来狠的，你讲仁义แ我也讲仁义，反正主动权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