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梅赶快下跪。袁时中也不敢怠慢，随着跪下。新夫妻在旁边人的半真半玩笑的赞礼声中磕了三个头，然后在推推挤挤中站起身来。袁时中见闯王老营中的人们对他如此亲热，心中ณ十分快活。但慧梅稍有不同。她在继续磕头的极短的间歇中，扫一眼满屋中欢笑的面孔，忽然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跟闯营中这么เ多的亲人在一起了！”心头不禁蒙上一层惘然的悲哀。
由于今日慧梅回门，红霞、慧琼和兰芝都从健妇营来到老营赴席。可是因为长辈客人多，总在闹哄哄的，慧梅一直没有机会同她们这三个ฐ女伴亲近，也没有机会同红娘子说句体己้话。如今客人渐渐散去，红娘子也因为正在害月子，吃东西就呕吐，加上前日为慧梅出嫁事感到伤心，几乎ๆ整夜睡觉不安，着了点凉，现在只好向高夫人告辞。慧梅将红娘子送到เ村边，闪到路旁，离开亲兵们，拉着红娘子的手，滚着热泪，小声说：
朝廷命宁远总兵吴三桂“务将洪承畴到沈阳就义实情，探明驰奏”，同时崇祯也叫在山海关监军的高起潜探明洪承畴是否果真不屈，已经就义。
吴三桂给兵部衙门的一封秘密塘报说，洪承畴确实到沈阳后，对劝降的满洲官员骂不绝口，每次提到เ皇上知遇之ใ恩，便痛哭流涕๓，惟求速杀。塘报最后说：
关于如何处置洪承畴等人，在皇太极的心中一时不能作最后决定。倘若照他原来想法把洪承畴留แ下，那么邱民仰和王廷臣、曹变蛟等人怎么处置？他召见了范文程等几位大臣，也没有一致主张，于是他暂且派人传谕松山诸王；将俘获之物酌量分赐将士，一应军器即于松山城内收贮，洪承畴等人暂羁军中候命。
三月十日，虽然锦州投降的奏报尚未来到เ盛京，但是皇太极知道锦州ะ已๐经约定在初十投降，他谕令朝廷即作准备，择定明日去堂子1行礼ึ，感谢上天。十一日辰刻，陈设卤簿2，鼓吹前导，皇太极率领ๆ礼亲王代善3๑、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4、朝鲜ຒ世子、大君和文武诸臣，出了抚近门5，前往坐落在大东门内偏南的一座庙院。到เ了堂子的大门外边，汉族大臣、朝鲜国的世子、大君和他们的陪臣以及满族的一般文武官员都不能人内，只有被皇帝许可的少数亲贵和满族大臣进去陪祭。这是保存满族古老风俗和原始宗教最浓厚的一座庙宇，因为ฦ汉族和一般臣民不能进去一看，所以被认为是满洲宗教生活中最为神秘的地方，连敬的什么神也有各种猜测和传说。其实，如今清朝皇帝率领ๆ少数满族亲贵们进去的地方แ只有两座建筑，一座四方形的建筑在北边，名叫祭神殿，面向南，是皇帝ຓ祭堂子时休息的地方，并且存放着祭神的各种法物；另一座建筑在南边，面向北，圆形，名叫圜殿，就是所谓堂子。祭堂子就是在圜殿里边，而里边既不设泥塑偶像，也没有清宁宫那ว些神像挂图。圜殿的南院，正中间有一个竖立神杆的石座，其后又是石座六行，为ฦ皇子、王、贝勒等致祭所用。
