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人还没来得及把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递给他，又一波的震动便来了，大地扭曲着，裂ฐ开的口子碰撞又合上，被夹在里面的人就像是被捻在指尖的虫子，拼命地挣扎，又轻易地被捏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个亚兽背的大锅不小心从肩膀上滑了下来，正好要砸在少年头上，少年眼前一黑，慌张得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一只没长成的细瘦的孩子的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颈，往下一使劲，把他拽了个趔趄，大锅就“咣当”一下砸在了地上。
托盘的另一边放着一小碗水，每个ฐ人都要用拇指蘸着水，在婴儿的额头上按一个印，代表祝福，水碗旁้边有一个ฐ小油灯，上面点着一个ฐ豆大的小火苗，虚虚地架着一个ฐ东摇西摆的小铁，铁的末端拴着一截极短的线，系着一个铃铛，但小铁总是乱ກ动，火苗几次三番๘险些燎过系着铃铛的线，可是都没能把它烧断ษ。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长安抬起的手指悬在了水碗外面，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怎么เ了。
索莱木满嘴塞得都是，一边嚼一边不讲究地哇啦哇啦地说话：“极北的冰原化了又重新冻上，大陆被撞开又重新站稳，到时候哪里是高山，哪里是平地，都没个定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就好比是一个大筛子，将来能侥幸活下来的，都是老天留แ下的，休养生息个ฐ一年半载，整片大陆上的权力紧ู跟着就要重新分配，说不定北方也该到了大一统、形成新า的秩序的时候了。”
索莱木说着说着，便仿佛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至此也不理会华沂，仍径自道：“你说这样大的手笔，到เ底是谁安排的呢？为ฦ什么散乱的部落终于要归于一统？如果所有的事都有了规则，我们不再生活在林子里，不再和动物为伍，就好像南方แ那样……不，形成比南方还要复杂的更大的城邦，而有一天，说不定南北之间也再没有阻隔，到เ时候所有人都成了一个ฐ样，那为什么เ又要有兽人和亚兽呢？你说，人究竟是生而是人，由人变成了兽，还是生而是兽，由兽变成了人？为什么那些最古老的部落里流传的歌谣中，都有‘人可成兽’一句？究竟……”
然而说完这句话，她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借着油灯，阿叶弯下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长安的脸色，颇็为迟疑地问道：“你为ฦ什么เ要吃梭瓜叶子？是不是有……嗯，像心口疼一类的毛病？”
“看你的脸就知道。”阿叶给他绑上绷带，用软软的手巾擦去他脸上的血和尘土，说道，“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是血气充足的时候，教我认草药的师父说过，不见血色，可能是因为心口的血管太细，血流不出来，总是会口发闷，心口疼。”
索莱木：“黑鹰剩ທ下的全是男人，只剩下一个ฐ女人，还是未成年的，他们的部ຖ落被破坏，靠这几个人重新振作是非常困难的，也无法成为幽灵部落靠打劫别ี人生存，只能投靠别的部落。但是迁徙而来的别的部落不一样，他们男ç女老幼俱全，随时会起异心，随时想把你这个首领取而代之！”
“唉，这一回你就听我的吧！”索ิ莱木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亡的时候，他就一直是华沂他们几个ฐ的智囊，当头喝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十分不气，然而总是不过片刻，他的口气又总会软下来，“这片林子有一个ฐ部ຖ落就足够了，养活不了那么เ多的人口，我们自己才刚刚ธ稳定下来，有什么เ余力管其他人的死活？当年河水刚ธ刚ธ冲刷็出河道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两岸的土地肥沃，既然占了那块肥沃的地方那么多年，难道不应该相应地承受肥沃带给他们的危险？”
巴长老一手捂住眼睛，疼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没头苍蝇一样地四处乱撞，引颈长嚎。
一个脑满肠肥的长老大约是占地方比较多，相应地也容易被波及到，正好被巴๒长老一头撞上，他口中ณ“啊”一声，呼哧带喘地往旁边退了一大步，惊恐地去看华沂，大声叫道：“首领ๆ！首领！”
就在他准备一头钻进林子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叫道：“长安！”
长安愣了愣，说道：“打猎。”
长安参观完他煞有介事的拜神全过程，竟也有点信了，默默地往旁边挪啊挪，企图用自己不大伟岸的身体挡住堆在角落里的一堆落叶。
长安心虚地用袖子蹭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大尊敬。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穿过了大长老的喉咙，也让他在落地的时候失去了武器。
然而一直与他如影随形的马刀，却确无比地抓住了一瞬间兵器间的缝隙，自一个兽人的爪上软骨中穿过。长安将刀柄压到极致，加上了他自己้的重量，将刀锋处高高翘起，竟生是叫他架住了这一击。
大天神坟头上这棵草独一无二，不同凡响，金贵得要命，一千年才开一次花。
兽人的自愈能力极强，如果能变成兽人，亚兽从娘胎里带来的那一点小灾小病压不算什么เ。
