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沂高临下地看着长安，风餐露宿，少年的头发早就滚乱了，尾端一已经旧ງ得发白的发带摇摇欲坠地缠在头发里，不见头尾，难舍难分。
华沂走过很多的部落，见过很多首领ๆ的老婆女儿、以及一个ฐ个花枝招展的乐师，这一刻๑，却感觉他们都没有这返璞归真一般的少年来的好看。
长安漠然地垂下眼，手掌透过行李包摩挲着他的马刀，懒得与他发生口舌之争，便把华沂的话当成了过眼云烟的一个屁。
他端着酒碗晃了晃，感觉鼻子里出的气都似乎ๆ比平时热上一些，便对长安轻声说道：“也是，你还小呢……人长大了，血就容易冷，女人的血可以冷，但是男ç人的血不能冷，冷了就动不了刀、杀不动人、也见不得血了，得靠这口酒，才能让人的血重新热起来。”
长安却径自点点头：“北释说这叫做口是心非，就好比嘴里说着喜欢这个ฐ人，心里其实很讨厌他，嘴上装ณ作不以为ฦ然，心里却很喜欢，女人尤其如此……为ฦ什么เ你也这样？”
“这道理你都想不明白么เ？”华沂顾ุ左右而言他地翻了个白眼，故作高深地忽悠道，“你这无知的山里野孩子，知道我唱得这首曲子叫什么么เ？”
讨了来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过两ä天就死了。他每日奔波，不过为了完成雇主的任务，得到更多的钱、更多的资本，然后去找雪狼部落的荆楚报仇。而报了仇以后干什么呢？他全无头绪，想不出来，也没有什么期盼。
有一次敌人将他的肚子都剖开了，他也硬是把流出来的肠子自己塞了回去，爬着等到了接应他的同伴来。华沂一方面做着这种总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的活，活得像个ฐ亡命之徒，对自己的命也不是很珍惜，一方面又对“活着”这两ä个字有种凶狠的执着。
华沂轻易地就甩开了缠上来的三四头巨兽，飞快地往密林深处跑去。巨兽们本能地追上，不过一会的功夫，整个队伍就被分成了明显的两ä端，华沂猛地高高跃起，脚๐踩上了一棵树干，雪白的巨เ兽在空中利索地打了个转，一口咬住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兽形兽人的脖子，那人连一声也没吭，脖子上便多了两个ฐ血洞，他们落地的时候，华沂口中的兽人便已经没了气。
然而那ว人却转身便跑，动作简直毫不迟疑，华沂脚步一顿，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华沂瞪大了眼睛，对他呲出了一口牙：“什么金牙银牙？我的牙是自己้爹生娘给自己้长的！呸，老子要是什么大人物，还用得着半夜荒郊野外地睡迎屋，还能ม让你装大爷，早一巴๒掌把你拍死了。”
门口的兽人们面面相觑。
这一回他小心了些，只尝了小小的一口，在嘴里含了一阵子，企图从那又呛又辣的味道品出些其他的滋味，然而他愁眉苦脸地品了半天，终于还是小脸一皱，艰难地咽下去了，一路从嗓子眼辣到了胃里，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烧起来了。
自此以后，长安就明白了——北释是个大怪胎。
北释舒爽地“哈”了一声，一低头，发现那ว小狼崽子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便好像从中得到เ了无限的娱乐่，大笑道：“想喝就自己动手，等你砍够了树枝，再给你搭个棚子，否则ท你就给我睡屋顶去。”
长安愣了片刻๑，随即拿出了他砍食人花的那股没完没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死的劲，对着那琼浆树连砍数刀，不一会便气喘吁吁起来。
烧死了木匠，从阿妍家里跑了出来，长安觉得自己้是彻底背叛了哲言的遗言。
这是哲言从小耳提面命的东西——哲言大概自己活得就十分窝囊，老是想把长安培养成一个硬汉，这些话每天晨昏定省，他像念经似的，总要跟长安念叨一番，否则ท就觉得这一天缺了点什么。
要是平时，这比人腰还些的大蟒蛇虽然可怖，可华沂也并不会太把这东西放在眼里，可是他知道，兽人化兽以后，五官六感比人形的时候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别ี说化兽或者跟这畜ไ生搏斗了。
大蟒很快便缠上了他的身体和脖子。
嗯……似乎ๆ不对？
却只见长安头也没抬，又往后退了几步，再一次调整自己้的姿态，这一会，他出手的分寸比上一次准确了许多，递出刀尖的一瞬间微微侧身，极好地弥补了他手腕上没什么力气的缺陷。
小兽人的耳朵是弱点，很快便汩汩地流了血，他疼得翻滚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长安跨在他的脖ๆ子上，用小锯子抵着他的脖ๆ子，抓着他头上还幼嫩的绒毛，哑着嗓子说道：“再有一次，我就割断你的脖ๆ子！”
“可不就是他么เ。”首领ๆ轻哼了一声，恨铁ກ不成钢地说道，“除了长得像我，其他的都像他那蠢货阿妈，要是个ฐ亚兽或者女孩也就算了，他的哥哥们总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妹妹，可他偏偏还是个……”
大长老想了想，不好跟着首领ๆ骂人家的儿子，只好不痛不痒地劝说道：“银纹兽人，我活到这么大，也只见过四少一个。小的时候听老人说过，这种万中无一的人，一生必然不会平淡，没有几起几落，他活不到头，不管他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是好是坏，都毕竟是有大作为ฦ的。”
“别哭了。”他这样说道，自己的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婴儿的身上，“我们都得活着，知道么เ？即使我们都是没用的人——可没用的人，难道就不能活了么เ？”
他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地对这小家伙说了什么เ，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懂，他不是在表达什么，或许只是行至末路的几句胡话而已๐。
长安艰难地在他坚实的臂弯中ณ扭了下脖子：“我就没见过刀神。”
“刀什么เ神？”华沂嗤笑道，“在他眼里什么เ玩意不是神？树有树神，花有花神，草有草神，山川江河没一个ฐ不神——神棍，要不你给我们说说，茅坑里面有个什么เ神没有？他管不管沤肥的事？”
索莱木清风拂面似的说道：“你放屁！”
华沂：“哎哟，屁神饶命！”