上午，陈新า甲已被崇祯帝在乾ດ清宫召见一次，向他询问应付中原和关外的作战方แ略๓。陈新甲虽然精明强干，无奈明朝十多年来一直陷于对内对外两面作战的困境，兵力不足，粮饷枯竭，将不用命，士无斗志，纪律败坏，要挽救这种危局实无良策，所以上午召见时密议很久ื，毫无结果。崇祯本来就性情急躁，越是苦无救急良策就越是焦急得坐立不安，容易在宫中爆发脾气，吓得乾ດ清宫中的太监们和宫女们一个ฐ个提心吊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晚膳刚过，他得到在山海关监军的高起潜来的密奏，说洪承畴在松山被围半年，已经绝粮，危在旦夕，并说风传清兵一旦攻破松山，即将再一次大举ะ人关，围困京城。虽然松山的失陷已๐在崇祯的意料之内，但是他没有料é到เ已๐经危在旦夕，更没有料到清兵会很快再次南来，所以高起潜的密奏给他的震动很大，几乎对国事有绝望之ใ感。高起潜在密奏中提到这样一句：“闻东虏仍有议和诚意。倘此事能成，或可救目前一时之急。国事如此，惟乞皇爷圣衷独断。”崇祯虽然不喜欢对满洲用“议和”一词，只许说“议抚”或“款议”1，但是他的心中ณ不能ม不承认实是议和，所以在今晚一筹莫展的时候并没有因为高起潜的用词不当生气。关于同满洲秘密议和的事，他本来也认为是目前救急一策，正在密谕陈新甲暗中火速进行，愈快愈好，现在接到高起潜的密奏，不觉在心中说道：“起潜毕竟是朕的家奴，与许多外延臣工不同。他明白朕的苦衷，肯替朕目前的困难着想！”他为ฦ辽东事十分焦急，不能等待明天，于是命太监传谕陈新甲â赶快入宫，在文华殿等候召对。
崇祯乘辇到了文华殿院中。陈新า甲â跪在甬路旁边降收盘接驾。崇祯将陈新า甲看了一眼，不禁想起了杨嗣昌，心中凄然，暗想道：“只有他同新า甲â是心中清楚的人！”龙辇直到เ文华前殿的阶前停下。皇帝ຓ下辇，走进东暖阁，在御座上颓然坐下，仿佛他感到เ自己้的心情和身体都十分沉重，没有精力支持。陈新甲跟了进来，在他的面前跪下，行了常朝礼，等候问话。崇祯ງ使个眼色，太监们立即回避。又沉默片刻，他忧郁地小声说：
城上的守军发现扔石头、砖头都毫无效果，用长枪戳反而吃了大亏，便开始向下边扔火药包。王成章突然看见从上边扔下一个包子，燃烧的引线在黑暗中ณ发出一点红光，并发出哧哧的声音。他大叫一声：“倒！”两ä三个ฐ弟兄迅速将撮箕里的碎土倒在火药包上，将引线压灭。然后王成章一个跳步，用一只脚踏住引线，双手抓起火药包，扔出洞外。城上知道这个ฐ火药包无效，就连着点了两ä个火药包扔进洞中ณ。王成章连叫两声：“倒！”“快倒！”两个火药包都被碎土压灭了引线。城上原指望两个ฐ火药包中ณ会有一个ฐ奏效，会有一些义แ军被烧伤，另一些逃出洞外，已经准备了弓弩手从城头将逃出洞外的义军全部射死。现在投下的火药包竟然没有作用，感到เ很奇怪。他们又同时扔下了三个ฐ火药包。这一次果然有一个ฐ火药包没有扑灭，突然火药燃烧，烧伤了两三个义แ军。这个ฐ教训使王成章赶快想了新的主ว意。洞中本来有水桶，里边存着凉开水。这时他赶紧把水桶提在手里，当上边又投下三个火药包时，他大叫一声：“倒！”几只撮箕的土同时倒下去。王成章仔细地看着，发现有一根引线的火未被扑灭，立刻浇了一点水，火马上熄灭了。城上的人感到惊奇，他们围在最下边的洞口议论，想弄清楚下边怎么竟如此眼疾手快地把全部引线扑灭。这最下边的洞口，土层只有四尺厚，他们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王成章却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看到洞口有黑影晃动，知道上面有人在偷偷向下察看。本来洞中点有两盏小灯笼，这时他命令将灯光完全吹熄。挖洞人凭着经验、凭着感觉，继续进行。同时他暗暗地把昨晚带进洞中ณ的一支鸟铳拿到手中，偷偷地将铳口对准洞口。他的右手拿着纸煤，已经点燃。为了不使上边发觉，他将右手藏在身后，只用左手举ะ着鸟铳。这鸟铁ກ中装ณ满了火药，火药上面是一把黄豆大的铁沙。