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塚老人讲完，便朝交易室门口走去了。我向手伸向门把的老人背影说道：
小塚老人弓着背，以疲倦的眼神看着我道：
“正午快到了。栗山先生白户，下面就要麻烦你们二位了。”
“白户，看来你已经很熟ງ练了嘛。好吧，我先出去，然后你在这儿等个ฐ10多分钟，不要被别ี人看出来。银行内部ຖ的画面就交给你了，你定要把这个ฐ城市的人对松叶银行多么没信心的神情和态度拍到位，记住，你的目标就是要拍出鲜活的人性情感。拜托了。”
栗山面说着，面把椅旁的尼龙相机袋拿到中ณ间那张桌子上。似乎不怎么เ重，单手就能提起来。
我边说着，边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加入谈话。小塚老人脸愉快地看着我。栗山拉开拉链，拿出台薄型的摄像机，大小和小时就能读完的经济学入门书差不多。
我的脑海ร里把他那ว张怯怯的脸与棺材盖上小窗里露出来的老婆婆的脸重叠在起。这两者都是银行的受害者，不同的只是个死去了，另个ฐ却还活着。
“我明白了。只是要我像小白脸那样去讨好个女人，好像比较困难，但我会尽力去做的。”
“请你们回去再慢慢研究吧。克里夫兰那边说，如果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帮得上忙的话，请各位不要客气，尽管说话。”
“约翰说了些什么吗?”
“接下来我要讲的话，虽然会很像无聊的电å视连续剧里的台词，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你到底是选我，还是要选你那ว个所谓的市场?跟那个市场相比，对于你来说，我重要吗?真是可笑，今天我不是为了某个ฐ女人在跟你说这些话，却是为了个什么市场。但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希望你今天能跟我说个清楚。”
等了半天，充见我不语，就追问道：
第二天是个ฐ万里无云的绝天气，尾竹桥通商店街如往常地热闹但今天到底有些不同，各店铺那ว并不鲜艳的玻璃及金属表面折射出的阳光，竟让我不由á得眯起眼睛这在以前可是我从来都不曾注意到的。
昨天我去找过的那ว个裁缝师，店就开在南青山的高级大厦里，是家连招牌也不放的神秘家族企业老板长得有些像晚年的霍洛维兹rr，战前曾在伦敦学过制ๆ衣方面的高超技术。这位品位高雅的老板称派我来的老人为“小塚大人”。在闲聊的时候他用种带着崇敬的语气说道：
现在看来，挤兑风波的影响正在慢慢减弱，如此来，我们就得把宝押在明天股市会不会继续上涨上了如果股指继续跟今天样急涨不停的话，松叶银行的负面消息也许就会被全线飘红的势头给淹没。所以，我再也不能ม跟以前那样无视股指的涨跌了。我边用鼠标点着个个页ษ面，面回答小塚老人道：
“我哪能知道呢?我看现在问题的焦点就是外来资本的动向，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知吧?”
小塚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从屏幕转向交易室的空中ณ，深深地伸了个ฐ懒腰。
“是啊，未来的事，谁也预测不到เ，那就不去预ไ测吧。今晚再陪我去鳗鱼店撮顿ู吧?既然无法预知，那ว就静观其变吧。”
我点着头站起身来，随着小塚老人来到了尾竹桥通的鳗鱼店。我就着干烤鳗鱼串喝日本清酒，不知为ฦ什么，竟感觉不出任何好吃的味道来，而且还有阵阵的困意袭来。老头子似乎也不是来吃东西的，他轻轻啜了口清酒，便跟我讲起过去的事情来，听着他的那些往事，我总算又有了些精神。
我并没有醉。身体里对于股价变动的感觉，依然传来让人。舒适的信号。与其仰赖各种经济指标或经济学家对未来的预测，还不如信奉自己的“感觉”呢。我们聊了会儿天，我身体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便对滔滔不绝地聊着天的老头子说道：
“我也讲不出理由来，但我却总是觉得，明天定会没问题的。而且我似乎闻到了市场传来的好气味了。”
我边说着市场的好气味，边装ณ作陶醉般地用鼻子闻烤鳗鱼的香味。
小塚老人听了笑逐颜开，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
说完，他又扭头跟店里的老板加点了壶上等好酒。
也许是想奖励我半年来每天从不间断地看数字的波浪吧，星期四，果不其然，股市的发展如我所料。早，受前天大涨的影响，急于脱手的人增加了很多，这带动股市开始往下急跌。午盘之ใ后，外资与证券公司的投资部门也陆续作出些大量卖出的样子，于是，股指立即将头天上涨的部ຖ分全都跌了回来。
到收盘的时候，股指整整下跌了799点，这是今年以来最大的跌幅。
曰元汇率在欧洲上下震荡，度达到20่0元，创下改采浮动汇率制以来的最大振幅。汇率出现这么เ激烈的变化，着实让我背脊ิ发凉。我心里暗暗想道：看来那些从事外汇交易的公司之中，必然会有几家在这行情中被彻底吞没了，葬身汇市，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由于曰元急涨，与出口有关的主力股，股价也应声下跌。
