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丁爱国和顾红霞都抽时间来了，章程自然不能不到，甚至还带来了卖烟的大木盒，一边在考场外等着，一边向聚集在树荫下等候的家长们兜售。
在这个鲤鱼跳龙门的关键时刻，他只捧着烟盒在人们面前转悠，没像往常一样吆喝那些乱七八糟的顺口溜。说话声音比家长们还低，以至于维持秩序的公安干警都不好意思赶他走。
既ຂ然是黑市，少不了鱼龙混杂。
刚走进市场，两个ฐ认识他的小贩像见着瘟神似得连忙躲老远，几个ฐ不认识的人更是一脸的鄙夷，不禁暗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被莫名其妙的叫到เ丁家，章程有些忐忑不安，他担心的不是捣汇，而是市烟草公司。现在烟草开始专卖，卖邻市的烟就是走私，要是证据确凿又上纲上线，还真不是什么小事。
他爱人顾红霞很有默契，丈夫刚开口就不声不响的打发俩孩子去邻๑居家玩，自己则捧起毛线假装看电视。
因为章程交代过，拆包卖的烟纸都留着。这个时代没什么เ娱乐，孩子们只能ม玩烟盒纸和火柴盒。凤凰吃金猴，金猴吃飞马，谁口袋里都装着十几二十张，如果有一张牡丹或中ณ华能高兴一个星期，更不用说蓝箭、万宝路了。
几百张烟盒纸送出去，无疑是一种广告。
大舅十四岁学徒，十八岁出师。
手艺好、信誉好、人头熟，有他帮忙下下个月的订单只会越来越多，章程当然求之不得，赶紧跑去买了一堆村里买不到的零食让他带给表姐和表弟，这才开始和吴小柱一起在工人文化宫、人民公园和农贸市场转悠。
部队出身的干部ຖ跟地方แ干部不同，一是刚ธ转业没站稳脚跟，需要群众基础；二来部队环境相对封闭，总共就那些兵那些人，没什么架子。这一点在陈士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拉着老王头的手就给他拜年。
“不了，我就是随便转转，等会还要去烟库。”
这丫头，就知道玩！
做娘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可家里经济条件摆在这里，能供她们上完高中ณ已经很不容易了。
丁爱国急了，脱口而出道：“三儿，你说什么？”
“可……可是……”
“好的，我们这就去！”
跟这个ฐ时代的大多数人家一样，章家的房子很小，总共就三间。进门这间是客厅，一张八仙桌，四张大凳，吃饭做作业都在这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章家终于有一个大学生了。”
妹妹能ม考上大学，章慧十分高兴，并没有因为自己曾经没考上而遗憾。经历过那ว么多风风雨雨，她早想开了，人有得必有失，如果那时考上大学就不会来龙口工业区打工，不会认识刘思伟，更不可能ม有现在的幸福生活。
正如自己所预料é的那ว样，妻子是由衷的高兴，刘思伟抚摸着她的手继续说道：“章琳考上大学，照ั理说应该回去一趟，可你刚生完宝宝，肯定回不去。所以我打算汇点钱，表达一下心意。没曾想三弟早ຉ考虑到了，他说汇来汇去的麻烦，已经以你的名义给了章琳一千。”
丈夫有大哥大，弟弟租的商业局仓库里有电话机，现在联系比以前方便多了。家里情况章慧不知道在电话里问过多少遍，连他捣卖外汇券的事都知道。
想到一千块钱对生财有道的弟弟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事，章慧莞尔一笑道：“这小子，什么事都想在我们前面，那就不汇了。”
“第三喜是南滨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批准了你的赴港申请，下午我就把宝宝的出生证明邮ุ寄给三弟，连同你的申请材料一并送往江南省公安厅。”
宝宝没出生前章慧没感觉到เ单程证有多重要，宝宝出生后才真正意识到作为母亲，她有义务给宝宝一个ฐ良好的生活和教育环境。
想到最麻烦的事弟弟都帮自己解决了，剩ທ下的只需要等待，章慧感动不已๐，想了想之后抬头道：“阿伟，等我和宝宝拿到单程证之后，一定要把他们也接过去。”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刘思伟暗叹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道：“当然，只要他们愿意，我们一定想方设法把他们接过去。”