当他感到เ时机正好的时候，突然将拿纸煤的右手从背后转出，很快点着了火门上两ä寸长的引线。王成章双手将铳瞄准洞口，只见火门外红光一闪，从铁日冒出火光，照得头上的暗洞猛然一亮，同时听见了一声巨เ响，随即又听见上边惊叫：“我的妈呀！”一个人从洞口上边头朝下栽了下来。下边的一个ฐ矿兵一弯腰将他拖到一边，用腰刀连剁两刀，一脚๐将死尸踢到洞外。洞上还有几个ฐ人显然也受了伤，一面叫着，一面没命地爬上城头。这时天色已๐经微明，王成章吩咐弟兄们赶快掘洞，不要耽误。
丁国宝知道心字楼ä下的地洞战斗ç激烈，骑马从别处奔驰而来。他在刘ถ宗敏面前下了马，请刘ถ宗敏赶快后退，说天色已亮，不要被城头的敌人望见。刘宗敏微微露出冷笑，没有后退，急问他各处战况如何。他禀报说，从宋门到北门的全部地洞都在争夺，每个ฐ地洞的上边都被敌人挖了竖洞，与地洞接通。只有心字楼附近的一个ฐ大洞，因为洞口曲折，转向左边，所以敌人不曾觉察出来。
十月初九日黎明时候，攻城开始了。在攻城开始以前，刘宗敏率左右亲将早已๐驰赴城外，准备亲自指挥攻城。李自成和宋献策仍然留在旧县附近的营中ณ，等候高夫人、红娘子和慧梅到来。昨天黄昏，李自成派飞骑驰赴独树附近，召他们前来，限在天明以前赶到เ。什么เ事这么紧急？谁也不知道。昨天夜间他同曹操、宋献策、吉珪等商议军事，直至深夜。关于他要叫高夫人、红娘子、慧梅火速前来的事，连对曹操也瞒得一丝不漏。老营中许多亲将都感诧异：难道进攻叶县还要请高夫人督阵么？显然不会。自从破了洛阳之ใ后，兵多将广，打仗的事情已๐经再不用高夫人出头露面了。至于红娘子和慧梅统率的健妇营，也不会让她们参加攻城作战，如今光李过、袁宗第的人马已๐经够多了，何必要红娘子来呢？所以就在闯王周围，大家也徒然纷纷猜测。夜间会商军事以后，曹操等人纷纷赶回自己的驻地，准备第二天攻城开始后，前往城边观战。李自成独留大帐，并未睡觉。正像每次打仗一样，他总是将作战方略反复推敲。尽管是必胜之仗，他也从不轻心大意。他将进攻叶县和南阳的计划ฐ重新า想了又想，以求必胜而又不多损伤人马。他认为攻叶县可以万无一失，而攻南阳也许免不掉一场血战。尽管他希望不经过血战就破南阳，收拾掉猛如虎，但是他明白猛如虎和一般怯懦的将领是不同的，也和刘国能不同，不进行一场惨烈的战斗ç是没有办法的。想过之后，他就一边在灯下看兵书，一边等候着高夫人和红娘子等。天色将明，估计她们快要来到，他索性不再睡了。
这么想着，李自成很想亲自到叶县城外部署一番，使刘国能ม潜逃无路，插翅难飞。可是他必须ี等待高夫人、红娘子和慧梅，如果她们天明时赶不来，也许会误了大事。他站在高岗上瞭望攻城炮火，不时回头向西南大路望去，看是否有人从西南飞马前来。看了一阵，不见踪影，也听不到เ马蹄声。他回到帐中坐下，心中暗暗焦急。
进到寨中以后，傅宗龙和杨文岳倚马密商，不让将士听见。杨文岳还想再逃，但傅宗龙坚持不逃，他说：“这里离项城还有二十里路，如果再逃，走不到项城，我们就会被流贼杀散。如今人困马乏，纵然想走也实在不能再走，不如就在这里死守待援。”
全部剩余的人马陆续到齐了，划ฐ地而守，一边休息，一边埋锅造饭。傅宗龙和杨文岳并辔巡ำ视各处，问了问手下的将领，知道跟来的人马还有一万出头。这时追兵因为全是步兵，还在缓缓而来，尚在四五里以外。傅宗龙和杨文岳下了马，步入一座荒芜庙院中。这庙的殿庑有一半都毁坏了，院中长满荒草，断碑倒在地上。他们进去以后，让亲兵们站在远处，两ä个ฐ人密谈起来。傅宗龙说：