东京证券交易所，投资人大规模抛出银行股，头天才贴上去的金，现在又硬生生给剥落下来。在这种片黑暗的行情之中ณ，本来就满身负面消息的松叶银行，更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啦。还不到午盘的时候，它的股价就已经在’100่元大关上下震荡了。到收盘的时候，其价值彻底变成了两位数：
98๖元
这种价格让我很想冲上去回补，但小塚老人却展现出不动如山的态度。收盘后，他对我说：
“那么เ着急干什么?决战是在明天。股市会在谷底反复急涨急跌，探寻新的趋势。下个星期可能就平稳下来了，但明天还有次机会。今天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默然点了点头，在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小塚老人面前，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傍晚时分，我离开小塚老人那里，这是三天以来第次回家，我冲了个ฐ澡，准备上床美美地睡上觉。可是头挨枕头，我又想起了保坂遥，于是便按下了保坂遥的速拨键。结果电话中ณ传来语音信箱的声音。我没有留言，直接挂断，心安理得地陷入了梦乡之中ณ。
10月9日将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正午的气温创下了新高26๔度，跟夏天差不多了。大早ຉ，我就穿上了我那ว件心爱的夏季西装ณ和保坂遥第次约会时穿的那ว件浅咖啡色的，兴冲冲地往小塚老人那走去。
“劳作”了这么久，终于到秋天收割的季节了。我边走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我即将获得的报酬，将会是我这个ฐ年纪的上班族几年的薪水呢?
我想结果马上就要揭晓了，等到这战结束，就是我跟小塚老人清扫“战场”，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了。
交易室里，小塚老人披着他那件黑色的克什米尔羊毛衫，已然脸紧张地投入工作中去了。我神采飞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走到เ自己的桌子那ว去，非常认真地在活页ษ笔记本上抄写昨天收盘时松叶银行的股价。这已经成了我上班的习惯了，这个习惯是从初春时就已经养成了的。读完报纸的经济新闻后，如果没把股价变动写在笔记上，就会觉得天好像没开始似的。
完成抄写工作，我便跑到เ屏幕前面，开始浏览新า天的行情。东京证券交易所开盘，就跌到1290่0点，再度跌破1้3000点大关。我和小塚老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屏幕。
不过，令人心惊的是，在早上1้0点左ุ右，股市竟又开始反弹，回到130่00่点，涨回将近300点。
松叶银行的股价始终在1้00元上下徘徊，看来对于到底该往上还是该往下，连股票自己都比较迷惘吧。
小塚老人倒是气定神闲，他跟往常样泡了壶新咖啡，对我说道：
“胜负尚需时间，先到这儿来休息下吧。”
虽然我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不看股市行情，那可真是做不到。为了自己不错过市场的变化，我把笔记本电脑แ并搬到沙发那儿，边跟着小塚老人品尝咖啡，边时刻不停地盯着股价变化。
小塚老人眯着眼，享受着咖啡香。可能ม是我每天都看到他，所以没注意他满是皱纹的脸，似乎ๆ竟瘦了圈。我想这也许是他神经每天都被磨损所致吧。
魔术师也不知眨了几次眼睛，终于定下神来凝视着我，说道：
“白户，这次的买卖结束后，我们两人的组合也就解散了。也许我们就要分开了，现在，就让我再送你番话吧。要听吗?”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我当然乖๔乖地点了点头。小塚老人见我点头，便幽幽地说道：
“也许你还没有发现，日本人有种倾向，他们觉得钱是很见不得人很脏的东西。而且他们认为‘钱滚钱’是种不花力气的卑鄙职业。然而事实上，我想我们也差不多已๐经是在进行着他们所说的卑鄙职业了。”
我真没有想到เ老头子在这种时候居然会跟我说起如此大的个话题。我瞄了下液ຂ晶屏幕，确认过松叶银行的股价没有变动后，便转过头来集中ณ精神听老人的话。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让我们无法摆出副穷人样摆出副无知的庶民样子了。每年我们有1้00่0万人出国，金融资产也超过了1400่兆元，我们没有办法再找借口不去面对这世界ศ。有时候我会想，政府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你知道日本的有多少吗?”