章慧又问道：“三弟在电话里还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要我好好照ั顾好你们母子，让你别担心家里，有什么เ事就给他打电话。另外又列了一张书单托我代为ฦ购买，跟以前一样都是电力技术方แ面的。甚至考虑到国外的书比较贵，还打算汇五百美元过来，但被我给拒绝了。”
贩烟贩得好好的，赚钱速度快赶上堪称高薪的刘思伟了，还看那些电力技术方แ面的书籍干嘛？难道真打算顶ะ替母亲去供电局上班，想在电力系统干一番事业？
不会，肯定不会！
母亲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库保管员，就算他顶替后不当保管员，也只能是一个抄电表收电费的普通职工ื。连干部都不是，又没文凭，水平再高也没出头之日。
从辍学到卖烟，从卖烟到贩烟，从贩烟到เ捣汇，章程都是谋定而后动，从不干没把握的事，应该不会放弃“钱途”无量的贩烟和捣汇事业，去做一个月才几十块钱的工作。
章慧越想越糊涂，喃喃自语地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或许仅仅是爱好，”刘思伟摇摇头，随即安慰道：“小慧，三弟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懂事，你根本用不着为他担心。”
而他们心目中既聪明又懂事的章程，正在做一件既ຂ无聊又无趣的事——带着一帮刚从东湖老家来的小孩儿逛百货大楼。
说是大楼ä，其实营业的部分只有两ä层，四周除了门，摆一圈儿柜台，分别卖服装ณ、布匹、鞋帽、雨具、锅碗瓢盆以及图书、文具等等。
这里有一种威แ严的气场，顾客进去都绵着，轻声慢步的。营业员一个个都是“我的地盘儿我做主ว儿”的范儿，从不跟顾客客气，但东西倒是足斤足两，足尺足寸。
偌大的卖场里，图书只占了两个ฐ小小的柜台，摆放着《新า华字典》《成语词典》和一两年也不换样儿的几本文学书籍。柜台里最多的，更新า最快的是小人书，最贵的也就两毛多钱。章程记得小时候每次来，都会趴在柜台上看半天，一本一本地盯着看，猜想里面讲一个ฐ什么样的故事。
副食柜台的魅力，一点儿不比卖书柜台差。蛋糕、桃酥，江米条、牛奶糖、水果糖、冰糖、山楂片……哪个不诱惑？江米条便宜又好吃，记得家里曾经买过一两次。
当时最希望卖给他东西的是那ว个面无表情、还有些凶的矮胖老头儿。陪着表弟表姐和表妹们转了一圈，居然发现那人还在，甚至几年过去了还是那样。
见小表弟添了添嘴唇，章程这才意识到เ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连忙笑道：“大爷，来四斤江米条。”
“好咧！”
正如章程所预料，老头儿飞快地称好江米条，紧接着便拿出几根放到表弟表姐和表妹们的手心里，似乎知道现在不给，他们回去这一道儿上会有多惦记。
接下来的动作依然麻利，把江米条倒在褐色的草纸上，在头上方牵下一根细细的纸绳，短粗圆滚的手指灵巧ู地开始打包。两包打成十字，两包打成井字，看上去非常漂亮。
电影还有一会儿才开始，章程干脆ะ回头说道：“小军，那边有小人书，你带弟弟妹妹们去一人挑一本。不许打闹，更不能把人搞丢了。”
哥哥吴小柱在城里过得如鱼得水，吴小军再也忍不住了，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
能不能ม留下，全凭章程这个仅比他大两个月的表哥一句话，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连忙应道：“放心哥，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买完小人书，看完电å影，回家吃饭。
陪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大姨ถ小姨说会儿话，再浩浩荡荡的带他们去仓库睡觉。一连三天，把章程搞得精疲力竭，比贩卖一卡车香烟还累。母亲吴秀兰和二姐章琳也没闲着，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全都要照应到。
尽管如此，谁也没流露出哪怕一丝厌烦。
以前家里困难时，大米菜油鸡蛋人家没少托人往章家带。要不是他们纷纷伸出援手，三姐弟不知道会饿成什么เ样。何况人家这次也没空手来，光大米就足够全家人吃半年！