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听惯了把李自成的人马说成“流贼”，所以他们想道，李自成的人马纵然好，好到天边儿也毕竟是贼，到底不是正经部队。老百姓既ຂ怕官军从这里经过，也怕李自成的人马从西边开来，几乎ๆ天天都在担心害怕。这一两天风声特别紧，所以沿着这条通向新蔡的大路，村庄里的人们几乎都逃空了。
这群饥民想看看走过的骑兵，却又不敢正面去看，眼色中充满了畏惧、诧异和好奇。畏惧的是，不晓得这是哪里来的人马，会不会对他们使厉害，或者把他们中的年轻人裹胁走。诧异的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整齐的队伍，经过时竟然没有对他们作任何可怕的举动，也没有辱骂他们，连凶狠的眼色也没有。因为ฦ他们的心中感到เ诧异，便更加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偷偷地观察这支部队。
皇太极因事出意外，惊惶初定，又不知明军究竟有多少，不敢派兵追击。他下令连夜整顿御营，同时调集人马在御营前驻扎，加强戒备，以防明军再一次前来劫营。
经过一夜整顿，皇太极的御营前面又扎了一个ฐ营垒，在营垒前挖了两ä道壕沟，布置了不少火器，又为御营修筑了简单的土围墙和堡垒。由á于昨夜清兵损失并不很大，而明军倒是大将曹变蛟身负重伤，所以第二天皇太极就断定供承畴在松山不再会有所作为，他继续派骑兵到杏山周围，到处搜剿逃出来的明军，并继续派人在塔山、高桥一带埋伏，准备随时堵截明军。对于松山的敌人，他暂时不去进攻，只派大军四面包围，监视起来，还在重要的道路上掘了很深很宽的壕沟，使明军不能够再向清兵袭击。同时，明军在大架山的空寨和没有运走的红衣大炮也都落到清兵的手中ณ。
“我虽然也造了十几年的反，目前手下有不少人马，可是我从来没有雄心大志，只能ม做个帮手，因人成事。跟张敬轩在一起我是敬轩的帮手，如今来跟着闯王，自然是闯王的帮手。做个帮手，有名号也好，没有名号也好。如今闯王的军制还没有定，捷轩他们也都还没有正式官衔，你们也不用急着给我安排什么官衔吧。将士们尊敬我的就称我曹帅，不客气的熟朋友也可以叫我老曹或叫我曹操。难道我来是争什么เ名号的么เ？”
汝才笑着问：“给我个什么เ官衔？”
献忠捶他一拳，说：“放屁！老子正在纳闷，寻思诱敌之计，你却来开玩笑！”
献忠说：“曹哥，你只要能诱他出寨，我就能截断他的归路。”
众将领ๆ都笑了，纷纷要求赶快打仗，说他们早已急得手痒。献忠心中十分高兴，哈哈大笑，随即转向罗汝才，说：
罗汝才比献忠只大一岁，但由á于喜欢酒色，小眼角已๐经有了几条鱼尾纹，眼神也缺乏光彩。他狡猾地对献忠笑一笑，说：
张鼐没做声，直立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神情镇静，等候火线着完。火线原是边燃烧边发出哧哧微声，到เ炮眼外的部分着完时，微小的响声忽止，所有人的心都收缩了。在极其短暂的片刻，一切出奇地寂静。高一功猛叫一声：
张鼐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凝神等候，担心引线有点潮湿，会在炮眼内熄灭。
1支梧——支撑。
十天以后，李自成进攻开封的飞报到了北京。崇祯大骂河南巡ำ抚李仙风该杀，下旨ຈ严加切责，命他火速回救开封，立功赎罪。又下旨ຈ将警备洛阳总兵王绍禹逮京斩首。他很担心开封失陷，中原大局从此不可收拾，在乾清宫俯案哭泣，还不住捶胸ถ顿足，仰天悲呼：