这个问题我当然知道。于是便回答道：
“5๓00兆元。”
这是国中二年级水准的问题。小塚老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没错，流量是5๓00兆元，即使能通过各种经济政策达成3๑％的年增长率，扩大的总需求也不过是15兆元。相对来说，日本的总资产虽然统计数字各有不同，但整个加加，至少也有80่00兆元以上，这个数丰是的16倍。如果我们能用1้％的年增长速度好好运用这笔资产的话，就可以产生8๖0兆元的新财富来。”
我低头想，老头子所言像很有道理。这也就是说，只要有这笔钱，已经足够年的国家预算所需。小塚老人的声音听来很惋惜。
“唉，看来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是无法再出个像坂本龙马或高杉晋作那ว样的人了。也许连本田宗郎或松下幸之ใ助那样的英雄也无法期待了。时代已经变了。承担国兴衰的浪ฐ头，已经退掉好几个了接下来，我们既无法期待有什么เ飞黄腾达的故事，也无法指望能有壮盛期的那种成长。别说是明治时代的豪杰了，就连昭和时代勤勉工ื作的伟人，也都无法做为ฦ新时代的楷模。”
说完这些，魔术师用咖啡润了润喉，接着说道：
“但我认为，有钱并不是可耻的事。日本的800่0่兆元资产是在战后花了半个世纪通过艰辛的努力积攒下来的。它应该会从我那个年代，承继到你的年代去。所以，你们这代有责任把这笔资产培育得更加丰ถ硕，并把个更加良性更加强大的经济状态传继到下代。白户，你知道吗?欧美各国现在都已经把他们最优秀的人才投入到增产方แ面来了。那是个金融经济相当成熟的国家或者也可以说是个过度成熟的国家所不可或缺的如果我们直到今天还将思想固化在种田螺丝工的水平，羞于持有巨เ额资金的话，我想终于有朝日，我们日本会成为全球金融机构锁定的攻击目标。我觉得，年轻这代只要有百分之几的人，可以不只是经办投资，而且自己冒着风险，深入市场的怒涛中ณ，那就好了。即便能存活下来的人只有这些人中的几分之，他们也会成为ฦ群能增加自己财富与国家财富的重要战斗力量。”
小塚老人连说了这么多话，稍稍有些喘。他平息了下自己的心绪，然后用种关爱的眼神凝视着我，在他那黑色弹珠般的眼睛里，竟有道柔情划过。许久，他才接着说道：
“白户，我已๐经把我所知道的都教给你了。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应该会把全球金融市场作为ฦ你战斗的阵地了吧?在这个战场上，武器并不是刀枪大炮或船舰，而是货币股票或债券่。我相信你未来的故事会非常非常精彩。说实话，现在我对你充满了期待。如果你能乘市场之莫测波浪，做个ฐ守护国家财富创造国家财富的经济勇士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也不知是因为ฦ睡眠不足，还是近几天太累了，我眼前的小塚老人竟瞬间膨胀得好圆好大，而且在我面前摇摇晃晃。我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然而最后发现自己的努力是白费的，事实上眼泪早ຉ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当我抬头的时候，我竟发现老头子的眼睛里也泛着点点泪光。
“我没有孩子，而现在我已经把人生中比什么都重要的金融工作，如数教给了你。说真的，我很满意自己้能有个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当你只有自己้个人时，或许会有痛苦的事发生，但你永远都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เ事，你的意志都不能ม消เ沉。孩子，千万不要忘记今天这个日子。只要你不放弃，总会有天，市场会为你而开的。”
我听着小塚老人的话，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忧伤，为ฦ什么场随意的休息，竟会搞得跟交代遗言样呢。我的内心隐隐担心起来，这场买卖结束之后，小塚老人到เ底要做什么呢?
“好了，我们该回到เ我们的战场上去了，现在该是给松叶银行致命击的时候丁。”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连忙走向那带有刺眼光芒的屏幕“国度”。定睛看，松叶银行早盘的收盘价比前天跌了将近10่元：
89元
午盘开盘，股指比前天收盘时还低。早盘时的上涨行情消เ失了，股价很快开始下滑，这种情形跟高中代数里学过的正弦波形样，看来古人说的“物极必反”点都没错。2点3๑5分，东证部到เ达当天最低点，1้2787๕点在股市片低迷的情况下，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人们对于股指的下跌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事实上，任何时候最可怕的都是精神麻木。这个超低的点位，其实再次创下了泡沫经济破灭后的最低点。
松叶银行的股价理所当然地充当着下跌行情的“先锋”，它的下滑脚步在这几天迈得最快，而在9号更是加快了步伐。
2点4๒0分，股市快要收盘的时候，小塚老人下了买单。
等着电话拨通的时候，老人凝视着我，那ว样子就跟元帅叮嘱前线将军般。对方接通电话后，他轻描淡写地和对方讲了两句话，然后就轻轻地把电话挂断ษ。
魔术师的脸上既看不到兴奋，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但我却分明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了，“秋天的买卖”在那刻已๐经宣告结束。或许在金融市场里，从来就是场没有高嘲低谷的游戏吧。切的玄机，只是个价格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