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澜抹了抹眼泪，转而看着眼前的阔。很久没见阔了，高高大大的，成熟ງ稳重，从小就有的那种开朗依然没变，就是面色很憔悴，黑眼圈很重，想必是这两天跑前跑后忙着青的事情，累得不轻。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清朗，高高的个子，稍稍显得有些瘦，背着一个大大的相机包，此时站在门口，正向病床上看，嘴里问着：“请问云子青是在这儿住吗？”
青紧盯着这六个字，想从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的背后读出羽的心思。羽也一直没有为那个生日安排跟他道过歉，也许是不认为ฦ自己有错吧，也许是认为他和她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与其在其他场合突然见面，不如在安排好的情况下见，也许是认为他早已๐接受了现实，并且面对现实了。可是他自己很清楚，他什么เ都没有接受，他依然还活在自己้的那个纯爱的世界里，那ว个世界ศ和羽的世界ศ是脱节的，羽只是这两个世界惟一的交接点。现在这六个字，至少说明羽还是惦念着他的，是他们之间缓和的痕迹。可是羽不知道，当羽强行把现实的世界推到他的面前，迫使他接受时，就打碎了他苟延残喘的那个世界，他能ม够活下去的那个世界。
羽的信息让他失去了任何观光的心情，感觉有些焦虑，静不下心来，他不想再游览青岛了，想继续走，在路上，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也没有终点。像小时候与父母一起旅游时那样，坐在中巴车里，行驶在树荫斑斑的乡镇公路上，看着两边迅速的后退的田野、树林，想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一直在路上。
他的体内好像突然浮ด现出了两个ฐ自己้，以前是模糊的，模糊得他丝毫没有察觉和在意，如今，这两个ฐ自己是那么เ清晰，一个ฐ自尊清高的，一个ฐ卑贱贪心的，一个清高地想要彻底斩ล断和羽的联系，一个贪心地想要紧紧ู抱住羽的爱，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可以，于是自尊清高的他轻视、痛恨着卑贱贪心的自己。他每天都被这样的两个ฐ自己用力撕扯着，撕扯得血流如注，体无完肤，痛苦而矛盾，而最终那个卑贱贪心的自己也总是占了上风，每一天苦苦期待着羽的到来，每一天都做好了羽会来的准备，每一天都足不出户，因为他怕羽来时他又不在家。
他挑书很慢，年少时，曾经和羽、阔一起去书店，阔那时还说他：“青，你挑书怎么เ跟挑老婆似的，讲究太多了，又要门当户对，又要秀外慧中，还要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三生三世，永不违契！”每每想到เ阔，他心中终究是有一份歉意，可他没也办法，他管不了自己้的心，可每每想到阔，他的心中也会有一份欣慰，无论怎样，阔都不会离弃他，会坚守对他的感情，虽然他无法回应，但他的生命中毕竟还有这种只为一人守候倾情一生的感情存在，这种感情的真实存在也给了他一份力量，像是给他的信仰提供了一份实证，让他坚持下去，可这也让他无法抑制ๆ地悲伤，总是会湿了眼角。
阔与青的交往已经一年了。
“……有空啊……哦，是吗，韩老师也去？还有谁？……嗯，那ว挺全了……青？好，我通知他。……哈哈，放心吧，肯定去……好，后天见。”阔挂断ษ电话。
青从窒息中睁开眼，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噩梦狰狞着袭击了他。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又躺回沙发。
过了一年，羽结婚了。结婚之前，羽来找青。
开车把青送回去之ใ后，阔又马不停蹄地赶赴酒吧夜场，叶榕ษ等一帮朋友早已聚齐，等阔到的时候，他们已๐经喝完了一打啤酒。叶榕狠狠地把阔批了一顿，说他“重色轻友”。阔哈哈笑着也没反驳，只尽兴和朋友们喝酒，喝完酒一群人又去唱歌。
羽去洗澡了，青看羽的鞋子脱得有些乱ກ，正准备顺ิ手摆放一下，一眼瞟见羽的钱包下，压着一个纸单，细长的，像是结算账。青不知怎么就拿了看，在平时他是从不随便翻看羽随身物品的，羽也知道这一点。
发觉到青有些喘不过气来，羽才松开了他的唇舌。青定定地看着羽，心中又升起了几分不确定，几分疑惑，他不知道羽时隔了那么久ื才突然出现，这一次又算是什么，羽低低笑了一下：“太想你了，天天都想你。”又把青紧ู紧地往怀里抱了抱，想把他要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这几年，羽也和别的人在一起过，不只一个。但他明显感觉到，和别的人在一起时，只有欲望，没有激情，没有发自心底的狂喜快乐่，欲望过后，是内心里更空的空虚，更寂的寂寞，是更多的焦躁。他总是会想起和青的那ว一晚，让他不断回味，沉迷其中ณ。而时间越久，思念就越重，压得他喘不气来，压得他心神不宁，莫名火大。
羽说：“你在大厅坐坐，就别跟我上楼了，东西不多，我收拾一下很快就下来。”
羽很快下来了，看着青，抿嘴笑笑说：“走吧。”
在之后的几天里，青就像一只安静温和的小鹿一直陪在羽身边，陪着羽吃饭，陪着羽睡觉，陪着羽走路，陪着羽哭，只是很少说话。直到他们一家准备回d市的那一天，他们准备开车走的时候，青一抬头看见羽远离着还在话别的大人们，独自站在单元门旁้，看着他们，确切地说是在看着他，眼睛里有哀伤，还有朦朦胧胧的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后来青慢慢回想时，觉得那应该是眷恋，他觉得应该跟羽说些什么，就走过去抓住羽的手，用孩子特有的天真且认真表情说：“羽哥哥，你别难过了，你还有我陪你呢，以后都陪着你，你就别难过了。”看羽垂下眼低了头不语，他顿了顿又说：“等放假了，让舅舅带你来我家玩吧，你还没来过我家呢，我有好多书，你随便挑，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但是你别总难过了，好吧？”
青轻轻捏了捏羽的手说：“那ว就再见了，羽哥哥。”
“真的没有？”子澜追问。
“真的没有，”羽确定青没有跟子澜说过什么，他实在不好提那件事情，“我和青也不过几个月才会见一次，又能ม有什么事情发生。”
子澜心里立时就为青感到เ无比的悲哀。几个月才见一次，青啊，你是如何承担着这份爱的？羽就忙得几个月才能见你一次吗？是，羽有自己的家庭，如果羽真的那么เ顾及自己的家庭，那ว他就不该再找你，既然找了你，就不该如此待你。她不想跟羽说下去了，站起身说：“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谈了，以后再说吧。”
“子澜姐，”羽喊住她，“青，他的胃倒底还有什么病？”
子澜看到เ了羽眼里的痛苦，那是遮掩不住的，她突然意识到เ，羽的内心又何尝不压抑痛苦呢，他的这份痛苦，除了在无人时，眼下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能表现出来了。羽是爱青的，可是这份爱的前提条件对青而言太残酷，青又太善良了。她站着没有动，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青的胃里，查出了肿瘤，虽然没有确诊，但是恶性的可能ม性极大。”
羽手中ณ的杯子“咣”的一声跌落到桌面，滚烫的咖啡泛着浓重的苦涩流向桌边，不断地滴落到他的腿上。
“青还不知道。”子澜又说了一句，走了。
羽立刻用双手捂住脸庞，泪水从指间渗透滑落。此刻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矛盾和痛苦。他恨不能立刻飞到เ青的身边，又想到单敏的多疑，他又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焦急，他想要给青打电话、发信息，却又怕青的手机不在青的手边，怕青身边有其他的人，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