“用箭射死他？”
“怎么เ个ฐ捉法？”
兰芝拉着慧剑的手说：“黑姐姐，可惜你教我打武当拳，我还没有学完哩。”
1推手——练拳术的一种方式，需要两人同练。
高夫人点头说：“她同李公子是新า婚夫妻，李公子又没有经过阵仗，她放心不下也是很自然的。好吧，明日早饭以后，我就往健妇营看看去，顺ิ便也叫你红娘子大姐不要为开封的战事担心。”
“为ฦ什么？要她们准备迎接么？”
李侔接着说：“在你入狱之前不久，有一天下雨无事，你忽然将我叫到书房，问我是不是细读了《后汉书·苟或传》。我说我只读了一遍，尚未读熟ງ。你问我荀或对曹操最重要的献策是什么？我一时无从回答。你指出一段文字叫我闲时细读，以背熟为好，等我背熟了同你讨论。我后来听你的话背熟了，可是为ฦ劝赈惹出祸事，哥竟银铛入狱，不曾在哥的面前背书。此刻我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啦。”
“苟或谏曹操说：‘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可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
双喜笑了，说：“二十一日早晨刚ธ破城不久，我就设法找到了邵ๅ时信……”
双喜说：“就是他。在得胜寨时候我听他说他有个叔伯哥哥名叫邵时昌，在府衙门里当书办。我叫他去找邵时昌来见我，果然邵时昌愿意投顺。邵时昌又替我找了一些能写能ม算的人，还说出了一些咱们名单上原来没有的殷实富户。我将人员分做三起：一起人专抄粮食，一起人专抄银钱，另一起人专抄贵重东西。每起人由á一个总头目率领，称为哨官，出了错惟他是问。每一哨有若干小队，各有正副头目。每一哨配有两名书手、一名监抄头目。这监抄头目要认真督察，要使查抄的银钱和贵重东西点滴归公，不许私藏侵吞，也不许疏忽遗漏。他有事径直向我禀报，不归哨官指挥。粮食也要派人监抄，避免随意抛撒或私自取用。还有……”
城上那ว个华阴人调皮地回答说：“唉，城下的老乡们，你听啊！……”
“道台大人，你来得正好。我们的欠饷到底发呀不发？”
宋献策叫着说：“好！好！这四句话与闯王过去十余年用兵方略不谋而合！”
高夫人接着说：“李公子的仇家得到เ消เ息就造起谣来。后来还有谣言说红娘子进攻开封没有成功，顺便把李公子掳到军中，真是捕风捉影的鬼话！开封是一座有一百多万人口的省城，红娘子那时手下只有千把人马，兵少力单，自顾不暇，做梦也不会去攻开封！”
“你们真是傻丫头！面前现站着名师不求，偏求教她们这些半瓶子醋！”
场上众人，谁不想看一看红娘子的武艺？纷纷地从旁้怂恿。红娘子只是不肯，说她对弓箭原没有深功夫，不敢献丑。高夫人素า闻她弓马娴熟ງ，也很想趁此刻欣赏欣赏她的高明射艺，就推她一下，说：
高夫人又问：“你们红帅家里连一个ฐ亲人也没有了？”
“怎么一家人死的不剩一个ฐ了？”
今天早饭以后，李自成率领刘ถ宗敏、牛金星、宋献策和李岩等骑马巡ำ视了扒城情形。有很多大户和小康之ใ家的妇女，自幼将脚๐缠得很小，平时走路像柳枝在风中摇摆，从不下地劳动，更没有从事过爬高就低的重活，十指纤细，蓄着长指甲，如今被强迫前来扒城，不得不忍着心痛，剪去了长指甲。在众人前抛头露面，挖土抬砖，拥拥挤挤，踉踉跄跄，脚๐疼难忍，动不动跌倒地上，发出“哎哟”之ใ声。李自成看了一阵，命谷英将一部ຖ分实在脚小体弱、不能作这种劳动的妇女放回家去，另外从老府、曹营和小袁营各调来一万将士扒城。原来老府有五千人，曹营有三千人，小袁营有两ä千人在监督百姓扒城，如今一律动手，不得站在一旁้观看，有不卖力者即予重责。这样下令之后，李自成便带着刘宗敏和牛、宋等返回老营。在半路上，他们在路边野庙旁้驻马，看了一阵老府的新兵操练，谈论起将去围攻开封的事。李自成望望李岩的神情，含笑问道：