长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华沂一见，顿ู时不知怎么เ的，也跟着乐了，抬起手背在他脸上轻轻地拍了拍，说道：“就是应该多笑，一天到晚板着张脸，像个小老头似的——走，带你到前面去玩，让神棍自己跳大神去。”
他连拖带拽地把长安弄进了喧闹的人群里，一群年轻人正在那里玩“跳柴“，四端的人拿好竹竿合来并去，中间跳舞的人要跟着节奏才能不被夹到เ脚๐，长安小时候见过这个，隐约有些印象，可谁知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华沂从后面推了一把，一下子给推进了竹竿中间。
拿着竹竿的姑娘见突然之间闯进了这么เ一个ฐ眉清目秀的少年，乐呵呵地故意与同伴使了个眼色，加快了竹竿开合的速度，故意去夹他。
长安就像个大号的跳羊似的，毫无舞姿可言，在一堆叫人们眼花缭乱ກ的竹竿中ณ间蹦来蹦去，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他脚下踩着的是个火盆。
随即，他脚尖轻轻一点姑娘手里的竹竿，在她还没感觉到重量将竹竿撒手之前，便又飞快地跳上了另一竹竿，两下便从跳柴阵中ณ蹿了出去。
姑娘尖叫起来：“哎呀，跑了！”
“快把他抓回来！”
华沂笑道：“别ี急别ี急，这就给你们抓回来。”
长安像条泥鳅一样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华沂挽起袖子，伙同其他几个小伙子，横冲直撞地要抓他，长安一脚๐踏上一个石头房子门口的栅栏，直接从一个小伙头顶ะ上跳了过去，双手一把吊住了一伸出来的大树枝，猴子似的往上一翻，可远处却不知是谁，坏得冒油，丢过来一条长锁链，要去缠他的脚。
长安只得一松手，落到เ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华沂却突然从大树后面冒了出来，一张手将他整个人从地面上抱了起来，卡住他的腰，甩了起来，作势要往姑娘堆里扔，口中ณ叫道：“接住了啊，我给你们扔过去。”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着，还真不怕他空中飞人，几个人抱成一团，做出要接住的模样。华沂却笑了笑，把长安放在了地上，押着他走了过去——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飞过去哪是姑娘们接得住的，华沂可不愿意摔着他。
长安便这样落到了一群女人手里，巨เ山部落民风彪悍，具体表现在一个个ฐ年轻姑娘们都很没羞没臊，冷不丁地见着一个ฐ陌生的俊俏少年，又不像卡佐那样面相凶恶，便一拥而上，非要调戏个够本才行，有胆子更大的，甚至用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身体去蹭长安。
蹭得少年抱头鼠窜，在女人堆里可怜兮兮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活像只被群狼环伺的小羊羔。
然而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和女人动手，只有被蹂躏成了个死去活来的模样，不时有带着花草香味的手伸过来捏他的脸揉他的头发，捏得他脸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只能ม别人问什么都摇头。
华沂站得远远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到他身上，见长安那ว难得血色的脸上被生生掐出了些红晕，作为始作俑者，他是有些幸灾乐祸，看少年那窘迫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觉得怪可怜的。
索莱木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发现他的目光正流连在部落里的姑娘们身上，便露出些许了然的笑容，在他身后开口道：“怎么，是想挑个首领夫人？”
这本是句玩笑话，也没什么，然而华沂骤然意识到他在看谁，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愣了一下，感觉到有些血气上了脸，便低声对索莱木道：“拜你的茅坑神去，到我这胡说什么？”
索莱木却点点头，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道：“我们总算安定下来了，像是绒绒花的种子终于找到เ地方扎下了，你有这种想法，倒也合情合理。”
华沂：“滚！”
索莱木不依不饶道：“男人活到เ这个年纪，帐篷里没有个人也确实不像话，这是婚姻大事，自然规律，没什么เ好害羞的，来，我跟你说这件事……”
华沂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索莱木。
索莱木缩缩脖ๆ子，一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贱兮兮地看着他。
华沂翻了个ฐ白眼，刚想说句什么，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一片骚动，他抬起头，定睛望去，只见一队衣衫褴褛的人被押解了过来。
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表情木然者有，愤恨者也有。
索莱木敛去了笑容，低声道：“是叛乱ກ者的家人以及旧ງ部。”
华沂“嗯”了一声，问道：“按规矩，是分配为ฦ奴隶么？”
有人向这些人吐口水，还有不懂事的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往他们身上丢东西，反而是黑鹰部落的二十几个勇士，簇拥着阿叶站在另一边，倒显得冷静很多，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走过。
索ิ莱木压低声音说道：“我看你该给黑鹰的人优先选择的权力，那ว些人还憋着仇呢。”
华沂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他转身，往为庆典搭起的高台上走去，打算宣布这些人的命运，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被押解的囚犯中ณ，一个兽人侍卫模样的年轻人突然撞开押解者，怒吼一声，原地化成了半兽形，露出可怖的爪牙，正向着嬉闹的姑娘们中间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