所谓“幽灵部落”是有一些的，这些部落里面几乎没有亚兽，女人也大多是他们强抢来的，他们不事生产，无定所，四处徘徊，绕开强大的部落，专门盯住那ว些脆弱的小部ຖ落，一年到头，以抢劫为生。
华沂在长安的肩膀上轻推了一把，站起来，说道：“不关我们的事，走吧。”
华沂的招牌般傻笑都差点僵住：“……”
可惜追杀者们没有见识过这样有大智慧的调停，他们显然被激怒了，以为自己是受到เ了嘲弄，那有翼兽人率先变成了一只大鸟的模样，飞到เ了半空中，其他几个追杀者也都就地化成巨兽，片刻，便将这两个人形的团团围在了中ณ间。
华沂一愣。
华沂的伤口疼得他直打冷战，对方แ说的话听起来实在太离奇，便忍不住脱口问道：“哲言？什么哲言？”
那少年被惊动了，把罩在脸上的斗ç笠掀开了一个ฐ角，大半张脸在影里，飞快地扫了这男人一眼，随后也没作声，只是大喇喇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给对方แ在灶火旁边挪开了一个位置，对陌生人似乎毫无防备之ใ心，睡不醒似的，很快就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昏昏地睡了过去。
他烤着火，舒服地呵出口气来，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陌生人身上。
长安一开始还会被他逗得一副气呼呼要咬人的模样，久ื而久之ใ，也就习惯了，渐渐练就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绝学来。他对于刀术，本来就一点就透，得了北释的指点，更是举一反三，一日……可惜，却也没能千里。
不过他也并不气馁。
“我把它给捅漏了。”长安浑身疼痛地高兴起来，成就感十足。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密林深处，漏了下来，将宇峰山那常年冰封的山顶全都给镀上了一层金，那ว么的美。
他由此不知为ฦ什么เ，对死亡有种执拗的恐惧，尤其长安依然清楚得记得，他小的时候，那些人是怎样说他活不长的。
那个冬天冷得特别，好像不管生了多少的火，也依然寒冷得能ม把人的血也冻成冰。外面人心惶惶，都在说山那边的雪狼部落里头出了大事，首领ๆ的一个亚兽儿子突然六亲不认，不知怎么的，竟然宰了他的阿爹阿妈并几个兄弟，成了新的雪狼首领ๆ，实在是下得去狠手，是个ฐ叫人鄙视又佩服的人物。
这样一来，他身上便只剩ທ下了半条兽皮，半个肩膀都赤裸可见，手是遮不住了，那极明显的银纹便亮了出来，长安只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低头，便看见了哲言念叨了好多年的银纹。
华沂一愣：“你怎么知道？”
可长安那么เ矮，他的视线自下往上，那ว些个ฐ大人自以为隐蔽的私下里做点什么，他能ม看不见呢？
可是他连一把砍柴的刀也没有，连小锯条都是想尽了办法偷偷藏起来的。在家里，哲言从不让他干砍柴这种活，仿佛坚定地认为他血统高贵，即使是个看起来就病病歪歪的亚兽，也能成为某种高超的手艺人似的。
“打架？说得真好听，”首领苦笑了一声，伸了个ฐ懒腰，“他能ม和老三打起来？我头一个不信，充其量是老三那小子又欺负人了。走，咱们看看去。”
等确认华沂有那ว种绵羊一样的格以后，老三就愈加变本加厉起来。
当然，如果既不会手艺也不会战斗ç，亚兽通常还可以通过替人做活换取食物，即使收入微薄，好歹也能ม维持贫穷的生活。
哲言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废人。
老人确定自己้没有引起那些畜生的注意，才小心地再次低下头，去看那个ฐ婴儿。
多聪明的孩子，老人目光闪烁地想，可是……如果能ม活下来长大就好了。
长安身上的水已经干透了，可他却总是觉得那水里一点寒意浸ฤ在了他的骨头里，仿佛跗骨之蛆一样纠缠不去，偏偏叫这一口酒给驱了个ฐ干净。
烈酒上了头，长安的脸上甚至飘起了一层浅淡的血色，那ว些纠缠在心里、坠得他整个人都沉甸è甸的事，与兜兜转转也找不到答案的迷茫似乎ๆ都离他远了一点。
北释说得对，一杯忘忧，两ä杯开怀，三杯五盏下去……也许便真的能ม醉上个千秋万代，快活得连神仙也不如了。
长安低头攥着酒壶，他低垂着眼睛，那ว一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เ。
然后他将酒壶盖好，只喝了那一口，便还给了华沂。
华沂奇道：“我的酒不好么เ？”
长安：“好。”
华沂：“那ว怎么เ不再来一口？我可就剩ທ下这一壶了，谁知道要逃难到什么时候，往后粮食都不够吃的，可就没有酒喝了。”
长安把酒壶塞给他，摆摆手：“不了，喝多了就糊涂ิ了，我们人手不够，今天晚上我还得守夜。”
他说完就走了，一身破衣烂衫，裤腿卷起来忘了放下，脊背却很直。长安单手拎着他那ว长得吓人的马刀，此时看起来，却忽然不显得多么เ有违和感了。
不过一天一宿，这清秀漂亮的少年忽然便有了男ç人的模样。
一个男人，别ี说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把刀，便是一座山，他只要是不死，也得扛着，这事理所当然，没人会因为ฦ这个ฐ而怜惜他、同情他。
华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就着长安喝过的地方啜饮了一口，他喝得极慢，仿佛从中品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来似的，便是这一小口，也叫他有了醉意。
等他们再次找到落脚的地方时，已经是一个ฐ月以后的事了。
地火的阴影终于离他们远去，他们走过了荒原和旷野，无数人倒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又有不少逃难逃得只剩ທ下三五个人的零碎部ຖ落加入了进来。
他们不停地走，索ิ莱木南下之后便一路往东带，人们有种自己要走到เ地老天荒的感觉。
终于，抢在雪落下来之前，索莱木带着他们找到一处能ม够藏身的山洞，带着他们沿途积攒的肉干和皮子，躲过了第一场严å寒。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