“林泉，你今天有什么心事？身上不舒服么？”
李岩赶快在马上欠身回答：“末将贱体甚佳，并无不适，也没心事。”
闯王又笑着说：“我看你心有所思，看操时心不在焉，分明是在想别ี的事儿。我们之间，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目前即将围攻开封，关系重大，林泉倘有高见妙策，何不赶快说出，大家一起商量？”
牛金星也说：“是呀，何不说出来大家商量，供大元帅斟酌裁定？”
李岩本来不想说出，但又怕闯王和牛金星会向别ี处猜测，反而不好，随即说道：
“我是想商丘扒城之ใ事，怕自己所见不深，说出来未必有当，所以未敢大胆出口……”
刘ถ宗敏打断ษ李岩的话头说：“啊，你用不着这样说话谨慎！你有话只管说，不要藏在心里才好！”
闯王笑着说：“你不赞成扒城，是么？”
李岩说：“是的。实不敢隐瞒，以末将愚见，像商丘这样地方，弃城不守，不如留兵据守。如今我们兵力日益强大，与往日形势不同。然而仍如往日一样，每得一城，弃而不守，既ຂ不能广土众民，建立稳固根基，也不能抚辑流亡，恢复农桑，使百姓有复苏之ใ乐。得城而不守，岂不大失百姓乱ກ久思治之望？目前中原官军空虚，纵然能ม勉强凑成一支救开封的十万人马，内部人心不齐，士无斗志，实不足畏。官军倘若救汴，则无力进攻商丘；如攻商丘，则无力同时救汴。况商丘距开封不过三百余里，一马平川ษ，正是我骑兵用武之ใ地。倘敌兵来攻商丘，我数万骑兵疾如飆风，不过两ä日可至。敌兵屯于商丘坚城之ใ下，被我军内外夹攻，必败无疑。我军一旦ຆ攻破开封，即可分兵一路，由á商丘进兵江淮，略地徐、砀，则漕运截断ษ，北京坐困，南京震动。……”
李自成的心中一动，说道：“林泉，你停一停，咱们索性下马，坐下去扯一扯。”随即他自己先跳下战马，在庙门外的柏树根上坐下，向大家说：“咱们就坐在这柏树荫下，听林泉谈完他的高见。我已经有好多天日夜忙碌，不曾听林泉如此谈话了。”
大家都在他的面前坐下，有的坐在一块半截砖上，有的坐在草上。众多亲兵亲将也都下马，到附近的树下休息。李自成望着李岩微笑点头，催促说：
“林泉，请接着说下去！”
李岩见闯王很重视他的建议，就从地上拾起一根小干树枝，一边谈他的意见，一边在地上画着地图，重要城市的地方แ摆个小瓦片或小砖块。他怀着无限忠心，巴不得李闯王能采纳他的建议，而宋献策和牛金星能够赞助。他用小树枝指着一个ฐ稍大的瓦片说：
“这是洛阳。另一路人马西上陕州ะ、洛阳，封函谷关，断秦军东援之ใ路。再有一支人马南下许昌、叶县，重占南阳、邓州。到เ这时，中ณ原形胜，尽人手中。自尉氏、扶沟往南，汝宁、陈州一带，颍河、汝河南岸，数百里尽皆膏腴之地，不甚残破，容易恢复农桑，为足食养兵之地。在此四海糜烂之秋，有此中ณ原一片土，足可以虎视八方，经营天下。”说到这里，李岩停一停，望望闯王和牛、宋等人，见闯王笑而不言，牛金星也无表情，他将小树枝扔到เ地上不再往下说了。
宋献策深知闯营将士的乡土之情极重，有意提醒李岩，笑着问道：“下一步如何？如何进兵关中？”
李岩赶快说：“当然要进兵关中ณ，囊括秦、晋，再捣幽燕。”他重新า捡起来小树枝，画着地说：“俟河南大局粗定，即分兵两ä路，西人关中ณ：一路由á灵宝人潼关，一路由邓ฑ州取道商州ะ入关中。汉高祖也就是由á商州ะ进取咸阳。末将智虑短浅，窃自反复默思，大胆陈言，请大元帅留兵据守商丘，分略附近州县以为羽翼，占领ๆ砀山以为屏蔽，然后大军西攻开封，方แ为上策。何必拆毁城墙，弃而不守？”
李自成没有做声，觉着李岩的这番话也有道理，但又认为分兵防守则力弱，不如合兵一处则力强，能ม够时时制敌而不受制于敌。两年多来依此方略用兵，步步获胜。目前去攻开封，朝廷必然倾全力来救，不可大意。俟数月内攻克开封之后，朝廷救援开封已经溃灭，中原形势完全改观，官军更无反攻余力，到那时曹营这疙瘩也将动手割治，然后建号改元，分兵略地，选派府、州ะ、县地方แ官，一切得心应手，不能算迟。何必过于心急？……但是他此刻๑没有将自己的早ຉ已๐决定的主意说出口来，只是面带微笑，转望牛金星和宋献策，用眼色向他们征询意见。
牛金星和宋献策自从破洛阳以后，每天常在李自成左右，密议大事，地位日见重要。李岩一则常常不同老营住在一起，而是随着豫东将士一起，操练他那一营人马，暇时坐在帐中ณ读书，写字；二则他抱定“功成身退”宗旨，不像牛、宋二人热衷荣利和醉心事功，所以除非奉闯王召唤或有事禀报，很少追随闯王身边。如今他虽然是闯王的重要谋士，受到尊重，但牛、宋的重要性远过于他。牛金星和宋献策在一年半前对李岩写给闯王的书信中ณ提出的远大谋略十分欣赏，也可以说十分佩服。但是自从罗汝才来到เ以后，他们明白闯、曹勾心斗角，势难久ื合，认为闯王想集中力量赶快打几个大胜仗的决策也很有道理，所以就不再热心支持李岩的主张了。尤其是牛金星，他比宋献策多了一点私心，不愿使李岩在功业上有过大的建树，这一点私心也影响他不肯在闯王面前多为李岩的主张帮腔。现在见闯王用眼色催他说话，他望着李岩说：
“林泉，你的话自然出自一片忠心，也是从大局着眼，在平日不失为ฦ上策。只是大元帅纵览时局，不欲受制ๆ于敌，自有深虑宏谋，年兄为何忘了？”
李岩明白金星所说的“深虑宏谋”是指先占开封，战败朝廷援军，然后剪除异己，建立名号，再以开封为ฦ根基，分兵略๓地，选任府、州ะ、县官。听牛金星这么一说，他不敢再陈述自己意见，只好连连点头。
牛金星又笑着说：“何况大元帅已๐经下令扒城，岂可半途终止？那样朝令夕改，岂不自损威แ信？”
李岩赶快说：“是，是。岩思虑粗疏，见不及此，请大元帅不要见罪。”
李自成哈哈一笑，拍一拍李岩的肩膀，说：“林泉，你的用意很好，我有什么เ可怪罪你啊！你要小心，我将来会怪罪你的，不是为ฦ你说错了什么เ话，是怪罪你不肯大胆说话，说话太少。我很羡慕唐太宗的身边有一个魏征。可是，林泉，我的身边就缺少像魏征那样人物。你常劝我效法唐太宗，我实在望尘莫及。你以后效法魏征好么เ？”
李岩十分感动，说道：“大元帅如此以国士待我，我倘有所见，岂敢缄默不言。”
刘宗敏忽然说道：“林泉，你不管有什么เ话，只要你是为着军国大计，尽快说出！日后闯王坐了江山，你不惟同闯王有君臣之义，你的夫人还是闯王夫妇的义แ女哩！”
宗敏的话引得闯王和牛、宋都大笑起来。牵着马立在一旁้的吴汝义和李双喜等几位亲将，都不觉跟着笑了。
路过豫东将士驻扎的村庄，李岩向闯王和宗敏等告辞回营。李自成回到老营驻地，让宗敏和牛、宋等各人自便，他向高夫人的住处走去。心中想着刚才的一段谈话，深深赞赏牛金星虑事周详。一跳下乌ไ龙驹，高夫人的一个男ç亲兵就走到他的面前禀报：
“夫人命我大元帅回老营没有，大驾果然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